信长之死

    此时，羽柴秀吉正率领大军攻打备中（位于今冈山县）的高松城。这是一个在沼地里的城池，四面都是丘陵，西南有一条足守川，负责防守的是毛利的将军清水宗治。秀吉因地制宜，采取水攻的方法，修建了大约3公里的堤防用来拦住河川，这样一来，城池四周形成一个湖，那时候正是梅雨季节，城内粮饷不继，情况十分危急。

    毛利辉元得到消息，立刻率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前往救援，但大军被阻拦在外围，秀吉的战法非常巧妙，毛利辉元等人只能干着急，却始终无法突破僵局。着急的并不是只有毛利等人，水攻的方法虽然让守城的人无法突围，但是双方形成了僵局，秀吉当时的焦急不在毛利之下，因为自水攻以来，已足足有半个多月了。秀吉无奈，只好派人向信长请求增派援军。

    考虑到辉元和元春、隆景等骁将连手，根除毛利首脑人物的绝佳时机已经到来，信长自然不会错过，于是一口答应增援。他当即指派明智光秀、细川忠兴、池田信辉、盐川国湍、高正友房、中川清秀等将领出任先锋，准备发兵助战。正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家康于5月15日前来晋见信长，信长高兴地和家康说说笑笑，再次对家康在攻占甲斐时的帮忙表示感谢。

    信长把长子信忠唤来陪侍一旁，同时感慨地说道：“受到你的协助已有20年了，你连一次误失都没有，以后还得请你多帮忙！”信长把家康当做贵宾，除了长子信忠外，信长还请了明智光秀担任招待。光秀深感荣幸，设法买来泉川（位于今大阪府）的鲜鱼，又请到了京都最有名的歌舞伎梅若太夫来表演，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在宴会上，家康和信长都喝了一些酒，纷纷开始夸耀起自己的部下，其中让信长赞不绝口的，当然要数羽柴秀吉了，他是信长最得力的属下，不过这些都在家康的预料之中，家康对秀吉很有兴趣，早就看出秀吉不是普通人，后来听说秀吉原本生于尾张中村的农家，由身份最低的童仆做起，很快就凭着一身本事立功扬名，是一位传奇人物。家康非常想见一见他，不过，也只是有这个念头而已，因为当时秀吉正在攻打高松城，而且彼此身份非常悬殊。家康不禁又想：自己怎么会输给秀吉呢？

    家康与信长正谈得兴起，信长突然脸色一变，高声叱道：“日向守（指光秀），这鱼是怎么回事？”

    光秀问道：“鱼有什么问题吗？”语音未落，信长已经抓起鱼扔了过去，原来信长吃到的鱼是臭的。光秀被扔得身上脸上都沾满了鱼汤，狼狈不堪，可信长的气还是没有消。对信长而言，在招待家康的酒宴中出现臭鱼是件很没有面子的事。信长连忙转脸招呼家康，问家康的鱼是否有问题，家康用筷子夹起鱼来，立刻闻到一股扑鼻的臭味，他只好和部下面面相觑。

    光秀见家康和其他客人的神情，心中顿感不妙，立即俯首在塌塌米上向信长求饶：“我绝对没有拿臭鱼给主君吃的意思，这是一场误会，请宽恕我的疏忽，我马上换新鲜的鱼来。”

    光秀特地从泉川运来鲜鱼，并请手艺高超的厨师刻意烹制，是一心想要办好宴会的。然而由于天气炎热，保存不当，多少有点儿变味。但不管怎样，在重要的筵席中出现这种情形，光秀终究是难辞其咎。信长看到客人们的反应，觉得自己出了丑，气得直发抖，光秀虽然反复向信长告罪，但本就生性暴躁的信长毫无原谅他的意思，信长最后生气地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把任务移交，你回去吧。”

    光秀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被撤消款待贵客的重任，光秀心里十分不快，觉得自己也丢了很大的面子，有一次因为不肯听命喝酒，被信长按倒在地上恐吓，这一次又被信长泼了一身鱼汤，对信长的不满此时就成为了怨恨。最终光秀就这么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在当天就悄然离开了安土城，回到了自己在西近江（今滋贺县）的坂本城，并决心要杀了信长。

    决心已定，光秀立即整顿军马奔向丹波（位于今京都府）的龟山城。龟山城坐落在离京都大约20公里的地方。当天夜里，他还特地登上爱宕山，像平时一样虔诚地祈神保佑，还抽了两三支签预卜吉凶。

    次日，他与诗人里村绍巴一同作诗奉献神前，光秀的诗中有一句是：“时机在今朝，五月雨，知我心。”光秀是土岐氏一族，日语的“时”字与“土岐”同音，这句话隐指自己欲得天下的宏愿。而绍巴听出了光秀的叛意，便在诗里的第三句说道：“花落水池阻水流”，意在劝止其打消谋反的意图。

    那边光秀在暗自策划谋反行动，信长继续在安土城热烈地款待家康，还建议家康去游历京都、奈良、大阪等名城。家康一行于21日动身离开了，信长自己则在送走家康后，轻车简从来到京都，住在了本能寺。他的长子信忠也提前到了京城，下榻在二条的好觉寺，父子二人身边都没有带多少兵力。

    6月1日的夜里，光秀向手下的4员大将透露了叛变的意图，他们分别是：明智左马、斋滕内藏、之助光春和之助利三。士兵们跟着光秀由龟山出发，起初还以为是要支援攻打备中高松城，大家在漆黑的雨夜里擎着火把向前行进。走到老坂时遇到一个三岔路口，西往备中，东到京都，出乎众人的预料，光秀突然向东扑去。官兵们这才惊讶地发现：“主君要谋反了。”然而大家都誓死效忠光秀，支持这项行动，无人敢怠慢。大军就这样摸黑过了桂川。次日黎明之前，他们已成功进入京都，团团围住了信长所在的本能寺，开始猛烈攻击。

    信长于睡梦之中被惊醒，他一跃而起，忙问手下发生了什么事。侍童森兰丸出去察看后，回来禀报是明智光秀造反了。

    信长气得大骂光秀，随即也出门御敌。他拿起弓箭连连发射，不料不一会儿弦就断了，只好换了长矛做武器。然而信长毕竟毫无准备，身边的兵将甚少，眼见光秀军那印有桔梗花纹的旗帜越来越多，不久又听说森兰丸等侍从们都已阵亡，信长明白大势已去，就在本能寺里放起一把火，在熊熊火光中自刎而死。信长死时只有49岁，同样把统一日本当做终身理想的他，就在手下的叛变中抱憾而终了，此次事变史称“本能寺事变”。

    住在好觉寺的信忠得到消息立刻赶来，可是为时已晚，他在途中就见到了本能寺的火光，接着又听到父亲死于大火中的消息，悲愤之余也不敢和光秀硬碰硬，只能先逃回二条城，然后又奋力应战，终究还是因寡不敌众，落得同他父亲一样的下场，自焚身亡。

    话说家康这边听了信长的建议去游历各城，当他准备返回京都时才收到了这个消息，算来竟是自己离开安土城第六天发生的事。家康勃然大怒，扬言要讨伐光秀。

    可是，包括酒井忠次在内的随从们都一致反对，他们纷纷劝说家康：“光秀虽然罪不可赦，但我们现在人手有限，还是先回国再作打算。”

    家康环顾左右，看到自己身边不过只有十几个人，不得不承认随从们的顾虑不无道理。因此他听从了大家的意见，立刻返回三河，调兵遣将，准备讨伐叛逆，为信长公报仇。

    冷静下来之后，家康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信长这一死，整个日本的形势都会发生变化，他手下的臣子们也一定会为了夺权而明争暗斗，成为一盘散沙，自己说不定也会被卷入纷争之中，所以目前只有巩固好现有的地盘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想到这里，家康立刻决定改道，途中遭遇土匪一向宗，不过也都应付了过去。一路跋山涉水，总算从伊贺赶到了到伊势（今三重县），最终由水路返回了三河。

    东西对峙

    信长逝矣！这个消息顿时在全日本引起了轩然大波，接下来的一年在一片混乱中度过。光秀在杀害信长之后的第十一天，就在山城（位于今京都府）的山崎被秀吉杀死，此役就是所谓的“山崎会战”。叛变成功的光秀受到了很多人的讥讽，人们称他为“十一天将军”或“三日天下”。

    家康刚过完42岁生日不久，信长的儿子信雄突然来访，这时是天正十一年（1583年）的一月中旬。除了在本能寺事变中自杀的信忠之外，信长还有两个儿子，这个信雄是二儿子，三儿子名为信孝。家康隆重地接待了信雄，谈起他的父亲信长时，他很伤感地说：“令尊仙逝已半年了，每一念及那悲惨事件，就不禁为你感到伤痛。”

    信雄黯然答道：“父亲死得太惨了！”接着他就说明了来意，“我就是特来冈崎城与你相商关于羽柴秀吉的事。”

    家康一听秀吉的名字，示意信雄继续说下去。信雄说道：“杀父之仇，已由秀吉代我报了。”

    家康感叹道：“光秀真是‘三日天下’啊！”

    信雄继续低声说：“杀了光秀之后，秀吉的行为也引起了大家的不满，他凡事都自作主张，高傲自大，令人无法忍受，这件事一定要请你帮忙。”然后就在家康耳边悄声说了自己的计划。

    家康听完后，毫不犹豫地说：“我明白了，你放心，你嘱咐的事，就等于是已故信长公的交代，我一定会尽力的。”然后两个人又悄悄商议了好一阵子。

    其实家康也早有讨伐光秀的计划，但是由于在从堺城回三河的途中，曾意外地被一向宗叛乱，后来幸而与正在流浪的本多正信相遇，就靠正信带路，安然返回冈崎，但是还是被耽搁了些时日。虽然家康一回来就立刻为讨伐光秀做准备，还是被秀吉抢了先机。听到秀吉已经平乱成功的消息，对于秀吉行动之迅速，家康不得不感到由衷地佩服。

    信长的大仇已经得报，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了，从这以后，令他担心的，就是东国的甲斐以及信浓的民心动向了。另外，还有几股让家康不能等闲视之的强大势力，如小田原的北条氏政、氏直父子，以及越后的继承上杉谦信的景胜，都是家康未来的劲敌。于是家康打算出去考察一番，正行经这些国家，突然接到信雄的信，就立刻赶回了冈崎。

    家康这段时间东奔西走，刚送走信雄，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又马上回到行伍之间。经过了一番斡旋，他和北条建立了友好关系，然后成功占领了甲斐和信浓，使得三河、远江、骏河地区紧密地联合在一起。家康已经亲手缔造了东部的第一个强国，朝着统一大业的目标迈进了一步。

    这段期间，秀吉也在忙着扩张领地，而且进程也相当迅速。信长死后，秀吉开始大展拳脚，歼灭光秀后，他的势力有如旭日东升，在京都大德寺为信长举行的法会，就是完全按他的指示做的，无人敢违背他的意思。他把信长最有势力的部下柴田胜家在越前（位于今福井县）的北庄消灭了。胜家的妻子御市是信长的妹妹，信长一死，他们也明白大势已去，只得带着几分无奈含悲而去。慷慨就义时夫妻两人各留诗一句：

    仲夏夜梦痕未了，送上云井不如归——胜家

    蒙蒙细雨仲夏夜，不如归声催入梦——御市

    胜家的党羽佐久间盛政则在“贱岳会战”中被秀吉大败，下场极其悲惨。

    此后，很多人都表明归顺了秀吉，如加贺（位于今石川县）的前田利家、利长父子，佐佐成政也向秀吉投降了。

    当时，跟随秀吉共创大业的武士，就是赫赫有名的“七虎将”：福岛市松（正则）、加藤虎之助（清正）、平野权平（长奉）、胁坂甚内（安治）、糟屋助右卫门（武则）、加藤孙六（嘉明）和片桐助作（且元）。

    彻底消灭了胜家，秀吉继续毫不留情地铲除异己。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打素与胜家相善的信孝，信孝战败后也选择了自尽这条路。秀吉又迫使泷川一益投降。至此，信长的旧臣要么被秀吉消灭，要么归顺了秀吉，西方大权已经整个落入了秀吉手中。而此时还可以阻碍秀吉的，就只剩信雄和称霸东方的家康了。在这种情况下，家康和秀吉分别成为东方和西方的霸主，双方之间的较量是迟早会发生的事。

    成为了西方霸主之后，秀吉趁势于天正十一年（1583年）七月开始在兵家要地大阪筑城，这就是后来著名的大阪城。当时的大阪城建设得非常雄伟和开阔，据说现在的大阪城只是当时的四分之一而已。城由石山本愿寺改建而成，东西20町（大约2.18公里），南北18町（大约1.96公里），东临猫间川，向北一直延伸到淀河，周围有12公里。

    秀吉48岁，比家康大6岁，正处在人生中的巅峰状态，非常活跃。这使得信雄对他的不满与日俱增，但是他又无力与秀吉对抗，只能不断地向家康写密信，家康也对秀吉的强势感到不悦，每次接到信雄的信，都显得若有所思。

    时近夏末，天气晴好，家康带着儿子们到近郊狩猎。家康虽然日理万机，但由于自幼丧父，从未享受过父爱，所以一有空闲，他就带孩子们出去活动，想要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于义丸就是后来的秀康，长松丸就是后来的秀忠，他后来继承家康成为了第二代将军。这一次，家康很难得地让孩子们参加了正式狩猎，让他们随着大批武士，越过原野、山丘、森林，去尽情驰骋，追赶各式各样的猎物。

    让人感到可惜的是，他们那天的运气并不好，一只老鹰都没打到。家康看到于义丸满脸失望，温和地对孩子说：“什么也没猎到，真遗憾啊！”

    难得出来一趟，于是家康在回程途中，特地到大树寺去拜访祖洞和尚。祖洞和尚刚刚云游归来，心情舒畅，加之很久没有看见家康了，于是热情地招呼家康。家康和祖洞和尚谈起打猎，说起孩子们的收获不多，所以心情都很低落。祖洞和尚朗声大笑说：“老鹰是长翘膀的，哪有那么容易让人抓到呢？”

    家康也跟着哈哈大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对了，上次拜托你找的《东鉴》，还没有下落吗？”

    祖洞和尚立刻表情严肃地说：“老衲向来是言出必行的，你放心好了，只要找到一定会送去给你。”

    家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搔了搔头说：“对不起！我反正不急，你慢慢找好了。”

    家康说不着急，祖洞和尚反而着急了，因为他觉得不快点找齐书卷，是件很没面子的事。家康心中很感激，但也不再提《东鉴》的事了，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今天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有事商量？咱们又不是外人。要是需要我这双手臂的话，尽管吩咐吧。”说着还把两条结实的臂膀挥舞得像风车一样，逗得两个孩子在旁边哈哈大笑。

    信雄的愤怒

    家康让两个孩子安静下来，郑重说道：“是关于信长公的孤子信雄的事。”祖洞和尚闻言便严肃起来，得知了信雄最近经常信访家康，祖洞和尚不禁问道：“他的目的何在呢？”

    家康直言不讳地说道：“讨伐秀吉，要求我助他一臂之力。”

    “这也难怪他！”祖洞和尚对此表示理解。

    家康也表示很同情信雄，秀吉的行为确实有不妥之处。祖洞和尚外出远游，对秀吉的作风也有所耳闻，当下也表示赞同家康支持信雄。家康说道：“既是信雄有所托付，我无论如何也要尽力帮助他，我能活到今天，都是信长公的庇护。”

    祖洞和尚深深注视着他说：“对，你尽可能帮助信雄吧。”

    虽然从感情上讲家康很愿意帮助信雄，但是他仍然没有作最后决定，只是打算一旦信雄与秀吉真的发生冲突，他一定要全力协助信雄。

    正在家康还在观望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信雄派出使者匆匆忙忙报告家康，说是信雄已经打算和秀吉决一死战了，要家康一定要鼎力相助。家康连忙要使者把详细情形说来听听。原来是秀吉企图收买信雄的三位老臣，被信雄发现。虽然老臣们拒绝了，但信雄仍然不相信他们，并把他们杀害。信雄对秀吉的这等行径大为不满，甚至准备工作都已做好了，决心与秀吉拼个高下。

    家康听完，点头说道：“事已至此，也犹豫不得了，我一定会全力帮助信雄公的。请他放心。”使者听后就放宽了心，高高兴兴地回去复命了。

    家康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有再三考虑的习惯，而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反悔。大概是几十年来种种独特遭遇的千锤百炼，赋予了他这种一言九鼎的气概。更何况这一次是为正义而战，家康自然义无反顾，尽管对手是势头如日中天的秀吉，他仍然坚决地下达了立刻备战的命令。

    天正十二年（1584年）三月七日，家康率军离开滨松，向充满杀伐之气的西方出发。这一战，家康与信雄的联合军不到两万人，而秀吉则号称拥有为数十二万人的大军。

    尽管如此，考虑到手下的武士个个骁勇善战，家康也并未把秀吉放在眼里。当行进到小牧山（名古屋的北方）时，发生了有名的“小牧·长久手之战”。

    信雄在秀吉的眼里一向不堪一击，但是因为有家康协助，秀吉只得严阵以待，不敢掉以轻心。两强对垒，谁都不肯轻易率军出击，因此一开始并没有发生激烈战斗。不过没过多久，秀吉在长久手（位于今爱知县）的军队却被打得一塌糊涂，秀吉听到战败的消息气得直跺脚，从此就把家康当做他的心腹大患，越发提高了警觉。

    从3月开战开始，战况越演越烈，战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似乎永远不会有停止的一天。

    很快，满山遍野绿意盎然，夏天到来了。家康不断地接到伤亡报告：昨天阵亡几十人，今天又有多少人受伤……初夏的阳光分外明媚，可他的心情却越来越郁闷了。

    转眼夏天已经过去，山谷间出现美丽的红叶，不久冬天又来到了战场。到了11月中旬，战争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转折——秀吉和信雄谈和了，这对于家康来说实在是太意外了。随后家康得知，信雄是被老谋深算的秀吉说服的，秀吉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因为家康本来就是为了支援信雄才出兵的，信雄一旦停止作战，家康就无须再战了。

    长达9个月的“小牧·长久手之战”就此落下帷幕，家康也松了一口气。不过让家康意想不到的是，秀吉竟然遣使来要求和谈。秀吉向来成府很深，他表面上虽然是来求和，但骨子里究竟有什么打算，家康也难以揣测。因此，他丝毫不敢松懈地注视着秀吉的一举一动。

    京都之行

    雄才伟略的信长一死，秀吉深信自己是唯一能够掌握天下命运的人选，为了完成统一大业，秀吉必须先笼络家康不可。

    纵观天下局势，中部地区的毛利辉元、越后的上杉景胜等大诸侯都已被秀吉拉拢。迟迟不肯屈服的，只有九州岛的岛津义久和小田原的北条氏政、氏直父子。其他的诸如长曾我部盛亲、越中（今富山县）有佐佐成政，已经不足以构成威胁。

    如今统一日本全国的霸业只剩下收服岛津和北条了，而这个计划只有借助家康的力量才可能完成。因此，秀吉派出自己的亲信向家康求和，力邀家康到都城一游，力争与家康结成同盟。不过家康并不买秀吉的账，直截了当地拒绝说：“都城我很久以前就参观过了，不必再看。”

    家康如此不讲情面，大家都以为秀吉听了一定会暴怒，不料秀吉反而因此很欣赏家康，竟平静地说：“他很有胆气，这样更是非拉拢他不可。”经过一番考虑，秀吉觉得最好还是两家联姻。于是秀吉再次遣使，请求家康将次子于义丸给自己当义子，但家康仍然毫不客气地拒绝。秀吉两次派遣使者，最后都无功而返。不料一天，信雄竟忽然派了使者来见家康，要求家康无论如何也要和秀吉修好。

    家康考虑再三，既然信雄已和秀吉站到了同一战线上，那么如果拒绝秀吉的话，无疑是同时也拒绝了信雄。本来自己就是为支持信雄而攻打秀吉的，所以没必要再这样坚持下去。而且一旦与信雄站在敌对的立场，不就等于背叛了死去的信长吗？想到此，家康决定接受和谈。但对于送于义丸到京都，及自己去都城的邀请，家康一概拒绝。

    秀吉的使者奔波往返多次都没有结果，最后终于恼羞成怒，跑到秀吉的跟前去搬弄是非，说家康态度傲慢，叫人难以忍受，最好还是消灭他。然而秀吉却按下了心中的愤怒，耐心地告诉使者要如何游说，嘱咐了使者诸多的注意事项，然后再次把他派了出去。

    使者再一次踏上了由大阪通向冈崎的路。到了冈崎后，恰逢家康出外狩猎，使者就追到狩猎场，要求家康无论如何请赴都城一趟。使者的出现让家康感到很煞风景，被扫了兴致的家康让猎鹰停在帽子上，很不高兴地说：“好意我心领了。”

    使者语气郑重地再次追问家康，家康终于失去了耐心，发出了一声怒吼，吼声把老鹰吓得不住地煽动着双翅。使者也毫不退缩，口吻变得益发严肃：“如果还是不肯答应，秀吉公必定会发动大军攻来。现在的秀吉公比上次‘小牧·长久手之役’时多了十万之众，您还是考虑清楚吧。”

    家康毫无惧意地纵声大笑，随即正色说道：“这种话唬不了我，他要攻来，我随时奉陪。”接着把猎鹰高高擎起，厉声道，“一旦作战，我必定在这只鹰冲上天的时间内要了秀吉的命。”

    听了使者的报告，秀吉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羞辱，他立刻备战，把军队推进到近江附近。家康为了寻找同盟军，亲自来到小田原的三岛，访问北条氏政、氏直父子，争取他们的支持。

    要与实力雄厚的秀吉作战，对于家康来说实非易事，家康手中仅有两万军队，而当时秀吉的麾下名将如云，包括毛利辉元、前田利家和利长父子、上杉景胜、宇喜多秀家、小早川隆景、堀秀政和秀治父子、长束正家、浅野长政、幸长父子、加藤清政、增田长盛、宫都长熙、小西行长、石田三成、福岛正则、蒲生氏乡、秀行父子、黑田如水、长政父子、池田辉政、大谷刑部、细川忠兴等。尽管如此，家康和部将们也没有灰心丧气，大家都很振奋地在备战。

    正当战事一触即发之时，秀吉突然派使者来说：“作战对双方都不利，希望你能娶旭姬为妻，如何？”旭姬是秀吉之妹，当时已经43岁了。而家康又逢丧妻的变故，秀吉想让家康娶了自己的妹妹，与家康变成亲戚。

    家康虽然不太愿意，但这样的结果总比爆发战争要好得多，而且也拗不过秀吉的再三要求，家康只好勉强答应。天正十四年（1568年）五月，45岁的家康迎娶秀吉的妹妹旭姬。就在旭姬来到冈崎，成了家康的续弦夫人之后不久，秀吉又开始派人来请家康到都城去。对于这种反复的邀请，家康早已经没有心情理会，但顽固的秀吉竟突然派使者来，说要以自己的母亲大政所当人质，无论如何请家康到京都一趟。

    家康一向德高望重，秀吉如此热心地要求家康赴京，就是想利用家康的威望来提升自己的威慑力。因为家康若亲赴京都，就等于是归顺臣服了他，秀吉可借此在其他诸侯面前炫耀自己的力量，巩固自己的地位。

    家康很尊敬自己的母亲，他相信秀吉侍奉母亲之心一定也和自己一样，家康成了三河的主人之后就把自己的母亲接回到冈崎，和家康住在一起。如今秀吉竟愿意把母亲大政所当做人质，家康觉得很棘手，再拒绝下去就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了。家康找来部下，征求他们的意见，不料所有人，包括酒井忠次、神原康政、木多忠胜、井伊直政、鸟居元忠、大久保忠世，甚至本多正信、本多作左卫门等都极力反对，大家都不信任秀吉，七嘴八舌地说：“秀吉这人高深莫测，即使要把他母亲当人质都不可信。这一定是引君入瓮的策略。”甚至有人主张和秀吉开战，不用惧怕他。

    家康静静听完大家的意见，思考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要去京都见秀吉，在座的人都以不解的眼光望着他。家康泰然而坚定地说道：“即使秀吉骗了我，我也不会后悔，这一趟京都我是去定了。”大家听了他的话，又开始议论纷纷。

    家康见众人还反对他的决定，加重了语气说：“首先，对方曾经一再地请求，我已不能再拒绝了。虽然和秀吉作战，甚至打败秀吉都不算困难，可是这样一来，在秀吉那儿的秀康（于义丸）就危险了。”大家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家康见无人反驳，继续说道：“再者，现在和秀吉打起来，无辜的百姓一定会受连累。如果我的死能保全百姓的生命财产，能保证他们的生活稳定，我死亦无憾了。”

    本多忠胜还是不甘心，愤愤地嚷着：“我反对，如果有了万一，我们过去的苦心都白费了。”

    大家都表示有同感，家康又安慰众人，说道：“你们的苦心我非常了解，但是，做人要能忍耐大事前的小事，何况我也不会轻易被害的。”眼见家康心意已定，大家也知道无法改变了，只好勉强同意。但还是有人暗地里担心，甚至私下计议，如果家康有了意外，就把秀吉的母亲大政所杀掉。

    随着大政所的到来，朝廷又赐给家康“权中纳言”的官位，家康不顾大家的反对，毅然前往都城去赴约了。

    秀吉的风光

    家康在家臣们的担忧中完成了京都之行，终于平安回到冈崎，大家都舒了一口气。转眼两年又过去了，家康已从冈崎搬到了新建的骏府城（位于今静冈市）。一有空闲他就一个人闷在房里看书，潜心研究当年祖洞和尚特地送来的《东鉴》。

    富士山顶的万年雪，发出美丽的银色光泽，骏河气候温和，2月间就已有了花讯，富士山的山脊也正一天一天地露出来。

    家康的童年坎坷曲折，小时候根本没有时间读书，后来几十年的岁月都置身于沙场。但他认为使社会紊乱、国家争战不已的罪魁祸首就是人们的愚昧无知，人们都不明了应当遵行之事。若想了解并使天下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唯一的办法就是看书。这么多年来，家康不论有多忙都抽空读书，《东鉴》里有他最尊敬的源赖朝的治国理念，他想要以这部书作为将来治国的指南。

    每次研究《东鉴》，他都会想起祖洞和尚。家康有些疲倦地放下手中的书，望着院里的樱花，心里在想祖洞和尚如今会在哪里云游呢？家康好几次派人到冈崎的大树寺去，得到的消息都是祖洞和尚不在那里。作左卫门回来报告说，祖洞和尚还没有回来。没有和尚和他谈天说地，讨论时局，家康有时真是感到有些寂寞。

    既然和尚没回来，家康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吩咐作左卫门：“叫正信来一下。”

    没过多久，本多正信走了进来，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家康注视着正信说：“有一件麻烦事儿。上次到大阪城见秀吉公时，曾答应帮助他，当他讨伐岛津时，我也派出了援军。”

    正信不明白家康的意思，不解地说道：“是啊，岛津现在不是已经投降了吗？”

    家康继续说道：“岛津投降后，只剩小田原的北条还不肯归顺秀吉，秀吉要我去说服北条。”

    家康叹了一口气：“可是，北条似乎无意臣属于秀吉。”

    “是啊，北条控制了关八州，不会轻易答应的。”正信说。

    所谓的关八州，是指武藏（位于今琦玉县）、相摸（位于今神奈川县）、上野（位于今群马县）、下野（位于今析木县）、安房、上总（位于今千叶县）、下总、常陆（位于今茨城县）八州。这八州有险要之地箱根（位于今神奈川县）为屏障，固守在小田原的北条父子势力很大，他们不愿意臣属，要攻打恐怕也要费些力气。但既然已经与秀吉和谈了，家康也就不好拒绝秀吉的请求，他答应了帮忙去找北条做说客，想要问一问正信的意见。

    正信闻言立刻变得神情凝重，说道：“这件事需要慎重考虑。”至于理由，正信似乎觉得难以启口，但在家康的追问下，正信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据说，北条认为主公臣服了秀吉公，常暗地讥讽主公没有志气，还说主公愚不可及。”

    家康听后有些不悦，黯然说道：“我是否愚蠢，现在下定论还言之过早。北条也该醒醒了，看不清时势，不识时务的人才是真正的愚人呢！”

    正信表示赞同，又说：“现在距主公到京城聚乐第的日期已不远了，去过以后，再走访北条比较合适。”

    经过了正信的提醒，家康才想起来还要去聚乐第。所谓聚乐第，就是秀吉在京都刚落成的豪宅，秀吉邀请了很多人去参加落成典礼，家康自然也是嘉宾之一。家康于是依正信的意见，决定由京都回来后再去找北条。

    天正十六年（1588年）四月十四日，是秀吉毕生最风光的一天。他本是出生于尾张农家的孩子，如今一跃而成为位极人臣的关白和太政大臣，并荣获天皇赐姓“丰臣”，而后阳成天皇也将会亲临行幸，参加新宅的落成典礼。

    那天早晨，秀吉要到皇宫迎接天皇至聚乐第，家康和众多诸侯都尾随而去。沿途护卫的人数多达6000，一众人形成了一个长达两公里的行列。队伍浩浩荡荡，颇为壮观，百姓们都扶老携幼，争相一睹诸侯们的风采，并激动地说道：“天下太平了就是最好的事啦！”“能看到这么壮观的行列，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在灿烂的春天里，聚乐第的欢宴一连持续了4天之久，给众人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天皇曾吟诗纪念此盛会：

    今日盛事如松枝，万事荣耀云天地。

    秀吉也做了一首应景的诗：

    仰盼帝君行幸至，绿枝高映门外松。

    家康也附和了一首：

    君世安泰如绿松，千年长青如松叶。

    秀吉在聚乐第的宴会上风光无限，秀吉那不可一世的威风深深激励了家康，他暗下决心，绝不能永远屈居其下。

    宴会终于结束了，当家康要动身返回冈崎的时候，秀吉又一次郑重地提起了拜托家康的事：“请你劝劝北条尽快归顺我。”家康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一回骏府，就立刻前往游说，可是北条父子执拗得很，始终不肯臣服。秀吉也派了使者前去劝降，北条不但不答应，反而开始备战，要和秀吉对抗到底。经过了多番交涉，前后花费了将近两年的时间，秀吉知道北条宁死不屈的决心，就彻底放弃了招降北条的希望，决定发兵讨伐。

    天正十八年（1590年）二月，家康刚刚失去了一个妻子，而秀吉依旧让家康领兵出征，家康强忍丧妻之痛，领兵向小田原前进。这次的对手是素以骁勇善战著称的关东武士，目标是固守在天下第一关的箱根。为此秀吉做了万全的准备，他的陆海军兵士共达14万人。

    战争爆发后，一连几个月来夜以继日的厮杀，使人们无暇去享受樱花新绿的美景，到了仲夏时分，北条军已经欲振乏力，呈现出了明显的颓势，投降已经是必然的结局了。秀吉的势力空前强大，甚至远在奥州（东北地区）的伊达政宗也因仰慕秀吉之名，主动率军前来支持，秀吉自然得意非凡。

    一天，秀吉从石垣山的大本营俯瞰小田原城，家康陪同左右，秀吉突然开口说：“家康公，北条灭亡已经成为定局，为答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我打算把关八州送给你。”

    家康感到很惊讶：“关八州？”

    “对，武藏国有个地方叫江户（今东京都千代田区），你就住在那里如何？”

    家康虽然没有听过江户这个地方，但对于秀吉的提议，家康心里竟莫名其妙地涌现一股向往之情，一回来就召集部下商量此事。

    新天地

    秀吉的心腹大患，北条的问题终于解决了。小田原被攻陷以后，氏政自杀，氏直被赶到高野山（位于今和歌山县）。战争暂时告一段落，家康就开始召集部下讨论迁居关东的事。

    令家康感到不悦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表示赞同。大家都不忍心离开已经经营多年的家业。首先抗议的是井伊直政，接着酒井忠次也慷慨激昂地发表意见说：“这不行！这一来，过去对三河、甲斐、骏河、信浓、远江等地的苦心经营，岂不都白费了吗？”

    原康政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说得不错，关东太危险了，盘踞着那么多北条浪人。而且要放弃这一片故土，迁往人生地不熟的新地方，我认为得不偿失。”

    本多忠胜则说：“对！秀吉说得好听，说是关八州，但房州有里见、上野有佐野、下野有宇都宫和那须、常陆有佐竹，名义上是八州，实际上只有四州而已，我们现在拥有五国领地，搬迁之后领地反而减少了。”

    本多正信平时不轻易开口，但是事关重大，他也忍不住发表见解：“不错，放弃辛苦建设的领地，到从未去过的关东，实在没意义，更何况把城堡盖在那个什么江户更不妥当，大家对江户那个地方都很陌生，到了那里很难适应。”他环视着大家。

    “不知道，根本没听过。”“不晓得是个什么穷乡僻壤。”“可能有狐狸野狼也不一定！”家康的部下们几乎众口一词，每个人都表示反对。

    其中本多忠胜的反应尤其激烈，他担心这是秀吉的阴谋诡计，为的是把家康赶到偏远的地方，以防备家康日益增长的势力。他还说道：“秀吉以前要利用我们，就把我们留在身边，想方设法地请家康公去京都，现在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想把我们一脚踢开，这无异于过河拆桥，我们不如下决心来好好对付他。”

    本多忠胜的话音刚落，大家都觉得他说得有理，表情都紧张起来，只有家康平静依旧。其实家康之前也不知道江户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他查阅了《东鉴》和一些古籍，才对江户有了一些了解。

    江户是镰仓时代一名叫做江户太郎重长的武士所开发的地方，他在那里盖了房子，并治理当地事务，当时在他周围住着500多户农民。到了室町时代，一位名叫太田道灌的武士来攻打江户氏，将他赶出江户。禄长元年（1457年），房屋全部被改造，就有了今天江户城的雏形。江户离海很近，船运便利，是往东北地区和千叶的交通要道，又有高地，风景幽美。

    据说武士太田道灌在一次狩猎途中遭遇倾盆大雨，于是他连忙跑向附近的农家借用蓑衣，那家的姑娘献了一朵棣棠花给他，当时他并不了解其中含意，后来才知道那是代表什么，于是深感自己学识不足，开始潜心追求学问。

    后来有一次，天皇询问道灌武藏野的情况，因为当时俩人在后花园中，道灌以诗作答：

    露珠雨水土地肥，

    天阔地广武藏野。

    松柏连绵近海边，

    绿下仰望灵山巅。

    家康读到了上面的记载，从中可以推断出那里可以看到富士山，又有相当开阔的平原。《东鉴》上还记载，道灌在沐浴时被上杉氏杀害，然后上杉氏就占领了江户城。道灌在江户短短的30年间，江户就从一个小地方发展成为一个大市镇。后来上杉氏又被小田原的北条氏消灭，江户城中的许多人都迁往小田原，此后江户就没落了，再也不复往日的繁华。如今的江户只剩下百余户贫困的渔民，高地由于无人打理，变成了杂草丛生的莽原，从前的街市也长满了苇草，一片荒凉衰败的景象。

    得知这些情形之后，家康更加体会到了书本的可贵。虽然如今的江户已经衰败，但对于家康来说却更加有吸引力。他决心要用自己的力量，重振江户昔日的辉煌，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大家愈是反对，家康搬到江户的意念就愈是坚定。他下定决心后，就开始动员大家支持他。

    家康力排众议，终于让大家不再反对他的决定，然后众人就开始整理行装，7月14日，大家跟随家康正式离开了充满许多回忆的故乡小田原，带着梦和希望直奔江户。

    途中，家康还特意到镰仓（位于今神奈川县）鹤冈八幡宫参拜，当然更没有忘记到埋葬赖朝的白旗宫去，在那儿，家康久久伫立在自己敬仰的赖朝像前，最后拍着赖朝像的肩膀，高声说：“真正取得天下的，只有赖朝公和我！”

    “关八州古战录”中记载了当时家康的豪言壮语，从中我们不难看出家康当时的英雄气魄：

    能徒手取天下者，唯汝与我而已。但你出身王族，乃义家公之后，而我，以一匹夫而能取得天下，此乃我胜你之处。这且不谈，你我乃神交至友。

    离开了白旗宫，家康庞大的迁徙队伍继续东行，8月1日就浩浩荡荡地穿过了武藏野大草原，抵达了他们新的家园。

    天正十八年（1590年）的八月一日这一天，是东京都最有意义的日子。这个名为城堡的地方已经荒废了很久，里面好几处都在漏水。家康看到疏疏落落的渔家也不禁有点泄气了。他站在海边观望了好一会儿，甚至对自己的决定有些动摇，不过总算又鼓起勇气，下定决心要把这里重建。家康任命神原康政担任总奉行（总执行官），亲自和懂得土木的伊奈忠次和板仓胜重商讨重建工作。

    秀吉托孤

    1598年，家康已经57岁了。年号也由天正改成了文禄，又由文禄改成了庆长。在这期间，家康为了开发江户倾注了很大的心力，他甚至完成了填海造陆的壮举，把挖掘樱田门（位于今东京千代田区）外壕的土拿来填海，做成了日比谷（位于今东京千代田区）的市区。

    新城的建设渐渐上了轨道，家康很高兴，给家臣们论功行赏，还留在小田原的亲眷也都被接了过来，原先荒凉的城市顿时增加了许多生机和活力。不过人口一增加，对饮水的需要自然日益迫切，家康又派懂得土木工程的大久保忠行负责引水工程，务必尽快解决大家的饮水问题。忠行四处察看，终于在井头（位于今武藏野市）找到了水质最为理想的水源，就决定在此引水。首先，他沿着高田马场（位于今新宿区）到文京区的江户川公园筑堤，再用木制水槽把水引到城中各地区。全江户地区共需要60多公里的水槽。忠行还设计开凿了4000个水井，把水引来贮存其中，作为饮水及消防之用。工程总共耗时21年。这就是被称为“神田上水”的工程。

    后来，家康又命玉川村的玉川庄右卫门、清右卫门兄弟，在新宿御苑的四谷大木户挖掘一条长达50公里的水道，以便另从多摩川的羽村引水，就是所谓的“玉川上水”。这对兄弟态度认真，受到了大家的赞赏，据说当经费用完时，他们就变卖家产支持下去，最后终于顺利完成了工程，一度被传为佳话。

    建设江户的计划有些部分进行得并不顺利，只能算是勉强合格而已。这其中有部分原因是分散了精力，刚到江户不久，家康就派兵去讨伐残留在关八州的浪人；文禄元年（1592年），家康又随秀吉到肥前的名护屋参加了征伐朝鲜的战争。

    随着时代的发展，秀吉很早就有从事海外贸易的计划，并且和当时中国的台湾及西班牙的吕宋岛（今菲律宾）取得联系。

    当时，有些九州岛地区土著，在安南、泰国、朝鲜、中国等国的沿海地区半海盗半贸易地活跃着，他们被称为倭寇或八幡船。为了将来和中国正式贸易做打算，秀吉很希望能以朝鲜作为据点，于是秀吉便要求朝鲜入贡臣服，不料竟被拒绝，秀吉一怒之下派兵攻打朝鲜，于是就有了史上著名的“文禄·庆长之役”。

    这一次战争历时7年之久，期间双方虽曾经达成和议，可是到了庆长二年（1597年），秀吉再次发动了攻势。不过秀吉在这次战争中遭到了失败，但秀吉和家康都认为能借此让世界各国对日本的实力有所认识，也是值得的。

    征讨朝鲜之后不久，秀吉就在从京都醍醐寺赏花归来，途经新建的伏见城时病倒了。病来如山倒，秀吉自知不久于人世，唯独偏房淀君所生的当时只有6岁的秀赖，以及他死后丰臣家的命运让他放心不下。

    家康闻讯后连忙赶去探望，秀吉对他说：“我死后，丰臣家的事情，一切拜托内府（指家康）了。秀赖还是个小孩子，希望你能起誓，对他不要有二心。”眼见曾经叱咤风云的秀吉病得如此衰弱，家康心中也有些感伤，忙安慰秀吉说：“请放心，我一定会保护秀赖公的，你安心养病，以便早日康复。”

    秀吉临死前任命了五大老和五奉行，五大老分别是德川家康、前田利家、宇喜多秀家、上杉景胜和毛利辉元。五奉行分别是前田玄以、浅野长政、增田长盛、石田三成和长束正家。这些人在秀吉临死前都写下了誓死效忠秀赖的誓词，并按了手印。

    秀吉安排完了这些事宜，于庆长三年（1598年）八月十八日，在伏见城去世了，享年63岁。丰臣秀吉临死前还留下了一首诗：

    朝露消逝如我身，

    世事已成梦中梦；

    朝露消逝世犹存，

    空留惆怅无限情。

    秀吉的遗书内容如下：

    秀赖之事，再三拜托五大老，务使其顺利成长，详情已另有交代，特留此书，别无任何遗憾。

    此致

    家康（德川）

    利家（前田）

    辉元（毛利）

    景胜（上杉）

    秀家（宇喜多）

    家康身为五大老的首席，秀吉相当于把孩子和天下都托付给了他，家康深感责任重大。

    一代重臣就此远去，其妻北政所、侧室淀君和年幼的秀赖都伤痛欲绝。五大老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公推前田利家在大阪担任秀赖的监护人，而身为五大老首席的家康则在伏见城执政。五大老和五奉行一同重新向秀赖呈递表明忠诚的誓文。

    当时酒井忠次、大久保忠世、本多作左卫门都已相继去世，正信成了家康最亲密的心腹。秀吉去世，家康成为五大老之首，本多正信对家康说：“主公，天下终于属德川家了。”

    家康也毫不避讳地回答说：“我也这么认为。除我以外，没人能治理天下。”他又不无感慨地对正信说：“我受信长公的信赖，和信长公结为盟友，这15年来，我甘愿屈居农夫出身的秀吉之下，全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家康好像在长久的黑暗之后终于看到了曙光，长久以来的失意、绝望、困难都将成为过去，统一全国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

    激动过后，家康意识到前方的道路还是很漫长的。还有建设新城江户的工作尚待完成，真正治理天下的日子还不知何时才能到来，平静下来的家康还是有许多问题要处理。正在这时，石田三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这个人是五奉行中最受秀吉信赖的，石田认为家康有篡夺天下的野心，所以一直对家康密切关注着。

    39岁的三成就已经是近江（位于今滋贺县）佐和山的城主，领有粮饷很多，据说真正的实力在百万石以上。不过近年来他也树敌不少，由于深受秀吉赏识，三成常借秀吉之力压制别人。素来敌视石田三成的，有被称为丰臣七虎将的加藤清正、福岛正则、加藤嘉明、池田辉政、黑田长政、浅野幸长、细川忠兴等。

    石田三成知道自己人缘不好，得罪了不少人，于是就极力拉拢毛利辉元、上杉景胜、宇喜多秀家、大谷刑部、增田长盛、小西行长、长束正家等，企图扩大自己的势力，最终达到掌握大权的目的。不过三成的野心并不是像家康那样想统一天下，他是希望在表面上仍奉秀赖为主君，由自己掌握实权。

    丰臣家的明争暗斗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从前分为北政所派和淀君派，七虎将属北政所派；三成等人则属淀君派。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潜伏着一股暗流。石田三成近来的态度日益嚣张，使得家康也不得不注意，但家康本人却不愿卷入这种纷争当中，然而那些人却不让他安宁，翌年，也就是庆长四年（1599年）一月中旬，突然传来消息，家康的首席大老的职务要被撤销了。

    这是由石田三成、前田利家和其他大老及奉行共同商议决定的，当使者到家康处宣布的时候，家康勃然大怒：“什么？要撤去我大老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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