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阴谋

    家康想要秀忠宴请秀赖的安排一下子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许多人趁机斥责家康大逆不道。大野治长非常激动地说：“是可忍孰不可忍？家康的确是想掠夺丰臣家的天下，我们还等什么？”于是几个为首的家臣开始秘密协商了。

    这些人除大野外，还有薄田兼相、木村重成、织田有乐斋等。年迈的有乐斋更是气得声音发抖：“大野说得不错，他竟敢召秀赖公前往，显然没有把大阪放在眼里，可恶到极点！”

    木村重成说：“今天最好要有个明确的决定，各位认为怎样？”众人商议怎样对付家康，但是家康后来一直没有再提出要求，让他们无从下手，只是纷纷骂家康老奸巨猾，也提不出一个方法来。

    木村重成愤慨地说：“不错，可是最令人气愤的是，那么多受过丰臣家恩惠的诸侯都甘愿屈居其下。据说这次江户的修缮和一切建设工程，都是由各诸侯提供自己领地内的木材及石料，分别派出工人完成的。”

    大野治长说：“对，加藤、福岛、黑田、细川等丰臣家的旧臣都帮助家康了，真令人不解！”

    有乐斋也说：“就是啊，连前田、毛利、锅岛、浅野、山内也一样。这些人真没志气！现在又开始修建伏见城，还有京都二条城的工程，甚至还要修建他自己住的骏府城呢！”

    大野治长又说：“家康现在还想和外国人做生意，除了安南、吕宋之外，最近又和暹逻、中国、朝鲜开始贸易，这不等于是出卖日本吗？真是太可恶了！”

    有乐斋听得拍腿说道：“他就是个卖国贼，叫个英国人来造船。”

    以勇猛善战著称的薄田兼相一直保持沉默，待大家都发泄完了，他才开口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打倒家康。”他坚定地环顾大家，又加重了语气，“现在就是机会，只要我们站出来拥护秀赖公，那些投靠家康的丰臣家旧臣，都会回想起丰臣家的恩惠，而过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的。”

    见大家都对这番话表示赞同，薄田又接着说：“除了这些诸侯之外，对家康怀恨在心的人还多得很，像长曾我部盛亲和被流放在九度山的真田父子等。”

    木村重成说：“对，离开黑田家变成浪人的后藤基次，据说也对家康不满。”

    后藤基次是黑田长政手下的一名骁将，随黑田参加关原之战的东军，后来由于和长政意见不合，盛怒之下痛斥主君，从此沦为浪人。

    大野治长面露喜色说：“那太好了，另外加藤嘉明的家臣塙直之也对家康不满，应该也是我们这一战线的。”

    薄田兼相充满信心地说：“虽然佐渡和石见的金银、木曾的森林都给了家康，家康现在兵强马壮，粮草充足，但大阪城内的金银也很多，枪炮、子弹和武器也不缺乏。大阪是全国最坚固的城堡，我们只要团结一心，就一定能够战胜家康。”经过兼相的分析，大家心中都充满了希望，兴奋地决定非战不可了。

    这群情绪亢奋的人来到片桐且元处，强烈要求对家康宣战。片桐且元却很冷静，不以为然地说：“等秀赖公长大成人，天下一定会回到丰臣家手里的，现在国家难得太平，何苦又发动战争呢？”他又说，“家康公的孙女千姬现在不是在大阪城吗？就凭这一点，也不难证明家康公的忠心啊。”

    然而这群人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不停地嚷着：“家康一向狡诈得很，不消灭他不行。”

    且元摇摇头说：“即使我答应宣战，万一输了，对秀赖公有什么好处？”

    薄田兼相歇斯底里地叫道：“绝不可能失败，一旦起事，所有怨恨德川的人都会帮助我们，像真田幸村、后藤……”

    且元打断他，然后压低了声音说：“家康今年都67了，不会活太久的，到那时，无论德川的势力有多大，天下也自然归回丰臣家里，暂且忍耐一下吧！”

    然而这些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忍了，有乐斋还说起家康开展对外贸易的计划，指责他是在卖国，且元立刻说：“你这么说可就错了，太合殿下（指秀吉）当年也曾经想和外国贸易啊。”有乐斋他们终于无言以对了，而且如果没有且元的配合，这些人什么事都成不了，所以最终失望而归。不过他们还不死心，经常和真田幸村等浪人保持联络。

    一年后，家康打算修建因地震而毁坏的方广寺大佛殿。秀吉曾经也有过这个计划，不料后来病逝，修建工作就无休止地拖延下去了。后来家康曾经发起过一次重建工作，偏偏又因大火半途而废。

    这座大佛殿是为庆祝秀吉出任关白而建的，样式则仿照奈良东大佛寺。殿内供奉的大佛像虽是木雕，全身却涂满金箔，殿高60米，而大佛的高度就足有50米，非常宏伟。

    这件事淀君也一直很关注，尤其当北政所为安慰秀吉在天之灵，修建了一座名叫高台院的寺院，并因而得了“高台院夫人”之名后，她也非常想重建方广寺的大佛殿。不过当时丰臣家已建立了很多寺院，几乎把财产都耗尽了，淀君也无能为力了。

    丰臣家为祭奠丰臣秀吉而建的寺院有很多，如京都东寺的金堂、大阪的四天王寺、京都的南禅寺、近江的石山寺等寺院，以及大阪的生国魂神社、石清水八幡宫、伊势神官的宇治桥、尾张的热田神宫和其他25个寺院。现在留存于近畿、中部地区的主要寺院，几乎都是丰臣家建立的。

    由于丰臣家财政困难，家康的建议又遭到了治长等人的同声反对：“什么？现在的丰臣家已经没有兴建这种工程的钱了，算了吧。”“这一定是家康要让丰臣家耗尽资财的诡计。”

    且元却站在了家康这边，并安抚那些反对的人，说道：“这是太合殿下唯一的憾事，我们还是帮他完成吧。”淀君此次也表示赞成，理由是有了高台院而不修方广寺，实在说不过去。

    庆长十四年（1609年）春，重修大佛殿的工程正式起动，由且元担任总奉行。由于财政不足，工程进行得十分艰苦，最后沦落到把存放大阪城里的金块改铸成大判金（当时用的金币）来维持开支。工程共历时5年，耗资约合今天的日币5000亿元。后来又在殿中安置了一座大钟，不料钟上所刻的文字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四海通商

    家康这时正在骏府城接见角仓了以，和他讨论工程的问题。聊到其中的困难时，家康感叹道：“今后的社会，绝不再是单凭刀枪就能出人头地的了。”家康很欣赏角仓了以在工程方面的卓越表现，赏了他许多金钱和衣物，又问到他最近在忙的工程。角仓了以提起自己奉且元公的命令，也要去参加京都方广寺的工程，他要去负责搬运所需木料。

    家康说道：“好，修建大佛殿是秀吉公在世时未竟的心愿，我也经常关注这件事，那就请你多费心了！”

    角仓了以答应后，还要给家康引荐一个人，家康很是好奇，角仓了以介绍说：“此人名叫田中胜介，是个商人，因为有事要请求主公，所以我把他带来了。”

    田中胜介是有名的大贸易商，家康对这个名字也有所耳闻，知道田中胜介和其他几个有名的贸易商都去过吕宋，其他比较有名的商人是角仓了以、京都的茶屋四郎次郎、长崎的末次平藏、近江的西村太郎右卫门、大阪的吕宋助左卫门、伊势松阪（位于今三重县）的角屋七郎兵卫等。

    听了他的话，家康就叫他带人来见。不一会儿，角仓了以带着田中胜介进来。胜介还不到40岁，长得很健壮，他对家康说道：“听说主君命亚当斯在建大船——”

    家康对新船很得意，一听这个话题就主动接了过去：“嗯，第二艘已经造好了，现在停在浅草川，比第一艘大多了，据说足足有120吨。”

    “听说叫圣·比拿班兹拉号？”田中胜介问道。

    家康笑着说：“你很熟嘛！”

    田中胜介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请求，他听说家康要派这只船到墨西哥，想要搭个便船，他说：“我虽然去过吕宋和安南，不过还想到别的地方做生意，请主公恩准。”他还表示弟弟和助佐卫门也都想一道去。

    了以听了以后提醒他说：“胜介，墨西哥远在海的东端，要横渡整个大洋，去那里做生意可是相当危险哦！”

    胜介却了无惧色说：“男子汉志在四方，我毕生的宏愿就是漂洋过海，去世界的另一方。”

    家康一听，很欣赏胜介的精神，说：“胜介，你这种精神我深感佩服，我会和亚当斯商量让你同去的。你先回去耐心等候吧。”

    胜介再三向家康道谢，然后和了以一起离开了。

    亚当斯在造第二艘船时就一再申请回国，但家康对他甚是礼遇，赐他一座位于日本桥畔的住宅，又让他领250石的俸禄，而且还把三浦郡的逸见村（位于今神奈川县横须贺市）的土地给他做领地，甚至帮他娶了一位名叫阿妙的日本姑娘，赐领地名“三浦”为姓，给他取名为“按针”，也就是“航海家”的意思，于是“三浦按针”就成了亚当斯的日本名字，直到现在横须贺市还保留着按针冢。虽然亚当斯很感激家康的热情，但是对家乡的思念却是任何高官厚禄也消减不了的，每次听到家康召见，他都以为是回国的事情有了希望。这一次，家康再次召见亚当斯，亚当斯身着日本武士装，腰佩双刀，高高兴兴地来到了家康的面前，家康见到后不禁笑着说：“亚当斯，你穿武士装越来越有味道了。”

    亚当斯不禁苦笑，忙问家康有什么事，家康随即提出胜介的请求，亚当斯也对他表示钦佩，然后自信地说：“我这只船经过多次试验，绝对经得起远程航海。”家康对此次航行有很大的期望，他希望能够到墨西哥去开采矿物资源。亚当斯说：“我造的船若能有所贡献，将是我最大的荣幸。”亚当斯趁此机会再次要求家康准他回国。

    家康通过亚当斯了解了世界上的很多地方，实在舍不得放他回去，就说：“最起码在船动身往墨西哥之前，你还是先留在这里，好吗？再说我还想和英国开展贸易，还有很多事要请教你呢。你寄回去的信有没有回音啊？”

    “还没有。”

    “那就更应该耐心地等了，等你们英国的船来你再一同回去吧。”亚当斯又没得到回国的许可，他只能一心盼望他的船能早日起程往墨西哥去。

    又过了不久，突然有两艘荷兰船来到肥前（位于今长崎县）的平户，他们声称是荷兰王的使者，要求和日本开始正式贸易。经过一番协商，家康准许他们在平户设立商行，日本与荷兰于庆长十四年（1609年）五月正式开展贸易。这样一来，从永禄年间就中断了的日荷邦交就此再度恢复。

    为了家康能够准许他回家，亚当斯不停地为家康奔波交涉，而英国方面却始终音讯杳然。每当家康看到他抑郁寡欢时，就安慰他说：“你们的船要是快点来就好了！”一年又过去了，其间家康命萨摩的岛津家久要求琉球王代为向明朝交涉，以便开展与中国的贸易。而交涉已久的朝鲜此时也遣使带了许多贡物来日本。

    这段时间，家康又经历了几次生离死别。秀康于两年前去世，接着四大天王之一神原康政又在一年前死了。所幸还有一件事情让家康感到安慰，那就是计划已久的传通院——母亲的菩提所在江户落成了。这座传通院如今仍然在文京区。

    大阪的浪人经常作乱，让家康很是烦恼，这段时间，由于方广寺的修建，他们暂时偃旗息鼓。不过一些负责建设名古屋工程的附庸诸侯们却渐渐有了怨言，他们是前田利长、毛利秀就、福岛正则、黑田长政、加藤清正、池田辉政和细川忠兴。

    家康听到这个情况后就去问本多正信，正信乐观地说：“主公请放心，大家都知道，现在和德川家对抗是不智之举。他们都说：如果心里不服，就回本国备战；下不了决心，就乖乖待在这里筑城。连福岛和加藤都是这么说的。”

    家康一方面要时刻关注大阪人士和附庸诸侯的动向，另一方面又热切盼望派船赴墨西哥的日子。又过了一阵，一艘西班牙船在由吕宋往墨西哥的途中在房总海滩遇难，吕宋太守就在那条船上。船员向当地人求救，家康答应派船护送他们前去，于是，早已整装待发多日的田中胜介等人终于向墨西哥出发了。庆长十五年（1610年）六月十三日，日本首次完成横渡太平洋的壮举。

    临行前家康还亲自到浦贺海边为他们祝福，圣·贝拿班兹拉号在大家的欢送声中首途驶往墨西哥。看着船行在海中渐行渐远的踪影，家康感到了却了一桩很大的心愿，而亚当斯看到自己造的船终于航行出海了，心中也是一阵激动，自豪不已。

    告别老友

    庆长十五年（1610年）三月，后阳成天皇要把皇位让给御水尾天皇，家康竟以古稀之年，不畏辛劳地从骏府赶到了京都，以将军秀忠代理人的身份去参加即位大典。

    家康身边也都是些跟随他多年的老人了，大家都对家康旺盛的生命力感到惊叹，纷纷称赞家康老当益壮。家康将自己的好身体归功于好的生活习惯，例如他多年来一菜一汤的简单饮食习惯，还有从不停歇的工作和锻炼。

    家康参加完即位大典，并没有立刻返回骏府，因为近来大阪方面显得不太稳定，所以家康想和秀赖联络一下感情，以安抚人心。于是派人到大阪去请秀赖到二条城一聚。淀君一听使者说明来意就拒绝了，她一口咬定家康想把秀赖引出城去，然后趁机占领大阪。淀君的猜忌再次引得谣言漫天，大家纷纷议论家康什么时候攻打大阪。

    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家康早已不把这些流言放在心上了，他继续遣使到大阪，可是淀君仍然不肯相信家康。最后加藤清正语重心长地对她说：“目前的大阪绝对不是关东的对手，再这样坚持下去，丰臣家的命运堪虑。”并且加藤还再三向淀君保证，答应负责秀赖的安全，淀君终于勉强答应了。

    加藤清正和浅野幸长等人一起保护秀赖来到二条城，大野治长、织田有乐斋和片桐且元等人随行。家康亲切地对秀赖说：“真高兴看到你已经长大成人，多大了？”

    “19岁了。”

    家康感慨地说道：“嗯，令尊要是还在的话，看到你不知道该有多开心啊！”

    秀赖沉默不语，家康转而问且元大佛殿的工程进展，那时的工程大概已经完成三分之二了。家康吩咐要尽快完成。且元连声答应，清正等保护秀赖的人见到家康态度如此温和，都松了一口气。家康和颜悦色，像个忠厚的长者，他对秀赖说：“回去之后，请代我问候令堂大人。”就这样，秀赖平平安安回去了。

    此时，田中胜介正在骏府等着家康，他以一年的时间实现了往返墨西哥的创举。家康得知后急忙赶回骏府，看到胜介取出的许多紫色罗纱，还有用羽毛做成的天鹅绒，家康感到很新奇，感叹道：“真是太美了！”

    不过除了这些新奇的东西之外，胜介就别无所获了。由于西班牙当局和吕宋太守的反对，和墨西哥开展贸易的事被墨西哥总督所拒。

    然而家康不是肯轻易放弃的人，又命伊达政宗的家臣支仓六右卫门准备出发，他很早以前就曾申请去墨西哥。这一次，六右卫门从墨西哥经西班牙一直航行到了罗马。

    4月的时候，浅野长政去世了。两个月后，又传来加藤清正去世的消息。家康感到惋惜，不禁默默地为这位多次对自己伸出援手的朋友祝祷。不过更让家康感到伤心的是，祖洞和尚也圆寂了，消息是祖洞和尚的朋友天海僧正带来的。家康悲痛欲绝，他对天海僧正说：“在桶狭间战役的时候，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对贫僧也有大恩，若不是他的协助，贫僧也不可能在主君身边。”

    二人想起祖洞和尚昔日的恩惠，决定立刻到冈崎去。家康放下一切，匆忙赶到大树寺，府伏在祖洞和尚墓前良久，所有关于祖洞和尚的往事都在此时一一浮现。祖洞和尚最常说的话就是：“凡事都要堂堂正正地进行。”家康在心中暗暗做了决定：“以后和丰臣家也要‘堂堂正正’地谈判才是。”祖洞和尚所谓的“五字七字”，也对家康影响深远。“五字”是“不要向上看”，“七字”是“认清自己的身份”。祖洞和尚希望人们要安守本分，不可好高骛远。家康也经常拿这几句话训勉家臣。

    不幸的消息接二连三，哀悼完祖洞和尚，家康的身体状况就大不如前了。他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就请天海僧正和当时有名的高僧金地院崇传，来讲古代高僧的故事。有时则请朱子学者林罗山来讲解《古事记》、《释日本纪》或《源氏物语》及《群书治要》等书，并要求家臣们也一同学习，林罗山的老师就是刚去世不久的藤原惺窝。

    家康非常喜爱读书，似乎是要弥补少年时代的遗憾。读的书越多，家康就越感到做学问是一件快乐的事。他命人出版了《武经七书》、《贞观政要》、《孔子家语》、《六韬三略》等书。当然还有他最推崇的《东鉴》。他又命崇传筹备出版《群书治要》，并交代一定要认真，因为书籍是要留传千古、造福后人的。

    庆长七年（1602年），那时关原战役结束不久，家康把相州（位于今神奈川县）金泽文库的书籍搬到了江户城，设立了一个富士见文库，对江户的诸侯们贡献很大。这件事让家康颇感欣慰。

    在读书及听讲之暇，家康也常到骏府平原去狩猎，因为那里有许多他少年时代的回忆。当家康的身体有所好转时，又有两位名将相继谢世，庆长十八年（1613年）一月，池田辉政去世；过了半年多，浅野幸长也病故了。这些人的去世让秀赖母子格外伤心，他们都是蒙受丰臣家恩泽最深的人。对家康而言，他的威胁又减轻了不少，但和自己同时期的人相继去世，家康也难免有孤寂凄楚之感。

    家康的心境因这些人的去世而有些哀凉，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个让他振奋的好消息：英国船终于来到了肥前的平户。等待多年的亚当斯乐得手舞足蹈，逢人便说：“我长久以来的心愿终于实现了！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家康也感叹说：“太好了！总算没有白等，可见任何事情，只要有耐心就一定会有结果的。”

    亚当斯立刻赶到平户将船员接过来，船员代表名叫瑟里斯，他带来了英国国王的信，信中英国国王要求和日本开展贸易。家康很高兴地答应了，而且还准许英国船可以出入日本任何港口，贸易商品也给予免税优待，英国人可以在江户自由定居。该年9月1日，英日两国正式建立邦交。

    不过英国人来了之后，出现了一种让家康很担心的情况。英国人在平户开设的商行与荷兰商行发生了激烈的竞争。家康连忙派亚当斯前去调停，并允诺办完事就可以放亚当斯回国了。亚当斯心情很激动，立刻赶到了平户去解决纠纷。不过亚当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任何音信了，后来家康甚至想：“他会不会就那样走了？”

    方广寺大佛殿的工程终于完成了，人们却在大钟上发现刻有诅咒家康的文字，文字为东福寺的清韩长老所撰，内容如下：

    国家安康 四海施化 万岁传芳 君臣丰乐 子孙殷昌

    右仆射源 朝臣家康 右丞相丰臣朝臣秀赖

    正信和天海、崇传，甚至林罗山，都异口同声地说：“这段文字中，隐含有‘家康’二字，这是咒诅主公，并祝福丰臣家兴盛的意思。”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道：“所谓右仆射源 朝臣家康，是说要射主公，也就是咒诅主公灭亡之意。”“还有右丞相丰臣朝臣秀赖，意思就是想迅速成相（协助君主执政）。”大家纷纷发表意见，一个个都显得很愤慨，甚至有人说应该发兵一举攻下大阪城。

    家康安静地听大家说完，决定先叫人把仪式暂缓，问个清楚再说。于是立刻派了人去。仪式原本是要在两天后举行，家康的使者引起了秀赖母子和大阪方面家臣的惶恐，担任总奉行的且元连夜赶来骏府见家康。

    诅咒风波

    这一时期，家康在骏府，秀忠在江户，父子二人经常派使者往来议事，有时，担任秀忠顾问的本多正信来到骏府，有时则是家康的执事本多正纯慌慌张张赶到江户。骏府的气氛因为各方使者的奔波而显得分外紧张，且元就在这个时候到达了骏府。

    本多正纯建议家康说：“不须主公亲自接见，让我们和他谈判就行了。”于是家康就把交涉的任务交给了正纯，且元并没有获准谒见家康。且元带着寺钟铭文的作者清韩长老来到正纯家，对正纯及天海、崇传、林罗山等人极力解释，保证铭文绝对没有咒诅家康公的意思，请他们不要怀疑。但是大家都不相信他的话。

    清韩长老又辩解说：“家康公的名字上用的右仆射字样，是袭用中国唐朝的称呼。因为家康公和秀赖公的职位都是右大臣，这只是单纯地为了区别起见。”

    当被问到“国家安康”的含义时，清韩长老说道：“是为了祈求国家太平安乐。”

    对于“君臣丰乐、子孙殷昌”这句，清韩长老否定是祈求丰臣家兴盛的意思，说：“这是祈求万民的繁荣兴盛，不是只求丰臣一家而已。”

    且元立刻接口：“这纯粹是误会，因为我没有什么学问，疏忽了这件事，希望家康公不要再计较了。”

    家康听了清韩长老的解释，也认为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打算就此罢休了。正在这个时候，淀君因担心且元迟迟未归，派奶妈大藏卿局带着一名叫正荣的尼姑赶来了。家康立刻接见了她们。大藏卿局郑重说道：“这次大佛殿钟上的铭文，秀赖公绝没有其他意思。还望家康公不要多想。”

    家康立刻打断她的话：“且元已经和我解释过了，这是家臣们的误会，我知道秀赖公和淀君不会对我有什么不满的，我们两家本来就是至亲，也希望你们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家康还邀请她们参观重建后的江户，大藏卿局等人都很高兴，觉得已经澄清了事实，就真的到江户参观一遍才回到大阪。且元知道结果后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是他连家康的面都没见到，总觉得有些不甘心，于是再度要求晋见家康，这次获准了。

    见面以后，家康语重心长地对且元说：“这次的事情，可能是由于你识字不多、学问有限造成的。”接着家康又谈起了最近大阪对关东的态度不太稳定，浪人也都在暗地里伺机而动，家康对这种情形表示担忧。且元在一旁附和着，家康又说：“所以你应该想一个能使两家都平安的办法。”

    这句话弄得且元满头雾水，他不明白家康的意思，无奈只好去问本多正纯。正纯也只是把事情交给且元来想办法，不肯提供具体方案。且元想来想去，最终想出了3个方案。第一个是让秀赖和其他诸侯一样，到江户或骏府来轮班执勤。所谓的轮班执勤，就是各诸侯在自己的领地及江户轮流居住，每次期限为一年。这是很久以前，藤堂高虎为取悦家康而提出的，当时还有伊达政宗附议，两三年前开始，这个制度就在诸侯当中实施了。

    第二个方案，是让秀赖搬到其他地方或干脆到江户来。

    最后一个方案，是让淀君到江户当人质。在且元看来，就现在大阪城的形势而言，也只有第三个方案还可能被大家接受，前两个方案的可行性不大。且元先去征求了一下正纯的意见，正纯表示很赞同，认为这样就可以平息家康的愤怒了。且元如释重负，然后带着轻松的心情回大阪去了。

    家康从正纯那里听到且元的意思后很是担心，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正纯则毫无畏惧，说：“要是他们敢反抗的话，我们就攻过去。”家康想起自己在大阪的宝贝孙女，不由把攻打大阪方面列为最下策。

    另外，此时也确实不适合再发动战争了，对外贸易刚刚上了轨道，如果国内发生动乱的话，就会破坏辛苦营造出的大好局面。想起对外贸易，家康就想到了亚当斯，经过了多方的探查，终于获得了亚当斯的消息，据说是去了暹逻。

    为防万一，秀忠命人向各地的诸侯索要誓死效忠的誓词，家康看了一下，内容大致是什么“对两御所（指家康父子）绝无二心”、“绝不参与叛军（指秀赖及大阪方面）”及“不违背法律”等三项。署名包括了所有可能站在德川家这边的诸侯，如福岛正则、加藤嘉明、黑田长政等。看了这些誓词，家康不由得笑了出来，然后再三强调，说道：“准备工作固然要做，但切记战争是最下策。”然后耐心等待且元的消息。

    且元高高兴兴地回到大阪城，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的办法引起了大家极度不满，众人对他群起而攻之，斥责他想要巴结家康、卖主求荣等，淀君更是生气地质问他：“要我当人质，这太没道理了！且元，你以家康为重，还是以大阪为重？”

    面对大家苛刻的斥责，且元感到很委屈，他一再申辩：“我绝对没有恶意，都是为了秀赖公和丰臣家的平安啊。”

    秀赖说：“胡扯！建议把母亲大人送去当人质，还说是对丰臣家有益，简直是胆大妄为！”

    大家不仅不接受淀君去当人质，更极力反对让秀赖离开大阪。且元的一番苦心引起了公愤，让他很是沮丧失落，说他对丰臣家有二心的批评，最令他难过，尽管他极力辩解，在座的却没有一个人肯接受。不得已，且元只好含泪离开大阪，回到了自己的茨木城（大阪府）。

    而经过这次变故，大野治长等人已经对他起了杀心。

    大阪的冬天

    且元一走，大阪城内剩下的就都是仇恨家康的人了。于是攻打家康的提议又被重新提起：“以后没有服从家康的必要了。”“再犹豫，丰臣家就要被他灭亡了！”“不能坐等他来消灭我们，我们要采取主动。”听了众人的话，淀君下定决心说：“好吧，相信各国诸侯一定会帮助我们，要打倒家康应该不是难事。”

    受到大家情绪的感染，秀赖对自己的实力也感到很乐观，说：“大阪乃天下第一名城，绝不会轻易陷落的。”

    事情决定之后，他们就立刻遣使前往各主要诸侯那里寻求支持，然而事情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竟然没有一个人响应他们，甚至连封回信也没有。像岛津、毛利、黑田、前田、加藤、福岛、蜂须贺、生驹、伊达、细川等，没有一个人肯答应帮忙。时代不同了，德川已掌握了民心，站在家康一边乃是大势所趋；另外，长年的大兴土木，不断参与建筑工程，令诸侯们都耗费了大量的经费。淀君看到这个情形非常气愤，不由怀念起清正和幸长还在世的时候。

    虽然诸侯们对大阪方面决定举事的消息反应很冷淡，但却得到了浪人们的热烈响应，他们纷纷赶来参加。首先是大野治长迎来了两位乔装成僧人的客人，他们就是被流放在纪州九度山的真田幸村和他的儿子大助。治长开门见山地说：“现在已经到了讨伐家康的时候了，希望你能鼎力相助。”

    幸村已经48岁了。自关原之战失败后，他被家康流放足足有14年了，幸村表示他一定会全力相助秀赖的。他的支持让大阪城上下都感到振奋。他是一位家喻户晓的武士，智勇双全。他设计的一座建于天王寺口（位于今大阪市）的真田丸要塞，曾经让家康感到很头疼。曾与薄田兼相会商过的塙直之也答应参与其事。此外，后藤基次也加入他们当中。大家都严阵以待，等待家康军的到来。

    一时间大阪城内名将云集，而且半路还杀出来一支出人意料的自愿军，这支自愿军是由二三十名基督徒组成的，声称是受德川家康迫害的人，主动前来帮忙。早在信长的时代，日本就有基督教徒传扬教义了，后来信徒中有人破坏神社和佛像，天正十三年（1585年），秀吉下令拆毁了京都的南蛮寺，禁止基督徒传教，把他们驱逐出境。

    家康虽然鼓励对外贸易，但对于偷渡入境的传教士，家康和秀吉的态度是一样的。家康曾下令禁教，严惩不答应改教的。肥前的有马晴信被迫自杀；大阪高槻城主高山右近及丹后城主内藤如安带着百余信徒被放逐到吕宋，结果死于马尼拉。现在这些侥幸逃脱的基督徒们都对家康心存怨恨。

    大阪的实力在逐渐增强，长曾我部盛亲也带来了1000余人，此外还有一些在关原之战中失败的诸侯之子及家臣们，如仙石宗也、毛利胜永、大谷刑部之子大学、增田盛次、明石守重、浅井长房等都支持大阪，总人数超过9万，摇旗呐喊，一心要打倒家康。

    战争的筹备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铁铺开始铸造兵器，估衣店摆出了战袍，出售武器的店家纷纷把头盔护具等战具陈列出来。很多百姓开始为了躲避战乱举家迁移，浪人也纷纷向大阪集中。如此一来，要想保密是不可能的了。骏府的家康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而且片桐且元被逐出大阪的事他也知道了，因此他立刻召集家臣来会商。

    家康手下的大臣悉数到齐，气氛显得很凝重。当时本多正信恰好也在骏府，其他还有正纯、天海、崇传、林罗山等也都在场，家康首先打破沉默说：“听说且元被赶走了，我和丰臣家和睦相处的心意显然是白费了，他们并不领情啊。”

    正信愤愤不平地说：“大阪方面本来就跟主公不和，这次把且元赶走，更是蔑视主公的苦心，他们现在召集许多浪人，一定是在备战了。”

    家康还很冷静，说道：“可能不是的，也许是秀赖母子受到浪人的蛊惑。我不恨他们母子，可恨的是那些浪人。”

    正纯建议马上进攻大阪，天海僧正也表示赞同，而且他还谨慎地提醒到，家康今年已经73岁了，大阪的问题应该早作了断。家康表面上不服老，但是却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如果不在自己有生之年平定天下，那么就很难安心地离开人世，因为他很难预料自己的子孙后代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枭雄们一旦死去，后人的下场通常都很悲惨。如今川、武田、北条、织田等各家，到如今连个影儿都没留下。成为比义元、信玄、信长更伟大的武将，是家康从少年时代起最大的愿望，为了达成目的，大权在握，家康多年来忍受了各种艰辛困苦。如今既然有人横加阻挠，这一仗是不可避免的了。更何况，家康也想结束这种无休止的动乱，想要天下彻底太平起来。想到这里，家康就说：“好吧！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就去部署一下，准备战斗吧。”

    家康终于下了决断，大家都喜形于色，只有家康突然陷入惆怅，关原战役结束至今已经14年了，想起当年，他愈加怀念本多忠胜了。忠胜于4年前去世，是“四大天王”中最后走的一位。

    看到家康追忆过去，正纯挺起胸膛来说：“可是，忠胜公之后有平八郎，井伊直政公之后也有直孝。”

    家康笑着说道“嗯，父子两代都尽忠于我，说起来你也一样，有大家的追随，我真是感激不尽！”

    家康一面下令各诸侯备战，一面派了快使到江户去向秀忠通报。唯一令家康担心的，就是福岛正则、加藤嘉明、黑田长政、蜂须贺家政等人，虽然他们都写下了绝不背叛德川的誓词，但毕竟也都受过丰臣家的恩惠，家康不确定他们究竟会采取什么态度。一向谨慎的家康，干脆命这些诸侯专门保护江户城。

    庆长十九年（1614年）十月一日，寒风瑟瑟，大阪冬季之战正式揭开了序幕。

    激战连连

    庆长十九年十月十一日，家康率军由骏府出发。而在江户的秀忠则等待东国军队到齐之后，于23日出发向西行进。家康的大军号称20万人，德川一族自然全部参加，井伊直政之子直孝，和本多忠胜之子平八郎一心想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也跟随家康一同出征。另外，九州岛除一小部分诸侯外几乎全部到齐了，随家康前去的有上杉景胜、伊达政宗、佐竹义宣、前田利常、藤堂高虎、浅野长晟和毛利秀就等。

    11月15日清晨，大军把大阪城团团围往。在真田幸村的指挥下，大阪城在全力猛攻下竟防守得固若金汤，家康这边反而伤亡惨重。家康着急了，他把大本营推进到大阪城西方的茶臼山（位于今大阪市）上，亲自上马指挥进攻，但是大阪城依然屹立不摇。家康17岁就开始驰骋沙场，身经百战，而且工程经验也相当丰富，此时却不得不发出赞叹：“真不愧是秀吉公建立的城堡！”

    大阪城的坚固和兵马的伤亡让家康有些动摇了，他知道如果要打败敌人，也许只能等城内的兵粮断绝，但是那也许会耗上三五年的时间，家康实在不忍心再看到自己的兵马有什么损伤了，他把秀忠等人召集起来商量，说：“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未免太愚蠢了！”并表示自己有言和的想法。

    和解的提议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对，包括秀忠在内的所有人都主张进攻到底，然而家康说一不二，就在大伙的反对声中，派本多正纯到大阪城中进行交涉，但是对方并没有接受。正纯向织田有乐斋及大野治长等人劝说：“你们已经被重重包围，虽然尚未失利，但总有一天会兵粮耗尽，与其活活饿死，不如趁早接受和议吧！”

    淀君和秀赖坚决不答应，城中诸将也斗志昂扬，纷纷骂道：“胡扯！我们绝不和谈，太合殿下建的城不会战败的。”被拒绝的家康并没有气馁，三番两次遣使去要求和谈。除了正纯之外，还派了当时住在京都的侍女阿茶局同去游说，终于让织田有乐斋和大野治长有所动摇，他们对淀君说：“家康已经73岁，命不久矣，只要他一死，天下不就还是丰臣家的吗？”“目前丰臣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但诸侯们都对家康有所顾忌。我们暂且忍一忍，等候时机成熟再采取行动吧。”

    但秀赖极力反对，他不想再等下去，坚持要作战到底。淀君如今也是一身戎装，附和着说：“秀赖说得对，有乐斋，治长，你们都不敢作战了吗？”正在秀赖和淀君的态度强硬，一意孤行的时候，突然一颗炮弹落在房门口，轰的一声爆炸开来，所幸没有太大伤亡，但是炮弹的威力和侍女们的哭喊声让淀君的态度软了下来。她不知道，这炮弹正是悲愤离去的且元发射的。他熟知城内情形，投奔了家康，特意瞄准淀君的房子发了一炮。淀君终于改口了，要家康提出条件考虑一下。家康开出的条件很宽厚，只有三条：

    一、可以保留秀赖的居城和领地。

    二、大阪城的本城留下，但是要填埋掉外城的第二、第三围城河。

    三、不追究参战的浪人。

    这些条件大家都欣然接受，只有真田幸村和后藤基次、塙直之等勇士激烈反对，但是已经影响不了全局，和谈已成定局。秀赖派木村重成做代表，到茶臼山上家康的大本营递上誓词，这场激战就在12月20日宣告结束了，为时两个多月。和谈后的大阪城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出逃的市民们纷纷返回家园。

    本多正纯于第二天就率领数千工人开始填埋大阪城外壕。城墙很快就被掘开，壕沟渐渐被填平，先是第三道，紧接着第二道，最后填到了中央。大阪城所有壕沟都被填成了平地。原本坚强的城堡已经变得毫无防守作用了。大阪城的人见事态不对，急忙找总奉行本多正纯谈判：“说好了只有外壕要填埋的，怎么跑到了中间来，这样违反了约定。”

    正纯敷衍地说道：“那一定是我弄错了，我回去向家康公请示吧。”说着立刻动身回伏见城。大阪方面也立刻派人到伏见城，向家康指责正纯的过错。

    家康非常为难地说：“我明白你们的来意，真是很抱歉，我马上处置正纯。不过，在两家刚刚谈和的大好时候，要人自杀也未免太伤和气了，请看在我的面子饶他一命吧！”家康停了一下又说，“不过两家既然已经言和，大阪城也就不需要什么外壕了吧！”

    秀赖和淀君听到使者带回来的话，觉得上了家康的当，气得咬牙切齿，后悔和家康进行了和谈，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年号由庆长改为元和。到了春初，大阪开始筑新墙、挖壕沟、召集浪人……家康接到消息，心想：“既已和谈，为何又有这些举动？”家康认定是那些浪人在作祟，只有让秀赖和他们分开才是解决之道。家康遣使到大阪商量：“请秀赖公搬到伊势（位于今三重县）或大和（位于今奈良县）可能比较好。如果不答应，就请驱逐所召的浪人，只留下以前的家臣，这样大阪才能稳定下来。”

    家康派出了使者，但是大阪方面不仅没有回音，反而更加积极地备战，家康一怒之下，再次发兵攻打大阪。这一次家康带了15万人左右，除了家康的家臣，还有伊达政宗和藤堂高虎跟随。4月4日，一行人士气高昂地出发，6日开始攻城，秀忠紧随其后，大阪城夏季之战就此拉开序幕。

    这一次，大阪城的壕沟已经被填平，大阪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固若金汤的城堡了，双方陷入苦战当中。5月5日那天，双方展开激战，每个人都以死相拼，双方死伤都相当惨重。面对德川军的猛攻，大阪方面的名将先后阵亡，先是后藤基次，接着是薄田兼相、木村重成、增田盛次，最后是担任指挥的真田幸村，大阪方面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

    没过多久，整个大阪城都陷入了一片熊熊火海里。家康开始还坐在茶臼山大本营中观看，后来突然想起孙女千姬还在城里，连忙叫人去搭救千姬。津和野城主坂崎出羽守领命前去。

    太平盛世

    激战后第三天，大阪城陷落。元和元年（1615年）5月的一天，年仅23岁的秀赖在城里的风箱仓内自尽，和他一同自尽的，还有他的母亲淀君、大野治长和剩下的20多名重要家臣，一场激战就此结束。从那天起，丰臣家的人永远不会出现在家康面前了。熊熊燃烧的大阪城里，传来阵阵德川军的胜利欢呼声。

    一位住在平户的亚当斯的朋友克库斯，在寄给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一封信中，描述了大阪城陷落前后的情况：

    他（指秀赖）烧死在城里，但也有人说逃到萨摩或琉球去了。他母亲（指淀君）切腹自杀，他的幼儿受皇帝（指家康）之命处死，其他残党也都同样被处死刑。

    千姬最终被坂崎出羽守奋勇救出，家康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想到淀君和秀赖的下场，家康仍然心有余悸，一生征战的他流出了泪水。正信安慰他说：“这是他们不自量力，执意要与主公为敌，怪不得主公。”

    家康却打断他的话：“不，这都是那些浪人不好，秀赖母子是受到浪人的煽动。”家康因此更加痛恨那些浪人了。

    战争结束，家康胜利的消息传开，百姓们都高兴地说：“今后天下总算太平了！”大阪城在战争中遭到了严重的毁坏，人民都陆续回来重建家园，一片喧哗声中，家康看到百姓一片祥和，暗自庆幸总算没有白来一趟，国内总算是安定下来了。完成安内的工作，家康继续忙他最重视的两项工作：一个是加强建设江户，另一个是积极推展对外贸易。

    然而家康并没有忽视战后的事宜，他知道要让天下真正太平，除非诸侯都能上下一心，不再有叛乱的发生。早前他就命天海、崇传和林罗山拟定新制度，如今时机成熟，家康在7月7日召集全体诸侯来到伏见城。

    诸侯们先后赶来，很多人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家康先向大家致谢：“大阪城得以迅速攻陷，全赖各位帮忙，这一次辛苦各位了。”接下来家康又说，“相信大家都希望天下太平。靠武力解决问题，实在是不得已的！”

    诸侯们想起去年冬季之战和今年夏季之战，一时间都感慨良多，大家彼此会心地相望，然后听家康继续说下去：“有些事情，希望各位以后一定要遵守。”家康当场颁布了13条规定，后来被称为《武家法规》，其中最重要的几条如下：

    努力使自己文武双全。

    不可窝藏违背法规者。

    各国城池若有修缮或兴建，应先行报备。

    结婚应先行报备。

    各诸侯执勤时，要根据身份限制随从人数。

    各诸侯及武士应力求节俭。

    除此之外，家康还将祖洞和尚告诉他的“五字”“七字”讲给他们听。

    《武家法规》颁布之后，为区别朝廷和幕府，家康又制定了17条《朝廷及公卿各法规》，随后又紧接着制定了寺庙的法规。德川幕府的基础就这样一步一步稳固起来。新制度开始顺利地实施，家康又开始有闲暇时间外出狩猎了。为了观察民众对自己所制定的制度有什么反应，家康还不忘四处察看各地状况，探访民家。

    家康再次来到了骏府郊外的安倍川堤上，幽幽的河川和美丽的富士山还像从前那样，而家康却已经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生，年过七十的他站在这里，往事一幕幕地涌上心头。

    13岁的时候，他还是今川义元的人质，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也就是在现在所站立的地方，他立誓要成为全国第一武将。这个愿望贯穿了他的一生，75岁之前，不管遭遇什么样的惊涛骇浪，他始终一往无前。多少次濒临绝望的边缘，想要追随父母于地下，却又依然为了理想而坚持下来，忍辱屈居于信长甚至秀吉之下。现在，所有的痛苦和屈辱都成为过去，自己成了全国的至尊，想到这里，家康的心中豁然开朗，回头对随侍身旁的正纯说：“正纯，你再退后一步。”

    正纯十分不解，但是仍然毫不犹豫地向后退了一步。家康沉湎于遥远的往事当中，好一会儿才把闭上的双眼张开：“正纯，也许你不知道，我13岁的时候来过这个河边。”

    正纯答道：“我常听家父提起这件事。”

    “当时我身为人质，心里很痛苦。当年元忠就在你现在所站的地方陪着我。”

    “是。”

    家康想起了曾经的场景，不禁向正纯讲起：“那时，有一群孩子在河边玩石头会战……”最后家康说起那些孩子们讥笑他是人质，他的双眼已经润湿了，“我就这么咬紧了牙关，一直走到今天，都是源于当时的誓言，我绝不会输给他们，我要成为全日本的至尊。”

    正纯听后很感动：“就因为经历这许多苦难，所以成了日本第一武将。”

    家康点点头说：“遭遇痛苦时最要紧的就是忍耐，只有坚强的人才能够出人头地。”家康静静地注视着那个曾经发生过石头会战的地方，突然间觉得当年的孩子们好像仍在那里一样。他朗声大笑，不自觉地高声叫道：“怎么样？我已经成了天下至尊，出来！我胜过你们了，出来！哈哈哈哈……”

    家康又站了一阵子，最后看了看安宁的富士山，精神十足地说：“听说江户比以前繁华多了，我也很久没有去看那边的工程了，我们明天出发到江户去。”正纯又说到菩提所（佛寺）的增上寺也差不多完工了，家康回江户的心就更加急切了。

    元和二年（1616年）一月二十一日，就是打算去江户的前一天晚上，家康突然病倒了。医生们的诊断是食物中毒，20多天过去了，病情依然没有起色。家康躺在病塌上，还时不时地安慰其他人，说他很快就会好的，他还把崇传叫来，询问《群书治要》的创作进程，并催崇传尽快完成。

    家康的病情越发沉重了。他经常做梦，屡次梦到自己乘船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去到了从未去过的外国。在梦中，他朝思暮想的亚当斯和他并肩而立。家康不由得轻唤着：“亚当斯！”却被“父亲！父亲！”的叫声惊醒了。一睁眼，看到了许多神色焦急的面孔。秀忠、义直、赖宣、赖房和孙子竹千代都守在床边；正信、正纯和侍女阿茶局都满脸不安地站在一旁，天海、崇传、林罗山也都在屋内。秀忠问起父亲的梦，家康说自己梦到了亚当斯，并向左右的人问道：“真想见见他，他还没有回来吗？”

    一听说亚当斯还在暹逻，家康一脸的孤寂。秀忠无奈，只得让家康服药。一提起吃药，家康就说道：“我不用吃药一定会好，我不要那些东西！”也许是预感到了自己死期将近，家康这次生病一直拒绝吃药，使大家都感到无可奈何。

    岁月不饶人，一向身强体健的家康这次竟然一病不起。两个月以后，病情更加恶化。朝廷听到消息，派广幡大纳言和西三条大纳言为代表来探望。家康挣扎着起来，郑重地换上朝服冠带和他们相见，满怀感激地说：“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荣耀。”3月27日，朝廷任命家康为太政大臣。家康也同样穿戴整齐，下床接旨。

    4月17日，家康已进入弥留状态，但是心智还很清醒。他把重要的诸侯都唤到枕边，郑重拜托他们照顾秀忠，秀忠从小没有经历过太多的磨难，这让家康感到很不放心。家康还对诸侯们交代说：“如果秀忠犯了过错，各位之中的任何人都可以取代他的位置，只要能使国家安定，我都不会有怨言的。”

    诸侯们走了以后，家康问秀忠：“你认为今后国家局势会是怎样一种状况？”

    秀忠回答说：“也许会再度混乱起来，不过一旦有人起来造反，不管是谁，绝不宽赦。”

    家康听了略感欣慰：“嗯，即使是同门也不能姑息。不过，必须是以国家社会的安定为大前提才行。”

    秀忠表示一定谨记家康的教诲。家康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用很清晰的声音说道：“可惜不能再见到亚当斯，不能亲眼看到江户的繁荣景象了！”元和二年（1616年）四月十七日上午十点，一代名臣名将德川家康，就这样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75岁。

    遵照家康的遗言，他的遗体被葬在久能山上，家康想要眺望那片骏府海岸，因为那里留下了他少年时代的许多回忆。元和三年（1617年）二月，朝廷追赠家康“东照大权现”的封号。4月，天海把家康的坟墓迁往下野的日光山麓，这也是家康本人的意思。宽永十二年（1635年），那时已经是第三代将军家光的时代，家康墓地附近被建起了一座富丽堂皇的日光庙。

    正保二年（1645年），朝廷对久能山和日光山颁赠了“东照宫”的封号。在日本，那是无上的殊荣，身为人臣而能受封为“宫”的，在家康之前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封为天满宫的菅原道真。

    至于家康临终之际还念念不忘的亚当斯，那时正在由暹逻坐船驶往日本的途中，所以未能及时得知家康的死讯。亚当斯最终还是放弃了回国的念头，决定永远留在日本。后来秀忠采取禁止对外贸易的政策，在被秀忠拒绝贸易后不久，亚当斯于元和六年（1620年）四月十四日，寂寞地死在平户。家康和亚当斯最终也没能见上一面，这对于家康来说是一大憾事，但更遗憾的，则是家康没有亲眼看到江户市区的繁华。

    那个仅有300余人的小村庄，在天正时期还只是武藏野的一小部分，是家康让它重新崛起。在短短30年间，江户人口增至60万，由荒凉的村落发展成为繁华的城镇，家康的声望也因此而提高。家康去世之后，幕府的地位日益稳固，太平盛世持续了300年，并奠定了东京都日后的基础。

    第二代将军秀忠继承事业后，全心致力于幕府政治。而第三代将军家光更是确立幕府地位的灵魂人物，不愧是家康之孙，家康如果能够看到的话，也应该为自己后继有人而感到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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