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吉

    她一直清洗着自己的耻辱，想要去爱那个拯救她的男子，但十年的光阴过后，所有的真相都在阳光下曝露，原来，所有的爱情，都有自己的花期。

    再遇上莫谷的时候，我已经是一家跨国公司的OL，穿宝姿的套装，用香奈儿的香水，妥帖而细致。

    （一）

    没有人知道，我曾经是一个叛逆得一塌糊涂的少女，尖锐，凌厉，灰。十五岁那年的我已经会在半夜的时候偷偷打开窗户放男生进来，而我的父母竟然一直没有发现。我飚车、拼酒，说脏话，打架，恋爱，以为自己是那么的了不起。

    是十七岁那年的夏天，我开始安静下来。我在四合院的墙角开始种牵牛花，阳光一寸一寸移满墙角时，我会觉得自己也暖了。

    那一年发生了许多的事，有个女孩为了和我争男朋友，竟然找了三个男孩来收拾我，他们跟我厮打在一起的时候，无意中扯开了我的衣服。我的胸口露出大片的肌肤，我看着他们的眼神变得急切，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地逼近我，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挣扎，哀求，然后绝望地流泪，我抬眼看着昏暗的天，觉得一辈子就这样完了，即使我只有十七岁。我被送到医院的时候，那三个男孩早已如惊弓之鸟样逃了，来了许多人，很嘈杂。警察，医生，还有号啕不止的母亲。

    我拒绝说话，整个世界都哑了。很多人都等着我开口，等着我说出前因后果，只有一个人，坐在病房的一角，和我一样安静，我想起来了，是他送我到的医院，我感到我的下身不停地在流血，我想我自己快要死掉了，我听见他对我说，对不起。

    我想，他为什么要对不起我呢？然后一边抱着我，一边用手紧紧地按住了我的下身，帮我止血。

    他，就是莫谷。

    （二）

    我迷恋上了莫谷，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还因为当所有人都象逃避瘟疫一样的躲着我时，他却常常来看我。

    那个时候的我沉溺于一片海上，而莫谷的出现，给了我生还的希望。

    他是警察，穿制服的样子很迷人，眉眼都透着英气。我没有再去学校，就坐在四合院子里，看我的牵牛花。

    它们的生命力真的很强，每一日，都会开出许多的花来。

    莫谷轻轻地说，甘露，会好起来的。

    我回过身，对他浅笑，有眼泪在心里决堤。我在想，如果我是穿白衣黑裙，圆头小皮鞋的十七岁女生那该多好呀，纯纯净净的，喜欢一个人，和被一个人喜欢。

    有时候想起莫谷帮我止血的的情景，我就难受不已。他看到了那么脏的我，看到了最不堪的一面，他对我，只有同情吧！

    父母在帮我办出国手续，我知道他们想让我换一个环境，去一个没有人知道我过往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的案子有了些进展，三个男生被抓住了，他们的家人一起来我家求情，他们拿出50万来，说要我改口供证明我是自愿的。

    父母把他们赶了出去，而我，也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但我到底还是改了口供。莫谷说，如果你承认了，那一辈子都刻上了这样的烙印，如果你当作那是一个错误，它的伤害会小了许多。他蹲在我的椅子边，手指轻轻地拂过我的发梢，阳光象碎汞样，晶莹，我说，莫警官，我听你的。

    （三）

    再回国，是十年后，我在国外念了大学，又取得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在一家跨国公司任职。物是人非，当我再踏到这块土地时，却不可抑制地开始思念莫谷。

    他一直是我的精神支柱，最难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洗掉自己一身的脏，要干干净净地站在莫谷的面前。十七岁那年，我的迷恋只能藏在一个黑房子里，任谁也看不见，那个时候的我，根本不配，也不敢想，只能匆匆地逃离。

    在国外，有金发碧眼的男子追求我，他们说，甘小姐，你高贵得象百合花。

    我笑，我说，我更愿意自己是牵牛花，普通，平凡。做个这样的女孩才是我最大的愿望。

    我去莫谷的警局找他，我猜想十年后的他现在一定升了不少的位置，他对受害人那么热心又有责任心。可是别人查了好久的资料才告诉我，他早已经离职，快十年了，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诧异不已，莫谷是天生该当警察的呀，为什么要放弃？

    我通过私家调查公司终于找到了莫谷的消息，他已婚，做了私人保镖，妻子是商场售货员。他们给我拍到了莫谷的照片，十年的光阴只是让他更加成熟历练了，我的心，哆嗦地厉害。

    （四）

    我开着车去莫谷的小区门口，我看着他一步一步地从我面前经过，然后上楼。我潸然泪下，原来，我比我想的更爱莫谷。

    十七岁那年的夏天，他曾经陪着我走过最艰难的一段，他给了我许多的温暖，他象是我心里的神，让我膜顶朝拜。这十年来，我一直爱着他，每时每刻。我早已猜到，他肯定结婚生子了，但是我还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洗刷自己，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

    我去他妻子的女士皮鞋专柜买鞋，一口气选了价值不菲的五双鞋，我要求送货，而她很欢喜地答应了。我一路都在探听他的消息，她毫不设防地告诉了我，在言语里我听出了，她其实对他是有抱怨的，小保镖，没有多少钱。

    我替他不值，如果他是我的丈夫，我一定满足和幸福。是那一刻，我决定要让他属于我，他的妻子给不了他幸福，而我，会拿生命来爱他。

    我跟他的妻做起了朋友，我介绍很多人去她的专柜买鞋，当然，她对我充满了感激。我带她去我的社交圈子，热心地打扮她，介绍许多有钱的男人给她认识。她在这个圈子竟然越来越熟稔，她说，甘小姐，原来生活是可以这样的。

    我还是在傍晚的时候开车去莫谷的小区门等他，他的背影越来越让我心疼，那个曾经拯救我的男人现在这样孤独而颓败。

    （五）

    是从他的妻子那里知道，他出了事。在公车上遇到了小偷，他抓住了小偷，自己也受了伤。她抱怨不已，他就是这样，当自己是救世主一样，什么闲事都去管，不知死活。

    我狠狠地盯住她，吼道，不许这样说他！

    我终于鼓足了勇气去见莫谷，我在浴室里一遍又一遍的清洗，穿上最素净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很清纯，然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流泪，十七岁是我生命里的一道硬伤，我真的能跨过去吗？

    我一想起莫谷，就会想起那些过往，可我不去想他，又觉得痛苦。为什么我们会在那样惨烈的情况下相遇呢？

    莫谷看我的眼神很慌乱，他的身后是大型的屏幕广告，色彩斑斓，而人群，突然就静止了下来。我说，莫警官。

    坐在小酒馆里，他一杯又一杯地喝酒，红星二锅头。他咧着嘴笑，看你现在挺好的，我也放心了，我去你家问过你的消息，后来，你父母搬家了。

    他转身的时候，我从背后抱了过去，我说，莫谷，其实，我很爱你。

    （六）

    莫谷的妻子跟他离婚，我早知道会是这样。那个虚荣的女人根本经不起物质的引诱，我很轻易地就让她离开了，那个带她走的男人，是我介绍他们认识的。

    我安慰自己不要有负罪感，我只是介绍他们认识，并没有唆使她出轨，是她自愿的。

    我去找莫谷，在他的家里帮他打点一切，冰箱里要有食物，沙发上要有舒服的靠垫，衣服是手搓洗过再放进洗衣机里，在阳台上搭架子种牵牛花，还有，做他爱喝的骨头汤。

    他很抗拒我，发脾气，赶我走。

    我噙着泪说，你嫌弃我？

    这句话让他松动了下来，他不再拒绝我去他家，但他却一直不回家。我躺在他睡过的床上，想念他。

    他有那么多的理由拒绝我，我比你大了七岁，我离婚了，我没有钱……我说莫谷，你嫌弃我？牵牛花在晚夏的时候开花了，我惊喜不已，我对莫谷说，你知道牵牛花的花语是什么吗？是守望幸福，我一直在守望我的幸福，你会给我幸福吗？

    他依着门口看我，脸在瞬间苍老了许多，他的眼神那么绝望而困顿。

    他一字一句地说，甘露，我要告诉你一些事，你仔细听着。

    （七）

    十年后，我再一次离开了。我终于知道了牵牛花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叫朝颜花，那是因为它只在早上开花，而且很快就会凋谢。好象一些爱情，看上去很美，但不是开得太早，就是开得太晚，凋谢也是易如反掌。

    这一次回来，我毁掉了莫谷的婚姻，而他，毁掉了我的信念。原来，当年的三个男孩里，有一个是他的堂弟，他们在事后看见我大出血吓得不知所措，那个男孩就打电话给莫谷，所以莫谷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

    后来，莫谷接近我，安慰我，甚至让我改了口供。他这样做，都是因为他要保全堂弟，他家与他有恩。

    那个时候的莫谷也非常地痛苦，他想要维持正义，却包庇了亲情。我离开后，他也辞职了，这十年他也受到良心的谴责，过得并不好。

    他说，甘露，我不能接受你，不是因为你脏，而是因为我太脏了。

    我心疼得直不起腰，我只能一边流泪，一边跌跌撞撞地对莫谷说，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自己愿意改口供的，我不怪你，真的，你要好好地，好好地。

    我知道，其实我离莫谷很远很远，我们永远也无法走近，因为，有些人是注定不能衍生爱情的，比如，我，比如，他。

    朝颜花的花期真短呀，短得还没有让我看清，它们就凋谢了。

    或者，这就是它们的宿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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