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吉

    认识路锦的时候，是2005年的春天，满大街的姹紫嫣红，但却是阮小鱼的冬天。研究生的成绩出来了，她再一次落榜了。连着考了两年，第一年她面试都进了，但还是被涮了下来，她差最后一名被录取的同学仅0.8分。

    （一）

    已经不记得是谁先加的谁了，那个时候的阮小鱼特别需要的是一双手，能托起她喘息一下。路锦在上海，网络工程师，所以有大把的时间泡在网上。他冷静沉稳，不温不火，阮小鱼就渐渐依赖了上去。

    她喜欢的男子，应该是这样的，学理工，却有一颗温润细腻的心。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的时候，嘴角常常是扬起来的。一点就好，她要的不多，只是一点的关心，于她来说已经足够。

    那时候，他已经有女友。她祝福他，很真心的。

    后来，她找了一份外贸交流的工作，上班时间就是不停地接电话和接待外宾，她上网不再方便，就互相留了电话。每天睡觉前，他总是发个短讯问候一下她，很简单的语言，诸如今天开心吗？晚安。

    这象极了理工科男人的作风，理智，含蓄。她也回他，闲散地几个字，他大了她十岁，她有时候会开玩笑地喊他叔叔。

    也许喜欢上一个人，真的是从习惯开始的。阮小鱼渐渐习惯，生活里有路锦的存在，习惯每天晚上他发来的晚安短讯，也习惯了把生活里的点滴一股脑地告诉他，开心的，不开心的。后来便觉得，如果有一天没有联系，就会担心，他出了什么事？

    （二）

    她的生日，他问她喜欢什么？阮小鱼就说想要一条手链，他发了好几张图片过来让她选，她看中了一条，后来同事说，那条手链老贵，施华洛世奇的，上千。她吓了一跳，心里隐隐地就觉得欠了他什么。

    其实是知道的，一条上千的手链对于他根本不算什么，但那却是她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了。住的单位宿舍要修葺，大约十来天的时间，她在武汉没有什么朋友也不太愿意去打扰别人，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说帮她定好了一家酒店，钱已经付过了。

    阮小鱼的心，就变成了一杯融化的圣代，满满地甜。有些人真的就是这样，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不多不少，就那一瞬间。

    2005年的冬天，路锦结婚。阮小鱼嚷着要看他的婚纱照，他就给了。一个巧笑倩兮的女孩依着他，她的身体就裂开了一道口子，很疼。原来是真的嫉妒呀！嫉妒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嫉妒他能给她，那么多那么多。

    阮小鱼开始讨厌这样的自己，不是只要一点点吗？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贪心？这样的贪心让她无所适从起来。她辞职，跑去换了一份编辑工作，她想要一份天天对着电脑的工作，这样和路锦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有时候，她也闹。说不联系了吧。他从来不问为什么，就真的不再联系她。他是明白阮小鱼对他的依赖和感情的吧，或者，他也有，只是他和她一样，努力地隐忍着。他们从来不谈感情的话题，那是一块被藏起来的禁区。但，它确实地存在。

    若不然，他结婚后，为什么还是每天给她发短讯，有时候她心情不好，他会一直安慰她直到她笑。若不然，他的头像永远是亮着的，她一发消息过去，他马上就回了过来。

    （三）

    2006年的春天，武汉下雪了。阮小鱼在楼顶上堆了个雪人，一个戴帽子有胡萝卜鼻子的雪人，是那个时候，她的心里铺天盖地地涌起了悲伤。

    那个雪人真象他呀，可是，她对着它笑，它却安静地看着她，她和它说话，它不理她。她很突然地辞了工作，带着很少的行李去上海。

    她想要去看他，站在他公司楼下的时候，她突然醒了过来。他已经结婚了，她能去纠缠什么？她那么爱他，不忍心看他在两份感情里抉择。她突然觉得，不能拿自己的爱去伤害他，于他来说，是过于残忍了。

    行李滑了下来，还有满心的欢喜。她坐在上海人来人往的街，迷茫不已。她跑去他公司楼下的日本料理店求老板收下她，她说她不要工资，只是想在这里打工。老板象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她，只有她知道为什么，路锦说过，他喜欢吃这家的乌冬面，有时候忙就打了电话定餐。她想，总有一天，她会去给路锦送面，站在他面前，朝他微笑。

    老板正好缺人，就应允了，当然还是会付些薪水给阮小鱼。

    阮小鱼穿着统一的蓝色蜡染服端着碗碗碟碟穿行在明亮的餐厅时，心里象被风涨满的帆，满满都是期许。或者，下一秒，就会看见路锦。

    （四）

    路锦抬头朝她微笑的时候，阮小鱼的心，就变成了一张纸，哗啦哗啦地抖。他定然不明白，为什么送餐来的女孩收了钱还不走，却站在一边笑着看他吃面。他说，有事吗？阮小鱼摇头，再摇头，眼泪蓄了上来，转身的时候就落了下去。

    她真的给他送面了，真的见到他了。她一边笑，一边抹眼泪，象个傻瓜一样。

    夜里，他还是会发短讯过来，她也回，象从前一样。

    每天去给楼上送外卖，阮小鱼就会“顺道”经过路锦的办公室，有天她站在门口朝里面的格子间望时，突然被撞了一下，托盘里的面条就着汤水就洒了她一身，她“呀”了一声然后慌乱地蹲下去收拾。有人递了纸巾过来，她抬起头来，是路锦。他笑着，说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去洗手间洗洗吧。

    她怔怔地，然后低下头去。她的心里盛了泪，好象轻轻一碰，就溢了出来。

    夏天的时候，阮小鱼已经做了四个月的服务生了，她的手脚越来越麻利，而且，她和路锦也熟悉了起来。给他送面的时候，也会聊上几句。知道她是从武汉过来的时候，他很开心，说有朋友也在武汉呢！

    路锦感冒了一阵子，闷闷地咳嗽。有时候阮小鱼在电梯里或者走廊里遇上路锦，听到他的咳嗽就担心不已，她找了一家快递公司，让他们给他送药过去。他的感冒好了后，她发现他午休的时候总是趴在桌子上休息，她就又让快递公司给他送了小枕垫过去。后来，她送洋参含片，她知道脑力工作的人需要这个抗疲劳，她还送他仙人掌，放在电脑面前吸辐射……

    她再找快递公司给他送护眼罩的时候，他竟然在。他看她的眼神，温润如水。他说，谢谢。

    他只说谢谢。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懂的吧。一个女孩这样殷勤周全，除了爱还能是什么？

    （五）

    他请阮小鱼吃饭，点了一桌子的菜，好象这样才能还些什么。那么多那么多的阳光，开得娉婷，但阮小鱼，却觉得很荒凉。她只是想关心他一些，象他关心她那样，不着痕迹。

    她从来不想为难他，只是心里那么多的感情，想要一个出口，释放出来。这样，她会觉得轻一些。但是现在，他知道她了，那她还能留在他的身边吗？

    若他对她没有感情，便会觉得沉重和内疚，若他对她有感情，又会矛盾纠葛。怎样做，都不对。

    送她到门口的时候，她故作轻松地和他说再见。是在转身的时候，被他一把拽进了怀里，他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了她，头埋在她的颈项处。他沉沉地说，谢谢。

    他的唇压下来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但她却在最后那一秒的时候一把推开了他，她跌跌撞撞地说，煤气，我忘记关煤气了。

    然后，她转身跑开了。哗啦的，有什么在心里碎开了。

    她一直都知道他的，他是那样理智又隐忍的男人，如果他真的吻了她，那会是他的内心永远也过不了的坎了，他不会原谅他自己。

    她对自己承诺过的，不能让自己的感情去累他。可是，她又那么地懊恼，为什么不闭上眼睛，让他吻下来？那一定很美好很美好的一件事。

    （六）

    2007年的春天，阮小鱼的研究生分数线下来了，这一次她终于考上了。她站在武大的校园，再一次落了泪。

    那一次后，她就离开了上海。她不想再去打扰他的生活，她想，他是懂的。因为他在她的手机里，发了最后两个字，谢谢。

    是和她吃饭的时候，他看到她手腕上施华洛世奇的水晶手链，他愣在了那里。她知道，他认出她了，所以他抱住了她。

    如果有些爱情可以要得很少，只是一点点的关心，那该多好。阮小鱼想。可是，爱情就是爱情，它会让人变得不满足，想要全部，一滴不剩的全部。所以阮小鱼从上海回来就换了电话，她不再和路锦联系，她怕再走下去她会忍不住了。忍不住走到路锦的面前说，爱我吧，爱我吧！

    那时候，他们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呢？

    她只能告诉自己，她就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只是不经意地路过，不管甘不甘心，他们的缘分，就只是这样，这样少，又，这样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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