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隔壁-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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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汤还没有上任就听说古槐乡不但乡穷,乡民还刁。领导说已有三位乡长被村民告翻了,让他上任后注意工作方法。

    乡穷,乡长的名号还是挺诱人,老汤心里还是蛮高兴的。至于刁嘛,他说他不仅喜欢当乡长,他主要是想干事。当官干好事,怕他刁甚?领导笑笑说,想法很好,干起来很难。

    真的很难。不难的话,山上不会是这个样子。树木砍光了,药材挖空了,山石间的屹崂也被抠出来种成了庄稼了。而庄稼贱得不如让地长草,长草还可以领一份口粮。可人们还在不住地种,种得树没了,草没了,种得河水成了老碗粗的一股股,种得房后的山坡裂开一道道缝隙,仍然是填了缝隙继续种。

    不种地又干什么呢?劳动惯了,一天不种地,手发痒,三天不种地,腰就痛,要是十天半月不种地,啥毛病都出来了。力气嘛,是用了来,来了又用。闲着也是闲着,便宜贵贱不算那账。

    可老汤要算账。老汤把账算得明明白白。账算明白了,他就劝农民种药材,他说种一年药材胜过种三年粮。农民听了他的话,“嘿嘿”一笑后低下头去吸烟。老汤以为农民都听进去了,老汤又开始算账,直算得他口干舌燥嗓子眼儿冒烟,会场上才清静了。

    汤乡长,你莫不是想卖苗子吧?有人甩过一句话来。

    苗子已经定好了,本地苗子产量低。老汤说。

    怪不得你把账算得恁精,你心里还有一本账吧?那一年搞白果,王乡长每株苗子赚五块不说,还是野生苗子。末了检察院插手了,王乡长生生是把钱退给贩子都不给我们。那人又说。

    这次是定单农业,苗子他提供,产品他回收,我们见了效益再给苗子钱。老汤急忙解释。

    你说的比唱的都好听,那一年卖核桃苗子也是这样说。后来核桃我们没见一个,贷款都翻了十倍。气得我们去找原来的乡长,乡长却到外地当副县长去了,我们咬掉了舌头往肚子里咽。

    我给你们担保,绝不存在问题。老汤说。

    今天你说担保,明天你就可能去外乡当书记,后天你去当局长、县长,我们哪里找你?

    就是呀,你今天种二花,明天胡乡长种花椒,后天柴乡长来了要种大棚菜,弄得我们钱没挣着反而落下一勾子账。

    ……

    不等他张嘴,农民的话像砖头一样甩过来砸得他心痛。他知道农民说的都是实情,他无力分辩,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让他们看,可他们不看,三三两两地走了,独剩他坐在那儿吸溜着牙。

    后来,他又做了很多的工作,农民们仍然不买他的账。他就沿用了别人的办法摊派到户。

    这时老汤才发现这里的农民真的很刁,他的办法不仅没行通,却惹得农民到处告状。上级党委、政府、人大、政协及新闻媒体,到处都有告他的材料,把一个一文不名的乡长立马告得声名远扬了,县里一纸公文把老汤撸了。他呢,虽然有一肚子的气也做声不得,只好去找会计领了工资准备走人。

    可就在老汤准备走人的时候,天下起了大雨;雨铺天盖地来势凶猛,接着县里的电话也来了,要求乡领导做好防汛工作。书记学习去了,新乡长没有到位,几个副领导都没在家,老汤只好卸了行李抓防汛。老汤上任虽然只有四个月,可乡里的情况他都熟悉。他凭着乡长的余威,把干部派到村,自己就去了二里坡。二里坡是一个过度开荒后形成的滑坡体,坡上住了四五户人家,乡里早就想搬迁,就是没钱,一下雨就成了一个隐患。

    老汤赶到二里坡时,雨越下越大,河水已经暴涨,裸露的山坡上不时有飞石滚落,老汤要求群众尽快搬迁。破家值千金,谁也不愿意离开,雨越下越大,无奈的老汤只好组织村干部强行搬迁。眼见搬完了,最后一户老汉说什么也不愿搬。老汉的家破得真不叫家。可破家也是家呀,老汉说什么也不搬。老汉说,我搬出去了,谁给我盖房子?老汤说,政府给你盖。老汉说,你调走了说话不算数。老汤看看天,又看看老人,情急之下掏出自己刚领的工资,说,这东西该算数吧?老汉有了钱,就跟老汤走了。也就在他们刚搬出二里坡,泥石流就来了,老汉的房子刹那间也变成了一股浊流。疲惫的老汤见了,身子一歪,也晕了过去。

    老汤醒来,已是两天之后了。雨住了,天晴了,醒来的老汤睁开眼就看见了那倔犟的老汉。

    汤乡长,我们把二花栽了。老汉搓搓手说。

    想通了?老汤笑着问。

    啥想通了,乡里乡亲都说你是好人,我们就是赔钱也要栽,不然就对不起你的一片好心。老汉喃喃地说。

    老汤听了老汉的话,泪水“刷”地就流了出来。他想,这哪里是刁民,只要你真心给他们办事,他恨不能把心都让你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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