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丽

    十几年前，我是路旁的一个弃婴，孤零零地蜷缩在一个破烂的纸箱里，无力的小手向空中比划着，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却没有哭。也许苍天有眼，一对夫妇抱起了我。于是，我有了一个家。

    也许，它应成为一个秘密，在妈妈的心中，这绝对是的。

    记忆中，我是妈妈的掌上明珠，而妈妈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位启蒙老师。不到四岁的我学会了画画，能写上百个生字，小九九背得滚瓜烂熟。在满溢的爱中，我渐渐长大了。

    上小学二年级时，因一小摩擦与女伴争吵。最令我难受的是她骂我是江水流来的野孩子。我听了捂着耳朵哭喊着跑回家，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委屈地哭了起来。妈妈爱怜地轻抚我的小脑袋，柔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仰起腮边还挂着泪珠的小脸问妈妈：“妈妈，我是你的孩子吗？”妈妈听了，揽住我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脸上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神色。她好像很痛苦地喃喃道：“你是妈妈身上掉下的肉，你当然是妈妈的乖孩子。”说完背转身去拭眼眶将要溢出的泪水……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而当年年幼的我却无法读懂妈妈脸上的泪水。

    生活还是告诉了我：我的确是个弃婴。因为来访的亲友中总会有人悄悄地问我：“你的亲妈来看过你吗？”而隔壁那个老得已没有了牙齿的婆婆也是这般问我。于是，它不再是一个秘密。

    然而我却讨厌这些话，每当这时，我总会无理地抢白上一句：“我只有一个妈妈！”说完瞪着眼睛就走。妈妈，我只有一个，她是世界上最疼我的人。

    我长大了。但我感觉到妈妈对我总是有点小心翼翼的，似乎是在呵护着一个珍藏的美丽水晶屋，生怕一丝的不慎而招致它的损坏。她除了给我更多的爱护和关怀外，总会有意无意地教我要听话，不要伤她的心。我知道妈妈的意思，她是以为我对自己的身世还蒙在鼓中，一旦知道了实情，就会离她而去。看着妈妈两鬓的白发，看着她额上被无情岁月犁出的道道沟壑，我真的好想跨过那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上前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不要再为那个秘密劳累地守候。然后再告诉她，她永远是我的好妈妈，我会爱她一辈子。但我实在没有勇气迎着妈妈的目光，残忍地捅破那层纸。我的爱只有溶进我给妈妈盛的饭菜里，掺进我在母亲节给她买的礼物中，卷进我每天为妈妈叠得整齐的被褥里。日子过得平和而充实，但妈妈的心是否已经感觉到我心底的呼唤：妈妈呀，我们不应有秘密的啊！

    转眼间，我已是一个16岁的女孩。今年寒假，我到乡下探望抚育了我几年的外婆。那些看着我长大的老人，都彼此惊喜地议论着：“哟，当年的小弃婴长这么大啦！”声音并不因为我的在场而变小。而我的内心平静得像无风日子里的湖面，只是坦然地对她们笑了笑。是的，我长大了，我何需为自己是一个弃婴而悲泣。我应该感谢上帝，不，感谢我的妈妈！感谢那份深如海的亲情。是命运让我比别人更懂得爱，更懂得该怎么样去爱。

    但是，妈妈，我们还要为这个秘密守候么，你累了吗？回眸岁月，翻开那满是涂鸦的同桌档案，发现只有林在那灰色的扉页上写下了唯一亮丽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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