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人

    六点三十五分，梅子低头看着挂在胸前的电子表，然后微微抬起头。那对被浓密的睫毛所掩饰的眸子里，放出一种异样的光彩。她看到了那扇门，那扇温柔的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梅子悄悄注意上这一扇小门。每天清晨，湿润的云雾仍留恋、缠绵着小树的时候，梅子总爱穿着学生制服，抱着一摞书出现在小巷中。而在这个时候，六点三十五分，她知道，小巷的那扇门会准时飘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匆匆而来，擦身而过。梅子偷偷地瞧过他的校徽，是小巷东头的那所重点中学——梅子所向往的。而小巷的西头，正是梅子的学校。于是，每天，小巷都上演一出无言的戏剧。也许他已觉察到这一相遇，有时候他会故意放慢脚步，在她的身边悠闲地磨蹭着。一旦这个时候，梅子的心便猛烈地跳动起来，如敲小鼓一般。她放轻脚步，屏住呼吸，双颊绯红。梅子感到了羞涩，发觉自己被一种轻快的喜悦所包围。但是，她害怕让他窥见心中的某一角落，反而低着头加快步伐。而他在心中却不断地思忖：我今天没出什么差错吧？我的头发乱不乱呢？

    这已经成为一种仪式。清晨，梅子总按时抱着书出现在小巷中。六点三十五分，准是这个时候，门里会飘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直到听见那沉稳的脚步声在小巷尽头消失，梅子乱跳的心才渐渐平静。一种坚定的想法在悄悄成长：我一定要像他那样考上重点中学。

    这一天，下着蒙蒙细雨，梅子没带伞。快到小巷时，雨水渐渐地急骤起来，恣意在她的身上弹跳。经过小巷中的门口时，门开了，出来的人撑着把蓝雨伞。糟糕！不能让他看到我这副窘态！梅子心想着，几乎是小跑起来。

    “停停。”这磁性的低沉声音像一股绳子，将她的双脚缚住，梅子停了下来。“我送你一程吧！”梅子惊讶地抬起头，终于，她看到了那张从来未敢正视的脸。像不像自己曾暗暗构想的面孔？梅子的心在轻轻颤抖，像！不，有些不像。可却是那样的熟悉，他嘴角所挂的笑意和眼睛中溢出的真诚竟使她战栗起来。她知道无力拒绝，只有心慌意乱地讷讷道：“你会迟到的！”

    “迟到？你不知道我是长跑冠军吗？”那人故作夸张地说。

    梅子忍住笑，微微低下头，那人又说：“其实我们学校上课没有那么早，只是我喜欢漫步在校园的晨曦中，享受那一份安宁。”

    “我也是！”梅子惊讶而又快活地说。二人相视而笑。

    以后的日子，梅子还是准时到小巷，但他们已不再是陌路人了。梅子冲着那人微微一笑，而对方则报以鼓励的目光。梅子倾听坚实的脚步声一次又一次在巷子尽头消失，她总下定决定：一定，一定要像他那样。

    梅子又一次站在巷口，这次她比以往要早。经过一个学期的奋战，梅子终于如愿以偿了。她知道，自己无须再走进那条曲折的小巷了。但小巷中的一切都给她以不泯的回忆。梅子的目光又落在那扇门上。

    只是梅子知道，门里不会飘出那个身影了，因为她已经听说小巷中的才子今年考取了名牌大学。可面对着这熟悉的小巷，这温柔的门，梅子仿佛还听见那里响起坚定的脚步声，好像那种善意的微笑在向她飘来。梅子又一次对自己说：我一定像他那样，真的。说不定会有一天在那个遥远的城市中的某一条校园小径邂逅，我们会共撑一把蓝雨伞，走在微颤的雨雾中……

    梅子拢了拢头发，向学校走去。她又习惯地看看胸前的电子表，噢，现在是：六点三十五分。冬天原来可以那么温暖，十六岁的冬季原本那么令人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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