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老师说大学-无章节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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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庸》前为“经”(《中庸》第一章即经),后为“传”;“经”明白,后面“传”就明白。《学庸》两“经”并着讲,可以了解得深刻些。要点先明白,每句话要真明白。好好读,尽己责任,于后世亦有用。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为天地立心,尊生)

    “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三个“在”字有深义,不只是肯定,而且是不离。“在”,有自在义,如《心经》的“观自在”。要面对实际,实际即“在”,自在,皆自明也,皆与生俱来的,非自外求得之。

    “尧舜,性之也”(《孟子·尽心上》),“天命之谓性”(《中庸》),人人皆可以为尧舜,因为人人皆有尧舜之明、尧舜之性。本身就具有,何以没有用上?被乌云遮蔽了!乌云一散,就都露出。都有自在的东西,就是没有用上。有,但是糟蹋了,因为眼耳鼻舌身意(佛家之六根)、色声香味触法(佛家之六尘)、五蕴(即色蕴、受蕴、想蕴、行蕴及识蕴),而浪费了我们自身的宝贝。不必外求,每个人都有自在菩萨。“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心经》),如五蕴没有空,又如何明?皆自明也,就看你用在什么地方。明德,性德,生德,只要没有受外诱之私,懂了,就能用上。

    佛经的汉译本不错,《心经》文章之美,意境之深!《心经》无法增减一字,《金刚经》无一重复的话与意思。《金刚经》开经偈:“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此四句为武则天所写,不得了,多聪明!

    我讲的是“无上甚深微妙法”,非讲字面,要开你们的脑子。讲到生活,故“不可须臾离也”。若书为书,我为我,乃乱。

    不孝,不承认有个“元”,失本。“孝为德本”(《孝经·开宗明义》:“夫孝,德之本也”),永不能变。我刚来台时,台湾人安分守己,完全是中国人,每家有家庙、家堂,每天给祖宗上香。台湾要好,必自恢复孝道开始。极乐世界无不孝之人,“佛在家中坐,何必远烧香”,不自根上来,将来想好也办不到。台湾今天连吃也无真滋味了,什么都有,但什么都不像。

    大学之道,学大之道。学大,法天,学天,即天学。学天的方法,首要“在明明德”。“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在天曰命,在人曰性,在身曰心”,命、性、心,三位一体,乃是与生俱来的,但易受外诱之私的蒙蔽,因为“人心惟危”,心猿意马,所以必加“明”的功夫。“在明明德”,前“明”字为动词,宣扬,也是功夫所在;后“明”字为名词,“明德”指性(生),即“本然之善”。“在明明德”,性生万法,自根本断除迷信。

    “生”的观念源自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第四十二章》);孔子“改一为元”,元生万物,更为进步。孔子不言生,也没说谁生,而以“乾元”、“坤元”为“资始”、“资生”。资始、资生,资,借也。元,有两性,曰“乾元、坤元”。不说生,而说含,坤卦“含弘光大,品物咸亨”。元,含乾、坤两性;乾、坤中皆含元,故曰“乾元、坤元”。“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资”字最重要,无一东西是单独成事的,“乾元”、“坤元”相资而“始”、而“生”,为第一代。第二代生之机即“明”,能终始万物,加“大”为赞词,故曰“大明终始”(《易·乾》)。明,能终始万物,终而复始,“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易·乾》)

    《易经》的构思,其思想之致密,真是不可思议!如学数学,必得还原才行,依经解经即是还原思想。此为几千年前中国人所写的,故称“夏学”,不分今古文,是中国人的智慧都吸收。夏,“中国之人也”(《说文》),有别于夷狄。每个都有界说。《易经》绝非成于一人之手。

    万物何以能生生不息?因为有“明”。明,乃“继之者”,继元,“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易·系辞上传》),故曰“元者,善之长也”(《易·乾·文言》)。元,始万物者;明,第二代,接着元的,终始万物。虽没说“性善”,但也说“善性”了。

    “在明明德”,“明德”乃终始之德,“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易·系辞下传》),“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易·系辞上传》),日落月起,月落日起,终而复始,故能生生不息。“大明终始”,终始万物的是明,而始万物的是知,“乾知大始”(《易·系辞上传》)。“在明明德”,即明“尊生之德”于天下。“在”字是肯定的。尊生之德即生生不息,是大本。所以,宣扬“明”之德是每个人的责任。

    “在明明德”,要明“明”之德于天下。何以第一步必明“生生之德”于天下?天有好生之德。“生,仁也”,桃仁、杏仁、瞳仁,代表生机、生命,明仁德于天下。既学天,天最大的德即好生,亦即仁,仁心、仁术、仁德、仁人。仁者爱人,仁者无不爱也,所以要“尊生”。明之本能即机,能终始。终始为天之道,亦即自然之道。

    “大明终始,六位时成”,“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易·乾》)。到七了,七日来复,一阳生,地雷复。一者,用之端、用之首,终而复始,“复其见天地之心乎”(《易·复》)。始,是天地之心,资始;生,是天地之德,资生。一元复始,始其天地之心,生其天地之德,故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始其天地之心,即张载(1020~1078,北宋理学家,人称横渠先生)所谓“为天地立心”(《横渠语录》)。

    复,为道之机、生之机。以天心为己心,是机。以生机为己心,以率性为己志,此为实行的入手处。读书人必得有天心,以天心为己心,为天地立心,“复其见天地之心”,以性智为己志,“率性之谓道”。

    “在明明德”,首先要报恩。孝是责任,要报恩,奉元孝至德,何以要“明明德”在此。祖师庙每年祭祀,即在报德。如大家都真懂“明明德”了,怎能到今天的地步?一个人不孝、不慈,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人的价值就在“孝”与“慈”,孝生我者,慈我生者。“明明德”,就是要报答孝与慈,让老的、小的看你是个宝。今天的人没有明白自己的责任,因此社会问题层出不穷,家庭、青少年问题多,错误在哪里?应追本溯源,自根上解决。好好玩味,真懂、深入,皆功夫。

    家贫出孝子、板荡识忠奸。今天的物资丰富,但是人性没了!最要是有德,有学问不足以为贵,有德才能够发挥。我的经验丰富,将来你们自己不饿死,已经不错了。认为自己聪明的,绝对是呆子。

    国称“中国”,那要如何用中?乃有《中庸》一书。《学庸》是学大、用中,也就是学天、用中。立德,信则人任焉。《学庸》为立本之道,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在亲(又当“新”)民(为生民立命,卫生)

    其次“在亲民”。朱熹以为即“新民”,王阳明则作“亲民”。亲民与新民,层次不同。亲民为入手处,无亲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论语·子张》),没和他处得亲,想要改变他,他以为是在压迫他。由亲民然后新民,先亲民才能新民,即自觉觉人、先觉觉后觉。使百姓明白生之道,生就是性,就能尽己之性,发挥自己的性能了。

    学生,“生”的意义包含很多,小孩开始受教即是学生,要学自己的生,生己,亦即卫己之生,是内圣之道;其次,要学生民之道,即卫众人之生,是外王之道。卫生,不可以侵害别人。“生生之谓易”,生民。政治如为生民之政,即仁政,生民之道亦即“为生民立命”。

    为生民立命,即“作新民”,叫百姓必得进步,此必经过“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几个阶段,是有生命力的,并不是禅宗的,是不断地赋予新生命,使之认识自己生命的可贵。最后,达“见群龙无首,吉”(《易·乾》)的境界,即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人人皆可以为尧舜的境界。

    在止于至善(为万世开太平,荣生)

    最终则“在止于至善”。“元者,善之长也”,元,是善的老大,至善,孔子“改一为元”。“至善”,是最善,所以是“善之长”。有老大,必有老二。“在止于至善”,所以“知止”重要,修止观(止,止息一切妄念;观,观察一切真理。止属于定,观属于慧),无此一功夫,则什么也成不了。知止,而后有定、静、安、虑、得。没懂得求什么,怎知要得什么?求而未得,即失败。智慧如不进步,又怎么做事?人和禽兽相差“几希”!明白了,才知道要怎么做。破坏容易,建设太难了!

    我是在审讯你们,并不是讲书。这是我的绝活,是书中找不到的。奉元书院的学生必要有两个条件:有德、有脑。

    孔子问礼于老子,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孔子求一,老子说:“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老子·第三十九章》)孔子得一了,对弟子说“吾道一以贯之”(《论语·里仁》),但《论语》中没有告诉弟子要如何得一。孔子得一以后,可能后悔了,最后以“元”取代“一”,以元生万物。

    孟子虽承受孔子之学,自称“乃所愿,则学孔子”(《孟子·公孙丑上》),但是他的最高境界也只是到“王道”而已。

    孔子的“元”,实为董子所继承,“唯圣人能属万物于一,而系之元也”(《春秋繁露·重政》),属一系元。奉元书院讲“属一系元”,止于一,止于元。读孔氏之书,要求一,得一,最后奉元。

    “元”为善之长,那“一”是小弟。止于一,是《论语》的境界,“吾道一以贯之”;止于元,则为《春秋》的境界,孔子“志在《春秋》,行在《孝经》”(《春秋公羊传何氏解诂》序云:“昔者孔子有云,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

    一部《春秋》讲些什么?拨乱反正。求一,止于一,正也。“蒙以养正,圣功也”(《易·蒙》),养正,“在止于至善”,止于元。培元,元培了,然后奉元行事。

    你们如真用功,也必得三年,绝非一日之功。真用功可不易,得累死!笔记要时常玩味,串在一起。真明白了,则一生受用不尽。依经解经,经必得通。

    《孙子》(即《孙子兵法》,下同)至少得一段一段研究。《孙子》会背了,一生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会背才能熟,熟了才能玩味,熟能生巧。光知不能用,乃废学,不能以时出之。不知时,不知什么时候用上。应于自己本能上建树自己。如先搞人际关系,一旦野心家失势了,能靠得住?

    元为道根,故为“善之长”。我“释一元”,即得自清人汪中(1745~1794)的启示(《述学·内篇一·释三九》)。中国的道统:尧传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论语·尧曰》);舜时,环境复杂,“舜好问,而好察迩言”(《中庸》),要遏恶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把“执中之道”传给了禹;禹时,环境更为复杂,用十六字:“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古文尚书·大禹谟》)所以,中国学问即“一”与“中”。

    《大学》与《中庸》这两部书要好好重视。《中庸》讲中之为用,即如何用中;《大学》讲一,人得“一”了才叫“大”,“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最后“与天地参矣”。

    求一,得一,止于一,正也。正,是与生俱来的,并不是外来的,必下养的功夫,孟子所谓“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直养而无害”、“是集义所生者”(《孟子·公孙丑上》),直养、率性。试问自己又存多少浩然之气?你们最缺“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易·乾》)的功夫了。

    自出生,就要尊生,要明白生的可贵。生了,就必得养,还要养正,“蒙以养正”。养正,知止而后有得。止于一,即正,得正即得元。没有学正,又怎么返正?《春秋》在“拨乱反正”,养正的入手处,要改变器质,自成“器”(《易·系辞上传》曰“形乃谓之器”)、成“大器”(《管子·小筐》云“管仲者天下之贤人也,大器也”,《老子·第四十一章》“大器晚成”),最后则“君子不器”(《论语·为政》)。学智慧,必要有魄力,才能为国家社会谋幸福。看问题要想十方,不只是八方,才能滴水不漏。

    正,止于一。正,是与生俱来的,蒙昧时即要养正,开始就不要有毛病。“不迁怒”(《论语·雍也》),检讨自己更能生智慧,检讨别人则是掩饰自己,此即养正的功夫。有“正”之德了,“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论语·颜渊》)养正了,不要丢失;跑掉了,就要“求其放心”(《孟子·告子上》),要天天下功夫。“求其放心”至此,就可以“拨乱反正”。到拨乱反正了,即达华夏、大同,完成孔子的《春秋》之志,此即中国人的责任与志,“善教者,使人继其志”(《礼记·学记》)。

    “止于至善”,多少注解讲的都用不上,因为不知道要如何做。“至善”,乃是善之至,没有能比得上的,是老大。我此解,因为找到“元者,善之长也”,是有根据的,故“至善为元”,意义深刻!“止于至善”,即“止于元”,因为孔子“变一为元”(《春秋公羊传何氏解诂》隐公元年)。一为元,故又为“止于一”,即正也。

    经书中的“大哉、至哉”、“至圣、至善”,均有至高无上义,自“元者,善之长也”可以相印证。

    屯(屯),字形如豆芽菜,象草木之初生,难也。生了,什么也不明白,就懂得哭、吃,即“蒙”(《易》第四卦)。

    因为蒙,所以要上学,向第一个启蒙师磕头。“蒙以养正,圣功也”,因生完必蒙,从蒙开始就要养正,要自本身俱有的“正”培养之,不使之跑掉;有此功夫,结果成就“圣功”了,这可不是普通的成功,乃是高的不得了的圣功。这个正,并不是教来的,而是养的,因为它不是从外面来的,而是本身与生俱有的。

    正是什么?性命也。“各正性命”,把性命变成正,就含有作用,即养性命。要如何养?“保合太和,乃利贞”(《易·乾》),保合以养性,太和以养命。不能只养一天,故必“居正”,亦即守正。居正,安正,“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不论在什么环境皆必于是,至死而后已。

    故“止于至善”,是“止于性命”、“止于正”。做事,顺着人性做就是道,“率性之谓道”,此解马上能用上。此正的作用大,故为政必先正名,“必也正名乎!”(《论语·子路》)“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养正的目的,是在达圣功,所以《易经》的第一个圣训,即是“蒙以养正,圣功也”。圣功,即是一统、元统、仁统、性统。《孟子·梁惠王上》问:“天下恶乎定?”曰:“定于一。”问:“孰能一之?”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问:“孰能与之?”曰:“天下莫不与也。”

    既是养正了,那平日就得居正,此事太重要了,故曰“大居正”(《春秋公羊传何氏解诂》隐公三年:“明修法守正,最计之要者”),“大”即赞词,《春秋》一书即“养正圣功”的注解。《大易》讲“养正”,《春秋》讲“大居正”,故《大易》与《春秋》相表里,一为体一为用,体用合一。

    止于一了,所以“变一为元”为至高境。自养正,成圣功,到居正、一统。一统,即用“一”统天下,而非统一,故曰:“王者孰谓?谓文王也。”(《春秋公羊传何氏解诂》隐公元年)《春秋》讲“大一统”(《春秋公羊传何氏解诂》隐公元年:“春王正月。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

    怎么造谣,不能没有元。熊十力找到元了,写《乾坤衍》,跑第一棒;我们抓住元,奉元,跑第二棒。不要尽作“文抄公”,要善用头脑。慢慢读,讲学要实用,有所得了,故心中悦,“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必有所谈,别人不懂,自己心中还不愠,“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论语·学而》)

    孔子“五十以学《易》”(《论语·述而》),“五十而知天命”(《论语·为政》)。“天命之谓性”,命、性、心,一也,“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孟子·尽心上》),知性了,才能尽性、尽天命,志在《春秋》。止于一,即大一统。宇宙间大一统,即华夏、大同。《大易》与《春秋》都是“元”的成就,因此要奉元。

    知道中国人的思想了,才知道中国人的责任所在。中国人的责任是“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中庸》),因为我们卫其生,此即华夏、大同了。

    知此,懂得责任了,将来可以为弱小民族谋幸福,可以用自己所长,教其耕田、种地、养蚕。拿他们当兄弟看,共存共荣,不用枪炮打人,此即大志、大事业。能“有始有卒”干到底就是圣人,精神一到,何事不成?

    《学庸》在学大、用中,完全不是空话。有此一观念了,再看朱注,朱子将“大学”说成与“小学”(洒扫应对)相对,将真义讲丢了,讲成学校的阶段。朱子是儒禅,有其时代环境。

    我们要依经解经,发掘祖宗的智慧泉源,古人的智慧周正。要懂得读书的技巧,才能得出结论。我所讲的,一切注解都没有。你们要养正,是自己要会想,不是我教你们正,每天以此解决问题。我书摸太久了,每一个问题都有解答。孔子何以志在《春秋》?社会不应用武力,应用“一统”,即“通志除患,胜残去杀”(此师尊句:《易·系辞上传》云“圣人以通天下之志”,《春秋繁露·盟会要》云“圣人者贵除天下之患”,《论语·子路》云“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通天下之志,除天下之患,没有残暴,没有杀戮。

    一即元,元为体,一为用,是终始、生生不息的。资始,经“知、易”(《易·系辞上传》“乾知大始”、“乾以易知”);生生,生了又生叫“明”,所以“大明终始”。始叫易,生叫简,“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系辞上传第一章》“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

    由始到生,几十年即断绝了,必使之终而又始、生生不息,其机即“明”,故曰“大明终始”。《乾坤衍》衍得相当好,就熊先生说明白了。看《易经》是什么,何以老祖宗能有如此致密的头脑?后人有讲明白的?我整天猛想,“思之思之,鬼神通之”(《管子·内业》云“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而不通,鬼神将通之”),不二法门即“精一不二”,不想入非非。每天想得不精不一,乃没有智慧。

    没有比做人再难的!做学问也是做人的一部分。我就佩服王弼(226~249)有才华。

    王弼(226~249),字辅嗣,三国时曹魏山阳郡人,魏晋正始玄学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王弼十多岁时,即“好老氏,通辩能言”,曾与当时许多清谈名士辩论各种问题,以“当其所得,莫能夺也”,深得名士赏识。王弼为人高傲,“颇以所长笑人,故时为士君子所疾”。其哲学思想核心“以无为本”,带有思辨玄学色彩。他认为“万物万形,其归一也。何由致一?由于无也”。其“得意忘象”的思考方法,对中国古代诗歌、绘画、书法等艺术理论也有一定影响。王弼注《易》,虽沿费氏“以传解经”的方法,但尽扫象数之学,从思辨的哲学高度注释《易经》。汉人解《易》重象数,王弼注《易》扫象,以抽象思维和义理分析摈弃象数之学与谶纬迷信,是《易》学研究史上的一次飞跃。正始十年秋天,以疠疾亡,年仅二十四岁,遗下一妻一女。

    必要有功夫,精一,心不旁骛。必得自己设计,要用许多方法约束自己,才能心无旁骛。头脑清楚,何不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一辈子没有说过我喜吃什么,得有多大的修养!

    中国人这么多,还在乎你生一个?我半夜喜喝茶就喝,不必听训。人生太不容易了,就没真想通;都没想通,因此生完儿女都后悔了。如想通了,岂不万事皆休?麻烦都是自己造的,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学术是无止尽的,今天不应再作考据、训诂了,因为时代已经不同了。今后研究思想,就看你们的智慧。

    每一团体皆有其宗旨,我称“夏学”,不谈今古文,在还原貌,要保存原料。接受中国人的东西,融化在个人的智慧中。中国东西自“元”来,现在要“原元”,将过去的都当作堆肥,用以培元(种子),再开今天所用的花果,即“盘皇另辟天”,亦《春秋》所谓“天地之始也”。此乃吾人之立场,但不一定每个皆能达到。

    你们要接着讲,而不是照着讲。我天天所讲的乃是开门之钥。脑子如没有几个大转弯,完全没有用。我要你们会用脑,不是会背书。今后要重新讲中国学问,是要你们有思想。读书是要明理,明理要改变自己的器质。

    没有深的文化,想有力量得有团体,组织就是力量。以团体对团体,将来永远有力量,不要跑单帮。但如今的很多人其本能就是争,遇一件好事如狗争骨头。你们要快快塑造自己有用,否则即是废物一个!

    要懂得怎么做,这是智慧的问题;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还要看你的世故够不够,凡是过去的经验都叫世故。如在“需要有用时”不能有点贡献,那书岂不是白读了?要造时。开始必求真知,自己读,才能够深入。

    人都有野望,我苦了一辈子,岂能叫时光空过?那岂不是对不起自己了!人生之不易,特别苦!用什么以补己之苦,否则这一生岂不是白活了?你们的成功就是我的成功,岂有嫉妒之理?你们要好好用功,自苦中得一无穷的富贵,如孔老夫子。如不知人生为何而活,岂不就是等死?谁有脑子,谁就成就!

    今人没有责任感,为人父母必要尽责,要有一个像样的家庭,如果父母本身不标准,那小孩也绝对不标准。身教重于言教,你的一言一行就是孩子的“准”;有了准是、准则,小孩才可定犹豫、明是非。

    做事要细心,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写书时,引书一定要对本文,也许有笔下误。

    大学,学大也,“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尧则天,有生来的圣智;后生者,得学大、学天。学大,有根据,孔子赞美尧则天。大学亦即天学,那何以要称大学?“大”与“天”有何不同?我留问题,要你们自己想。

    我一生绝不盲从,但什么书都看,要追根究柢。要懂得用自己的智慧,要用古人的智慧启发自己的智慧。要成为思想家,不要做书呆子。你们将来讲学,可先讲朱注,表明博学;再讲我们的,给他们做个参考。文章作得美的,未必中肯。

    大学,即大人之学。大与天,有层次。学大人之学的方法,得经几个步骤,怎样学?用什么方法才能成“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

    善人,不践迹(《论语·先进》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性善,本着人性之善处理事情。君子,成德者,自“见贤思齐”来的。贤人,己立立人,己达达人(《论语·雍也》);圣人,贵除天下之患(《春秋繁露·盟会要》)。“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与天地参矣”(《中庸》),学到最后成为“大人”,则“与天地合其德”。必要懂得来龙去脉,学完《大学》了,则成为大人,是与天地合其德的境界。

    学“大”之后,有了成就,必须懂得并宣传天地之德。“云行雨施,品物流形”(《易·乾》),乃是天之德。天地之德外,来个“明”,“大明终始”,因为明德了,才能终而复始,生生不息。必向人类宣传明之德,人类才懂得感恩,而不会随便浪费。

    “明明德”,即宣传明的德——“大明终始”,明的本能即是终始之德,如香蕉收成后即砍掉,明年又生出新的香蕉。终始,终而又始,即生生不息。人每天都活在“明”的德里,所以第一件事得感谢明的德,使万物生生不息之德。

    君子终日乾乾,“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易·乾》)。三画卦,“始、壮、究”;到第四爻,“乾道乃革”(《易·乾·文言》“九四”称“或跃在渊,乾道乃革”),变了,三画卦成六画卦,终(究)而又始,又一个“始、壮、究”,到六,又终了;到七,一阳生,“复其见天地之心”,又终而复始,再“始、壮、究”,生生不息了。人的智慧是与生俱来的,但是要培养。

    《易·坤》:“初六。履霜,坚冰至。《象》曰:履霜坚冰,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阴凝、险凝,要解套,必要释凝,解开这个凝的局面,要沟通。

    社会之所以弄成今天这样,就是因为什么也不知,不知自教育扎根。以前人教小孩,说:“人先造死,后造生,要节省着用,则生命可以延长。上天派人作笔记。”使小孩从小就学会爱物、惜物,此即家教。家庭教育太重要了!今天的母亲有几个懂得教子之道?教育,是要利用人的欲与贪,使小孩逐渐走上轨道。看司马光(1019~1086)《训俭示康》一文:

    吾本寒家,世以清白相承。吾性不喜华靡,自为乳儿,长者加以金银华美之服,辄羞赧弃去之。二十忝科名,闻喜宴独不戴花。同年曰:“君赐不可违也。”乃簪一花。平生衣取蔽寒,食取充腹,亦不敢服垢弊以矫俗干名,但顺吾性而已。众人皆以奢靡为荣,吾心独以俭素为美。人皆嗤吾固陋,吾不以为病。应之曰:“孔子称‘与其不逊也,宁固’;又曰‘以约失之者,鲜矣’;又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古人以俭为美德,今人乃以俭相诟病。嘻,异哉!”

    近岁风俗尤为侈靡,走卒类士服,农夫蹑丝履。吾记天圣中,先公为群牧判官,客至未尝不置酒,或三行、五行,多不过七行。酒酤于市,果止于梨、栗、枣、柿之类,肴止于脯醢、菜羹,器用瓷、漆。当时士大夫家皆然,人不相非也。会数而礼勤,物薄而情厚。近日士大夫家,酒非内法,果、肴非远方珍异,食非多品,器皿非满案,不敢会宾友,常数月营聚,然后敢发书。苟或不然,人争非之,以为鄙吝,故不随俗靡者,盖鲜矣。嗟乎!风俗颓敝如是,居位者虽不能禁,忍助之乎?

    又闻昔李文靖公为相,治居第于封丘门内,厅事前仅容旋马,或言其太隘。公笑曰:“居第当传子孙,此为宰相厅事诚隘,为太祝奉礼厅事已宽矣。”参政鲁公为谏官,真宗遣使急召之,得于酒家。既入,问其所来,以实对。上曰:“卿为清望官,奈何饮于酒肆?”对曰:“臣家贫,客至无器皿、肴、果,故就酒家觞之。”上以无隐,益重之。张文节为相,自奉养如为河阳掌书记时,所亲或规之曰:“公今受俸不少,而自奉若此。公虽自信清约,外人颇有公孙布被之讥。公宜少从众。”公叹曰:“吾今日之俸,虽举家锦衣玉食,何患不能?顾人之常情,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吾今日之俸岂能常有?身岂能常存?一旦异于今日,家人习奢已久,不能顿俭,必致失所。岂若吾居位、去位、身存、身亡,常如一日乎?”呜呼!大贤之深谋远虑,岂庸人所及哉?

    御孙曰:“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共,同也;言有德者皆由俭来也。夫俭则寡欲:君子寡欲,则不役于物,可以直道而行;小人寡欲,则能谨身节用,远罪丰家。故曰:“俭,德之共也。”侈则多欲:君子多欲,则贪慕富贵,枉道速祸;小人多欲,则多求妄用,败家丧身。是以居官必贿,居乡必盗。故曰:“侈,恶之大也。”

    昔正考父饘粥以糊口,孟僖子知其后必有达人。季文子相三君,妾不衣帛,马不食粟,君子以为忠。管仲镂簋朱纮、山节藻棁,孔子鄙其小器。公叔文子享卫灵公,史鳅知其及祸;及戍,果以富得罪出亡。何曾日食万钱,至孙以骄溢倾家。石崇以奢靡夸人,卒以此死东市。近世寇莱公豪侈冠一时,然以功业大,人莫之非,子孙习其家风,今多穷困。

    其余以俭立名,以侈自败者多矣,不可遍数,聊举数人以训汝。汝非徒身当服行,当以训汝子孙,使知前辈之风俗云。

    要知道如何教育小孩。中国人把智慧建立在一切生命上。小时不糊涂,老了焉能糊涂?女的有无上权威,能俘虏男的,老女人也是从小女人来的。

    没有圣人,百姓如何懂得人的伟大?知其所以然最为重要。

    何谓至善?什么是最好的地方?因为不能追根究底,所以盲从。明知一个人坏却帮他,就是助人为恶,可以鸣鼓而攻之。必明白真义:如一个人说的不是人话,你还鼓掌,那就是助人为恶。“鸣鼓攻过”(《论语·先进》)是一个礼法,叫他丢脸。秦琼(秦叔宝,唐开国将领,和尉迟敬德成为门神)穷得要卖马,牙子(买卖中间人)说:“马如马灯(形容瘦到皮包骨),卖给谁?”有几个不助人为恶?多少人在无意之中,就助人为恶了!

    颜回问仁,孔子说“克己复礼”,其细目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论语·颜渊》)。如果没有真明白,如何明是非、别善恶,又怎么知道自己出了毛病?很多人每天都活在“似是而非”(《孟子·尽心下》云“恶似而非者:恶莠,恐其乱苗也”)中,终造成绝顶的错误。

    一根臭骨头,群狗抢。政客助人为恶,善良百姓得饱受蹂躏。掌权者狼狈为奸,老百姓被压迫。汉初何以有“十老安刘”?

    十老,指吕后称制时,反对吕雉的刘贾、刘交、蒯彻、陈平、栾布、王陵、周勃、张苍、李左车、田子春等十人,设法要铲除诸吕势力。

    遇事,必要用脑子想,要深思熟虑,虑深才能通敏。做事,就看自己做得是否完美,不必考虑给儿子,圣人不私其子(《论语·季氏》称“君子之远其子也”),孔子的儿子伯鱼也没能成学。孟子“言必称尧舜”,历代歌颂“尧天舜日”,那何以尧、舜两人的儿子都不成器?可见即使是亲儿子,也未必能完成你的事业。

    尧、舜之子丹朱、商均都不成材,所以尧、舜在考虑继承人时,是以贤能作为标准。尧选定舜为继承人后,先是把两个女儿嫁给舜,试探他的德行;让他担任各种职务,锻炼他的才能;甚至将他放到野外森林中,考察他的综合素质,最终证明舜堪当重任了,便把位子让给了他。舜则传给了治水有功、百姓拥护的大禹。可见尧、舜、禹之相承,并不是血缘关系的世袭制,孔子以尧、舜为“公天下”的代表,即《礼记·礼运》所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理想。

    遇事要虑深,才能通敏。今天摆在眼前的问题很多,必深思了,再决定要如何走法。知识分子是天地良心,不但管后果,连前因也必要好好追。前因追得明白了,后果当然就不会坏。用心深细,虑深通敏,要好好用脑。

    你们正年富力强,遇事一定要好好深思,然后好好地安排,有层次的考虑。姑妄听之,可不能姑妄行之。人家突然对你好也要深思,才知其动机。

    你们遇事根本没有反应,多么可怕!读《孙子》,要明变局、有如常山之蛇的反应,首尾相护。不要被自然环境造成你们的孤陋寡闻。我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论语·泰伯》),善世之言。将来的苦,你们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做事失败了,要研究自己,无病不死人。“在止于至善”,要在自己所长上用功,人皆有所长,要从己之所好,正视己之所长。“止于至善”绝不是空话,必要追根。养成有智慧,随时用上,买东西、做事时自然反应。“止于至善”,自然之构思。练习长了,自然反应。要用心:“为什么今天这么说话?”否则怎么当外交官?外交官在外受命不受辞,只要于国家、民族有利,“专之可也”(《春秋公羊传何氏解诂》庄公十九年:“大夫受命不受辞,出境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者,则专之可也”),必要有行权应变的能力。

    至善,至哉!至(至),鸟飞,从高下至地,中间只有际,没有距离。两个东西之间必有际,刚柔际、天地际;无间,间隙、间隔。

    “际”,《说文解字》(下简称《说文》)称:“壁会也。”段玉裁注:“两墙相合之缝也。引申之,凡合皆曰际。际取壁之合,犹间取门之合也。”国际、人际、交际。“间”,《说文》称:“隙也。”中间,间距,间谍,《孙子》有《用间篇》。

    “元者,善之长也”,是长子、老大。“大哉乾元、至哉坤元”,至,跟定你了,你有多大,我就多大。夫妇多重要,是以义合,无论谁对谁错,有智慧者不会轻易离婚。

    “一者,元之用”,孔子“变一为元”。止于元,即止于一,即正也。止于至善,即止于元、止于一、止于正。

    奉元,得止于元。我“原元”,你们以此立教,我们称“奉元宗”。前一村,有界与际;又一村,要以“元”化界与际,天下一家,一统。《春秋》讲“大一统”,必守住正,故曰“大居正”,但是守住正可不易。养正就能用,第一步得守正。能居正,慢慢就一统,要除“界”与“际”。

    “界”,田介,本义边陲、边境。《说文》云:“界,境也。”《孟子·公孙丑下》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国界、边界、界约、租界、划界,皆是。

    父母在一起的作用,即生,屯(《易》第三卦)。生完了,蒙(《易》第四卦),要启蒙,“蒙以养正,圣功也”。儒家重视“正”,“子帅以正,孰敢不正?”一部《易经》即养正、圣功。养正的目的,在成其圣功,以正治天下。

    孔子志在《春秋》,《春秋》在拨乱反正。正,止于一。拨乱反正成功了,就是成就“圣功”,亦即“一”。因为一统太了不起,故曰“大一统”,即天下平,所以要“为万世开太平”。

    “为往圣继绝学”,我拼命讲学在此,此即活学问,必要活活泼泼、聪聪明明,不要被卖掉了都不知道。

    我解张载四句(《宋元学案·横渠学案上》横渠四句:张载认为读书人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载听了必定也拍案叫绝。此解非“狗不理”,绝对是“都一处”(独一处),真知味!我好吃,并不是会吃。

    “与天地参矣”,即与天地合其德。“参”,平视,往前看之视点。自开始就是平的。人与天地平,因为都是“元”的子孙,人皆“天民”(《孟子·万章上》伊尹曰:“予,天民之先觉者也”),“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因天、人是同根,故曰“相参”。不曰“平”,因为无平,是以前不平。“参”,则是与生俱来同等的。既是同根,元同,同生同荣,自觉觉人、自度度人,所以要“荣生”。

    能尊生、卫生、荣生了,即“止于至善”,达天下平,为万世开太平,求得人世的幸福,那岂不是“三生有幸”?“儒,人之需也”,儒家是要使人求得现世的幸福,不是死后才上天堂、上极乐世界。“未知生,焉知死?”人死如灯灭,焉知有来世、天堂、极乐世界?

    “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大学》的三纲领太重要!何以要“明明德”?是报本的思想。“明明德”,就是要每个人都懂得报本,感谢自然界的德。何以我们能够有吃、有喝?因为“万物皆备于我”(《孟子·尽心上》),人人都有享用权,但是没有所有权,所以不允许有人有独占的行为。

    《尚书·皋陶谟》谓“天工,人其代之”,人的伟大在于能代天工,因为天工仍有所不足,所以人要代天工,以弥补天工的不足。明德报本,奉元行事。万物皆是人工的调整,以补天工之不足,则可以使人欲更为满足。人有“役万物”的智慧,可以代天工之不足,使人的“生”更为充足。

    我讲一个钟头,得想几年。知识是活的,是宇宙的生命力。

    中国人何以五千年没有亡国?因为祖宗留下无数的智慧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看你自己会不会用了。

    有人骂你,就是有人怕你。许多人枉费心机!要自知、知耻,过智慧生活,没有超凡的智慧才有社会苦恼。读完,可是什么都用不上,等于没读、没用!

    能奉元行事,就成为真正的历史人物。我讲的是活学问,你们不要傻呆呆的。

    为文在达意,“辞,达而已矣”(《论语·卫灵公》),贵乎简练、动人。《浮生六记》、《红楼梦》都是白话。孔子好用对偶文句,如《易·坤·文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你们最缺乏严格的训练,我小时常被罚跪背书,不会背不能起来。天下绝对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借著书本,学会用脑,才会有见地。勤能补拙,一勤天下无难事。我得天独厚,因为会背书,五十年没有职业,就在屋中独坐,没有人管我。结婚永远不会清静的,必得相忍。你们聪明但是用错,路子走岔了!夫妻之间不争是非,要用智慧,多用智慧考虑问题。你们养成懂得用智慧了,才能应对一切事。

    你们太师母训我,太老师不满要离开;太师母喊:“不许走!”太老师叫:“泡茶!”听训。我举例,有深意:遇强权,得忍,她是你的娘。必要特别静,特别稳。君子斗智不斗气,遇事必要善用脑。

    知止而后有定(不见异),定而后能静(心无外欲),静而后能安(安汝止),安而后能虑(虑深通敏),虑而后能得(自得)

    从哪儿入手?“知止”,知所当止,得其所止之宜。“知止”,定得住,人没有差多少。“知止”,而后有“定、静、安、虑、得”,皆自得也。得一,“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易·系辞下传》),则“无入而不自得”(《中庸》)。

    人的智慧真是不得了!中国人谓之“元”。元,含乾元、坤元。“含”之智高于“生”,“含弘光大”(《易·坤》云“含弘光大,品物咸亨”)。天,是元的用,“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人能创造一切,成为宇宙的主宰,天工人代,可以弥补天工的不足,其智慧高得不得了,要好好培养。

    有宗教信仰者,其贪欲皆超过一般人,因贪致迷。我讲经,净说真的,和尚劝阻,他们专讲故事。

    “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率性之谓道”,性禀于天,是与生俱有的,没有神秘,人人皆具有此一本能。

    今天的怪现象,愈晚出的宗教,愈强调自己是真的。宗教书能够造谣,真能启发人智,但可不要迷,愈迷愈成为伪人。试问自己又做过几回好梦了?

    知止,有了目标,知止于正,就得“闲邪”(《易·乾·文言》称“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注意!要走正路,不可以走偏了,邪。这就是人生。

    “知止”,止于一,止于正;止于元,止于至善。养正,奉元,而后有“定、静、安、虑、得”五步功夫。最难的是“知”,要真知。“知止”是真知,“行远必自迩,登高必自卑”,因为没有一步就能够登天的。

    “定”,不见异也,就不思迁,此为一步真功夫。必要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应止于什么,跑到底,不见异,“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中庸》)。素患难,行乎患难;素富贵,行乎富贵。素、定,是自“知止”来的。

    “静”,心无外欲,“宁静以致远”(诸葛亮《戒子书》云“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不知足则有外欲,人生最苦的为求不得之苦,人到无求品自高。镜可以鉴物,为其功用;而其德,则是“迎而不将”(《庄子·应帝王》称“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无所不迎,不留痕迹,走过了无痕。

    安,女在“宀”(《说文》云“交覆深屋也”)下,安于其位,素其位而行。“安汝止”(《尚书·虞书·益稷》),“钦明文思安安”(《尚书·尧典》),“在安民”(《尚书·皋陶谟》),“安无倾”(《论语·季氏》)。

    “虑”,《说文》云:“谋思也。”思有所图,计划之纤细必周。虑深通敏,此所谓“一致而百虑”(《易·系辞下传》)。

    “得”,《说文》云:“行有所得也。”凡有求而获,皆曰“得”。“求则得之”(《孟子·尽心上》),各得其所,“得其所哉,得其所哉”(《孟子·万章上》),皆自得也。不妄想,要从自己所长入手。得其所止之宜,则“无入而不自得”。

    儒家“定、静、安、虑、得”五步功夫,绝不亚于禅宗的“戒定慧”。经过“定、静、安、虑”四个修为了,而后有所“得”,自得。可不能贪得,人到财与情都不要了,才叫真的志。利欲薰心,人一贪图,就完了!

    研究学问必得有脑子。胆小,怕老婆可以。志,不强求。一个人最低限度得了解自己,有自知之明也可以做点事。真有脑,生活永远愉快,看事绝对不同于一般人。

    不要天天在欲上打转,什么都求第一也是变态,千万不要着相,“不应住色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金刚经·庄严净土分第十》)。《心经》云:“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一着相就不好,任何事一笑置之,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出门,又何必对镜子照个不停?没有利欲的纠缠,才能将智慧升华。“嗜欲深者,天机浅”(《庄子·大宗师》称“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天机还不是智慧。天天在俗与欲中打转,那就没法活了。

    政客只要不妖就好了,“绘事后素”(《论语·八佾》),没有好的底子怎么会好?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教宗出梵蒂冈还坐防弹车?我之所以说这些,是要你们用脑,不是在讲故事。有脑了,还要有胆、有量,做事时,“识、胆、量”三者缺一不可。

    佛经可以启发人的智慧,人能造佛造仙。证严是印顺的弟子,《法华经》的实行者。和尚是乞士,泰国规定不可以在家烧饭,要乞七家,逼人施舍,要人种福田,因为“施比受更有福”,所以多少有点限制,是人为的。

    “定”,《易·说卦传》称:“天地定位。”《易·杂卦传》云:“既济,定也。”即不见异。定亲,定约,送定。选对象,长得棒能当面包吃?要“贤贤易色”(《论语·学而》),不是看外表,色能长久?应重其德。

    问:“天下恶乎定?”答:“定于一。”又问:“孰能一之?”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中国人的政治责任太重,“居天下之广居”(《孟子·滕文公下》),华夏思想,所以必要“兴灭国,继绝世”(《论语·尧曰》)。一定要把中国思想看成是活活泼泼的,自己才能每天活活泼泼地活,有生命力。

    “静”,何以能静?因为心无外欲、外务,不惑于欲、无所欲。一般人总想找一安静的环境去修行,但修行贵乎心静,行住坐卧皆禅。何以天天苦恼?因为外务多,什么好处都想得到。任何事业绝不是一个人能够成就的,是有嫉妒心的人绝不能成事。做人小器,就没有人帮你忙,怎么能够成事?

    “安”,素其位而行。行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

    “虑”,“思之思之,鬼神通之”。

    “得”,得一了,“吾道一以贯之”。

    人要知己之所止,但今天又有几个人知止?女孩知止否?男女生理不同乃是先天的,女人一犯贞操即可以检验出,男人则不然,所以女孩“知止”更为重要,应懂得人都是自私的,这是常态。要保持一生的光辉,绝对要“知止”。“知止”是活学问,每个人的“止”不同。“知止而后有定”,都定了,然后有所得。一个“止”字,包含无尽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止”。

    人就是自我陶醉!何以要如此自苦?“五四”人物又留下什么?只留下多少迷思。可见“知止”是多么难!要学实学,求真知,无真知能守得住?我在屋中坐五十年,现在到哪儿都说自己要说的话,没有包袱,到这年龄了,更是无名利问题。昨言“汉贼不两立”,今谈“统一”,岂不是笑话?一有背景即有所偏,真知的人才能知止!

    物(包含人、事、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终而复始)

    “本末”,自此认识物,自基本入手。“终始”,如环之无端,终而复始。“物有本末”,先“本”而后“末”,从根本到末梢,其中有多少高深的学问?我们只在自己知识范围内了悟而已,并不是都了解了!看宇宙的构造,不得不承认有造物者,天文家天天有发现,但天天明白一点而已。怎么去追究?天下的猫狗都一样,自此理悟。但人不懂的又有多少?要学会善用智慧。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什么东西没有“本末”、“终始”?是“元”,也就是“两端”之所从起(《春秋繁露·二端》)。所以,舜遇事,“执其两端,用中于民”(《中庸》)。愈研究,愈感到祖先有智慧。天下事没有贸然发生、冲动决定的,必要“知其所以”才可以“得其所以”。必须详细体悟,无真知焉能应世?

    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知”,是“乾知”,《易》“乾知大始”、“乾以易知”(《易·系辞上传》)、“乾以知来”,“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易·乾·文言》)。所以,“知所先后”,并不是一般的先后,而是乾元统天,先于天,而天弗违;后于天的,必奉天时,则天。

    “知所先后”,知所以先、知所以后,一切都要知其所以然,要求其所以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要懂得先、后的层次。知所以先、所以后,能顺事之性理之,则理事有层次,才能有条不紊。

    “近道”,并不是得道,也不是成道。“心诚求之,虽不中,亦不远矣”,虽不中道,也近道了!

    “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易·系辞下传》),要识时、识势、知理,知其所以。不在乎先走、后走,而在“时至而不失之”(《文子·上礼》“夫圣人非能生时,时至而不失也”。《文子》又名《通玄真经》),必要有智才能应变,要随机应变,“时乘六龙以御天”。事在人为,不在先后,就看你得什么,在结局时能否捷足先登。

    我讲完课,都再想一遍。我讲学重视实用,但必须有根据,所以强调依经解经。你们开始奉元,结果必止于元,奉元行事。我今天所讲的,就是孔子来听也得交学费。赶上时代,将前人智慧当作肥料,以元为种子,自己当园丁,勤加灌溉、照顾,有朝之日开花结果。

    “首出庶物,万国咸宁”(《易·乾》),“利建侯”(《易·屯》),“协和万邦”(《尚书·尧典》),平天下了,而后天下平,“天德不可为首”、“见群龙无首,吉”(《易·乾》),大一统,元统,大同。都有一思想体系。

    宋儒偷禅宗,讲“虚灵不昧”。朱子集理学之大成。王守仁帮当权者除异己,立大功,真是为道而战?

    清朝中兴,曾、胡、左等平定洪秀全之乱,乃是为道而战,为中国文化而战,因此使清政权得以再延续六十年。

    必要分清楚,孔子一上台就诛少正卯(《荀子·宥坐》云“孔子为鲁摄相,朝七日而诛少正卯”),正或邪,历史必有最后的审判,邪不能侵正,真理就一个。必要有深刻的认识,不可以似是而非。今天是非混淆,助人为恶者比比皆是,但无论什么环境,终究必站在真理这方面。我在蒋家时代,净吃眼前亏。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

    “古之”,点出主题了。“欲明明德于天下”,要与天下人同明明德,以己之昭昭,使人也昭昭(《孟子·尽心下》云“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

    《大学》里的“其”字,皆当自己讲。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治国以法,齐家以礼”,“齐家”,家中用法,谁听你的?齐家须以礼,否则,第一个反对的就是老婆,儿子心里也不服。“妻者,齐也”(《白虎通义·嫁娶》云“妻者,齐也,与夫齐体,自天子下至庶人,其义一也”),与夫齐,二人齐头并进,并驾齐驱。齐家以礼,对太太要相敬如宾,懂得妙境了,才懂得人生。夫妇之密,亦得守礼,要有个型。

    “齐”者,平也,恭也。一代一代绝对齐,一辈一起吃饭,其乐也融融,边吃边解决家庭问题,决定家中的大策。以前八十口为普通家庭,至少一百多口。吃饭时,一辈一齐,堂兄弟的生活都一样,发月银,有一定的规矩,一辈一个待遇,显不出谁亲、谁不亲。月银用完,只能赊借。我用完,常向几个姐姐借贷,被我额娘得知了,训戒,不许再犯。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欲齐家,必先修己身,“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诗·大雅·思齐》),做太太的模范,太太心服了,才能治大夫之家、诸侯之国,做政治家。夫妇之近、之密,但也得守礼,要有个型,太太能服丈夫最难,“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于妻子”(《孟子·尽心下》)。先修其身,“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论语·子路》)。修身,先致己知,即《易》的“乾知”,亦即“乾元”,孟子称“良知”,佛称“性智”,先使良知发挥作用。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何以要正心?因为心没正。先除心之患,正心。正心,“志,心之所主”,人真有志了,就不讲利害。“士尚志”(《孟子·尽心上》),以此衡量一个人。心,是体,正心。正心,而后心正。心正,为用。《大学》正心之后,此心之作用方足以为法。心正了,为用,才是正道。

    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在天曰命,在人曰性,在身曰心,在心曰意”,心猿意马,人太复杂,所以首先要诚己意,即意念。“万物动而不形者,意也”(《春秋繁露·天地施》),而心之微一动就不行,起心动念,如意不诚,则心不正,心为意之所从出。

    诚意,自“毋自欺”开始,真心亦即诚。诚意之至,则意即诚,诚即意。

    《中庸》与《大易》相表里,《大学》(用)与《中庸》(体)相表里。《中庸》是《易经》的缩本,是小《易经》,是中国思想的发源。

    《大学》讲习,《中庸》讲心。因为“习相远”,故必“诚意正心”,否则就跟着欲跑掉了。欲为苦根,身为苦本,故“嗜欲深者,天机浅”。知此,又何必自找苦吃?现在的小孩,大人自小就为他安欲。欲,永无止境,一如熏的功夫。以前“同庆楼”以熏有名。

    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格、致、诚、正、修、齐、治、平,即中国的“八骏图”,八个远大的图谋。

    昔日有文化家庭,家中多挂有《八骏图》。

    致知在格物

    “致”,当动词,有求取、获得之义,同“致中和”之“致”,乃是功夫所在。“格”,一、穷究;二、正,“格君心之非”(《孟子·离娄上》),匡正。“物”,包含人、事、物。“格物”,探究人,研究事、物之性。

    是有智慧了,懂得求,求一看不见的东西,以达“知”的境界,尽己之性,然后能尽人之性,进而尽物之性。尽,是一点保留也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最后“与天地参矣”。

    “致知”是致什么知?王阳明说“致良知”。“良知”一词自《孟子》来,但称“良知”,则有良也有不良。“乾知大始”、“乾以知来”,乾以“知”作为原动力,大始万物,所以,致知的“知”,应是“乾知”,乾元资始万物,虽看不见,但是可以体得,体万物而不可遗也,此即《中庸》所谓“微之显,诚之不可揜”。

    “致知在格物”,研究物,在正物之性、物之用。物如用偏了,就坏,也不可以浪费。“格物”,研究事物就达“知”的境界,“乾以易知”,“乾知大始”,不舍本逐末。

    《学庸》有力量,可以应万事万物。《大学》经文的转捩点就在“致知在格物”一句。

    “致知”,懂得求,要求什么?要“知止”,达至高之境,所以要深究。《中庸》“致中和”,是人的事,“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天人合德了,最后“与天地参矣”。

    物格而后知至

    懂得求了,求真就有所得,求知—得知—知至,“知至至之”,即有了结果。

    先知止。下什么功夫?至。如有一点距离,也不是至。至,是功夫,“知至至之”。“知止”,得天天拼命达到那个善。“希圣”,下至的功夫;“知至至之”,达至圣了。每个字都得如此下功夫,没有空的。“知至至之”,含“知终终之”(《易·乾·文言》称“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

    致知—知至,一“知”双转。《大学》著“知”,“格物致知,物格知至”;《大易》藏“元”,“大哉乾元,至哉坤元”、“乾知大始,坤作成物”。

    “知至”,而后知耻、知言……“知止”,是从格物所得的经验。“知止”,而后有定、静、安、虑、得,皆自得也。人人皆有性,人人皆可以率性;人人皆有道,人人皆可为尧舜。道之所以远人,乃因“人之为道而远人”,所以不可以为至道。宇宙是个大天地,人是个小天地,“天之历数在尔躬”,“万物皆备于我”,皆不假外求,是与生俱来的。

    《大学》“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尽性而后知至,是体验万物之后,有了正知正见,知道“知止”,止于至善,“为人君,止于仁;为人父,止于慈”。“知止”,就是自“格物”有了结果来的。“格”,研究,正也;“物”,包含人、事、物。“格物”,正物,类物,研究万事万物所得的经验,《易》讲“类万物之情”。类万物之情、正万物之情,是为了尽物之性。

    人为万物之灵,可以类万物之情,正天下之人、事、物,尽己之性—尽人之性—尽物之性。能尽己之性,就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自觉觉人了,就是“作新民”,己立立人、己达达人。

    “知止”,结论就一个,谁能“知止”就不失败。中国人的智慧完全自体验中得来。伏羲仰观俯察,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画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易·系辞下传》),即“致知在格物”的功夫。

    没有发于知,就不真知,完全是假的,故曰“致知在格物”。

    真懂了,才叫明白,非听一遍就能明白。重视中国人的思想,看我们多落伍!

    昔日笔筒八面皆有格言,当顺口溜、座右铭,但是摆在面前有天天看?写没有用,知道不去实行,就等于没有知。只讲不做,岂不只成糊口的工具而已?证严法师的成功,是在于行,不在于讲。真想有成,要行。

    当政者如果本身比土匪还坏,还谈得到治国、平天下?看台湾社会,人心无所主,政客们不知自己天天搞些什么,什么也不懂,就不真知。无超人的智慧又如何领导别人?你们每天看时事作为印证,就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奋斗。

    别人没有像我这么想、这么讲的。

    朱子认为《大学》古本有错乱,另修订;王阳明不以朱子为是,照古本讲。

    《四书》很重要,如真下功夫了,除《大易》与《春秋》外,中国书都可以自己看。《四书》是中国传统思想的基础。《尚书》即《书经》,《周官》即《周礼》。研究社会学,应注意《周官》一书,但是费劲。中国书太多,熊十力的《读经示要》最为捷径。此外,皮锡瑞的《经学历史》及《经学通论》亦可参考。在读一经之前,自己先看有关的概论书,必要求真知。

    好好用脑,开辟新天地。中国学术伊始即系统化,中国学问确实是“一以贯之”,有系统,也确实有学统,必要好好下工夫。中国学问皆实学,悟通了,都是成方子,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中国精神乃是“和而不流”(《中庸》云“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五伦皆含群德,承认“我”以外,有“别人”的存在。和,群德,见谁都处得来,可不能同流合污。“羊羹虽美,众口难调”,人的毁誉能影响你就坏了!毁誉能动心,那一生绝不能成事。要有自己的主宰,俯仰无愧最重要。

    我年轻时好旅行,就不以美国值钱,没去美国。八国联军,英、法、德、美、日、意、奥、俄。国家全靠国势排行,并不代表其学术高。

    亚洲国家大都受中国影响,尤以韩国为深。昔日越南亦到中国参加科举考试,日本则有许多古中国书。

    日本到中国制造五个政权,除“满洲国”的溥仪(1906~1967)、内蒙古的“德王”(1902~1966)外,其余的都被枪毙了。王揖唐,是顾家(徐乾学之后裔,也是顾炎武的支裔)门婿,绝对高门。那时,我看到王被枪决,满脸的胡子卧在血泊中,至今犹不能忘怀!

    王揖唐(1877~1948),安徽合肥人。近代中国著名政治人物、诗人,曾在中华民国北洋政府以及日本成立的多个傀儡政权中任职。有赞美日本天皇裕仁的诗作:“八纮一宇浴仁风,旭日萦辉递藐躬。春殿从容温语慰,外臣感激此心同。”1948年9月10日,他以“为敌宣传战功,叛国亲日,五次举行治安强化运动,供敌粮食、金钱及其他物资,增强敌人实力”等罪名,在北平的监狱被枪决。

    在内地,王永庆家只代表暴发户,娶不得世家女,此即“门当户对”问题,与台湾人的观念不同。都是中国一流人物!因为迷而出了问题,“先迷失道,后顺得常”(《易·坤》),这句话多发人深省!光看名利,而不知名利后面就是祸害。现在有人觉醒,但已经慢了。

    大陆的“公羊学”,以蒋庆(字勿恤,号盘山叟)为有师承,其他皆杂货铺。

    龙、麟,在中国为最重要的两个符号,《春秋》绝笔于获麟,称“麟经”。

    《春秋公羊传何氏解诂》哀公十有四年,“春,西狩获麟”:“何以书?记异也。何异尔?非中国之兽也。然则孰狩之?薪采者也。薪采者则微者也,曷为以狩言之?大之也。曷为大之?为获麟大之也。曷为为获麟大之?麟者,仁兽也。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

    《易经》乾卦六爻,象征六龙,由潜龙至亢龙,喻六变,“时乘六龙以御天”,为“龙经”。

    要求真知,必经过苦修了,才能“本立而道生”(《论语·学而》)。做人亦必求真知,才不会一步步走错。

    真要是与时偕行,何以时一变就改变,哪有真知可言?我在台湾教书五十年,是过来人,但我永不后悔。可是你们不行,你们没有立场,你们是汉人、是中国人。我有时自嘲,多大的耐力呀!在屋中坐五十年。

    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从“致知”到“知至”,此“知”是什么?何以知至了,而后“意诚”、“心正”、“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

    “格致诚正”,心正则身修,近悦远来,化民成俗,家齐—国治—天下平。何以境界都没有达到?乃因为心没有正。想正天下,必得先把自己变成是规、是矩,才能正天下的方圆,因为“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孟子·离娄上》)。“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必自正而后能正人,即一部《大学》。

    天下平,止于至善,拨乱反正,圣功。《易经》从“蒙以养正,圣功也”,到“天德不可为首”、“见群龙无首,吉”,则达太平世、大同。

    要求真知,不真知,天天装神弄鬼,以至于台湾今天百病齐发。大学生的脑子有像个大学生?幼稚病、光怪陆离现象层出不穷,就因为都没有脑,都没有学智慧。

    和尚也出来救世,真是台民之耻!热闹犹在后头。捧关公,关公根本是个莽汉,其历史为一笔糊涂账。历史读清楚了,才能有头脑。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一切,完全)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身)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据其人而言)厚(看重)者薄(看轻),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本、末,是以层次言,修身为本,其余为末。厚、薄,乃是看重与看轻的。“于所厚者薄,无所不薄也”(《孟子·尽心下》)。

    “修身为本”,本立而后道生,己立立人、己达达人(《论语·雍也》称“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自救而后能救人,不能自救焉能救国救人?

    孝为德本,本不立,家就乱,本末倒置!看小孩,即可知其家庭如何,家庭教育极为重要。结婚必要选有德的太太,否则一子下错了,满盘皆输。德,乃是能按部就班,每天尽自己的本分。选对象必选有德的,小孩的好坏,关键即在母亲。伟人的父亲不必是个伟人,而伟人的母亲必是个伟人,因为小孩从小天天与母亲在一起,耳濡目染,是身教之所在。

    年轻人无论家庭环境怎么好,日用也不能超出一般人的生活水准,否则养成习惯了,没有就不行,后患无穷。为人父母的不能没有理智,昏头昏脑,尽教女儿学唱歌、跳舞,而不教之以道,日后以之谋生就糟,净为人作乐子。小孩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不如人的地方也太多,绝不能偶俗、随俗,应知所当务,当务之为急。

    做事,必用智慧衡量其高低,不贵乎人知,而贵乎自己心安理得。遇事,要前后左右去想。上品,最上品;智慧,妙智慧。层次不同。何以要研究孔学?要求什么?孔子说伯夷、叔齐:“求仁而得仁,又何怨?”(《论语·述而》)人真有志了,就不讲利害。“士尚志”,以此衡量一个人。

    当领袖的贵乎有德能。将来哪个同学能领导书院?谁能够安台?已经一天比一天近了,必要用智慧安台。领袖贵乎有德、能,谁能安台?我并不是反对独立,而是必要有智慧安排未来。没有德,什么也不行。要学智、修德,智德兼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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