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得往前捯十来年,那时候我们还上学,并且亲密地睡在一个屋子里。因为不是一个专业的,所以也就睡觉的时候才能遇到,当时很奇怪,在我们大考之前急需睡眠的时候,阿绿一到半夜就上厕所,而且走了不关宿舍门,拖鞋趿拉得倍儿响,有时一晚上得去两次,弄得我们集体神经衰弱。因为当时不熟,我和上铺窃窃私语,是不是阿绿得了什么病,上铺特别懂医,拍着床帮子小声说:“肯定有病,我看像前列腺炎,我爷爷以前也这样。”我当时只知道扁桃腺炎,在黑暗中觍着脸问人家:“前列腺管干吗的啊?”上铺打着哈欠倒在自己床上:“咳,管内分泌失调呗。”很多年以后我们才知道女的压根儿不长那东西,哪像今天的报纸整天给咱们普及前列腺知识。
后来阿绿的行为引起了民愤,几个人找她谈也谈不出结果,最后大家决定在她半夜去厕所的时候装鬼,以暴制暴。我现在想不起来我参与了多少,馊主意是不是我出的,但那天晚上确实有了成效,让阿绿彻底搬出了宿舍。事情是这样的,寝室中间有一根晾衣服的铁丝,我们把一件白大褂挂在衣服架上,同时将一根绳子也拴在上面,绳子头由上铺拽着,因为她离门最近。阿绿半夜出去以后有人吹了口哨,她们把准备的衣服挂好,不知道谁还拿报纸糊了顶帽子戴在衣架上,我们都支棱着耳朵,比阿绿都紧张,随着她进屋把门当地关上,上铺开始迅速收线,那白衣服摇摇晃晃直奔阿绿面门而来,她愣了几秒钟,没叫,但哭着跑了。那一夜,我们都没睡,互相指责,转天我去找阿绿道歉,她原谅了我们,但再也不住宿舍了。
阿绿不知道是不是那次吓得落了毛病,听说她半夜不再上厕所了,她迷上了数数。阿绿最害怕年终会演之类的大型活动,因为我们一般大呼小叫,眼睛都盯着台上,她不,她挨排数人数,倍儿有耐心,一遍没数对,人家来二遍。我们都不敢在她面前梳头或者望天什么的,怕她劲儿一上来非数头发或者星星不可,她倒没事,看的人得跳河。后来她自己说,她特别害怕做饭,因为只要一切菜就不由自主地数片儿,她都怕自己得了强迫症。
我跟阿绿一起旅行过,她坐汽车害怕翻车,总是拽着扶手或者抱着前面靠背。有一次她男朋友尿急,让车停了,自己面对荒草要方便,我们都故意把脸扭一边,她可好,拍着车窗户大声喊:“你尿之前不能提前咳嗽一声提示一下?万一草里有人呢?”我们都惊了,那草里能藏只鞋就不错了。阿绿坐火车不敢上厕所,说怕一回来座被人占了,她手里那票就跟废纸似的。坐飞机更绝,我们第一次坐飞机的时候她死活不吃白给的东西。我能眼瞅着糟蹋吗?两份我都吃了,饮料,来四杯!阿绿在旁边劝:“你别吃那么多,一会儿去厕所怎么办?”我说:“飞机上也没人站着,你还怕座位给人抢了?”她说:“不是,我是怕飞机跟火车一样,排泄物没东西接着直接在天上飞,多缺德啊。”天啊,那么高的地方,飞机还能掏个洞让你往云彩里拉尿,裤子还不得给嘬走?
阿绿就是这样,脑子想的问题总特离奇。不过,近几年好了,她跟个谨慎的购物狂似的,从不买贵东西,一间小房子不是今天换家具位置,就是换摆设,要不就给房子刷浆,每次去她家都跟进了魔方一样,相比起来,阿绿是我们中生活气息最浓的一个。她总是在用最细小的变化来让生活也跟着改变,而我们平淡得像块石头,也许真正病态的是我们这些嘲笑过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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