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门口每天来俩着正装的大姐,还戴领带呢,特别正式。她们一来就坐在大石头墩子上凑一块儿聊天,要不就眼神发拧地盯着出入小区的人。后来,我看门口的大喜报上说自打有了“民兵”,小区自行车被盗数量明显下降。现在贼的胃口越来越大,以前也就偷个车铃铛脚蹬子什么的,如今谁家不丢个十辆八辆的,都给贼回收了。
自从自治,小区环境有了明显改观,荒草一把火都给烧了,光冒烟就冒了两天,火再不灭估计楼都得着了,要说现在119真沉得住气,根本没拿这点儿烟当回事。草没了,地不能秃着,没几天,自留地就被人分完了,你种田来我织布,茄子、辣椒、西红柿、无花果、吊瓜、葡萄、石榴、花椒树等,有人还满小区抖搂塑料布,大概想弄点儿大棚养殖。那些生产热情高涨的大爷大妈整天抱怨机动车占了他们的地,甚至连扒楼的心都有。
当年买这小区的人大多是新婚宴尔,所以,没几年,大伙跟兔子似的较着劲儿生孩子,三年多,愣把门口的幼儿园的床给挤满了。也有不要孩子的,六号楼的一个大哥也不知打哪儿弄了只刚生下没几天的猴子,那猴子胆怯地钻在主人怀里,穿着一身家做的花衣服,还特别不好意思地抓着个跟自己长得差不多的玩具猴。这猴子露着粉色的小肉褶子挺招人爱的,几个月就出落得跟动物园里那些见过大世面的家伙差不多了。
一到傍晚,有人遛孩子,有人遛狗,还有人遛猴,我一冲动都想把我们家那只会叼人民币的王小臭从笼子里放出来架肩膀上显摆,这小区外人来一看简直就是马戏团职工宿舍。尤其那猴子,铁链子被主人拴在树上,它倒不往树上爬,满地胡噜,一会儿拾了一堆土块石头子儿,专砸老头和开进来的机动车,还倍儿准,没一块儿是白给的。主人也急眼了,猴子这么遭恨,刚自治,引起公愤,再有人打110,他拎起铁链子就走,那猴子以为自己穿上了衣服就是孙悟空呢,张着嘴冲主人扯脖子叫唤开了,好么,这猴子的后槽牙跟俩獠牙似的,看着倍儿吓人。那大哥能干吗?一只吃自己喝自己的猴子敢当着这么多人跟如来佛叫板,不能够!主人指着猴子就开始骂大街,你妈妈我妈妈说了一堆。再看那猴,立刻收了气焰,但它的眼睛完全不看主人,反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对面一只瘦得就剩一把骨头的小鹿犬,学着主人的样子伸着一个手指头,嘴里叽里呱啦地骂。我们小区自治会的大爷头儿带头笑开了。
我们这小区要说人气儿还挺旺的,南来北往的都是客,有一位蓬头垢面的闺女这几天就拿小区中心的滑梯当自己家了,你问她,她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跟状子似的,耷拉老长,你还没看完,人家主动跪地上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能往外轰人家吗?不能够!我们小区最大特点就是好心眼的人多,挨家挨户跟上供似的,紧着给她送吃的。那闺女盘腿一坐,俨然一菩萨,面前要点炷香,业主都得排队磕头。
我问我们楼长这闺女吗身世,大娘叹了口气,眼睛里都带泪了:“身世苦啊,残疾孩子,说不了话,你看她舌头。”我极目远眺了一下,正有个女施主弓着腰在问寒问暖,那闺女慢慢抬起头无助地看着对面的人,然后,张开嘴,伸出她的舌头。吓得我一哆嗦,白素贞!白素贞下凡了,那闺女的舌头能耷拉到下巴那儿,这没什么稀奇,最绝的是舌头尖那儿居然是分叉的!我倒吸着凉气,差点儿摔倒在地,要是再细点儿就是蛇芯子。
蓬头垢面的闺女靠她的盖世神功暂住在小区滑梯里,饮料瓶子、剩盒饭摆了一楼梯,我发现她也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因为她闲着没事的时候把附近几个小区的流浪狗都招我们滑梯这儿了。五只蓬头垢面的狗,一个舌头分叉的人,有剩菜剩饭撑着,有各家各户旧衣服穿着,她小日子过得还挺美,就差再在我们这儿找个相公了。
终于有一天,戴领带的大姐本着对小区环境和治安的考虑打了110,车来了,狗、猴子、人,全给收了,只有菜地还在,但小区的业主心里多少有些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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