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便利的穷地儿还真不好找,我们托关系找路子,才找到一家不怎么富裕的,小石带着儿子就去了,估计人家为了迎合我们的需要,把值钱的东西都转移走了,脸盆都得算大件。老乡家有个男孩跟小石儿子的年龄差不多,两岁半。他光着脚丫,脸上皴得都是小口儿,鼻涕亮晶晶地挂着,快到嘴唇上的时候,猛一吸,被拽回去,如果吸的频率稍慢一些,就得用手背帮忙,迅速抹一把,然后顺势往裤子上一擦。这孩子据说五行缺火,家里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烧烧,太绝了,一般文化人都想不出这么有创意的名字。小石兴冲冲地拽着儿子进了烧烧住的那屋,搁心软的都得掉泪,也就能算个窝。孩子明显感动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在院子里撒大泼,小石抱着心爱的宝贝一个劲儿劝,特别温柔,特别慈母。儿子终于把气儿倒利索了,断断续续,好不容易连上句整话:“这儿太好了,我不回去了,我要跟烧烧一起玩。”
要说人家烧烧,整天跟刚从地里钻出来的土蚂蚱似的,困了就自己爬床上睡觉,不刷牙不洗脸,哪儿有土掸一下,特别纯天然。人家醒了就在墙根底下玩泥巴,没人逼着学钢琴、画画,也没人跟他说什么英语,人家想上树上树,想下田下田。小石儿子以前崇拜解放军,现在崇拜烧烧,整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学拿木棍子打野狗,学用弹弓子射鸟,脚上不但不穿鞋,连袜子都扒了,绝对的入乡随俗,抹鼻涕动作都跟烧烧一样。睡觉前,小石得拿着刷牙缸子满院子追,这孩子连手都不洗了。才两天工夫,小石儿子出落得跟《冷酷的心》那电影里的小黑孩子克里布立似的。
农村孩子是放养型,天亮跑出去玩,天黑自己还知道回来,烧烧那小手一伸出来,跟戴了一副黑手套似的,脏手指头在嘴里出出进进,可人家就是不生病。克里布立到哪儿都迷路,口袋里还煞有介事地放着一个指南针,箭头在里面转,可连他妈妈都说不清哪边是北。克里布立刚放养两天就开始发烧,这坚定了小石多待几天的信念。因为她想总结一套科学饲养的育儿方式,放穷地儿养孩子没准能让克里布立自立一些,这不,自打整天跟泥巴熬鳔,儿子从来没念叨过奥特曼、蜘蛛侠。
烧烧体格是好,放地上就跟脚底下踩了风火轮似的,转眼人就看不见了,一天下来,只能拿他身上的伤来确定这孩子都玩什么去了。烧烧挺气壮山河的,一口气能吃六根冰棍,吃完自己特有根地对妈妈说:“咱上医院打针吧。”还有一次,烧烧姥姥大概态度没拿捏好,把孩子的小暴脾气激起来了,烧烧随手在桌上抓起一块五就塞嘴里了,姥姥直求饶,好不容易用巧克力哄他张开嘴,拽出一张一块的,那五毛硬币他一扬脖子就进去了。下水道还有拐弯呢,这嗓子没挡板,直接就进肚子里了。要咱早去医院了,人家父母跟白求恩似的,沉着冷静去地里摘了一菜篮子韭菜,把韭菜系成扣儿,让烧烧愣往下咽。孩子还真倔,也不喝水,凭吐沫就把一捆韭菜送肚子里去了。烧烧每拉一次,父母就蹲在尿盆边用小棍扒拉找那五毛硬币。这场面可把小石吓坏了,带孩子转天就走了。
据说烧烧一个月后才把那五毛钱拉下来,而克里布立在穷乡僻壤养成的坏毛病两个月才扳过来。小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哪儿的孩子就得在哪儿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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