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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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少年时节,住在桃花深处,我是爹娘心头宝贝,合家只得我一个男儿,上有三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谁不疼我?谁不爱我?我原不是轻狂之徒,人待我好,我反而愈加谦恭有礼,大伙儿生活在茅草屋、深山里,虽然贫困,倒也其乐融融。我不读书,不识字,只以天地为师,以万物为宗,种田,打柴,放牛,修屋,哪一样不是好手?闲时到溪涧边采摘才张开的野花,大红大紫,大鲜大妍,姐姐妹妹谁见了不喜欢?那当真是上好的时光,我无甚野心,只求能这么过一辈子,耳朵痒了让娘给掏一掏,捉到肥鱼合家一起吃一顿,神仙也不过如此。

    无奈流光似水,好日子总是容易过,人总是要长大。门前的荷花塘里,一年年荷花开了又败,恍惚间我就长大成人,我那些漂亮的姐姐啊,一个个嫁作了他人妇。姐夫是两座山对面村里的好儿郎,高高大大,结结实实,又孝顺,又聪明,我没有少了姐姐,反而多了哥哥,也是很好很好的。

    可是别人的哥哥,总不是自己亲生。他们见了我,眼光难免怪异,背地就喜欢议论。我也不晓得他们议论什么,还是一般真心对待,有好吃的好玩的,原先是分做七份,现在分做十份,吃起来玩起来,味道也不少那几分。

    “小郎,你来,你来。”那天二姐夫不知叫我做什么,将我招到山里,僻静无人烟处,叫我不要告诉爹娘,也不要告诉姐妹。我寻思定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要偷偷地做了再说,便兴冲冲地蹑足上山。到了约定的地方,却不见姐夫。

    “二哥哥,你在吗?”我大声叫,我向来不叫姐夫,就叫哥哥,这样觉着亲切。我们约定在悬崖边见面,我叫了他很多声,“二哥哥二哥哥”,回音响彻了山谷,他总算慢腾腾地出来,身上穿着二姐为他做的新衣裳,那衣上的颜色多好看,是我从深谷里采了绿草染出来的,我看着心里就很高兴。二姐夫走到我身边,忽然叫我看身后的小鹿。我回头一看,身后是深深的悬崖,深不见底,哪有什么小鹿?我笑了,笑二哥哥眼睛看花,回头正要取笑他,却只觉得一只手在身上一推,我就掉下去了。

    二哥哥,二哥哥,你不晓得悬崖很深、人掉下去要死的么?

    二哥哥探出头来,白花花一张脸,被太阳晒得晃眼。

    “小郎小郎,你不要怨我,我家里容不得妖物。”他对着悬崖作十祷告,念念有词。我脑袋里轰然一响,忽然什么也不知道了,不知道怎么,忽然长出了大翅膀,张开来,有几尺长,我摸自己的脸,牙齿也尖了,耳朵也长了,额头中间长出了只角,就这样忽然飞了上来。我很害怕:“二哥哥,为什么我会飞?”

    他忽然看见我,脸白得象雪,坐倒在地,指着我,大叫“妖孽”。

    二哥哥,二哥哥,什么叫做妖孽?

    我茫然不知所措,只觉得天也转,地也旋,似乎自己也不是自己了,等到天地定下来,我又恢复了人身,二哥哥却死了,一地的血,肠破肚流,心肝也被掏了出来,不晓得是什么野兽吃了他的眼睛,只剩两个血窟窿。

    爹,娘,二哥哥死啦!

    爹和娘出来了,家里九个人,听了我的叫喊,都跑到悬崖边,我看见娘,慌忙钻到她怀里。

    娘,小郎很害怕啊!

    娘将我推开,脸色也是雪白:“妖孽,妖孽!”她说的和二哥哥一样,这又是为什么?二姐姐哭得背过气去,其他姐妹和哥哥都警惕地看着我。

    忽然天又旋了,地又转了,愁云惨雾,遮住了我的眼睛,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过了不知多久,眼前一清,云雾消散,我再找我娘,找不到啦,她远远地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爹呢?爹也没了,只有地上一地的尸体,是我的姐姐妹妹和姐夫们,我仔细数了数,不多不少,一共7个。

    他们都叫妖孽妖孽,定是妖孽害了他们。我慌慌张张下了山,跑到茅屋子里,却见爹娘正在收拾行李,看来是打算丢下我走啦。我正要去拉住他们,却听见他们在说我的名字,便偷偷站住了。

    “妖孽,这果然是个妖孽,当初就不该收留他!”爹说。

    “定是他二姐夫要害他,他二姐夫说要除掉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娘边哭边说。

    爹,娘,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我将身子伏低,继续偷听。

    “他若不是妖孽,二姐夫为什么要害他?”爹很生气,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他若不要害小郎,小郎又怎么会杀了他?”娘也很生气。

    爹,娘,你们不要吵了,我没有害二哥哥,二哥哥也没有害我啊。我只觉得他们说的话很古怪,忽然想起爹爹平素喜欢写日记,日记就藏在柴房里的地板下,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三岁就发现了。爹爹做事总是那么古怪。

    我顾不得劝开他们,自己先跑到柴房偷看爹爹的日记。以前我从来没看过,可是现在我心里很慌,仿佛天要塌了,还是看看罢。

    爹爹,爹爹,你为什么要有写日记的习惯?

    小郎,小郎,你为什么要多事来看日记?

    我捧着那本日记,哭得昏天惨地,也没人来理会我。我知道,他们是不会理会我啦,小郎从此没人要啦。

    日记里写的,都是我的故事,我从来不晓得爹爹会这样细心,连我什么时候长了几颗牙,都记得那般清楚。

    春天第一日。爹爹在溪边钓鱼,忽然天上掉下一个东西,他上前一看,是个小小婴孩,竟然没有摔死,边吃手指,边望着他笑。

    小孩,你是谁?

    小孩小小的,牙齿都没出来,自然不能说话。爹爹好高兴,抱着回到家里,就叫小郎,是老天爷送的儿子。

    春天第二日。门前忽然开了一簇野花,小郎闻到花香,哈哈大笑,乖儿。爹爹和娘为小郎做衣裳,爹爹染色,娘织布。

    才看得两页,我的眼泪就打湿了娘为我做的衣裳。

    春天第四日。事情不好啦。村外来了个教书先生,看见小郎,连声道妖孽。爹爹问为什么说妖孽,先生道,此子非人,是天上煞星运转失衡,堕落红尘。

    煞星?煞星?爹娘抱着小郎大笑,原来是神仙临凡,好有福气。

    有什么福气?先生翻白眼。这妖孽平常倒罢了,你只留心,他长到十岁,就显出妖性,凡人对他有丝毫恶意,他必露出原形、万倍回报,不如趁早丢了。

    哦?娘笑啊笑,一只手在小郎背上拍。他也要有人对他作恶才回报,我们只对他好,又怕什么?

    先生苦劝无效,跺脚。孽障孽障,除非他除了亲人,永不见外人,这才能保世人平安——须知世人皆有恶意。

    先生先生,你莫非说错了?我长到这么大,今年十六,也不曾见人对我不好。我这一生,除了几个姐夫,见到的就只有家里人,并不曾有人对我不好。我恨不得找到那先生问个明白。爹爹的日记好厚一叠,我哗啦啦翻到最后,记的是近几日的事情。

    哎呀,原来姐夫都知道我是妖孽,是那先生到处散播流言,害我姐姐找不到人家,要不是她们实在善良,只怕现在还难以出嫁。姐夫们虽然喜欢姐姐,却防着我这妖孽,生怕不小心让我显出原形,倒不如先除了我。

    爹爹爹爹,你写这日记,可曾料到有一天会被小郎看见?

    我靠在柴房墙壁上哀哀哭泣,原来二哥哥果然是要杀我,那么杀二哥哥的自当是我了?只是就算他要杀我,我也是不要杀他的,为什么我却不能控制?你们说我是妖孽,可是我原本是人,为什么非要逼得我成了妖?

    我哭了半晌,爬起来去找爹娘。到了茅草房,爹娘都走了,一张字条也没有留下。

    一会儿前我还是家里的宝贝,一会儿后我就成了妖孽,世人都嫌我讨厌,哪个十六岁的人有过这样经历?

    姐姐妹妹的尸体,好好安葬了,七座坟堆,在悬崖边一字排开,每座坟前一朵野花,代我凋零。茅草房里没有了爹娘,再也不是小朗的家啦,想要一把火烧个干净,才点燃火折子,依稀又听见娘在叫我添衣,姐姐妹妹的笑声从房间角落里蹦出来,如同蟋蟀的鸣叫。火折子落到地下熄灭了,我连连后退,暮色苍茫,茅草房还是一样,丝毫没有改变,只是空了、空了、空了!

    我转身便逃。

    夜色越发深了,星星神秘地亮着,我顺着野兽喝水的路,逃到没有人去过的密林里。从此以后,餐风饮露,地老天荒,注定孤独终老了。

    隔些日子,我会带些稀罕的野果来看茅草房,风吹过窗户空洞,呜呜悲鸣,伤害我的耳朵;我去悬崖边看那七座坟,坟头已经长草,一根根在风里摇曳,越看越觉得寂寞。

    每日每夜,都是风过耳边,我对着溪水流泪,对着泉水流泪,而它们只是流着,无论悲伤或快乐,它们的声音一些也不改变。娘做的衣裳旧了、脏了、破了,终于再也不能穿,我将衣裳埋在土里,盖一把土,叫一声娘,不晓得埋的是衣裳,还是小郎?

    最喜欢做的事情,无非是痴想。想茅草屋里斗转星移,时间为什么过得飞快?

    那一天我坐在向阳的山坡上,自己织的蚕丝衣服铺在地上,象一片月光。我仰望天空,不晓得我来自哪里,细数前尘,历历如梦。我只是叹息,桑树上的蚕宝宝不晓得我的心思,细切地咀嚼声,倒为这寂寞岁月添了点生机。

    “哦,有人叹气?”

    是谁在说话?我大惊跃起,只见一个女子在我身边,笑嘻嘻。

    快走,快走,小郎是妖孽。我掩面狂奔。她偏不知死活,定要追了来。在风里狂奔的女子呀,为什么要这样美、这样轻?美得让我不忍见她流汗,只得停下,远远地等她,她走,我走,她停,我停。

    “你为什么见我便跑?”她跺脚撒娇。

    我呆呆望着她,不说话。我委实不情愿让她晓得我是妖孽,可是不说又怎么样呢?小郎小郎,你既然是妖孽,为何偏要长得这样讨人喜欢?那女子眼波流转,面若桃花,显见得是喜欢上我啦。

    “我是妖孽。”小郎说这话,如同从嘴里吐刀子,一刀刀切自己的身体,你道痛不痛?

    “我也是妖孽。”女子依旧笑嘻嘻,转身一个旋转,变成一朵花,又一个旋转,变成一只蝴蝶。

    我又惊又喜,原来她也是妖孽。既是妖孽,我自是无法伤她了。

    那么多漫长孤独的岁月,忽然流云般散去,只剩一只蝴蝶,落在我的肩头,集中了全世界的香。

    “妖孽,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蝴蝶。你又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郎,是爹娘的小郎。”

    “小郎小郎,我们一起来玩好么?”

    妖孽的游戏比人更有趣,蝴蝶教我飞,教我变,教我让溪水倒流。她每说一样,我便学一样,她眼睛亮闪闪,望定我:“好妖孽,比我要聪明。”

    好妖孽?

    多少年以前,仿佛是我的妹妹,在遥远的茅草屋里,对我说:“好哥哥,比我要聪明。”

    好哥哥,好哥哥!好妹妹,好妹妹!悬崖边的风冷么?

    我携了蝴蝶的手,与她一起飞,她飞得轻盈,我飞得壮烈。

    “小郎小郎,要带我去哪里?”

    我不说话,只御风而行。

    溪流岸边,桃花深处,稻田已经荒芜,尺余长的乱草对我点头,茅草房倒在乱草从里。我忽然止住,蝴蝶撞在我的脊背,尖声骂我,我也全没听见。

    小郎小郎,你为什么又流泪?

    家呢?家呢?

    蝴蝶用衣袖为我擦脸,总也擦不干。

    “小郎小郎,莫要哭了,说些故事给你听好么?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我小的时候,娘对我说:“小郎小郎,莫要哭了,娘给你说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娘,娘,从前有座山,山上有间茅草房。山还在,茅草房呢?

    “蝴蝶你听,我爹在叫我去放牛,我娘做的稻米饭,香不香?”

    “香,好香,小郎你莫要哭好么?”

    “蝴蝶你看,这是爹爹的日记,爹爹的字好看么?”

    “小郎小郎,你念给我听,蝴蝶不认得字。”

    小郎也不认得字,是二哥哥教我认的字,可是二哥哥死啦,他们全都死掉了,你知道他们如何死的么?

    春天第三十七日。小郎学会走路,一摇一摆,好似鸭子,大妞二妞都笑他,他耍赖,坐在地上哭,娘好笑又心疼,哄他说哭了会烂脸,傻小郎一天都忍着眼泪不敢出声。

    “小郎原来你那么傻。”

    “蝴蝶你莫打岔,听我往下念。”

    夏天第五日。小郎力气大得紧,一口气挑了一担水,真是个乖小郎。小妞也要学挑水,小郎为哄他开心,给她做副玩具水桶,哄地小妞好高兴。

    “小郎小郎,你是个好哥哥。”

    “妹妹是好妹妹,我却不是好哥哥。”

    夏天第十日。妹妹偷采荷叶,掉到水塘深处。小郎不会水,坐了木盆去捞她,捞了起来,水淋淋的两个人,就在水塘里划船耍,回家被爹爹用稻草抽了一顿,罚不许吃饭。大妞二妞偷了地瓜来,四个人一起烧了吃,爹娘闻见香味,索性点了灯笼,带了甜酒,大伙儿都吃上了。

    “小郎小郎,你为什么不往下念?”

    蝴蝶,你没见我喉咙里都是眼泪?你没见小郎的好日子已经一去不返?

    蝴蝶也有不说话的时候,当她看见我的眼泪,就一个人静悄悄地到一边摘花玩去了。我独自坐在冰凉的地上,放声大哭,谁能理解我的悲哀呢?我不愿意做妖孽,却偏偏是妖孽,我从来不晓得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悲哀,先前我只以为肚子饿就是最难受的滋味,现在才知道,心里的饿,比肚子饿,要难受不知多少倍。

    “蝴蝶,我心里饿。”

    “小郎,你哭傻了?只有肚子饿,哪会有心里饿的?你的心又不要吃东西。”

    蝴蝶,要的,心也要吃东西的,小郎的心饿了,小郎的心里没有东西了。妖孽与妖孽也有很大的差别,蝴蝶蝴蝶,我多愿意自己和你一样快活,永不知人世的烦恼,天天只摘花、捉迷藏,多好。

    “小郎,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没心思的妖孽也有羞红脸的时候,这真是奇怪。

    蝴蝶花一般在我身边飞舞,风月入怀,江山如画,若不是眼泪它自己不断地流,我会以为自己很幸福了。

    “蝴蝶,你会永远对我好吗?”教书先生的话我记得牢——“凡人对他有丝毫恶意,他必露出原形、万倍回报”——蝴蝶蝴蝶,可不要逼得我杀了你。

    “永远是多久?”蝴蝶道。

    我不晓得如何回答。

    我没有回答,不表示我不认真,蝴蝶蝴蝶,你怎么不仔细琢磨我的话,就一个人又去玩了?你不知道我的话很重要?

    我坐在风里,吹着冷风,心有时候冷,有时候热,冷的时候,想起自己;热的时候,想起爹娘,想起姐姐,想起妹妹。

    蝴蝶,你到底懂我是什么妖么?

    我拉住蝴蝶一刻不停的小身子:“蝴蝶,你是什么妖孽?”

    “我是蝴蝶。”这孩子淘气地一笑,眼珠转了一轮——不晓得山风和林泉有没有看见她的眼睛,反正啊,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她啦。

    “好,从此你就在我心里啦。”我拉着她的手,真心诚意地道。

    “好!”

    唉,蝴蝶蝴蝶,你不要总是这么急忙地飞好么?我叹着气,捉住她,让她在我手心里不断挣扎,娇气样地看着我,又笑又怒。

    “蝴蝶,你知道我是什么妖?”

    “你是小郎妖。”

    “不对,我是孤星。”

    唉,蝴蝶,为什么你突然变了脸色?你不喜欢我是孤星吗?我黯然伤神。可是蝴蝶脸色只变了一小会,便又变了回来,她笑了笑:“孤星?我不认识,不过我现下是认识了。”

    “你切记要对我好,对我不好的会被我杀了。”我叹了口气。谁说小朗愿意杀人呢?偏偏老天让小朗做妖孽。

    “知道了。”蝴蝶为什么突然变冷了?我不晓得。

    小朗是个多么傻的妖孽,我只知道人心深似海,却不晓得妖孽也会动心思。等到身上一痛,红色的血从我心脏处流出来,汩汩冒着热气,我才知道,蝴蝶用石头的剑刺穿我啦。

    “小郎小郎,你莫怪我,妖孽都晓得,孤星必然要杀人的。”蝴蝶啊蝴蝶,你既然杀了我,又何必流泪?小郎岂是小气的妖孽么?只是你不是个单纯透明的孩子么?怎么也有了这样复杂的心思?我才将你放到心里,你就刺穿我的心,可不是连你自己一起刺穿了吗?

    我仰面躺在地上,感到自己的身子渐渐被自己的血泡湿了,忽然觉得很愉快。

    蝴蝶,你弄错了,小郎不是必然要杀人的,只要你待我好,小郎永生永世也不会杀你,可是你为什么待我不好?

    你待我不好,我也是不要杀你的。

    天空在我头顶,水样的清,想起爹娘的呼唤,小郎想要睡了。

    蝴蝶,谢谢成全。

    但是天不许我睡。我并不晓得,原来孤星竟然是杀不死的,一阵天旋地转后,我的伤口突然消失了,地上一滩血,血里躺着一只花蝴蝶,巴掌大,死啦。

    蝴蝶蝴蝶,你终于还是被我杀了。

    我俯身拾起那小尸体,惊讶何以你会这样小,你的小手掌呢?你的大眼睛呢?

    原来死去的蝴蝶一点也不漂亮,沾了我一手粉末。我将蝴蝶扔到悬崖底下,一阵风吹得她凌空上下,我不觉恍然——蝴蝶蝴蝶,莫非你还没死么?

    然而蝴蝶终于落下了,如同红日头也终于落下一般。人也杀了,妖孽也杀了,我却是偏偏死不了。

    漫长的千年过去了,死在我手底下的妖和人,也不知有多少,可是谁又能晓得我心里的悲伤呢?谁能来杀死我呢?

    谁来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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