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文章由孔子所言“好古敏求，多见而识”而起，顾炎武不认同事物均不相关相涉的观点，进而以孔子在《论语》、《易传》等多处话语作为引文，论证孔子实是主张“予一以贯之”。然后以孔子教育门人的方式，“其教门人也，必先叩其两端，而使之以三隅反”，进一步论证“殊途而同归”之理，最后驳斥“章句之士”和“高明之君子”两类人，前者“不足以观其会通”，后者“语德性而遗问学”。文章的主旨不难理解，但文章最后对于“章句之士”和“高明之君子”的批评尤其值得我们注意，即每一个个体都有做学问的方式方法和特有的关注内容。此外，文章论据可靠，论证过程严谨，结论似是可靠；顾炎武写作议论文的方法值得我们借鉴。

    【选文】

    “好古敏求，多见而识”①，夫子之所自道也。然有进乎是者。六爻②之义，至赜③也，而曰“知者观其彖辞，则思过半矣”④。三百之《诗》，至泛⑤也，而曰“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⑥。三千三百之仪⑦，至多也，而曰“礼，与其奢也，宁俭”⑧。十世之事，至远也，而曰“殷因于夏礼，周因于殷礼，虽百世可知”⑨。百王之治，至殊也，而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⑩。此所谓“予一以贯之”[11]者也。

    其教门人也，必先叩其两端，而使之以三隅反。故颜子则闻一以知十[12]，而子贡切磋之言[13]，子夏礼后之问，则皆善其可与言《诗》[14]，岂非天下之理，殊途而同归，大人之学，举本以该末乎。彼章句之士[15]，既不足以观其会通[16]，而高明之君子，又或语德性而遗问学，均失圣人之指[17]矣。（《日知录·卷七》）

    【注释】

    ①“好古敏求”：语出自《论语·述而》，“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多见而识”，语出自《论语·述而》，“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②爻：《易经》八卦符号，象征阴阳。六爻：自下而上排列的六个阴阳符号，用以占卜。③赜：音zé，深奥。④“知者观其彖辞，则思过半矣”语出自《周易·系辞下》，韩康伯注：“形而上者可以观道，过半之益，不亦宜乎！”⑤泛：宽泛、普遍。⑥“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语出自《论语·为政》，“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⑦仪：法度。⑧“礼，与其奢也，宁俭”语出自《论语·八佾》，“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⑨“殷因于夏礼，周因于殷礼，虽百世可知”语出自《论语·为政》，“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⑩“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语出自《孟子·离娄上》，杨伯峻译为“治理国家的方法有两种，行仁政和不行仁政罢了。”[11]“予一以贯之”：语出自《论语·卫灵公》，“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12]“颜子则闻一以知十”语出自《论语·公冶长》，“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愈：贤。[13]“子贡切磋之言”语出自《论语·学而》，“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子贡：端木赐，复姓端木，字子贡，春秋卫国人，孔子门人。[14]“子夏礼后之问，则皆善其可与言《诗》”，出自《论语·八佾》，“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15]章句之士：注解经籍之士。[16]会通：融会贯通。[17]指：古同“旨”，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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