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随笔双壁:枕草子+徒然草-第一二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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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牡丹一丛

    故关白公逝世以后,世间多有事故,骚扰不安,中宫也不再进宫,住在叫作小二条的邸第里,[621]我也总觉得没有意思,回家里住了很长久。可是很惦念中宫的事情,觉得不能够老是这样住下去。

    有一天左中将来了,[622]谈起〔中宫的〕事情来说道:

    “今天我到中宫那里去,看到那边的情形,很叫人感叹。女官们的服装,无论是下裳或是唐衣,都与季节相应,并不显出失意的形迹,觉得很是优雅。从帘子边里张望进去,大约有八九个人在那儿,黄朽叶[623]的唐衣呀,淡紫色的下裳呀,还有紫苑和胡枝子色[624]的衣服,很好看的排列着。院子里的草长得很高,我便说道:

    “‘这是怎么的,草长的那么茂盛。给割除了岂不好呢?’听得有人回答[625]道:

    “‘这是特地留着,叫它宿露水给你看的。’这回答的像是宰相君[626]的声音。这实在是觉得很有意思的。女官们说:

    “‘少纳言住在家里,实在是件遗憾的事。中宫现在住在这样的地方,就是自己有怎样大的事情,也应当来伺候的,中宫恐怕也是这样想的吧,可是不相干,〔连来也不来〕。’大家都说着这样的话,大概是叫我来转说给你听的意思吧。你何不进去看看呢?那里的情形真是很可感叹哪。露台前面所种的一丛牡丹,有点儿中国风趣,很有意思的。”我说道:

    “不,〔我不进去〕,是因为有人恨我的缘故,我也正恨着她们呢。”左中将笑说道:

    “还是请大度包容了吧。”

    实在是中宫对我并没有什么怀疑,乃是在旁边的女官们在说我的话,道:

    “左大臣[627]那边的人,乃是和她相熟识的。”这样的互相私语,聚在一起谈天的时候,我从自己的房间上来,便立即停止了,我完全成了一个被排斥的人了。我因为不服这样的待遇,也就生了气,所以对我中宫“进宫来吧”的每次的命令,都是延搁着。日子过得很久了,中宫旁边借这机会,说我是左大臣方面的人,这样的谣言便流传起来了。

    其二 棣棠花瓣

    好久没有得到中宫的消息,过了月余,这是向来所没有的,怕中宫是不是也在怀疑我呢,心中正在不安的时候,宫里的侍女长却拿着一封信来了。说道:

    “这是中宫的信,由左京君[628]经手,秘密的交下来的。”到了我这里来,这是那么秘密似的,这是什么事呀。但是可见这并不是人家的代笔,心里觉得发慌,打开来看的时候,只见纸上什么字也没有写,但有棣棠花的花瓣,只是一片包在里边。在纸上写道:

    “不言说,但相思。”[629]我看了觉得非常〔可以感谢〕,这些日子里因为得不到消息的苦闷也消除了,十分高兴,首先出来的是感激的眼泪,不觉流了下来。待女长注视着我,说道:

    “大家都在那里说,中宫是多么想念着你,遇见什么机会都会想起你来呢。又说这样长期的请假家居,谁都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不进宫去的呢?”又说道:

    “我还要到这近地,去一下子呢。”说着便辞去了。我以后便准备写回信送去,可是把那歌的上半忘记了。我说:

    “这真是奇怪。说起古歌来,有谁不知道这一首歌的呢?自己也正是知道着,却是说不出来,这是什么理由呢。”有一个小童女在前面,她听见我说,便说道:

    “那是说‘地下的逝水’[630]呀。”这是怎么会忘记的,却由这样的小孩子来指教我,觉得这是很好玩的事情。

    将回信送去之后,过了几天,便进宫去了。不晓得〔中宫〕怎样的想法,比平常觉得担心,便一半躲在几帐的后边。中宫看了笑说道:

    “那是现今新来的人么!”又对我说道:

    “那首歌虽是本来不喜欢,但是在那个时候,却觉得那样的说,觉得恰好能够表达意思出来。我如不看到你,真是一刻工夫都不能够得到安静的。”这样的说,没有什么和以前不同的样子。

    其三 天上张弓

    我把那童女教了我歌的上句的那事报告了,中宫听了大为发笑,说道:

    “可不是么?平常太是熟习了,不加注意的古歌,那样的事是往往会有的。”随后更说道:

    “从前有人们正在猜谜[631]游戏的时候,有一个很是懂事,对于这些事情甚是巧妙的人出来说道:

    “‘让我在左边[632]这组里出一个题目,就请这么办吧。’虽是这样的说,但是大家都不愿意干出拙笨的事来,都很是努力,高兴的一同做成问题。从中选定的时候,同组的人问他道:

    “‘请你把题目告诉我们,怎么样呢?’那人却是说道:

    “‘只顾将这件事交给我好了。我既然这么说了,决不会做出十分拙笨的事来的。’大家也就算了。但是到了日期已近,同组的人说道:

    “‘还是请你把题目说了吧,怕得有很可笑的事情会得发生。’那人答道:

    “‘那么我就不知道。既然那样说,就不要信托我好了。’有点发脾气了,大家觉得不能放心,〔也只得算了〕。到了那一天,左右分组,男女也分了座,都坐了下来,有些殿上人和有身份的人们也都在场,左组第一人非常用意周到的准备着,像是很有自信的样子,要说出什么话来,无论在左组或是右组的都紧张的等待着,说:‘什么呢,什么呢?’[633]心里都很着急。那人说出话来道:

    “‘天上张弓。’[634]对方的人觉得〔这题目意外的容易所以〕非常有意思。这边的人却茫然的很是扫兴,而且有点悔恨,仿佛觉得他是与敌方通谋,故意使得这边输了的样子。正在这样想的时候,敌方的一个人感觉这件事太是滑稽了,便发笑说道:

    “‘呀!这简直不明白呀!’把嘴歪斜了,正说着玩笑的时候,左边这人便说道:

    “‘插下筹码[635]呀,插下筹码!’把得胜的筹码插上了。右组的人抗议道:

    “‘岂有此理的事。这有谁不知道呢?决不能让插上的。’那人答道:

    “‘说是不知道嘛,为什么还不是输了呢?’以后一一提出问题来,都被这人口头答复,终于得了胜。就是平常人所共知的事情,假如记不起来,那么说不知道也是对的吧。但是右组的人〔对于说那玩笑话的〕后来很是怨恨,说道:

    “‘〔那样明白的事情〕为什么说是不知道的呢?’终于使他谢罪才了事哩。”

    中宫讲了这个故事,在旁的人都笑着说道:

    “右组的人是这样想吧,一定是觉得很遗憾的。但就是左组的人,当初听见的那时节,也可以想见是多么的生气吧。”

    这“天上张弓”的故事,并不是像我那样完全忘记了,乃是因为人家都知道的事,因而疏忽了,所以失败了的。[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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