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审是集体审判,我私自无权篡改。”
“看来你固执己见,难道就不怕我吗?”
“我如果怕你,就不会参与审判。”
“你知道我为什么指名让你参加审判吗?”
“你的用意在于:以我的声誉了结冤案,证实此案无假,增强它的权威性。如此以来,我将声名扫地,难以做人。此外,你又想通过此案考查我是否杜重远的幕后指使者。但你猜疑错了,我只是以人道为重,公证断案而已,别无他图。”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曾把萨空了的信亲自转交给周恩来。”
“确有此事。萨空了先生不忍心杜重远罹患受苦,趁周恩来由苏联回延安途经新疆,视察迪化之际,写信托我转交周恩来,请他营救杜重远。周恩来提出与杜重远同机飞离新疆,你答应杜重远可乘下一趟飞机离去,有无此事?”
“你是如何知道的?”
“周恩来亲口对我说的。论公周恩来是中共最高领导人之一;论私,你不也口口声声说你非常钦佩周恩来的人格与才干吗?你能有今日的财力和军力,不都是延安方面的帮助与苏联援助的结果吗?你既然答应了周恩来的要求,却又出尔反尔,岂不失去了做人的基本信义吗?”
“信义不等于政治。放虎归山,养痈贻患的事,我盛某不干。”
“我知道督办纵横捭阖,有志天下,但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必失天下。人心的向背至关重要,望督办三思。”
“言为心声。你说话的目的要我开释杜重远。但这办不到。来人!”
盛世才一声大喊,齐副官立刻走来。盛世才命令:“把杜重远立刻押来见我!”齐副官应声而去。
盛世才对毛泽民说:“他就在我的审讯室,你们可以见上一面,不妨叙叙旧,如何?”
毛泽民心想:你不过想以杜重远的冤案,令我屈服,简直是妄想!所以毛泽民面无惧色地说:“叙旧之事,大可不必。”
李英奇指挥二卫士押着蓬首垢面、胡须拂胸、衣衫褴褛、头脸是伤的杜重远走进大厅。
出现在毛泽民面前的杜重远双手被铐,两脚锁链,嘴里塞块布,艰难吃力地移步而来。
毛泽民见状心头一沉,立刻快步迎上去扶住杜重远,沉痛地说:“杜先生受苦了!我正与督办争执关于释放你的事。”
盛世才看到毛泽民不仅不回避,竟然还当他的面向杜重远递话,深表关怀之情,太不像话。于是他不耐烦地一挥手,指令李英奇快将杜重远押走。
杜重远见到盛世才不由怒气上升,他以手铐指着,以头比划着,以目怒视着,表示他对盛世才的愤怒之情。
李英奇命令两名卫士立即架走杜重远,但杜重远拼命地挣扎着反抗着,发泄心中久积的愤懑。
杜重远被架走了,但盛世才唬鸡给猴看的手段并未结束,他以暗示加威胁的口气说:“周厅长!刚才你都看见了,敢于对抗我的人,到头来,那滋味可不好受啊!”
毛泽民镇定而无畏地说:“督办!做事应当顺乎潮流,合乎民心,否则,天怒人怨,时局混乱,朝不虑夕,那滋味就好受了吗?”
盛世才扫一眼毛泽民,心想:看来此人见过大世面,我必须加大火力,攻破他的心理防线,使其就范。
于是他掏出一纸公文,质问毛泽民为何在总预算里,把教育经费从百分之四点五,增加到百分之十一点五,把公安费从原来的百分之二十降到百分之十。
毛泽民说他记得盛世才在全省大会上一再声称自己治理下的新疆国泰民安,繁荣昌盛,一片升平气象,尤其通过宣传渠道对内大肆宣扬。如果提高公安费的预算,岂不与此升平气象论自相矛盾?一旦露出破绽,又将贻笑天下。为此他才这样做。并且他又提醒这是督办亲自审查,表示同意的,如今又怎么责怪他呢?
一席话问得盛世才无言以对。盛世才无奈地讽刺道:“周厅长可谓精明过人,道道防线,如此严密,实在是飞鸟难过啊!”
接着他又派人请来省主席李溶当着毛泽民的面追问李英奇要求追加的公安费为何不兑现。
李溶神色不安地说他已批准给毛泽民,自己的责任已尽。
毛泽民说此事不能怪李溶,承认业已批转到自己那里,但他认为此系计划外开支,经财委研究,决定列入明年预算项目。
盛世才听后立刻沉下脸,指派李英奇拿李溶的批文去银行提款。
毛泽民立即谏阻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督办一意孤行,视政策于不顾,临法规而变,以权代法,那么,层层下属竞相效尤,政局必乱无疑。”
盛世才专横地说:“我一言既出,就得有响声。这件事的性质,我很清楚。发展经济的目的,就在于必须保证我有足够的公安费用。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李英奇回来报告督办,说银行副行长艾山江说按规定预算外开支要财委批准、财政厅拨款,银行才付款。并说银行时下没有这么多钱。
盛世才火了,指令李英奇立即将艾山江和他妻子热孜婉押来见他。
李英奇早已派人将这夫妇抓来候审,此刻听盛世才如此命令,立即出去传令卫士把这对维吾尔族夫妇押进大厅。
盛世才指着艾山江问:“你为什么不执行李主席的批示?”
艾山江不安地回答:“我怕督办是否有意试探我能不能秉公办事,坚守财经制度,所以不敢违反规定,擅自付款。再说银行眼前也没有这么多现钞。”
盛世才逼近一步,怒容满面:“好一张利嘴,不亏是苏联派来的。你说银行无钱,是不是你贪污了?”
他的妻子热孜婉赶忙为他解释,说丈夫向来俭朴,忠于职守,决不会贪污。
盛世才又指着热孜婉说:“你作为财政厅视察室主任,为什么对你丈夫拒付公安费的行为不举报?看来你们串通一气,对抗指示。”
说完后,盛世才指使李英奇把他二人关起来,听候处置。
这时,毛泽民立即阻止,但盛世才依然不改变态度,转对毛泽民质问:“周厅长!你这是何意?”
毛泽民沉稳大度,慨然而言:“督办!艾山江和热孜婉夫妇是苏联派来的金融人才,你若关押他们,苏联追问起来,将如何答复?得罪了苏联,你将失去一切援助,你将失去强大的军力,请督办千万不可因小而失大。”
惯于看风使舵的盛世才由于只顾眼前的利益,一时震怒,竟然疏忽了这一点。经毛泽民如此一说,他倒有些后悔过于急躁,因此,口气缓和地说:“依你之见呢?”
毛泽民不容迟疑地说:“立即放了他们!”
盛世才仍不失威严地说:“那怎么办?”
毛泽民进一步提醒:“督办如果不放他走的话,我想苏联领事馆肯定会出面交涉的,他们将会对你采取不利措施,到时引起国际争端,休怪我不能不以正视听。”
盛世才内心不安,但表面却异常镇定,仿佛根本就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似的。他依然威风不减地说:“如果你敢于从中作梗,我会对你无情的。但我不愿伤害你,你毕竟有功于我。”
毛泽民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立即给他个台阶:“我希望督办不要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关于公安费的问题,我想办法,总会妥善解决的,望督办开怀,不要株连无辜。一切由我承担,放了他们。”
盛世才心想:大庭广众之下,关押他们的确不是上策。何不暂放一时,随后再找机会,采取秘密除治的办法,那时人不知鬼不觉,将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岂不更好?再者毛泽民曾于1939年5月在中共的安排之下去莫斯科治病,痊愈返回新疆后,曾与盛世才谈起斯大林。盛世才猜疑身为毛泽东胞弟的毛泽民说不定与斯大林关系密切,到时怕毛泽民从中作梗,对他不利。
因此盛世才暂压怒火,采取缓兵之计。
于是盛世才让李英奇放了艾山江夫妇。
1942年8月底,蒋介石派宋美龄、朱绍良、毛邦初等人“飞”来迪化,与盛世才进行决定性的秘谈。
为表敬意,盛世才在迪化飞机场,为蒋夫人举行了盛大而又隆重的欢迎仪式。
在秘谈期间,盛世才及夫人邱毓芳对宋美龄极尽敬慕之情,处处巴结,事事讨好。而宋美龄则以温情贤达、心地坦诚、利诱权引的怀柔政策感化盛世才,直令他心服称臣,方才罢休。
宋美龄一行的敦促,终于使蒋盛二人握手言和,勾结成交。
李英奇和邱宗濬督促盛世才赶快杀害共产党人。
两日后,蒋介石任命盛世才担任了党政军九大要职: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新疆省党部主任委员、新疆边防督办、新疆省政府主席、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中央训练团新疆分团主任、中央军校第九分校主任、西北运输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十九集团军副司令等。
至此,盛世才在蒋介石的威逼利诱下,公开撕毁“亲苏拥共”二旗帜,掀起“投蒋反共”的逆流。
1942年9月17日中午,盛世才派全副武装的军警特务,包围了陈潭秋、毛泽民等人的住宅。盛世才的副官谎称:“周先生!督办请你!”于是便将陈潭秋、毛泽民等五人软禁在邱公馆。
当天下午,盛世才派人又以请谈话为名,将中共在新疆的全部工作人员,包括家属孩子,一百多人,全都软禁起来。
毛泽民的夫人朱旦华,也同时被软禁。
同年11月,毛泽民等人被押送至刘公馆。此公馆原是新疆省政府主席刘文龙的公馆。盛世才登上督办宝座后,不遵当初允诺刘文龙军政合作的誓言,认为这个湖南政客,有碍自己的权势,便捏造罪名,将他革职软禁起来。
为了严密控制刘文龙,盛世才曾将他的公馆加高围墙,设置岗哨,严加戒备,昼夜派人监视,令其不得随意行动。
不料此时倒成了囚禁毛泽民等人的森严禁地。毛泽民等人被关在这里后,门上增加了岗哨,房顶有持枪卫兵把守,夜里派特务在窗外窃听谈话,观察动静,防范更加严密。
1943年2月7日,夜已深沉,寒凝大地,全城寂静,阒无人迹。
一辆黑色的警车驶向刘公馆。他们催醒毛泽民等人,又以“督办请谈话”为名,将他们投入囚车,送进第二监狱。
同年4月10日,盛世才与伪国民党中央审判团的特务们酷刑威逼毛泽民,要他承认所谓的“共产党四·一二阴谋暴动”案,遭到毛泽民的严厉斥责。
面对严刑逼供,毛泽民大义凛然,宁死不屈。他那震撼心弦的言词,他那使敌人听之胆战心惊的反驳,使伪审判团狼狈不堪,束手无策。
5月7日盛世才与伪审判团的特务们密谋后演出一幕“隔账对质”的丑剧。这是事先精心策划好了的阴谋。
他们用幕布隔开“审判厅”的一角,将叛徒藏在幕后,周围站着刽子手。“审判官”在幕前发问,让幕布后的叛徒以“见证人”的身份捏造所谓阴谋暴动的谎言,劝降毛泽民。毛泽民听后厉声痛斥叛徒,指责他们出卖灵魂。
无计可施的敌人对毛泽民进行昼夜不停的车轮战术,用极其野蛮的酷刑摧残他,但他视死如归,以无比顽强的精神坚持斗争。
盛世才为了向蒋介石邀功,表示他反共投蒋的决心,按蒋介石的旨意,发出盖有“盛世才”三个字的秘密手令,于1943年9月27日深夜,命李英奇和审判委员会主任富宝廉来到第二监狱,指挥手持棍棒与绳索的九名刽子手藏在牢门上。陈潭秋、毛泽民、林基路被逐个传出牢门后,郐子手将他们逐个用大棒打昏在地,又用绳子勒死,装入麻袋,趁夜深人静,用汽车拉到六道湾,埋在荒无人烟的山坡上。
当盛世才报告蒋介石得知,蒋介石怀疑有假。于是盛世才又派人挖出三位烈士的遗体拍照,把照片送给蒋介石。蒋介石看后相信了盛世才,蒋盛勾结,更加紧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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