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天玛丽站在秀萍身旁，看着她麻利地为顾客服务，拿过商品嗖地一下扫描完条形码，扫不成的就输入编号，眼睛都不看键盘，噼里啪啦指尖如飞，然后收钱找零或是划卡出条，有条不紊干净利索，玛丽好生佩服她。
到下午三点，秀萍下班了，玛丽还没有学够呢，等秀萍结算交班后就邀请她到超市旁边一家咖啡厅坐坐。一人一大杯饮料，玛丽看似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秀萍闲聊，实际上她是在套话，想学到一些实用的技巧。
秀萍姓张，山西运城人，来杭州投奔亲戚，后来就找了这么份工作，已经干了两年多，在超市算是资历很深的了。
秀萍说，干这行说难就难说容易也容易，关键一点是注意力要集中，毕竟是跟钱打交道嘛。反应速度要快，记性要好，口算要过关，眼神要敏锐，别收假币。其余就没什么了。
玛丽如获至宝。
第二天玛丽早早来到超市，站在秀萍身后继续学习。玛丽去超市里找来一堆她想买的东西，趁顾客不太多时，上机操作几次，觉得摸到了些门路。
第三天玛丽正式上岗。她神经绷得紧紧的，唯恐出错。秀萍不时过来帮她，玛丽虽然操作慢了些，但总算能够应付，有顾客骂骂咧咧嫌她太能磨蹭，玛丽也只当没听见，她不敢有丝毫分神。有几个轻浮小年轻，捣乱般来回折腾，一会儿买瓶矿泉水，一会儿又来几片口香糖，反复找玛丽结算，眼睛死盯着玛丽，嘴里也不干不净。若搁以往，玛丽肯定会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但现在不成，现在玛丽得忍着。
可算捱到下午三点，交班结算。没想到的是，到最后竟然差了七十多块钱。对了三遍，就是七十多。玛丽小学时数学就不好，对那几个阿拉伯数字非常头疼。经理过来倒是没说什么，差的钱从工资里扣吧。
玛丽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七十多块是怎么溜走的，想不出来就不想了，明天多加小心就是。也没怎么懊恼，她想过了，每月工资两千二，每天就该是七十多，就算今天白干好了。
第四天，玛丽对经手的钱倍加小心。或许是越紧张越出错吧，下午结算后比前一天还要惨，货款缺口有近两百块，非但如此，玛丽还收了一张百元假钞。
怎么缺的钱玛丽想不起来，但那张假钞玛丽想明白了来历。头天那几个不正经的小年轻今天又来了，其中有个家伙买了瓶矿泉水，拿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玛丽，玛丽过目确认无误准备收进钱柜时，他又说等会儿我这儿有零钱，玛丽想都没想就将那张钱交给了他，收下钱后他掏了半天口袋，后来又将百元钞票递给玛丽，说算了还是你找开吧，零钱不够。肯定就是在这当口那小子把真钱换成假钞了。玛丽哪有那么多心眼啊，稀里糊涂将假币收进钱柜，找出去九十九块钱……
接连出错，经理脸色很不好看，对玛丽说你怎么回事啊，算不好不是有机器吗，操作台就是计算器你不会用吗？你说咋办吧。
玛丽说对不起，你扣我工资好了。
经理说你一天才挣多少钱，这一天下来就是三百块，扣得过来吗？用不了几天，我看非把你赔进去不可！
玛丽满脸通红有些恼羞成怒，从口袋里数出四百块钱，啪地一下拍在柜台上，我赔，我全赔总行了吧？操他奶奶的，老子我还不干了呢！
说完玛丽脱下工作服，狠狠地摔到地上，拔腿就走。
秀萍追了出来，说玛丽你不用赔那么多钱，你可以要回一百多呢。
玛丽说算了，经理屁股大，就留给她买卫生纸用吧。
秀萍说你是咋搞的，怎么会差那么多。
玛丽也糊涂着，但她嘴硬，叨咕着累死累活一天才七十块钱，还不够一个钟挣的多呢，我早就不想干了。
秀萍说你说啥？
玛丽知道自己说走了嘴，急忙说哎呀不干就不干了，没啥了不起，走，我请你喝酒！
秀萍说我不会喝酒啊，从来没喝过。
玛丽说你陪着就成，你看我喝。
……
玛丽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职场生涯，就这么结束了。
玛丽万分沮丧，为自己连卖货收钱这么点小事儿都做不好而闷闷不乐。
二天晚上老陈回来了，见玛丽不高兴就问她何故，玛丽将这几天逛街找不到家超市打工弄丢钱的事儿说了一遍，听后老陈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比听了个好段子还开心。
玛丽说哎呀老大，拜托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人家都憋屈死了你还那么开心。
老陈擦了擦笑出的眼泪，说可真有你的啊小猪猪，你还太小，没有出去工作的经验。想找工作为什么不跟我说啊？
玛丽说我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嘛。老大，我整天憋在家里啥事儿都没有，我有手有脚能干活，干啥都行，你办公室缺不缺扫地倒水接电话的啊？
老陈笑着说，给你找个事做也好，明天吧，明天我给你想想办法。
玛丽喜笑颜开，扑过去搂着老陈的胳膊说，我就知道大灰狼能帮小猪猪，大灰狼是人民公仆嘛，就该好好为人民服务。
老陈说作为回报，小猪猪给大灰狼讲个故事听听吧。
玛丽想了想说，那天雯雯跟我讲了个故事，很黄色呢，老大我说了你不许生气呀。
老陈说雯雯会讲荤段子这我知道，你说吧。
说一个老头娶了个年轻媳妇，过年时想在卧室门前贴副对联。老头写了上联，人老了，屌小了，鼻涕多了精少了。媳妇一看很不以为然，就写了个下联，货旧了，X瘦了，王八犊子操够了。……
老陈呵呵干笑了两声，捏了捏玛丽的鼻子，说调皮，大灰狼困了，小猪猪该怎么做呀？
玛丽说小猪猪在超市弄了一身灰，就等着大灰狼给刷干净呢，走嘛，小猪猪要大灰狼背着去洗澡……
老陈虽是老江湖，但我们的玛丽也并非不谙世事的嫩雏，现如今的她早已脱蛹化蝶，且游刃有余。
第二天下午，门铃响起。玛丽起初还以为是雯雯过来找她了呢，开门后却见一个很帅的年轻小伙站在那儿。
你……你找谁啊？玛丽问。
请问您是玛丽小姐吗？那男子说话声音非常好听。
玛丽说我是。
我们老板派我来接您过去。
你们老板，谁是你们老板？
我们老板姓王，他说你们见过面。
王老板？玛丽想起来了，第一次见老陈不就是王老板接待的嘛。
他接我去干什么呀？玛丽问。
去上班。男子至始至终说话都面无表情。
看来是老陈想办法了。玛丽满心高兴，但她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玛丽不再是刚来浙江时的玛丽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玛丽说。
男子拨通了电话，跟里面说了几句，然后把电话递给玛丽。
是玛丽小姐吗？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王XX呀，咱们见过。今天陈秘书长给我打招呼，让我给你安排个工作，我派司机去接你了，请你到我们公司来面谈好吗？
玛丽努力回想那天和王老板见面时的情景，或许是那时太紧张了，脑中竟是一片空白，别说是面庞了，连声音都不记得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玛丽依旧不肯轻易相信。
你！……王老板在那边肯定是生气了，你他妈的怎么会不记得我了呢？
操你奶奶的我凭啥非得认识你？玛丽毫不示弱，她最讨厌别人骂她妈了，更何况这是在电话里，玛丽断不会吃这亏。
电话那边没了动静。玛丽就将电话交给面前的男人，他冲着电话怯怯地喂了一声，立马从中传来一声怒喝，等着！
没一会儿，屋里老陈留下的手机响了起来。玛丽进屋接听，老陈在里面说，我是老陈啊，我正在开会，你就按照他们说的办吧。
玛丽这回相信了，回屋换好衣服上了那男人开的大奔驰。路上开车的那个男人不时透过后视镜打量坐在后面的玛丽，然后兀自嘿嘿笑两声。
玛丽问你笑啥呀？
司机说我没笑你，我是笑我们老板呢。
你们老板怎么了？
不瞒你说啊，我跟了老板好多年了，只听过他骂别人，如今他被你这么个小丫头骂了还不吭声，你说好笑不好笑？
玛丽嘟囔着说谁让他骂我妈来着。
司机说上回好像我接过你呢，你和雯雯小姐。这才隔几天呀，我都认不出你了。
玛丽想起那次去王老板那儿是坐过奔驰车，不过对司机没啥印象了。
车子在一幢大楼前停下，司机说到了，我领你进去。
玛丽下车来，仰脸望去，好高的楼啊，楼的顶端竖立着四个鎏金大字：辉煌集团。
司机领着玛丽进去乘电梯到十四楼，然后跟董事长秘书打过招呼后，让玛丽自己去见王老板。
敲门进屋。王老板的办公室差不多有篮球场那么大，地上铺着软软的玛丽叫不上名的地毯，室内的摆设豪华得跟皇宫似的，玛丽都不知道该如何下脚了。
王老板从一个偌大的半圆形老板台后面站起身，满脸堆笑地过来迎接玛丽。
王老板说欢迎玛丽小姐大驾光临啊，几天不见你不但脾气见长人也漂亮了许多嘛，哈哈，快坐快坐这边坐……
王老板虽然脸上堆着笑，可眼睛分明是冰冷的。玛丽只听说过皮笑肉不笑，今天算是见识了脸笑眼不笑。
玛丽在王老板的引导下坐到沙发上，秘书进来为玛丽端来一杯咖啡。
玛丽说对不起啊王老板，刚才我不该骂你，我真的不知道是你……
哈哈，该骂该骂，玛丽小姐那哪里是骂我啊，那是在督促我进步呢，哈哈……咱言归正传吧玛丽小姐，你以前做过什么工作呢？
玛丽说我啥工作都没干过。玛丽可不想跟王老板提及超市的丢人事儿。
哦，王老板皱着眉头寻思了一会，那你想过要干什么工作吗？
玛丽说我可以为你扫地倒水接电话，我不怕累……
王老板呵呵地笑了，眼神依旧冰冷。玛丽那一刻心里直犯嘀咕，莫非王老板眼眶子里装的是假眼？没准就是狗眼呢！
那些工作都有人干了，王老板说，你再想想，还喜欢做些啥。
玛丽想了想说，我进楼时发现对着门口有个大办公桌，后面墙上有辉煌公司几个大字，老气派了，我想在那儿工作，行吗？
哦，你是说前台接待？嗯……行，就做这个吧。
王老板起身去老板台那儿打电话找来行政主管，说从明天开始，玛丽小姐做前台接待小姐，月薪……月薪六千。
行政主管说不是刚安排了张曼云小姐吗，她可是……
王老板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说没什么可是的，就这么办了，你马上去安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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