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呆呆地靠在儿子的怀里，仿佛没有了意识。
筱年不知道的是，当年，像他这么小的时候，筱雨失去了深爱的父亲，那时，她望着悲痛欲绝的妈妈，也曾经默默地攥紧了拳头，暗暗发誓：“我要好好学习，改变我们家的命运……”
“子衿，”柳舟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子衿，“我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子衿咬了咬嘴唇，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你确定，要这样为我姐决定未来？”
他沉吟了片刻：“难道，你觉得应该任凭你姐在这种荒芜的情绪里继续沉沦下去？”
子衿没有说话，她虽然不完全赞同柳舟的做法，但是更不希望姐姐继续这么痛苦绝望下去。
“她应该告别那些苦难，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柳舟总结似的说。
子衿提了提手上的便携式皮箱：“需要的东西在这里。”她拎着箱子走向筱雨课筱年。
“子衿姑姑，你来了。”筱年搂着妈妈的头，露出了笑脸。
“筱年，姑姑来看你妈妈，你去跟奶奶说说话，好吗？”子衿有意支走孩子。
筱年懂事地点点头，小心地把母亲的头靠在沙发里，自己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怕惊动了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的母亲。
见筱年走了，子衿来到筱雨身边：“姐，咱们累了好一会儿了，在沙发里躺下，好不好？”边说她边扶着筱雨在沙发里平躺下来。
柳舟连忙把子衿的小皮箱拿起放到沙发旁边。
子衿打开皮箱，拿出一系列仪器，好在此时的筱雨绝对的安静，没有一点反抗的意图。子衿把仪器的接口连到筱雨的头皮上，吸住头皮，把另一端usb的接口连到显示屏上。
柳舟看着屏幕上出现了很多画面，那都是珍藏在筱雨脑海深处的童年的快乐记忆。有和好朋友们一起玩的，有取得一个个优异成绩的，有在爸爸妈妈的带领下一起去游玩的……画面不断地变化，慢慢到了子衿工作了，和学生们在一起快乐地玩耍，然后车站遇到了柳舟，两个人一起有说有笑……
“子衿，就停留在这里吧。”柳舟看着那些无数次在自己梦中回放过的画面，按住了停止键。
“你确定，这个时期的筱雨姐，就是最快乐的时候？”子衿用医生惯有的冷静态度认真地询问。
“是。”柳舟果断地说。
“你确定，要通过这个仪器，把筱雨姐的记忆停留在认识你的那个时间段？”子衿一丝不苟的专业态度一览无遗。
“是。”柳舟毫不迟疑。
按照柳舟的意见，子衿把筱雨的记忆通过芯片设置，全部逗留在了初识柳舟的那一年。
“接下来，更棘手的在后面。你怎么自圆其说？如果一切都停驻在你和筱雨姐初识的那一年，筱年怎么解释？筱雨姐刚认识你的时候，怎么可能有筱年？筱年是谁的孩子？”虽然柳舟说过计划，子衿还是要再次确认。她始终觉得这么代替筱雨选择人生是不道德的。
“你不记得我的计划了？”柳舟眯着眼反问。
“你绝对不能把筱年从我姐姐生命里剥夺。筱年是她的命，如果让她远离曾经的伤痛，却得逼迫她离开自己的骨肉，我们不如不帮她。这种活生生的剥离，如果筱雨姐有选择权，她也许是宁可进地狱，也不愿舍弃孩子的。”
“不要舍弃，就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从小就立志为了梦想可以做不婚主义者，你看用仪器接通她的潜意识记忆层，她曾经确实想过不结婚，后来只是为了让她妈妈不担心才选择了婚姻。所以我们就照她最初的想法，她为了完成作家的梦想，把终生献给事业。可是为了体验做母亲的感觉，也为了自己有个伴，她采取了人工受孕。”
“嗯。”子衿把这段记忆植入筱雨的记忆库，“她生筱年是剖宫产，她腹部也有刀口，这个记忆还照真实情况输入记忆。”
“好。但是，既然是剖宫产，那么她的处子之膜应该完好。接下来需要去做修复手术。”柳舟加了一句。
子衿有些恼火：“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细腻，这么面面俱到？你这么万无一失，究竟是为了完成你自己的处子情结还是……”
“子衿，你比我更了解你姐姐。她其实还是个很传统的女人，虽然她写小说很现代，可是她骨子里还是传统情结。我不希望我跟她日后的相处让她有心理上的差距感。我希望能和她在完全平等的心理地位上。我想给她她想要的所有圆满。”
“可是一旦她面对真相呢？她怎样接受虚拟的圆满和真实的残酷？”子衿反唇相机。
“我已经弄丢了她一次，我会用我一生守护她，用爱唤回她所有的勇气。让她相信我和她是可以白首不相离的。”柳舟的眼神坚定地落在子衿怀疑的脸上。
“希望你做的比说的好。”子衿把手上的事情全部处理结束，慢慢解下筱雨头上附着的仪器。
“她要十几个小时候才能醒来。她的记忆停留在认识你的那个阶段。她醒来的时候，最好你在她身边，她肯定对你印象最深刻。”子衿叮嘱身边的这个男人，希望这次自己没有做错，但愿这个男人是能给姐姐带来新生的值得托付的人。
“我会的。她醒后，我会带走筱雨、筱年和伯母，”柳舟目光投向隔壁的筱年和他奶奶，“先到一个新的城市去，没有多少认识他们的人，也没有人会去打扰。这样对稳定筱雨，让她接受眼下的新的生活状态比较有利。”
子衿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帮着这个柳舟撒这样的弥天大谎，掩盖早已存在的过去，究竟是对是错。
“真正的爱，就是不离不弃的陪伴。我想那时，方子年一无所有，可是依然打动筱雨的芳心，就是因为他勇敢地陪伴。无论是最初手机上短信的陪伴，还是后来背井离乡真正的相守，陪伴都好过承诺。所以那一次，我才失去了机会。现在我愿意用那些所谓的功成名就的身外之物，换取筱雨的信任。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柳舟说着过去，就有些感慨。
子衿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她看着沉睡中的姐姐：“所幸，方子年又成立了新家庭，也又有了孩子，不会来过多干涉你们的生活。你们还会回来吗？”
“我们一定会回来的，不为别人，哪怕只是为筱年，毕竟，这里有他亲生的父亲。”
“打算什么时候再带他们回来？”子衿幽幽地问，不知道这一走，再回来，筱雨姐姐会是什么样子？这一次的冒险是否有价值？
“等我的爱已经能够融化她所经受的所有苦难，等她回来后那些可能横亘出来的真相不会再让她痛不欲生，等她即使面对真相也能坦然接受的时候，等她知道实情也能欣然面对我和你短暂地埋葬和剪切并嫁接了她的记忆的时候。相信我，爱，能拯救一切！拯救我和她遗落的时光，拯救被损伤过的灵魂，拯救被错失的爱情。”
子衿笑了，笑得有些虚无：“你在诉说一个童话。童话一般都是虚构的，无法在真实的土壤里生根。”
“童话可以在爱的土壤里生根。”柳舟笃定地笑着，看着沉睡中的冯筱雨，她的睫毛长长地垂下，灯光下，睫毛在她眼皮上投下一层阴影，整张脸笼罩在黄晕的灯光下，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这句话本身，又是一个童话！”秦子衿耸了耸鼻尖，有些不屑一顾，也有些满怀期待。
“柳舟，你不是要去日本实习吗？”筱雨皱着眉，惊讶地看着在自己床边默默凝视她的柳舟。
“傻瓜，”柳舟伸出手来轻轻掐了一把她的脸蛋，“我跟父亲抗争了，没有父母能顽抗过子女的。我爸同意我先留下来。”
“留下来？”筱雨的唇边有掩饰不住的笑意溢出来，但她故意板着脸，“留下来干嘛？”
“嗯，”柳舟停了停，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留下来让某个人有理由跟着我走。”
“某个人？跟着你走？”筱雨四下环顾，“谁呀？”
“呵呵，肯定不是你。”柳舟故意不去看她。
“是我呀！”筱年从里屋跳出来，像他和柳州约定的那样自然。
“啊？”筱雨窘迫地望着筱年，又望望柳舟，“我、我……我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他、他……”筱雨顿了顿，终于咬咬牙说出记忆中的真相，“他是我儿子……”
“我知道啊。”柳舟一脸平静地抱过筱年。
“你、你知道？”筱雨的嘴张大得能塞下鸡蛋。
“爱屋及乌。我爱你当然要试着爱你所爱，更要了解你的一切过去。”柳舟脸上闪过宽厚的笑容，这让他俊朗的面孔更加温柔。
“我……我那时候幼稚地想，一辈子不结婚，所以就……”
“就人工受孕了。”柳舟替她回答。
筱雨看着他安详的脸，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好。
“我很喜欢筱年这个孩子，想让他跟着我一起生活。可是我用什么理由让他跟我一起生活呢？我用什么理由把他从他妈妈身边带走呢？”柳舟自言自语。
筱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也不追问。
“我只有娶了他的母亲。筱年，你同意我娶你妈妈吗？”柳舟看也不看筱雨一眼，一本正经地问筱年。
“我同意。”筱年左手握住柳舟，右手握住筱雨，把筱雨的手放进柳舟手里，“我妈妈就交给你了。”
“可、可、可是……”筱雨有些结巴，竟然没能把话完整地说出来。
“伯母，您同意我娶您的女儿吗？”柳舟转向筱雨的妈妈。
老人眼睛有些湿润了，希望这一次女儿能真正有个好的归宿：“我同意。”
“那么，筱年，伯母哦不，以后该喊妈妈了，妈妈，我们是不是该整理一下行李？我和筱雨的婚礼打算放在另一个城市。我们以后一起生活到那里去，好不好？”
筱年和奶奶很认真地互相看看，很认真地思考。
“喂喂喂，这算什么？你们都有权力说同意或不同意，就没我的事儿啊？”筱雨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怎么会没有你的事呢？”柳舟看她终于憋不住叫出了声，忍不住笑了，“这是我早就欠你的一场婚礼。”
“早就？”筱雨皱皱眉，“我们才认识多久啊？”
“很久很久了。”柳舟心里涌上一股酸楚，他很快用笑容压制下这股酸楚，“所谓白发如新，倾盖如故。你说是不是？感觉上，我们早就该是一家人了。”柳舟用手一拉，筱雨、筱年和老母亲一起被他拢在一起。所有错失的岁月顷刻被温暖覆盖，柳舟一阵感慨，这本该是多少年以前就该有的一幕，却被自己那些可笑的追逐所舍弃，所幸，转身回来，老天用这样一种别扭地方式，给了他重新补救的机会。人啊，若不是失去过，怎知拥有的美好，若不是爱的心被侵蚀过，岂知珍惜的可贵？
筱雨甜甜地笑了，如上学时那个羞涩的小女生，没有经历过一丝风雨……
秦子衿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缓缓地摇了摇头：“这还是一个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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