栏目:悬疑小说
牛鹏程遇到一起非常棘手的案子,已是天气渐寒的十月。吴满银的诉状上写得很清楚,他女儿吴雅仙在一天夜里去董士清家的棉地里偷棉花,遭遇了醉酒的董士清。董士清将吴雅仙要挟到地头看棉花的小草棚里,实施了奸淫,致使吴雅仙怀有身孕,羞于活在人世,服毒自杀。
过了八月初一,县衙也就到了放告的日子,积案多是些户婚田土之类的小案,三头对面,说说道道,牛鹏程常弄出满堂彩,也皆大欢喜。逢三、六、九,牛鹏程必须坐堂。牛鹏程最烦坐堂,衙署正堂上站着行刑皂隶叫驴一样喊威武,被传进来的人还要跪,一口一个老爷地叫,说怎么怎么冤枉啊冤枉。还是在后衙,与当事人坐在一起,先说天气,再说庄稼,或干脆问人家午饭时喝了多少酒、吃的什么菜,牛鹏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正题。被唤到后衙的人往往不敢坐也不敢说,手抖脚抖声音也哆嗦。牛鹏程张开大嘴,露出两排凸起的黄板牙嘻嘻哈哈地笑,当事人就放松了自己。牛鹏程让衙役为当事人端上茶,继续聊,像朋友像亲戚或干脆就是兄弟。结束谈话前,牛鹏程依然嘻嘻哈哈地笑,说这么着行吧?至于这么着到底怎么着,被唤的人也摸不清,却心平气和地离开了后衙。
康熙爷如今稳坐龙廷,有了工夫喜欢微服私访,走南逛北,再弄点风流韵事。牛鹏程也喜欢,却没康熙爷那么豪情。北郡小,大大小小的乡里也够牛鹏程转些日子,却遇不到哪家的女子冲他飞媚眼,又不能不走走转转。牛鹏程一身短衣打扮,腰里掖着酒葫芦,坐在地头或树阴下还和别人聊。牛鹏程把酒葫芦拿出来,你一口我一口,酒也喝着,事儿也说着,掌握了第一手材料,再坐堂,是谎也掰了出来。
牛鹏程第一次微服去兰桂坊,遭遇正在锄田的董士清。两个人坐在地头,喝完了牛鹏程别在腰里的那壶酒,董士清又拉牛鹏程去家里喝。董士清大声大气,且都是酒后真言。牛鹏程依然嘻嘻哈哈地笑。
吴雅仙自杀毕竟是命案,牛鹏程该去兰桂坊亲验,却被另一件案子纠缠,就让县丞带着仵作和刑书、皂隶去了兰桂坊。回到县衙,县丞如实汇报,他们按律定的套路,在现场立棚勘验,皂隶巡风,驱逐闲人。验完尸,县丞让刑书填写了尸格,吴雅仙确系服毒自杀,且怀有身孕……
牛鹏程看罢吴满银的诉状,随即在状纸上批了朱语,再将原告和被告的姓名、批语、承行差役的姓名填写后,又将各副状汇入封套。第二天,牛鹏程发差请原告和被告。跟随牛鹏程的三班衙役都知道他的脾气,牛鹏程说请就是拘捕,衙役回到县衙销差时也得说把谁请来了。
董士清被请到县衙后,在后衙里见到了牛鹏程。牛鹏程让小夫人凤菊弄了俩菜,且让衙役专门去北郡城经营董家锅烧的店铺里弄来一壶董家锅烧——董家锅烧出自董士清的酒坊。凤菊亲自做一盘麻辣豆腐,董士清看着小脸小嘴小个子却很媚的凤菊笑,牛鹏程也笑,还嘻嘻哈哈地说这么着行吧?
牛鹏程与董士清喝着酒就说酒,说董家锅烧烈,却不上头;香,闻着就有喝的欲望。牛鹏程又说董士清种的棉花,白、细也软。再说董士清在兰桂坊首先种植番薯,如今番薯已在畿城区域内普及,再遇灾荒年,人们就不再怕挨饿,那董士清就是功臣。再说董士清在兰桂坊第一个种植烟草,说起烟,董士清真拿出了一包烟,且送给牛鹏程一杆烟袋,装上烟递给牛鹏程,说我贿赂贿赂你吧?牛鹏程又嘻嘻哈哈,说你不贿赂我还想让你贿赂,我第一次抽你种的烟,就想不出你的烟为什么味道异常也独特?董士清也拿出烟袋装了烟点燃了吸,说我在烟地里施了香油酱,就是香油渣子,种出的烟叶子黑,味也香。
总要说点正事吧?牛鹏程又往董士清的碗里倒酒,有了酒就不愁董士清不说,再说董士清也该说,吴雅仙自杀且有身孕怎么想也觉得蹊跷。董士清知道,就是跳到天河里也洗不清,还说什么呀?
凡事总是有因,董士清面对牛鹏程却不能说。董士清率先在兰桂坊种番薯,又种烟,却远不如种棉花,三斤可获得九斤棉花的利,卖了布就有银子,有了银子就能买地。枣芽发、种棉花,董士清适宜地掌握节气。在地里下种、施肥,像照顾儿子一样照顾着棉花一天天长高长大,待秋风一起,棉花地里就是一大片刺眼的白。兰桂坊的乡民们看到董士清种棉花的效益,眼馋心热手也哆嗦……董士清就不能不精心守护棉地,就在棉花地头搭了草棚子日夜看守。
在棉地里遭遇偷棉花的吴雅仙之前,董士清在酒坊里。董士清的酒坊生意也很好,每出一锅新酒都要亲自品尝,不能有邪味。那天晚上,董士清正品刚出锅的董家锅烧,为董家造酒的河南师傅端出一盘猪头肉,又现炖一只鸡。董士清品了几口酒,觉得河南师傅的手艺越来越好,就兴奋,就不再品,与河南师傅和伙计们喝。董家人有一个不好的习惯或毛病。肚里的酒液越汹涌,酒兴越高,谁不让喝也不行,却没忽视兰桂坊北的棉地。
到了棉地,董士清就遭遇了正在偷棉花的吴雅仙。当时,董士清还不知吴雅素就是吴雅仙,就悄悄走过去准备把吴雅仙摁住,脑袋上却挨了一棍子晕倒在地。待董士清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赤裸下身。吴雅仙赤身裸体肯定也被人打晕,再拖进小棚子。两个人醒后,董士清疑惑也尴尬。吴雅仙尴尬,却不疑惑,穿好衣服,拿着一件沾血的白布小褂跑出了草棚。
董士清与牛鹏程喝着酒、抽着烟就说,咱们是哥儿们,你还不知道我吗?我真的冤枉!牛鹏程依然嘻嘻哈哈,凤菊又端来一盆小鸡炖蘑菇,蘑菇是野生,是牛鹏程微服私访时在村野里偶然发现。牛鹏程让董士清吃小鸡炖蘑菇还嘻嘻哈哈,说这么着行吧?
吴满银也被牛鹏程请到县衙,他是兰桂坊里社的书手,跟随里长秦宗诚多年,免不了来县衙办些户籍呀田地之类的事。请吴满银的人问牛鹏程是不是去后衙,牛鹏程照旧嘻嘻哈哈,两捧黄板牙还不住地动,说凤菊身上不痛快,正在床上歇着,就在院里吧。
八月冷九月阴,十月有一个小阳春,天气好,牛鹏程的情绪也很好。衙役为牛鹏程和吴满银搬来椅子,还端来茶,两个人还聊。吴满银那张脸很苍白,牛鹏程让吴满银注意身子骨,该吃点就吃点,别总是喝酒,酒伤肝也伤身,还让吴满银节哀顺变。吴满银站起身要磕头,牛鹏程忙起身,说满银你这是干什么……哈哈哈……这是干什么?
牛鹏程问吴满银是不是确定董士清真的糟蹋了他闺女?吴满银的鼻子挺大,像窝头,鼻尖上还有一层酒红,一激动鼻尖上的颜色更烈。牛鹏程看着吴满银的窝头鼻子不断地加深颜色还嘻嘻哈哈地笑。吴满银很激动,说反正我这颗脑袋也值不了几文钱,我要冤枉了董士清,情愿拿着脑袋去他家谢罪。牛鹏程说闺女没了已够你伤心,就别拿自己的脑袋砍着玩了是不是?哎,你必须有证人才行。
吴满银跑到县衙外面唤来吴满金,吴满金与吴满银是兄弟,个子矮。吴满金也要跪,牛鹏程再拦。吴满金弯着身子,说知县老爷,那天夜里我去董士清家的棉地里也想偷点棉花,我胆小,心也虚,先跑到小草棚前探探虚实,却发现两个自光光的人压在一起……却不知道是董士清,也不知道他竟然糟蹋我侄女……牛鹏程站起身,没看吴满金,说证据呢?吴满金的身子挺了挺又弯,说我的眼睛不是证据吗?可我还是胆小,董士清不像秦三爷,家有成片田地,积有万两黄金,可那小子从来不买秦三爷的账,牛!我就跑回了家,又觉得董士清连狗都不如,又跑了回去,董士清光着身子傻子一样呆坐在小草棚里……你说不是他是谁?
秦三爷就是兰桂坊的秦宗诚,是牛!牛鹏程唤来几个捕快,让典史带队,巡捕压阵,再把董士清请回县衙。吩咐完,牛鹏程又看着吴满银嘻嘻哈哈地笑,说这么着行吧?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