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生的时候正逢国家计划生育,连兄弟姐妹都没有,读书正赶上大学扩招,毕业后不包分配了,相亲时发现,中国忽然多了4000万老光棍,等到买房子了,恰巧赶上经济高潮,房价已经高不可攀,等到结了婚,国家又鼓励多生孩子了……
我跟杨燕正是这样的一代人。
我们赶在80年代的尾巴出生,生命中的每一步都走的艰难无比。
幸好爹娘给了我们正确的教育,让我们知道只要勤奋跟努力就能出人头地,让自己有一份幸福平安的生活。
我18岁前,一直是按部就班平平凡凡的成长。
就在哪一年,我认识了杨燕。
我们是在暑假打工时认识的,那份工作是一家工厂的货品分拣。
生活总是那么巧合。
在工作的间隙,我突然发现,跟我一起搭档的女孩竟然跟我一个学校,甚至我们的家都在一个方向,这发现真的是惊喜的,是以我们自然而然的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时间久了,我自然知道。
杨燕不是我们这儿的人。
她老家安徽,因为父母在这个城市多年打工,才将学籍转到这儿,本来一家人准备买房子落户在我们这儿,谁知道,房价突然就跟疯了一样上涨,让买房子的计划成为泡影。
哪一年,正是杨燕父母纠结回到老家还是继续留在这儿的关键时期。
从小生活在这儿的杨燕自然也更加彷徨。
没有户口就意味着没法参加高考,没有户口就以为着自己必须回到安徽那个小山村里,作为外来人口,永远有很多很多的不公平跟无数的麻烦。
而我同样有着很多的烦恼。
我的父亲在哪一年去世了,我原本开心的生活同样大厦将倾,我不知道未来对于我意味着什么,包括我的糟糕的成绩实际上早就将我拒绝在大学的校园之外。
我们很快成为了恋人。
半个月后我们住到了一起,再有两个月后杨燕退学,在那个暑假的后来,我们决定用自己的两双手创造辉煌的未来。
那段日子也是我们最艰苦的日子。
我们在各种公司各种能赚到钱的地方打工,很久很久都不回家,每天计算着我们能赚多少钱。
无论是盛夏炎炎的夏日,还是大雪纷飞的寒冬我们都不曾懈怠过。
只有晚上,我们缩在租来的小房子里的时候,才是一天最轻松的时候。
那时候的我们,常常住在地下室里。用买来的一点肉加一点辣椒就能做出一顿香喷喷的晚饭,吃的满嘴流油,那时候的我们,曾经用200块钱生活三个月,那时候的我们,所有的娱乐活动只是捡来的旧报纸,那时候的我们,并不会感到没有希望……
第二年,我们勉强凑够了房子的首付,我们终于在城市里拥有了一个家。
第二年,杨燕对我说,我们不要四处打工了,我累了。
是的,很累很累。
我也一样。
其时,我姐夫所在的公司开始招聘,于是,我们回到我们的城市,我们一起参加了我姐夫公司的新员工培训,当然工资是很低的,甚至比不上我们打工的一半收入。
但总体来说,职业前景看得见,摸得着。
我如饥似渴的学习,很快在新员工里崭露头角。
半年后,我成为了公司新生产线的主管。
但是她却再也受不了公司的约束。
她向往的是窗明几净的工作环境,向往的是白领般的生活,但是我们公司是重工业的炼铁生产,跟白领的生活千差地别,她只是工作半年,就再也不愿意上班了。
接下来,她换了很多份工作。
在我的记忆里,那是我们第一次产生分歧。
每天白天,我们都是在早晨分道扬镳,去往不同的方向上班,等到了晚上,才能聚到一起,然后,也许是几天,也许是一个月,她很快又换一家公司。
很多时候,我并不知道她在哪里上班。
然而,我们只是没有学历没有知识的普通人,在哪儿又能很快出人头地呢?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年。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了,跟她商议,开了第一家饭店,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再也回不去从前。
再以后,我将我们所有的积蓄,所有的未来扔进了外汇这个无底洞里。
在我们认识七年之后,她选择了逃离。
在那个她离开的夜晚,所有的一切都重新结束了。
是的,当她在我面前说出那些话,最终跟在那个男人身后远去的时候,我想到了死亡。
我不相信,我们的七年是这样一个结果,我同样不相信,跟我在一起七年的女友就这样走了。
我根本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下定了决心。
是从我告诉她我再也没有能力还债的时候吗?
那一天,我说,“燕儿,我亏掉了很多钱,我没有能力还掉了。”
她沉默两秒,说,“你能独自带好冉阳吗?”
我说,“能。”
她又说,“我不要生活在这房子里了。”
我说,“我走,等我发了工资出去找个房子住,你等着我赚了钱再回来。”
她说,“行,就先这样吧。”
这场对话,距离她走不过是短短十五天的时间。
用十五天的时间,来认识一个男人,最终离开,最终打败我们的七年,听起来是如此的不可思议,令人匪夷所思。
我宁愿相信她被人欺骗,我宁愿相信,她终有一天会重新回来。
在接下来的四年里,我带着冉阳走遍了千山万水。
我想找到她,我想替我自己问一句,我想替我的儿子问一句。
杨燕,你就这样走了吗?
而今天,四年以后,我终于见到她了。
我坐在了她的对面,静静的看着她。
真的,她老了。
二十七岁的女人,脸上却已经爬上了皱纹,哪怕被很多的化妆品掩盖,也挡不住憔悴。
我想,她也在同样的看着我,我相信岁月同样改变了我的外貌容颜。
今天,距离我们认识已经过去了十年零六个月,十年,是琐碎而又精心动魄的,每一天都在悄悄的改变。
而我们再也不是十年前的青葱岁月。
她现在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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