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她会在郑阿姨的陪伴下去医院的康复中心锻炼,说话也基本接近正常人,唯一没有恢复的就是她曾经的那段跟我的记忆。
在这件事上,锦年父亲跟我都没有提起。
我依然每天早上去上班,晚上回到医院,而锦年父亲也整天被医院的催款搞得焦头烂额。
但这些,我们都不好在锦年面前说起,她已经承担了自己这个年龄不该承担的厄运,那么就不应该再强加一些磨难给她。
这期间,她一直以为我是她的哥哥。
这是一间很奇怪的经历,她记得冉阳,甚至有时候谈起来也记得博士,但在她的记忆里,冉阳则是自己的亲侄子,而冉阳的妈妈在他幼年出走,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医生对此的解释是,选择性失忆。
那天,我百度了网上所有这个新鲜的词语,然后久久沉默。
网上对这个词条的解释是,当一个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脑部受到碰撞后,遗忘了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或者逃避的事情或人或物,选择性失忆分为两种,一种是暂时性失忆,一种是永久性失忆。
暂时性失忆通常是指人在遭受到伤害之时,因为同时存在重度社会心理压力,经由个人意识、认同或行为协调突然地暂时性地改变。而永久性失忆则是说锦年的这部分记忆将永久的丧失掉。
我不知道锦年这样的失忆到底属于哪一种,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在她的潜意识中,我是为她带来困扰的人。
每每想起这些,我就会想起以前,想起那些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究竟是怎样的压力才导致锦年选择性的进行了遗忘呢?
对她来说,那是一个痛苦的开端,那么,我为什么还要主动提起?
我只有将自己的的身份隐藏在哥哥这个保护壳里,用来面对。
一切看似完美。
但聪明如锦年,还是从我们忙碌的身影里看出了一丝端倪。
在她醒来的第九天晚上,我刚刚买饭回来,锦年看了一旁的郑阿姨一眼,小声问我,“哥哥,咱们家是不是没钱了?”
这个问题如此突兀,我不由一愣。
但我很快反应过来,说,“没事,哥哥一直在赚钱呢。”
她说,“今天护士来催治疗费了。”
我这才明白她问题的来由,我装着轻松的拍拍她肩膀说,“放心,明天哥哥就发工资了,很快就会把住院费补上。”
她这才舒一口气,说,“哥,其实我觉得,我现在生活基本能自理了,就算出院了,我也能慢慢恢复。”
我打断她,“不行,爸的意思是等你完全恢复才行,不然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
她这才哦了一声。
算起来,按照约定,明天我就会发工资了,十天的工资大概是五千块钱,虽然对于总的治疗费来说是杯水车薪,但是能勉强补上这几天的住院费。
吃完饭,我不由又给孙老板打了电话。
他在电话那边诺诺连声,承诺明天一定会把这几天的工资结清。
其实,现在工作的这个工地,昨天就已经收尾了,但是孙老板说,明天还要去一天,将工具收拾一下,也正好将这几天的工资接了。
第二天,我很早就去了工地。
早晨的工地上,工人们还没有开始工作,三三两两的吃着早餐,也有的刚刚起床。
我在工地上站了一会,始终不见孙老板过来,我就去地下停车场找李大哥。
谁知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人,等到问了一下一个见过面的工友,才知道李大哥三天前就已经结束了这里的工作,去了下一个工地。
于是我就顺着黑洞洞的走廊继续向前走。
跟我在一起的小工友同样住在地下室里,这几天午休,我都会跟他一起,在他的床铺上眯一会,几天处下来,我们也算是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这家伙除了喜欢喝酒,倒是大咧咧的,没什么心机。
我走到他床前的时候,他竟然还没起,我踢了他的床铺一脚,他才惺忪着睁开双眼。
我说,“今天发工资了,也不早起。”
他哼哼唧唧,“今天又没多少事,我昨晚就多喝了一点。”
说着话,他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我,“孙老板来了吗?”
“没呢,刚刚我在外面转了一圈,没看见他。”我说,“赶紧起来,我们上去打个电话。”
他这才慢慢腾腾起来,打个哈欠,踢踏上鞋子,跟我一起向地面上走来。
等到来到地面上,早晨的凉爽已经被阳光遮盖,他懒洋洋的掏出手机,说,“我给孙老板打个电话,都什么时候了,这些老板,都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他将电话放在耳边,不一会儿,他就脸色一变,冲我说,“草,怎么关机了?”
“你再打打。”我心里也不由一急,今天我跟医院里说好了,中午前要把住院费交上,若是孙老板晚来一会儿还好,若是今天不来,那就让我食言了。
他连续打了几遍,说,“是关机了。”
我不由问他,“哪别的方法能找到他妈?”
他摇摇头,“我是在网上看到招聘信息来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
我心中不由一惊。
开始我始终以为这家伙是他的同乡,从来也没想到他竟然只是在网上看到招聘信息来的。
我急忙掏出电话给李大哥打了过去,李大哥的电话倒是通着,响了几声,那边接起来就说,“哎呀,兄弟,对不起呀。”
我急忙问,“怎么了,李大哥。”
他说,“我也是刚刚听到消息,那个孙老板昨天跟工地结了账跑掉了,这事,你看,我也没料到,以为都是老乡……”
他再说些什么,我已经不在意了。我抬头看着这片新建的住宅区,不由鼻子一酸。
十天来,我辛辛苦苦,每天顶着烈日海风,到头来却不过是一场空,其实,比起以前,那些钱我倒是真没看在眼里,但是此时此刻,那是锦年救命的钱。
而现在,我却没能拿回来。
一时间,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荣一诺,你这个废物。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