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在这个地方，海拔相比较内地要高得多，如果正常人还感觉不到什么，但是只要是感冒了，就很容易转为肺炎，甚至带来生命危险。

    决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一米阳光生病起来。

    我喊了几声她的名字，她只是动了几下身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只好跑下楼来，去找老板要感冒药。

    之前来的匆忙，我并没有准备急备药品，总是以为年轻还没事，好在此刻我们在青旅，若是还在路上，那可真是叫天地不应了。

    跟老板要了感冒药，又拿来热水给一米阳光喝下去，我这才松了口气。

    外面的大雪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从天上飘飘洒洒，落到树梢上，地面上，也落到结成冰凌的河水里。

    眼中望出去，到处是一片的雪白，将整个世界掩盖。

    到了中午的时候，一米阳光终于醒了过来，我急忙让老板炒了两个菜，等她吃下去，她才恢复了一点精神。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死。

    这场病还是让我们耽搁下来，一直到了除夕。

    晚上，老板跟老板娘做了菜邀请我们去吃，听着外面响起来的鞭炮，喝着口中浑浊的黄酒，不知不觉我竟然很快有了醉意。

    老板姓黄，叫黄喜，人如其名，待人热情，前几天我们住下来，有什么缺德东西都是麻烦他，也算是老熟人了。

    他一杯接一杯的敬酒给我，说起自己的家和儿女，神态间甚是感叹。

    他喊着我的姓，说，“小荣，你们这个年龄真是好，以前的我们那儿又能想到去旅游，去外地都是逃荒来的。”

    我问，“黄哥不是本地人吗？”

    他摇摇头，说，“我是东北的，来这儿啊，完全就是意外。”

    那边黄嫂接道，“什么意外，还不是你家的那些臭毛病，不然又怎么会遭这么多年的罪。”

    等到两人说了半天，我才明白，两个人是从东北那边过来的，至于来到这儿的理由，不过是因为计划生育，当年黄爸爸一直想要个孙子，但是偏偏生了三胎都是女儿，为了躲避计划生育，不得不带着三个女儿一路逃奔，一直来到果木沟才停下来。

    那时候的果木沟，还是只有两三户人家的小村子，时间久了，黄喜也就在这边落了户，成为了真正的四川人。

    至于家乡，已经很多年不回去了，而当年想要孙子的黄爸爸，最终也没有看到孙子的模样。

    黄喜说完，不由端起面前的黄酒给我倒满，说，“喝酒，兄弟。”

    我们两个就将满满一杯黄酒喝下肚子。

    放下酒杯，黄喜又叹一声，说，“兄弟，你还年轻，人这一辈子呀，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我来的那年刚刚24岁，这不，转眼间就是30年过去，人老了，想想年轻的时候，真的是什么事都不重要了。”

    他接着转头问我，“兄弟，你说人什么最重要？”

    我说，“是父母？”

    他摇摇头。

    我说，“是儿女？”

    他又摇摇头，

    等到我猜了无数答案，他才长叹一声，说，“人呀，什么都不重要，只有活着最重要，以前的那些艰难困苦，过几年你再来看，就屁也不是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的汉子。

    他的头上，鬓角已经花白，脸上也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但是，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厉尽生活的沧桑与淡然。

    我不知道他的那句活着最重要对不对，但是，人到了这个年龄，自然是有一些生命的感慨，我于是举杯，说，“黄哥，来喝酒。”

    男人之间，只要一杯酒，就是理解了一切。

    不知不觉，一场晚饭就已经到了深夜十二点，按照中国的传统，黄喜挂了鞭炮在外面的树梢上，在整点的时候点燃。

    顿时，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就打破了一切。

    还未融化的雪花，从树上被镇落下来，小院后面的鸡狗也被吓得到处乱飞乱跑。黄喜在鞭炮声中哈哈大笑，大声的说，“新年到，财神到，大吉大利，福门大开。”

    透过门前的玻璃，我看见他脸上带着笑，眼角却有泪花坠落。

    我不由想，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场生命的追逐，从儿童到少年，从少年到中年，再到锤锤暮年，这中间总是有无数坎坷跟艰难困苦，那么，坦途在哪里呢？

    是不是这世界上就没有真正的人生坦途？

    或者说，人们的选择本来就是错的？

    迷迷糊糊的，我也不知到了几点才睡到床上，等到醒来的时候，打开手机一看，却发现小恩发来的短信。

    上边只是寥寥几个字，说，新年快乐，署名是小恩。

    我这才想起来，就连我们曾经的四个人，也在一天之中分道扬镳，人生看来就是充满了这种不确定性。

    我转头看向另一张床上的一米阳光，她却早就醒了，见我看她，就问，“怎么了？”

    我说，“小恩发来的短信，祝我们新年快乐。”

    她就问，“那俩傻逼到了那里？”

    我于是拨通小恩的电话，只是响了一声，那边就接起来，大声说，“大叔，新年快乐。”

    我说，“你也是，你现在到了哪里？”

    他那边的声音充满了嘈杂，仿佛很多人在一起，说，“我们遇见了一队去拉萨的人，现在在一起呢，嗯，我看看，这个地方好像叫做雅江……”

    我心里不由一惊。

    雅江离我们这里，应该有几百公里，而且早就赶到了我们前边，可是，小恩不是一直坚持徒步的吗？

    这时候，他又说，“小雨还在后边呢，不知怎么的，我劝他跟我一起走，他就是不听，前几天我们分手了，估计还在雅安那边晃荡着呢……”

    我就哦了一声。

    挂掉电话，我自己也不由笑了。

    原本信誓旦旦的四个人，现在竟然分成了三处，果然人都是不能相守的，夫妻如此，父子如此，朋友也是如此。

    一米阳光看我笑，不由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发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她说，“是什么？”

    我说，“人类都是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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