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墨禛完全都不放在眼里。
在他的世界,只有苏佩一人了。如果,连她都不在了,那么以后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过下去呢?
于是,他朝刘宴礼行礼叩拜道:“草民遵命!”
刘宴礼不语,紧盯着这个站在他面前的人。
这人人,曾是教导自己的太傅。也是自己最尊敬的老师,虽说两人为了一个苏佩斗得你死我活。可要是真的为苏佩做让天下人都耻笑的事,自己,恐怕不及墨禛了。
他微微闭了眼,心中无比的失落。最后,就拂袖离去了,只剩下一个跪在地上的人。
清晨的帝都,几阵隐在乌云间的雷响过后,下起了史上最大的一场暴雨。一条条雨丝落在水洼,层层的雨云遮住了东升的太阳,迷蒙的雨雾笼罩了远近的景物。
有一人跪在雨中,墨发白衣紧贴着肌肤。雨滴打在身上,竟一点也不觉得冷。
撑着伞在路边走过的行人认得出这人就是墨禛的时候,站在一旁观望。则有些人忍不住来询问他,这是怎么了。
可无论多少人问,多少人看,他都充耳不闻,一心执着的向宫门口前进。
他也不知道自己一边跪走,一边朝拜了几次。就只感觉身体已不是自己的了,连膝盖被割破都无动于衷。要是停下半分,说不定刘宴礼又要改变主意了。
他在也承受不了,心爱的人日日承受病痛之苦了。
“爷!”卫青听到下人说墨禛一大早就从城门口一路跪拜到皇宫方向,开始以为是别人再开玩笑。可跑来看时,真的见到他这样又气又心疼。更多的,是不解。
墨禛不理会卫青,依然执着的边跪边走。
实在看不下去的卫青跟着他一起跪下,拿着伞为他遮挡雨说:“爷,陛下为何要如此为难你!”
墨禛停下步伐望着皇宫的方向道:“卫青,回去,别告诉夫人我在这里的事。”
“爷!为了一个女人,你至于这样吗?”卫青不解了,自从与苏佩扯上关系后,他的生活就没有好过。
“卫青,你在说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说他可以,但是他绝对不允许连自己的下人都要这么说。
他们不懂,也不知道。
“卫青知错了。”卫青努着嘴。
“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墨禛淡淡的留下这句话,继续跪走。
望月台的白色轻纱飘动,被雨滴打的有些沉重。
昏迷了一晚上的人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看到了坐在身边的人竟然不是墨禛,而是锦央。
“师叔,阿禛呢?”醒来的第一眼,她抓住锦央的手问。
明明和他人触碰会让自己更加的疼痛,可她已经管不了太多了。
“别着急,他为你寻解药去了。”锦央抽开被她握紧的手轻声安慰。
可是,这样的话并不能平复她的情绪。
她立马坐起,胸口突然一阵抽痛,痛得她捂嘴连连咳嗽,拿开捂住嘴巴的手时,上面沾了许多的黑血。
“师叔,他是不是去找刘宴礼了?”
“既然你知道,为何要隐瞒这么久呢?”锦央无奈的叹气。
连翘红着眼替苏佩擦擦手上的黑血,但心急如焚的苏佩还是要追问:“他还没回来吗?”
“没有。”锦央摇摇头,也得知墨禛如今在做什么,也并不想隐瞒苏佩就直接说了:“他现在为了你,正冒着大雨从城门口一路跪走到皇宫。”
苏佩感到眼睛一疼,捂着嘴泪如雨下。
他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也因为自己,他一直在受伤着。
“你现在也就别担心他了,该担心担心你自己吧!”锦央也没办法救她,唯一靠的,就是墨禛向刘宴礼求药了。
“连翘,快给我梳妆打扮,我要出去。”苏佩抓着连翘的手臂说。
凝视苏佩这张苍白如纸的脸,加上病情的恶化身子已经是摇摇欲坠了。要是出去有个三长两短,那该怎么向墨禛交代呢?
于是,连翘第一次拒绝了苏佩。
苏佩见连翘拒绝,又气又无奈。索性她自己就简单披了件外衣,扶着墙起来。
“我带你去吧!”锦央扶起苏佩。
“谢谢师叔。”苏佩忍着疼,抓住她的手步步走出去。
在皇宫门口,一人扶手凝视远景。
身边是宫女太监在替他撑伞,皇后陈娇也站在一旁,亲自端来刚刚热好的汤。
“陛下,喝点汤,暖和暖和身子。”陈娇说。
刘宴礼看都不看一眼,眉毛皱成川道:“你说,她会来吗?”
“陛下说的是墨禛,还是苏佩?”陈娇问。
刘宴礼扯起唇角,低头想了想说:“寡人也有些累了,皇后,你去将解药取来吧!”
“陛下是决定要放弃了吗?”陈娇有些小开心的问。
“这是最后一次赌注,若她还是执着,寡人就彻底放弃了。”刘宴礼十分无奈的说。
可陈娇的脸上并未露出开心之色,她心疼如此难过的刘宴礼,可是,更加不想让苏佩活下去。
握紧手中端着的汤,她浅笑说:“臣妾这就去安排。”
“嗯。”刘宴礼点头。
暴雨化成绵绵细雨,深沉的黑云也化成灰色。
有一人手持白伞,凝视那个朝宫门跪走去的白色背影而偷偷擦掉泪。
终于,离宫门还有十尺距离的时候,她撑着伞为他挡雨。
面容憔悴的墨禛以为是卫青,转头看去时看见一脸病态的苏佩时,竟一时忍不住落下了泪。
“你,你怎么来了?雨还在下,你的身子要紧。”他努力要站起来,可是跪的太久,膝盖又十分疼。起来的时候重心不稳,就栽倒在水洼里。
苏佩手快去抓,只是抓到他的衣角却无力将他拉起来。只能眼真真看他变得如此狼狈不已,泪珠更不争气的落了。
“我在接你回家。”苏佩努力抿出平淡的笑,将墨禛一路跪到宫门口的事忘记。
“等我办完这事,我们就回家。”墨禛怕弄脏苏佩,与她保持一些距离。
“阿禛,你是这世上唯一知道我秘密的人。我恐怕……要回去了。”苏佩知道,不管墨禛是不是拿了解药,自己是活不久的。
锦央在她来的时候,已经将病情说清了。
“不会的,你在等等,陛下已经答应我,只要我跪到这里,他会给解药的。我们之间还有许多事都没做,还没有带你去看你想要的江湖,你不要回去。”这时的墨禛仓皇不定的说。
“阿禛,回去吧!解药,我不会拿的。”苏佩依旧记住与刘宴礼的赌约,她是不能让刘宴礼还没承认自己输的时候,就服下解药的。
就算自己死,也要让周围的人平安。
“不,我不回去!”墨禛这一次生气了,以前,他从来没有对她发这么大的火气。
站在远处的刘宴礼看在眼里,步步朝他们走来,身后的宫女在替他撑伞。
他面无表情,掏出一瓶解药放在掌心说:“苏佩,这是解药。”
说着,眼神很有会意的看她。
墨禛一听是解药,赶紧夺了过来,小心翼翼倒出一颗递给她说:“佩儿,这是解药,快,快服下!”
苏佩转过头看向墨禛,如今的他更疯了没有差别,将手心的一颗解药当成至宝。
慢慢伸出手拿起,苏佩还是看了一眼刘宴礼,然后露出不明的笑意。
忽的,她将手心的解药跑向前方一条小河上。
扑通一声响,一颗黑色药丸早已消失在急流中。
“解药,解药!”墨禛的脑子,只有那颗落在河水里的解药。
他顾不得伤疼,一瘸一拐的朝小河跑去。
小河水不深,只在他膝盖处。他也不知道解药落在哪里,是否会不会溶化在水里,就一脑子扎在原地翻找,边喃喃‘解药’二字。
苏佩望着这样的墨禛,第一次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看向刘宴礼道:“这下你满意了吗?刘宴礼,就算我死,这辈子你终将是我苏佩最厌恶的人。我真后悔,怎么会遇到你这样的人。你给我解药也好,不给也罢,我的心,从来没有你一丁点位子。”
“苏佩!”刘宴礼伸出手去抓她的手腕时,被她绝情甩开。
“苏佩!”刘宴礼再次伸手要抓住她,就被陈娇拉住。
“陛下,你死心吧!她只有伤你,不可能给你她的爱的!”陈娇抱着他的腰一边抽泣一边说。
“你放开!”刘宴礼对陈娇吼。
“我不放!臣妾这次不会让你在继续深陷下去了!绝对不。”陈娇望着苏佩朝墨禛走去的背影,恶狠狠的咬了咬牙。
没想到她竟然没有服下‘假解药’,还真是看低她了!
刘宴礼这次没在挣扎了,他也会红着眼眶,看她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
苏佩,你当真好绝情啊!
在水里翻找未果的墨禛,无力的坐在水里发呆。
一只手朝他伸来,带着莞尔的笑:“阿禛,和我回家吧!我们什么都不求了,我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去藏樱坡看看那开满的樱花。”
“对不起……”听了苏佩的话,他很是难过。
“阿禛,你在不与我走,我怕,我会撑不住。”苏佩开玩笑说。
哪知墨禛一听,立马从水里爬了起来。他可以自己受伤,可苏佩如今的身子对自己来说是最珍贵的。
于是,他也不再执着。将她打横抱在怀里说:“好,我们回家,不再求人了。你若回去,我就在你千年后的世界,来寻你。”
“好。”苏佩倚靠在他怀里,确实是有些累了。
刘宴礼望着墨禛将苏佩抱走,自己也落了泪:“准备准备解药,你亲自将它送到墨府吧!”
“陛下……”苏佩都这样了,他还想要给解药。
只是,这次她一定要斩草除根。
傍晚时候,椒房殿的药阁突然生起大火,一时之间,里面所有草药烧毁殆尽,就连五日的解药也在这场大火中消失了。
刘宴礼知道后大怒,派人抓到了当时纵火的人。
柳伊在被抓到后,就咬舌自尽。而点火的李妙蓉则是大笑要让苏佩没有解药,又仗着自己是安国公主知道刘宴礼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只是,刘宴礼虽不会杀她,但将她交给陈娇,要陈娇用尽南疆毒虫来折磨她一生一世。
陈娇怕有一天事情被查到,就下药毒疯了李妙蓉。
与此同时,刘宴礼派人亲自去请江南子带解药来救苏佩。
黄昏时候,有大雁飞过。今年,藏樱坡的樱花,开得很茂盛。
不知不觉中,来了古代已有三年时间。这三年眨眼即过,却又那么历历在目。
倚靠在柔软舒服的摇椅上,苏佩望着天,竟然由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这时,天空上方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庞。
他的眼很悲伤,即便黄昏时候美景不胜收,可在他眼中却不及珍惜之人。
“阿禛,小墨呢?”沙哑无力的声音正从一个病态模样的人口中说出。
以前,那双唇瓣粉红晶莹,而如今暗淡无色。
一袭白衣的墨禛没有束发,而是披着,任这山中的风吹拂,但依旧偷着一股悲凉。
他坐在她身边的摇椅上,大手握着她的小手温柔地说:“小墨让卫青抱去玩了。”
“嗯!”苏佩颔首点头,无神的凝视他,抬起手抚摸他的脸说:“再让我好好看你。”
“好。”许久,哽咽了一声才吐出这句话。
苏佩微微一笑,可是这笑中竟有些苦涩。而眼睛也发酸,不知怎么的,竟红了。
他也亦然,滴滴泪珠从他那双好看的凤眸落下,落在她的胸膛上。
“阿禛,我不知道为何,这次好想睡到底。”其实也是在告诉墨禛,自己要快速离开他了。
五日,没人能撑过五日。
“你别睡,我奏琴给你听好不好?”墨禛十分不舍的说。
“好久没听阿禛奏琴了。”苏佩笑着说,可一用力,胸口痛的不能呼吸。
瞧见她难受得蹙眉,握住的小手加紧了力道。虽想哭,可还是要忍住。
“我抱你过去。”说完,苏佩点头,两手搂住他的脖子一直喘气。
墨禛抱起轻盈的她,低头见了她额头满是汗水加快了步伐。
席地之上,她倚靠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素手抚摸他的胸膛上的那件她绣的很丑的衣裳。
墨禛两手搭在前方的琴弦上,努力扯出笑意说:“你想要听哪首?”
“嗯……”苏佩想了想说:“阿禛弹什么都好听,实在难以选择……不如,就弹那首你在景帝寿宴上为我弹奏的一曲吧!”
“好。”墨禛点头,微微抬起手指来奏琴。
琴声悠扬,却是那么悲伤,引得草木凋谢,百兽哭泣。
“阿禛,听连翘说,北方有一座常年化不开的雪山,那里四季寒冷,但周边却如春。下起雪的时候很美很美,白色的,青色的,都混在一起。可好看了……你……能替我去看看嘛?”苏佩仰头看他,带着一丝丝恳求的语气。
她死了,这世间就留他一个人,那是多么孤独啊!要死,他能替她看看,替她活着就好了。
“好。”
“真好。”苏佩趴在他怀里,努力让自己不要睡:“阿禛,小墨还小,到时候我要是不在了,你一定要教好他。”
“好。
“阿禛,我们之间走来的点点滴滴,你记得了多少呢?”苏佩努力找点话题。
沉默了好久,墨禛手指依旧在拨弦,可曲调已经走偏了。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墨禛回忆起初见她的时候,笑了笑:“三年前,听说你失踪,我便从帝都快马加鞭赶来。然后,在山腰上的一棵树旁,我看见了你。那时候,你穿着一双很大的鞋子。当时我就在想,你这小脚可受得住?要不要送你一双鞋子呢?”
“我那时候很好笑吧?”苏佩对这个印象特别深刻,那时候还只是刚来这个世界。
“嗯,很好笑。看你一个大姑娘的,欺负一些孩童就觉得好笑。但……他们自作自受。”
“那双绣花鞋,是你让弟弟带给我的吗?”苏佩现在才想起他刚才的话。
“嗯。”墨禛回忆:“我不能直接送你,只好让徐叔给贤良预支些钱回去,在让小贩低价卖鞋子给他,这才到你手中。”
“原来是这样啊,我们早就见过。”苏佩以为,她和墨禛的初见是在庙会那天呢?
却不想,他们早早就见到了。
“还有你许多不知道的,当时,你被冤枉,被刘成关进地牢。其实你知道吗?”墨禛苦笑:“刘成是反击施袡的一颗重要的棋子,为了让你安然无恙,我舍弃了。”
所以……我才能够躲得过吗?
苏佩想想,搂紧了墨禛。
感受到这份情意的他并没有开心,因为开心后就是永久的伤痛。
“你说,我们还能相见吗?”
“能,只要找到黑狐仙,我就能长生不老,到时候就可以等你千年。”
“好。”可是,那也只是传说。但愿,你能以寻找黑狐仙为目的,好好活下去。
“到时候,还真希望你不要嫌弃我是一个怪物。”墨禛笑笑地说。
“怎么会呢?”怀中人说话语气越来越虚弱。
墨禛假装不理会,继续奏琴和她说好多以前的事。
她趴在他结实的怀里,眼眸微垂,耳边聆听着琴声之外的声音。抬头,整个人瘫在肉墙上。
看看天,不知为何都变了颜色。
“阿禛,你看到了吗?天,红了。”
“是啊,好看吗?”声音颤抖,他也朝她望去的方向望去,只是天依旧蓝,可眼眶却已红透。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远方的歌声在召唤她的回归,可她依旧执着停留。
“明白了什么?”他咬牙问。
目光无神,苏佩张了张口:“跨越千年,我以为寻的只是一个真相,却不是,而是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你……墨禛。”尾音虚弱,直至无音。
琴弦断,泪别离。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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