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摇了摇头。
几人进到屋子里，阿呆让他们把窗户门板关好，随即用打火石点了盏昏暗油灯。就着油灯那微弱的光亮下，大伙儿终于看清那小家伙的模样。那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一头脏乱长发，身上衣服沾满了泥垢，黑炭似的脸庞上，一双红色的眼眸凶狠狰狞。
这个野人似的小家伙，一边挣扎着，一边企图用牙齿咬阿呆的手。
“你如果能老实点，我就放开你，怎么样？”阿呆看着小男孩，沉声道。
小孩连忙点头。
阿呆刚松开手，那小屁孩瞬间撒腿便跑，早有准备的阿呆无奈将他抓住。张狗子放下斧头，在屋子里找来一条绳子，将那小孩的手扭到背后捆起来。
那小孩的力气竟然极大，粗壮的张狗子费了老大力气才将他绑结实。
小屁孩终于安静下来。
“你是这个村的？村里那些人呢？”陈大力蹲在小孩面前，急声问道。
小孩的眼神里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漠，他嘿嘿笑了笑，回到：“村里的人？当然是死了啊！”
他扭头望向将自己逮住的阿呆，笑道：“沿着这条河再往上走一点，你们就能看到那些人的尸体……如果还没被吃光的话。”
小孩话里的血腥让屋子里的人微微错愕。
“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呆盯着小孩的眼睛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引了一些东西过来，让它们填饱肚子而已。”小男孩满不在乎说着让人心惊的话。
陈大力忽地一把将那孩子提起来，咬牙道：“怎么，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小孩只是笑，眼神凶狠如野兽。
阿呆拍了拍陈大力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冲动。
“你跟这个村子有什么恩怨，我不知道，我也没时间跟你说什么大道理。”阿呆面无表情道，“今天早上，我们村的人过来这里查探消息，现在还没回家。如果你告诉我他们在哪，我就放了你，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没等小男孩回答，阿呆又补充道：“你可以说谎，但我只能原谅你一次，等你第二次说谎，我就会在你身上绑块石头，把你扔到河里。你可以赌一把，看自己能不能骗到我。”
小男孩的笑容僵住了，两个人默默对视片刻，他低声道：“我知道那些人，其中有个背着大木弓的老头对不对？他们早上来的时候恰好碰到那些怪物，全都被吃掉了。”
陈大力手上的黑木弓掉在了地上，那几个石头村的后生全都呆住了。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阿呆憨笑道，话语里透着冰冷。
小孩大怒，咬牙道：“你凭什么说我撒谎！”
“我也不知道啊，可我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比起相信你，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觉。”阿呆摊了摊手，有些无赖地说笑道，“你可以再赌一次，看你撒的谎能不能骗过我的直觉，或者你也可以选择说实话，无论怎样，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小男孩看着满脸笑容的阿呆。
这些年来，他独自一人在凶险万分的长生谷艰难求生，若是没有足够的眼力，绝不可能存活到现在。他能看得出，眼前这个白头发的家伙并没有说笑，是真的会把自己沉到河里去的。
跟那些傻乎乎的村民不同，这是个狠人啊！
“你们村那些人遇到了怪物，沿着河的上游逃去了，我猜他们是想去到尽头那处瀑布里面，利用地形和水流的冲击力防止被怪物围困。”小男孩说道，顿了顿，“我说的是实话，你们之所以没遇到怪物，是因为都被他们引去瀑布那边了。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天，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怪物还在那边没过来，说明他们还活着。”阿呆断然道。
“那我们赶紧过去吧！”陈大力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急声道。
小男孩正要暗暗松了口气，这时阿呆站起来，突然一把将他扛到肩上，带着大伙走出去。
“你这个混蛋！你不是说会放我走的吗？”小男孩愤恨不已。
“对啊，可是我又改主意了。”阿呆笑道，将块破布揉成一团在小男孩面前晃了晃，示意他要是敢乱咬人就塞他嘴里，“你既然有办法在怪物堆里存活，接下来我们的安全就指望你啦。你放心，要是我们被怪物吃了，我会保证你也会跟着完蛋。”
小男孩似乎有些怕阿呆，暗暗咬牙切齿，认命般不再挣扎。
陈大力等人跟在阿呆身后，此刻皆是有些心惊，眼前这个男子哪里还有当初那份老实痴傻？似乎随着记忆慢慢复苏，阿呆开始露出了隐藏的一面，变得冷静细腻，运筹帷幄间甚至还隐隐有些杀戮果断。
这个失去记忆的阿呆，究竟是什么人？
走到村落河边，几人终于看到了一大堆散落在河畔的残缺尸身，看那阵势，足足死了上百人。阿呆眉头紧皱，一边在尸体堆里快步走过，一边对肩上那个小孩沉声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是啊。”小男孩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愉悦，“都死光了才好哩！”
小小年纪，便已经长了一副狼心狗肺。
石头村几人走了没多久，前方便隐隐传来了瀑流的轰然声响，与此同时，小男孩突然在阿呆肩上扭动着低声道：“不能再往前走了！”
李山也站住了，屏息倾听片刻，神色大变道：“前面确实有动静！”
“我跟你们说，前面那群怪物都是些山狼变的，个个都有半人高，只是不知为啥眼睛全都瞎了，万事就靠个鼻子。”小男孩开始老气横秋奚落阿呆等人，“你们以为抹了些草药在身上就能糊弄过去？别犯傻了，没用的！”
阿呆把小男孩放到地上，蹲下身子望着他：“有什么好的主意，就说说呗？”
小男孩扭了扭脖子，突然叹了口气。
“那边虽然有瀑流和石窟的遮掩，让那些怪物没法一拥而上，但你们村的人已经耗了一整天，指不定下一刻就会支撑不住。而且现在天黑了，正是那些怪物力气充沛的时候。”小男孩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不如你就干脆牺牲自己，冲过去把那群怪物引到树林里去呗？这几个小哥哥正好可以趁机带那些人逃回村，多好！”
在场的人皆是脸色大变，除了阿呆。
他笑了笑，淡然道：“好啊。”
陈大力等人正要说些什么，阿呆突然摊开手，借着稀疏月色，可以看到他的掌心突然冒出一团浓郁黑气。
“怎么说呢，我应该算不得普通人，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我。”阿呆笑道。
小男孩满脸惊惧，下意识挪动身子远离阿呆。他在长生谷待了好几年，自然对阿呆手上的气息无比熟悉。
那分明就是浓烈至极的阴煞之气啊！
陈大力咽了咽口水，低声道：“你确定要去把那些怪物引开吗？”
阿呆点了点头，犹豫片刻，突然说道：“你们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我很喜欢石头村，希望这件事完了之后，还能回去那里……我不想被大家看作是怪物。”
石头村的后生们沉默着，坐在地上的小男孩神色变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怪物又怎么会救我们呢？”陈大力突然轻声道，“我之前一直看不起你，觉得你没点本事，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现在看来自己真是瞎了狗眼。等你回到石头村，我会把家里的酒偷了来，给你赔礼道歉！”
年轻人看着阿呆，脸上露出山野村夫朴实豪迈的笑容。
“我发誓，我要是把这件事说出去，我这辈子就娶不到小琪！”手握大斧头的张狗子认真道。
“你本来就娶不到小琪……”李山嘀咕道。
几个少年纷纷咧嘴笑了起来。
“李山要仔细听那边的动静，等到怪物都走光了再过去。”阿呆的目光一一扫过眼前这几个年轻人，“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再有个好歹，我可帮不了你们。”
说罢，他突然一把提起地上的小男孩，飞速往前面冲过去。
猝不及防的小家伙再次被阿呆扛到肩上，他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很快便疯了般用头撞着阿呆的肩背，大喊道：“你这杀千刀的，自己去送死，干嘛要把我带上！你这狗日的快把我放下……”
各种骂人的脏话如长河滔滔，变着花样从小男孩嘴里喷出，阿呆面不改色，只管当作没听见。
小男孩很快又改了策略，语气一变，哀声央求道：“大哥哥，求求你了，放我走吧！我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你就忍心让我跟你去送死？”
阿呆忍不住笑道：“咱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就不能念我一句好？”
“我念你妹！”小男孩又忍不住了，很想一口咬死这个油盐不进厚颜无耻的家伙，但心里又隐隐有些怕他，“咱俩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年纪轻轻心肠就这么歹毒，让你就这么走了，我不放心。”阿呆淡然道。
就在这时，他身侧的密林间突然跃出一道巨大的黑影，腥臭之气瞬间扑面而来，小男孩吓得尖叫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阿呆不退反进，飞起一脚重重踹到那影子身上。只听得骨骼碎裂的声音传来，那黑影凄厉哀嚎着倒飞回去。
黑暗中，一双双绿油油的狰狞瞳孔如鬼火燃烧，悄然出现在阿呆四周。
他被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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