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这位是去病哥哥府上的绿香夫人。”昭雪言简意赅地介绍道，又向绿香颔首致意，“绿香，这位是去病的弟弟——霍光，甫从河东平阳来，如今去病将他暂时安置在侯府内，你要好好照顾他。”
霍去病的弟弟——绿香为这个身份感到无比的惊讶。都知道霍去病的父亲身份不详，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世，又将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弟弟这么冒险地带来长安？
但她也不过是这冠军侯府中的一名妾侍，轻轻应了一声“诺”后，转身对旁边的侍女道：“晓儿，速速去吩咐为二公子打扫一间房出来。”侍女领命而去。
霍光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昭雪对他微笑道：“既然已经是冠军侯府的‘二公子’，便安心在这里住下，有什么事情就同你的哥哥说，或者向绿夫人说，不要憋在心里委屈了自己。”
霍光木讷地点头，依然一句话都没有说。旁边的侍从不禁皱眉，这个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二公子”究竟是什么人，连卫大小姐对他也这么客气，但他怎么这么失礼？
她的声音停在霍光的耳中，依然是那么的温柔悦耳。一年不见，这个女子出落得越发大方美丽，气质更加端庄，让人一眼看过去不敢侵犯。而她，即将成为自己的嫂子。
“大小姐……不住在冠军侯府么？”霍光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酸涩。
昭雪一愣，脸上不禁有些发热，立即摇头道：“我还不是霍家人，怎么可以失礼，自然还是住在自己家——长平侯府里。”她笑了笑，“没关系，去病哥哥很好，绿夫人也很好，他们会照顾好你。”
绿香在一边听着，大致猜出：大小姐与这位未来小叔是曾经相识的。她不禁有些羡慕，大小姐为了嫁入霍家，竟然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甚至连自己未来的小叔子都花功夫去结识。
昭雪当然是不会明白绿香的想法的。她只是将霍去病交代她的事情办好，将霍光交托在冠军侯府中，她的任务便结束了，正好打道回府去等卫青回家。
这一次，卫青并无封赏，而霍去病的部下却几乎无人不赏。说起来，这大概也算是皇帝的手段，他一直都想要通过霍去病来打压卫青，用以牵制卫家渐渐坐大的势力。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霍去病与卫青不仅舅甥情深，如今又在霍去病的坚持下成为了姻亲，只怕刘彻夜里会懊恼成什么样吧。
回到自己家中，忽然听到说卫媪派人来请昭雪去往玉沙院，昭雪猜想多半是为了霍光的事情，便欣然前去。见面坐下，果然见到卫媪面色疑惑，开门见山地道：“雪儿，你方才是将——霍光，带去了冠军侯府？”
“是的奶奶。”昭雪当然不会否认，“那是去病哥哥同父异母的弟弟，这次回来经过河东平阳，去病哥哥认了父亲，将霍光带了回来。”
卫媪看了看她，眉头微微蹙起：“听起来，雪儿似乎对这事并不惊诧？”
她有什么好惊讶的吗？昭雪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道：“大约是因为……雪儿在平阳见过那霍光，与他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吧。”
卫媪对这事表示出分外的关注，昭雪只好把曾经和霍光的一段相遇说了出来，只把后来去查找刘迁下落的一段按下不表。她细细地说了，看到卫媪的表情有些微妙，不禁问道：“奶奶，有何不妥么？”
卫媪缓缓摇头，并不说出什么来。
漠北之战全线告捷，除去没有抓住伊稚斜和左贤王，两路兵马都对匈奴造成了重大的打击，让皇帝感到比较满意。
封赏也很快下来，昭雪听到说，皇帝对霍去病部的封赏实在蔚为壮观，且不说霍去病自己增加了五千八百户食邑，随同一起出征的右北平太守路博德封邳离侯，校尉李敢封关内侯，从骠侯赵破奴加封食邑三百户，两位匈奴降将里，复陆支封壮侯而伊即靬封众利侯。
对卫青并无封赏的缘故是，并未将匈奴单于伊稚斜抓获，且李广、赵食其二人的兵马在大漠中迷路延误军机，实在是令人扼腕。
“那是他们两人的罪过，处罚他们不就好了？”颛孙诩不禁有些愤愤，双臂抱胸，“要说未抓获伊稚斜，骠骑将军如何又抓住了左贤王？这借口，实在是太……”
“嘘。”昭雪立即捂住她的嘴，对她摇头，“咱们不可妄论朝政。”
颛孙诩叹了口气，拿开她的手，喟然道：“大小姐，诩儿这是在为你抱不平，为令尊抱不平啊。”
“谢天谢地。”昭雪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你刚刚说的话，能不给我们带来麻烦就好了，千万别说什么抱不平。”
颛孙诩有些不服气地撅嘴，但是也不再说什么。她转过头去，却看到阿竹急匆匆地从院门外走进来，昭雪立即迎上前去：“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阿竹快步走到她们面前，完全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小萱立即帮她端来一杯温热的茶水，阿竹喝下，脸色凝重地看向昭雪：“大小姐，公孙家的二公子战死在了漠北，骨灰方才送到南窌侯府。”
“公孙……敬迟？”昭雪登时一愣。
阿竹用力地点头，苦笑道：“南窌侯府如今已在办丧事，听说公孙夫人哭得肝肠寸断，极为悲惨。”
昭雪默默地点头，挥手示意她先下去好好休息。卫君孺向来认为公孙敬迟不争气，认为公孙敬迟是个傻瓜而要自作主张帮他谋前程，而最终公孙敬迟选择的是自己出去“闯事业”，甚至，因此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而到了这个时候，卫君孺似乎才发现，她对这个孩子从来没有过讨厌，她根本就是同样心疼着这个“傻瓜”孩子。
可是，现在再怎么哭，公孙敬迟已经回不来了，那条鲜活的生命已经献给了无边的大漠。
昭雪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所以才有那句诗吧……“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并非所有抱着一腔热血和梦想的人最终都走到了成功的终点，倒在路上的人远远比到达终点的人多。
公孙敬迟是倒在路上的人，当然也有那位“飞将军”李广，而卫青和霍去病，却是因好运的加护而在成功的道路上一直坚定前行的人。
这种事情，实在没有办法解决……怀才不遇的人太多，并不是每一份努力都能换得回报。
昭雪在心中喃喃地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她忽然觉得，公孙敬迟的死或许是和她有关系的。她如果没有对他说过那些话刺激他的话，或许他就不会那么冲动地加入到霍去病的麾下，与普通士兵一同出征了。
她有些苦苦地笑着，不论她怎么说，总之，公孙敬迟的死已经是定局，而卫君孺一家对此产生的痛苦也已无法抹去。
又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这一次，竟然是家令吴兴小跑着冲进了云华院。“大、小姐！宫中有詹事过来了！”看吴兴那气喘的模样，似乎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
昭雪皱眉，疑惑地和颛孙诩对视一眼，还是快步走下了台阶。吴兴拍了拍胸口，摇头道：“大小姐，宫中派詹事前来传旨，点名是要你接旨，还请大小姐速速前往前厅去。”
听起来似乎事态紧急，虽然卫青如今还在宫中，但昭雪也只能硬着头皮先去接旨。阿竹迅速帮她取来较为正式的曲裾深衣换上，小萱又把她的发髻打理了一下，三人一同向着正厅匆匆赶去。
詹事的模样较为年轻，着一身玄色衣衫端坐着。见昭雪赶到，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昭雪连忙对着他跪了下去：“臣女卫昭雪，恭迎圣旨。”
詹事打开圣旨，抑扬顿挫地念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大将军长女卫昭雪贤良淑德，封祁连君，赏五百金，钦此。”
贤良淑德？祁连君？五百金？
怎么她觉得这个诏书来得有点不明不白呢？詹事连声催促了几次，昭雪才叩谢皇恩，站起身接过那诏书，呆呆地看着竹简上龙飞凤舞的字。
确实是封“祁连君”没错，也确实写的是“贤良淑德”。旁边的内侍放下了手中捧着的盘子，昭雪机械地笑着同那詹事作别，小萱忍不住伸手去揭开了盘子上盖着的绸布，顿时发出一声轻呼：“小姐，当真是金子啊！”
“小萱。”到底还是阿竹沉稳，连忙在小萱的手上掐了一把，将她拽回昭雪身边来。昭雪默默地看着手中的圣旨，有些无奈，有些想笑，可是她又觉得笑不出来。
“雪儿，恭喜。”卫青忽然一声道喜，将昭雪从一阵迷糊中醒了过来。卫青的一身戎装未及换下，抱着头盔走进来的他面上多有风霜之色，阿竹立即帮着接过了卫青的头盔，卫青走到昭雪的身边，伸手拿起了那道诏书，摊开看了看。
他的嘴角有莫名的笑意，但这笑意并不能让昭雪感到一丝宽心。“这便是他曾经的许诺吧。”他说，抬手抚过竹简上的字，昭雪轻轻一笑：“不是都已经记在巡儿的头上了么？”
卫青摇头，对着她笑：“陛下可是弄得分明了，军功究竟属于谁，他明白得很。”
这就是曾经皇帝答应的，要给昭雪的赏赐吧。
他的笑容很是苦涩，昭雪握住他的手，低声道：“爹……公孙敬迟，他——是真的死了吗？”
卫青对着她点下头去，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别多想，战场上，生死不由己，敬迟既然已选择去往漠北，可能发生之事，他心中一定也有着准备。”
“可是……大姑母，会不会怨我……”她喃喃，低下头去。卫青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道：“雪儿，如今你该做的，只是好好地准备出嫁。去病已经归来，如今万事俱备，只等良辰吉日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