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来明治新政耀大地，驾欧凌美气葱茏。
今夫日本，幕府专政，诸藩力征，受俄德美大创，国几不国。自明治维新，改弦更张，不三十年，而夺我琉球，割我台湾也。
我东邻之日本，其人数仅当我十分之一耳，然其人剽疾轻死，日取其所谓武士道、大和魂者发挥而光大之。故当其征兵之始，尚有哭泣逃亡，曲求避免者；今则入队之旗，祈其战死，从军之什，祝勿生还，好武雄风，举国一致。庚子之役，其军队之勇锐，战斗之强力，冠绝联军，使白人頫首倾倒。近且汲汲于体育之事，务使国民皆具军人之本领，皆蓄军人之精神。彼日本区区三岛，兴立仅三十年耳，顾乃能一战胜我，取威定霸，屹然雄立于东洋之上也。（頫同俯。）
日本败于三国，受迫通商，反以成维新之功；法败于普，为城下之盟，偿五千兆福兰格，割奥斯、鹿林两省，此其痛创，过于中国今日也。然不及十年，法之盛强，转逾畴昔。然则败衂非国之大患，患不能自强耳。孟子曰：画国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矣。画又曰：画国家闲暇，及是时般乐怠敖，是自求祸也。画泰西各国，磨牙吮血，伺于吾旁者固属有人，其顾惜商务，不欲发难者，亦未始无之，徒以我晦盲太甚，厉阶孔繁，用启戎心，亟思染指。及今早图，示万国以更新之端，作十年保太平之约，亡羊补牢，未为迟也。（衂，音nǜ，战败。般乐怠敖，大肆作乐怠慢骄傲。厉阶，恶道。用，因。）
日本明治之初，政府新易，国论纷糅。伊藤博文、大隈重信、井上馨等共主破坏主义，务摧倒数千年之旧物，行急激之手段。饮冰子曰：甚矣破坏主义之不可以已也！譬之筑室于瓦砾之地，将欲命匠，必先荷锸；譬之进药于痞疳之夫，将欲施补，必先重泻。非经大刀阔斧，则输倕无所效其能；非经大黄芒硝，则参苓适足速其死。历观近世各国之兴，未有不先以破坏时代者。（锸，音chā，锹。倕，音chuí，巧匠，与公输班齐名。）
昔日本维新主动力之第一人曰吉田松阴者，尝语其徒曰：画今之号称正义人，观望持重者，比比皆是，是为最大下策；何如轻快捷速，打破局面，然后徐图占地布石之为愈乎？画日本之所以有今日，皆恃此精神也，皆遵此方略也。吉田松阴，日本长门藩士，以抗幕府被逮死。维新元勋山县、伊藤、井上等，皆其门下士也。今日中国之弊，视四十年前之日本又数倍焉，而国中号称有志之士，舍松阴所谓最大下策者，无敢思之，无敢道之，无敢行之，吾又乌知其前途所终极也。
昔日本之国，自放弃其自由权，于是白种人于交涉侵之，于利权侵之，于声音笑貌侵之。当庆应、明治之间，局天蹐地于世界中。日人一旦自悟其罪，自悔其罪，维新革命起，而日本国之自由权完全无缺以至今日，谁复能侵之者？然则民之无权，国之无权，其罪皆在国民之放弃耳，于民贼乎何尤？（局，弯腰。蹐，前脚接后脚小步走。）
戊戌亡命日本时，亲见一新邦之兴起，如呼吸凌晨之晓风，脑清身爽。亲见彼邦朝野卿士大夫以至百工，人人乐观活跃。勤奋励进之朝气，居然使千古无闻之小国，献身于新世纪文明之舞台。回视祖国满清政府之老大腐朽，疲癃残疾，肮脏邋遢，相形之下，愈觉日人之可爱可敬。
冬腊之间，日本兵营士卒休憩瓜代之时，余偶信步游上野，满街红白之标帜相接，有题曰欢迎某师团步兵某君、某队骑兵某君者，有题曰送某步兵某君、某炮兵某君入营者。盖兵卒入营出营之时，亲友宗族相与迎送之，以为光宠者也。大率每一兵多者十余标，少者亦四五标。其本人服兵服，昂然行于道，标则先后之，亲友宗族从之者率数十人。其为荣耀，则虽我中国入学中举簪花时不是过也。其标上仅书欢迎某君、送某君等字样，无甚赞颂祝祷之语。余于就中见二三标，乃送入营者，题曰画祈战死画三字。余见之矍然肃然，流连而不能去。日本国俗与中国国俗有大相异者一端，曰尚武与右文是也。中国历代诗歌皆言从军苦，日本之诗歌无不言从军乐。吾尝见甲午、乙未间，日本报章所载赠人从军诗，皆祝其勿生还者也。杜甫《兵车行》：画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画以视此标上所谓画祈战死画者，何相反之甚耶！（瓜代，画及瓜而代画之省略，在此指换岗。矍，音ju森，惊惧貌。）
昔同治初年，德相俾斯麦语人曰：画三十年后，日本其兴，中国其弱乎？日人之游欧洲者，讨论学业，讲求官制，归而行之；中人之游欧洲者，询某厂船炮之利，某厂价值之廉，购而用之。强弱之原，其在此乎？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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