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爱孔子，吾尤爱真理！吾爱先辈，吾尤爱国家！吾爱故人，吾尤爱自由！为二千年来翻案，吾所不惜；与四万万人挑战，吾所不惧！
吾平生最惯与舆论挑战，且不惮以今日之我与昔日之我挑战。
我是康南海先生的信徒，在很长时间里还是他得力的助手，这是大家知道的。后来我又反对他，和他分手，这也是大家知道的。再如我和孙中山，中间曾有过一段合作，但以后又分道扬镳，互相论战，这也是尽人皆知的。至于袁世凯，一个时候，我确是寄以期望的，后来我坚决反对他，要打倒他，这更是昭昭在人耳目了。
启超之学，实无一字不出于南海。
末学肤受如鄙人者，偶有论述，不过演师友之口说，拾西哲余唾，寄他人之脑之舌于我笔端而已。
尔来蛰居东国，忽又岁余矣，所志所事百不一就，惟日日为文字之奴隶，空言喋喋，无补时艰，平日自思，只有惭怍，自审我之才力，及我今日之地位，舍此更无术可以尽国民责任于万一。
呜呼！国家多难，岁月如流，眇眇之身，力小任重。吾友韩孔广诗云：画舌下无英雄，笔底无奇士。画呜呼！笔舌生涯，已催我中年矣。此后所以报国民之恩者，未知何如？每一念及，未尝不惊心动魄，抑塞而谁语也。（眇，音miǎo，微也。）
风云入世多，日月掷人急。如何一少年，忽忽已三十。
吾一身实为北京之中心，各人皆环绕吾旁，如众星之拱北辰。
我和蔡松坡发动讨袁时，我们约定：事如不济，以死殉国；事如成功，决不做官。我开始拥袁是为了国家，以后反袁也是为了国家。总之，知我罪我，让天下后世批评，我梁启超就是这么一个人而已。
启超务广而荒，每一学，稍涉其樊，便加论列。故其所述著，多模糊影响笼统之谈，甚者纯然错误。及其自发现而自谋矫正，则已前后矛盾矣。平心论之，以二十年前思想界之闭塞萎靡，非用此种卤莽疏阔手段不能烈山泽以辟新局。就此点论，梁启超可谓新思想界之陈涉。虽然，国人所责望于启超者不止此。以其人本身之魄力，及其三十年历史上所积之资格，实应为我新思想界力图缔造一开国规模。若此人而长此以自终，则在中国文化史上，不能不谓为一大损失也。
战士死于沙场，学者死于讲台。
献身甘作万矢的，著论求为百世师。誓起民权移旧俗，更研哲理牖新知。十年以后当思我，举国犹狂欲语谁。世界无穷愿无尽，海天寥廓立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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