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与收获-希望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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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必须接受失望,因为它是有限的,但千万不可失去希望,因为它是无穷的。”

    ——马丁·路德·金

    时间一天天过去,每天都在重复。到周二早晨,我就被囚禁两个星期了。日子看不到尽头,我感到疲惫却睡不着。周一晚上,我又没睡,连这唯一能寻求解脱的方法也没有了。我开始失去希望,不再幻想他们会很快放了我。但我又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人们说最不能丢的就是希望,所以我得顽强地坚守住。他们进来的时候带着承诺过的早餐:鸡蛋、香肠、烤面包和咖啡,不得不说,我感到受宠若惊。虽然还像往常一样用手吃饭,但鸡蛋从没这么好吃过,我把最后一粒面包屑都吃光了。他们给了我一支烟,坐在我背后,抽着烟看我喝光最后一滴咖啡。我用的烟灰缸正是小便用的那个杯子,以前从来不知道这些塑料杯如此万能,有这么多用处。我很纳闷他们为什么最近一直给我相对来说很不错的待遇,也不知道这种待遇又将持续多久。不过很快就发现,这只是昙花一现而已。他们的行为前后矛盾,而这一切都取决于他们的老板卢戈的心情。

    大概上午十点的时候,他们进来说有我的电话,把我从栏杆上解下来,带到了放电话的桌子旁。我接了他们递过来的电话,而他们则像往常一样,用枪顶着我的脑袋。不知道枪里有没有装子弹,只有一个办法能知道,但我显然是不敢冒险尝试的。电话是我姐姐打来的,除了给妻子的电话以外,这是最难处理的了。米歇尔性格坚定而冷静,她清楚自己的立场,不听任何人的废话,我为此而羡慕她,总是希望自己能更像她一点。我们俩关系很好,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相互依靠。如果说还有谁能调动一切力量来帮我恢复自由,那么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米歇尔。

    不幸的是,除非我冒着被子弹击穿脑袋的危险,否则没法给她一丁点儿暗示,告诉她这里发生了什么。我告诉她我正帮人办事,不能跟她聊,这极不寻常,因为以前无论发生什么我总是把她放在首位。她想问问我,跟我聊聊,但我不理不睬,跟她说话的已经不是她的那个马克了。后来我才知道,她给我打电话是因为我被绑架那天她查出了乳腺癌。她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却一直不接。她打电话来寻求我的支持,但我却给不了。以她的机敏肯定能察觉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但谁能想到竟是遭人绑架了呢?跟家人通话时,我尽量让自己的话不知所云,试图通过不合常理的言语来留下蛛丝马迹,但没人听出来,我早日解脱的希望也逐渐变得渺茫。他们把我带回了纸板箱,并铐了起来。

    卢戈问:“那是谁?”

    “我姐姐。”我沮丧地回答。

    “她想干什么?”他问。

    你姐姐给你打电话聊聊天有什么不正常吗?“她有时会给我打电话,了解我的近况。”我说。

    “她会惹麻烦吗?”

    如果有人能让这帮恶棍付出代价,落得应有的下场,那就是她,但她对这里发生了什么毫不知情。我没法告诉她,要不然她就会搭乘飞机,踏上救援之旅,这一点毫无疑问。

    “不会的,她不在乎我,才不会关心我呢。”我答道。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大的谎言,如果她想挑起麻烦,那他们就无处藏身了,她会让他们跪地求饶。

    “你弟弟呢?”他问。

    我骗他说:“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儿。”艾利克斯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但跟米歇尔不同的是,他缺乏掌控力,但我同样信任他。我告诉卢戈不知道他的下落,希望他们能放过他。

    “他跟你姐姐联系吗?”他问。

    我估计卢戈来自一个不正常的家庭,我弟弟当然跟姐姐联系了。也许卢戈准确地感觉到了我姐姐不好惹。

    我撒谎说:“我们俩从六月起就没联络,我看他也不怎么在乎。但不知道他有没有跟我姐联系过。”我只想让姐姐和弟弟免遭危险。

    卢戈自鸣得意地说:“他要是惹麻烦,我们就不得不发出全境通告,把他抓住。”

    全境通告?我差点尿在裤子里,虽然我早就这么干过好多次了。这帮小丑还想让我以为他们是执法者,真是看电视看多了,可笑之极。要不是因为我的处境,我会当面嘲笑他们的。不过这样也有好处,他们仍旧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呢。

    我竭力忍住笑,说:“我真的觉得他不会的。”

    “他也是个蠢货,等我们跟你算完账就去抓他。”他说。太好了,这下我不仅得担心自己的处境,连我弟弟现在也身陷危险了,而且我还没法警告他。区别只在于我弟弟不会给这些恶棍任何东西,而是宁愿他们杀了他。德尔加多几乎不知道我弟弟的事,要绑架他不太可能,也许他们这是虚张声势,让我有所顾忌,乖乖听话,反正我是搞不明白他们的意思。找他的时候祝你们好运,我不会告诉你们他在哪儿的,看你们怎么找。

    我走回纸箱,心想他们也许着急了,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我姐姐打来电话来问我,妻子和弟弟也都在外面,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在为我的失踪担心。他们太自以为是了,流露出过度的自信,以至于忽略了这些可能存在的危机。也许他们会让我周五离开,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危险也在增加。

    快中午时,他们把我带进了洗手间,看来这闷热的一天又得坐在一把极其不舒服、连换个姿势的空间都没有的椅子里度过了。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我在那儿一直坐到了晚上。值夜班的友好先生进来时,我都坐麻了,浑身脱水。

    他问:“你怎么样?”

    好得很啊,傻瓜,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我的嗓子特别干,舌头感觉像是皮革做的,但我还是努力用嘶哑的声音撒谎说:“挺好的。”

    他说:“你知道别的人不喜欢我把你带出去。”

    我问:“这么热又没有水,你想让我在这儿坐多久?”我对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气愤,也不管这样能起到什么效果。

    他说:“我懂,但是……”

    但是什么?

    他把我带到另一个房间,让我回到了纸箱,跟洗手间比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如果说我喜欢纸箱,那是不可能的,但洗手间实在是折磨人,在这儿我至少能躺一会儿,偶尔换换姿势。他给我带来快餐汉堡、炸薯条和可乐当做晚饭。不知道他们多久才让我吃一次东西,所以既然有东西吃,我就尽情享受吧。吃完后,他给了我一支烟。

    他说:“周四是感恩节,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

    我想,让我回家怎么样?至少让我离开这儿?

    我说:“有,我想回家。”

    “你很快就能回家了,很快。”

    我说:“希望如此吧。”我知道这都是一派胡言。

    他说:“他们正等着清算资金呢,清算完你就能走了。”资金前几天就应该清算完了,所以这只是一个谎言,而且他口中的“你就能走了”对我来说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我说:“那应该是明天吧,最晚周五?”想探探他的反应。

    他说:“到时再看吧,他们是这么跟我说的。他们想要两百万,拿到手后你当然就不必待在这儿了。”我想这意思是我还走不了。

    我说:“我没有两百万。”

    他说:“他们认为你有。”这下就麻烦了,他们没那么聪明,他们倒是非常贪婪。

    我问:“如果把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够这个数,他们会怎么处理熟食店?”

    他说:“他们说你可以留着熟食店。”好吧,他们关了熟食店,解雇了所有店员,而把这个烂摊子留给我去收拾,真是太厚道了。

    他说:“你可以重新营业。”是啊,他们会放我走,将餐馆重新开张,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我说:“对,我可以这么做,再说吧。”但当前首要的问题是活下去,逃出这个仓库,这个节骨眼上谁会关心熟食店呢?

    他骄傲地说:“嘿,听我说,一旦你出去了,就用信用卡取现,能取多少就取多少,永远也别回来了,谁还能拿你怎么办?”他像个罪犯一样想问题,完全没有是非观念。他的脑子就是这么转的,按照他的标准来看,信用卡诈骗是正确的,他完全不知道这有什么错。

    “好主意。”我说,就像是他们一旦放我走,我马上就照他说的办一样。

    他离开了一会儿,我就坐在那儿,想着这个“天才”跟我说的话。很明显,他说这一切要么是因为他脑子进水了,要么就是被人派来专门说给我听的,看看我是什么反应。看起来卢戈和他的跟班们一直把友好先生蒙在鼓里,让他置身事外。他是被雇来看管我的,没必要让他进入他们的圈子或者及时了解他们的决定。他只是车轮里一个并不重要的齿轮,他的雇主也是这么对待他的,所以他说的任何话我都不能相信。他们在利用他,我跟他的对话无非就是玩笑而已。

    我不打算从他那儿获得什么真实有效的信息,友好先生是个罪犯,但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暴虐成性。很明显,他是唯一费力给我带吃的喝的以及香烟的人,我觉得他并不恨我,有时甚至还对我的处境给予同情。他很像德尔加多,容易受人操纵,这正是卢戈精明的地方。所以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让我周五离开,也有可能永远也出不去了。我得做点什么,跟他们作对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他们的日子难过,比如在文件上签字的时候故意把笔迹弄得凌乱。我还藏了一手,希望有机会能用上。

    那天晚上我没睡着,一会儿坐着,一会儿躺着,来来回回折腾了无数遍。我晚上总是要上洗手间,边上没人带我去,就算有人也不会愿意做这事。所以我还是得尿在杯子里,我已经练得很不错了,但做起来可没有听起来那么简单,毕竟蒙着眼,有时候还真是挑战。很多时候我周围都放了好几个盛尿的杯子,对他们来说这想必是怡人的风景,不过我估计他们也不在乎。

    因为睡不着,我就想了很多事情。其中想到了那些被囚禁了好几年或者当了好几年战俘的人,我估计最艰难的就是开始的时候。之后渐渐地你就接受了无法改变自己遭遇的事实,并且为了活下去,你得努力适应环境。我羡慕这些人不屈不挠的勇气和引领他们走出黑暗岁月的精神。

    周三的早晨到来了,我整晚都没合眼。这是我被抓的第二周,身体和精神都疲惫不堪。

    那天早上,卢戈和他的跟班进来了。

    卢戈脾气很大,说:“站起来!”我能感觉到他很享受权力的感觉,行为举止糟透了,他也从不掩饰。另外,他得在跟班面前显示谁才是掌权者。

    “谁的电话是592-0105?”他问,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兴致索然地说:“是熟食店的。”虽然他经常吓到我,但我还是假装没有被他的声势影响到。

    他命令道:“好,他们呼你了,你给他们回个电话。”我真想叫他直接打给店员好了,跟他们说我很忙,最好是说我当时脱不开身。

    我说:“好的。”犯不着跟疯子理论。

    所以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们把我带到桌前,我也习惯了他们要求我做的步骤。他们拨了号,我那明星经理人弗雷迪接了电话。

    “嘿,弗雷迪,有事吗?”我问道。

    他说:“说件你肯定不会相信的事,我派里卡多去银行存钱,他却把钱放在咖啡机下,结果有个员工把钱偷走了。”他都快要哭出来了,不愧是弗雷迪,你可真靠得住。好吧,其实员工偷钱的事并没有让我吃惊。他们以前就偷过整条的火腿和其他冷盘,甚至钱也有可能是弗雷迪偷的。天哪,开熟食店真是个好主意。

    我告诉他:“弗雷迪,我出城了。你来处理这个问题吧。”

    他说:“我现在没钱给员工发工资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钱存起来,我告诉过他用这钱给员工发工资的。这说不通啊,我觉得有可能是弗雷迪把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而这整件事都是他编造出来的。我对此也不感到惊讶了,我身边到处都是罪犯,他们都想敲我的竹杠。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像拍电影一样。

    我说:“从保险柜里拿钱吧。”如果你还没把钱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的话。我在保险柜里留了四百块,可能还要更多点。

    “好的,我会的。你或者戴安娜什么时候过来一下?”他问道。

    真正的答案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但我不能说,事实上我的确再也没回过熟食店。

    我说:“我不知道,费雷迪。我们都出城了,周五之前的事都由你来处理吧。好把,弗雷迪,我得挂了。”因为拿枪指着我脑袋的人开始焦躁不安了。

    我把电话给了卢戈,他挂了电话。

    他大笑着说:“你的经理和店员可真靠谱啊。”不幸的是,在这一点上我得同意他的观点。

    “你喜欢吃什么?”卢戈问。

    我说:“什么都喜欢,意大利菜,披萨,我都喜欢。”

    他问:“你喜欢牛排吗?”

    我说:“喜欢,所有吃的我都喜欢。”

    他说:“我们看看今晚能给你弄点什么。”

    好吧,这意味着我吃不到早饭和午饭,但是能吃到晚饭了。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我都觉得卢戈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总是让我很困惑。前一分钟他还冲我大喊大叫,现在又好像真的很关心我喜欢吃什么。这并不意味着我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只能说明他是个奇怪的家伙。大部分时候,他都冲我大喊大叫,对我表示关心则是非常罕见的。

    至于怎么窃取我的房子,卢戈则很困惑,他该如何在我妻子不在场的情况下,将我的房子签字出售给他的犯罪组织呢?我这么乐于助人,当然给他指了条明路,提出我可以代妻子在产权转让合同上签字。那天,他带来一份合同,内容是将我的房子转让到他名下的一家公司。他把我的手放在合同上,我就在那儿签了我和我妻子的名字。我确定这两个签名都不像我们真实的笔迹。他说他认识一个人能为签名做公证,但需要我妻子的身份证。我说这不是问题,我的文件里有她驾照的复印件。你可能对我的行为感到奇怪,其实我是在给他们设陷阱。如果他们要将这份合同进行备案登记,就得回答几个问题,也就是说,我妻子的护照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她出国了,他们的文件上怎么可能有我妻子所谓的签名?他们会极力争取的,这正是我所期望的。他们被贪婪蒙蔽了双眼,看不出来这明显是个愚蠢的计划。是的,也许他们以为我会死掉,我妻子也不会回来对他们构成威胁。但其实他们选择了去冒一个愚蠢的、不必要的险,这么做相当于签署了一份认罪书,证明他们犯了罪,而这一点他们却永远意识不到。如果我能活下来,一定会找他们算账的。

    他们没有带我回纸板箱,而是去了洗手间。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现在他们已经放弃让我转圈的游戏了。在这个蒸汽浴室般的地方我很不舒服地坐了有七八个小时,度过新的一天,所以我觉得卢戈并不怎么关心我的处境。他们给了我一瓶热水和一支烟,让我单独待在这个凄凉的地方。还好这儿的音乐声不大,也算是让我暂时获得一点儿喘息吧。

    这天发生了一些变化,跟其他事情一样令我无法理解。当这些混蛋带我去洗手间的时候,我注意到抓我的人第一次带上了手套。我想,现在才想到不能留指纹有点晚了吧。但他戴手套这个事实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帮罪犯的行为一直都没法预测,他们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也许前一天晚上他们刚看了一部电影,电影里的罪犯就戴着手套,所以他们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能他们所有的主意都是通过看电影学到的,他们根本区分不了想象和现实,我对这一点确信无疑。

    我除了坐着无事可做,也不想再思考,思考已经没有用了,什么都解决不了。在洗手间里的时候,我倒很想念我的纸箱了,那里面虽然活动范围有限,但我想躺就躺,想坐就坐。但在这儿,我毫无选择。

    坐在椅子上,我觉得仓库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不巧的是,我唯一一次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却发现我并非独自一人,而是有人在静静地监视着我。事后发现,我在洗手间里有好几次确实都是独自一人。但现在我的眼睛被蒙着,耳朵里塞着蜡球,没法很好地感知周围的环境。就算我确定自己是一个人,但要从绑在椅子上的铁链中挣脱出来,即便能够做到,也是相当困难的。

    六七个小时之后,值夜班的友好先生进来了,他给了我一支烟,问我好不好。我都不知道还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他让我坐在另一把椅子上,这把椅子就是纸箱所在的房间里的那把,还给了我一瓶苏打水和一支烟,他说要打扫打扫我的纸箱。希望他能留下我的杯子,毕竟那可是我的私人厕所啊。他们说的牛排或者别的什么晚餐都没送来,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友好先生接下来说的话逗乐了我。

    “你不能再在这些杯子里尿了,这些杯子这么摆在你周围不利于你的健康。”

    好吧,我还能怎么做?尿在裤子里让裤子全都湿掉?还是憋破膀胱更好?要说不健康,把我五花大绑岂不是更不健康,更别提他们给我那点只够塞牙缝的食物和水了。他不喜欢打扫这些杯子,抱歉了,不是我的错。

    他说:“放心,我会跟那个人说的。”我知道他说的是卢戈,他才不在乎这个。

    友好先生打扫纸板箱周围的卫生时,我就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我眼睛周围又疼又痒,难受得要命。不管他们把我怎么样,我再也受不了了。胶带勒着我的皮肤,痒得要命,我要被逼疯了,忍无可忍。我把胶带扯开了一点,用手指去挠眼睛四周,其实这也没什么用,但我就是忍不住。

    友好先生吓坏了,真的是吓坏了,他大喊:“你在干什么?”他看见我在扯眼上的胶带,其实我是在胶带下面与眼睛之间扯开了一点缝隙。

    我反击道:“太他妈的痒了,我再也受不了,疼死了。”

    友好先生恐慌至极,说:“你不能这么干!”

    哦,是吗?看我的。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吓住了他,他脚下的地板也颤抖起来。“给我一枪吧,那也比这样奇痒难忍要强。快点,你还等什么呢?”

    他接下来说的话完全不符合逻辑,但也许正是这个精神侏儒应该说的话,他说:“我倒不在乎你有没有看见我。你要干什么?其他人可不喜欢这样。”

    我置若罔闻,继续撕扯着胶带,挠着眼睛周围。

    最后他说:“等等,我有个办法。”然后离开了房间。

    他回来站在我身后,把我眼睛处的胶带一圈一圈解开。他说:“这能起点作用。”

    取下所有的胶带后,他把一张卫生棉放在我眼睛上,又高高兴兴地缠上了胶带。

    他问:“好点儿了吗?”事实上这样的确缓解了发痒和疼痛。

    这场大风波之后,一切都平静了,他把我带回了干净的纸板箱。友好先生恢复了镇静,表现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他告诉我:“你很快就能回家了,我刚从办公室过来,他们正为释放你做准备呢。他们给你订了房间,事实上我好像看见了为你订的票。”有天晚上他曾告诉我他看见了我的票,现在又说好像是看见了。在我看来我的票是单程的,而且通向死亡,也并非前往哥伦比亚。办公室?什么办公室?对了,“FBI”把我扣留在他们新设的美国公民绑架与勒索部门了。

    “我之前就听说过一次了。”我已经不怕流露出不信任了。

    他保证道:“再坚持一阵子,就快完了。”我怕的就是这个“完了”。

    我变得烦躁起来,这种情绪极少出现。我向来稳重镇定,善于自控,这一点众所周知,但我现在受够了这样疑神疑鬼。

    这时,FBI先生进来说:“我告诉过你我们是FBI。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要是你分得清好坏,我不会问你太多问题,很快就结束了。”我还是不喜欢“结束”这个词。

    我能感觉到他被我的问题激怒了,也意识到我在浪费时间。我不可能从他们任何人口中得到真实的答案,也不作指望,反正我也破罐子破摔了。

    他们把我带回纸板箱,我坐在那儿,不知道盯着哪里。出人意料的是,卢戈进来了。现在我明白为什么监视我的人不跟我聊天,而且那么粗鲁了,因为他们怕他,这也是有道理的。过了一小会儿,卢戈进来告诉我妻子给我打来电话。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告诉卢戈我刚才发作过,惹了点麻烦,不过他也没提这事。我并不想接这个电话,因为我说的每句话都得再三权衡。他们把我带到椅子旁,给了我电话,像往常一样用枪指着我的脑袋。

    我说:“嗨,齐娥娜,你和D.J.、斯蒂芬都还好吗?”我一直尽可能地保持声音跟平时一样正常。

    她说:“很好,基诺,你好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我挺好的,这儿的事很快就能处理完了,我就要见到你跟孩子们了。”

    “基诺,跟我说实话吧,你跟谁在一起?发生了什么?”她的问题让我担心起来,因为我意识到她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是不是依旧没能察觉到异样?

    我说“我一个人待着呢,齐娥娜,工作差不多就快弄完了。”

    她说:“基诺,你姐夫想去迈阿密雇一个私人侦探。”糟了,真希望你没说这话。她说出这话的时候他们真的紧张了起来,很明显我妻子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她看起来茫然失措。她跟我说话的时候,没有意识到不管谁跟我在一起,都有可能听到这些谈话。而且,她遇到困难总是向我寻求指引,但这次不同了。

    “不,齐娥娜,告诉他别来。”我想告诉她早就该这么做了,为什么等了这么久,但我只能用最不想说的话来回答她。

    她说:“等一下。”

    我儿子D.J.接了电话。

    他高兴地说:“嗨,爸爸。”

    “D.J.你好吗?你乖不乖?”我总是会问他乖不乖。他是个安静的孩子,很少惹麻烦。

    “是的,我很乖,很听妈妈的话。再见,爸爸,我爱你。”

    “我也爱你,再见,D.J.”

    这是我跟D.J.之间交流的典型模式,他不喜欢打电话打很久,说话超不过两句。而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我却为此感到庆幸。我的妻子齐娥娜回来接了电话,卢戈在我耳边悄悄说让我挂断电话。

    “听我说,齐娥娜,我得挂了。剪草坪的人还在这儿呢,我得付他钱。我爱你。”我把电话给了他们,他们挂断了电话。我想也许她意识到了我跟她说的话很荒唐,剪草坪的人从来不会来这么晚,因为天黑了的时候草坪就很难修剪了,我不知道她是否听懂了。他们把我带回纸板箱,并绑在了栏杆上。

    卢戈说:“要是你姐夫来了,我们就杀了他和他雇的人。”

    我妻子无意之间让这群恶棍紧张了,也许这让我的处境更加艰难。我知道没人会来,但我没法让这帮罪犯相信。他们会杀了我姐夫和他雇的人的,这一点我毫不惊讶。

    我说:“他不会来的。”但估计他们不会相信我。

    卢戈说:“好,如果他来,就必死无疑,他不会活着走出机场的。”我知道他在逞能,这是他虚张声势的小伎俩,不足以相信。他们对我说要在机场杀了他,说明他们的确在认真考虑这种可能性。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卢戈自己也开始怀疑要不要放我走了。

    卢戈说:“我们有个麻烦。”

    “怎么了?”我问。

    “如果放了你,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会回来?”

    “我不会回来的,我只想离开,跟我家人在一起。”我试着安慰他,但我知道没有用。

    “没那么简单。我们得让你背负一点罪名,比如逃税、医保诈骗,那你就不会想着要回来了。”

    我又被逗乐了,要不是在这么凄惨的情况下,我就笑出来了,想象着他冒出这么个奇葩的点子时,头上升起了一缕青烟的样子。

    我说:“我不会回来的。”但是有什么用呢?就像是对牛弹琴。

    他说:“我们得检查一下你的纳税申报单,看看能找出点什么。如果找不出来,我们就得让你签一些认罪书。”他试图表现得很有智谋。我又差点为了憋住笑意而尿在裤子里,查我的纳税申报单?我真的很怀疑卢戈认不认字,更别说分析纳税申报单了。我想告诉他这是在浪费时间,当然只是在脑子里想想而已。他们想胁迫我签署认罪书,当然可以,他们想要的话我可以签一沓。显然这个犯罪团伙脑子不灵光,我没有回答他,只想等着瞧。他的话这么愚蠢,根本不配让我去回答。

    我现在有点儿明白他们的目的了,原来是想把我送到哥伦比亚,并且希望我永远都不会回来。这很荒谬,简直是个不切实际的可笑计划,他们一开始就应该知道这一点。现在又想出一个自以为很棒的主意,想用什么东西陷害我,好让我不敢回来。显然他们没有清晰的规划,只能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真是一出糟糕的戏。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把我榨干净,但不幸的是他们忘了自己最初的打算,甚至都没有考虑相关细节,包括得到赃物后他们该怎么处置我。

    值夜班的友好先生进来给了我一支烟,我既痛苦又沮丧,他没有晃荡过来和我聊天算是让我很欣慰了。他只是检查了一下胶带,又不放心地增加了几圈。即便有卫生棉,眼睛上的胶带仍旧开始勒我的皮肤,我的眼睛和耳朵旁都流血了。耳朵里的蜡球越来越不舒服,蜡液不断从我的耳朵里流了出来。

    我现在到了崩溃的边缘了,意识到救兵是不会来的,我的命运全都掌握在这群罪犯手中。因为既然我已经告诉妻子不要派人来,那就断绝了有人来救我的可能,不会有特警队破门而入来逮捕这些罪犯的。跟卢戈的谈话让我意识到他们现在对是否释放我有了顾虑,他们终于恍然大悟,那就是没有万无一失的办法能确保我离开之后不去报案,所以唯一的选择就是杀了我。也许他们是对的,确实没人来找我,他们可以杀了我,把我的尸体随便埋在某个地方,没人知道,也没人在乎。我躺下来睡觉,自从被绑架以来,自己第一次感到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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