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进取人生-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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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

    人臣之论:有态①臣者,有篡臣者,有功臣者,有圣臣者。内不足使一民,外不足使距②难;百姓不亲,诸侯不信;然而巧敏佞说③,善取宠乎上,是态臣者也。上不忠乎君,下善取誉乎民;不恤公道通义,朋党比周,以环④主图私为务,是篡臣者也。内足使以一民,外足使以距难;民亲之,士信之,上忠乎君,下爱百姓而不倦,是功臣者也。上则能尊君,下则能爱民;政令教化,刑⑤下如影,应卒⑥遇变,齐给如响;推类接誉⑦,以待无方,曲⑧成制象⑨,是圣臣者也。故用圣臣者王,用功臣者强,用篡臣者危,用态臣者亡。态臣用则必死,篡臣用则必危,功臣用则必荣,圣臣用则必尊。故齐之苏秦、楚之州侯、秦之张仪,可谓态臣者也。韩之张去疾、赵之奉阳、齐之孟尝,可谓篡臣也。齐之管仲、晋之咎犯、楚之孙叔敖,可谓功臣矣。殷之伊尹、周之太公,可谓圣臣矣。是人臣之论也;吉凶贤不肖之极也,必谨志之而慎自为择取焉,足以稽矣。

    【注释】

    ①态:姿态,态度,引申指阿谀奉承的样子。②距:通“拒”。③说:通“锐”,指口齿伶俐。④环:环绕,引申指封闭、蒙蔽。⑤刑:通“型”,典范,榜样。这里用作动词,作榜样。⑥卒:通“猝”,突然。⑦接,会合。誉:通“与”,同类。⑧曲:曲折周到,各个方面。⑨制:制度,准则。象:法式,榜样。曲成制象:指他的行为处处成为准则楷模,这是因为他严格遵守法度的结果。

    【译文】

    大臣的类别有:有阿谀奉迎的大臣,有篡夺君权的大臣,有功绩巨大的大臣,有明达圣哲的大臣。对内不能统一人民,对外不能抵御入侵;不能亲近百姓,和诸侯们交往不守信用;但是用花言巧语来谄媚主上,很会取得君主的信任,这就是阿谀奉迎的大臣。对上不忠于君主,对下用好名声来扩大自己的威望;不顾及公道和礼仪原则,结党营私,专门迷惑君主来图谋私利,这是篡夺君权的大臣,对内能够统一人民,对外能够抵御外敌的入侵;人民愿意亲近他,士大夫愿意信任他,对上忠于君主,对下体恤百姓而不知疲倦,这是成绩巨大的大臣。对上能够尊重君主,对下能爱护百姓;推行政令教化,人民效法他就像影子一样;应付突然发生的事件迅速敏捷,就像回响呼应声音一样;以法类推处理各种事务,从容对待变化无常的情况,处处都能符合规章制度,这就是明达圣哲的大臣。

    用明达圣哲的大臣,就可以称王天下;用成绩巨大的大臣,国家就会富强;用篡夺君权的大臣,国家就会非常危险;用阿谀逢迎的大臣,国家就会灭亡。阿谀奉迎的大臣得到重用,君主必死无疑;篡夺君权的大臣得到重用,君主就非常危险了;功绩巨大的大臣得到重用,君主就会非常光荣;明达圣哲的大臣得到重用,君主就会得到尊重。齐国的苏秦、楚国的州侯、秦国的张仪,就是所谓的阿谀奉迎的大臣。韩国的张去疾、赵国的奉阳君、齐国孟尝君,就是所谓的篡夺君权的大臣。齐国的管仲、晋国的舅犯、楚国的孙叔敖,就是所谓的成绩巨大的大臣。殷代的伊尹、周代的姜太公,就是明达圣哲的大臣。这些大臣的类别,是预测国家安危和君主贤与不贤的标准,一定要记住阿!君主要谨慎地亲自选择大臣,这就是标准。

    【原文】

    从命而利君谓之顺,从命而不利君谓之谄;逆命而利君谓之忠,逆命而不利君谓之篡;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①,偷合苟容以持禄养交而已耳,谓之国贼。君有过谋过事,将危国家、殒社稷之惧②也,大臣父兄,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去,谓之谏;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死,谓之争③;有能比④知同力,率群臣百吏而相与强君矫⑤君,君虽不安,不能不听,遂以解国之大患,除国之大害,成于尊君安国,谓之辅;有能抗君之命,窃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国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国之大利,谓之拂⑥。故谏、争、辅、拂之人,社稷之臣也,国君之宝也,明君所尊厚也,而暗主惑君以为己贼也。故明君之所赏,暗君之所罚也;暗君之所赏,明君之所杀也。伊尹、箕子可谓谏矣,比干、子胥⑦可谓争矣,平原君⑧之于赵可谓辅矣,信陵君⑨之于魏可谓拂矣。传曰:“从道不从君。”此之谓也。

    【注释】

    ①臧否:好坏。②惧:担心。③争:同“诤”,拼命规劝。④比:合。⑤强:勉力强求。挢:同“矫”,强行纠正。⑥拂:通“弼”,匡正,矫正式的辅助。⑦子胥:姓伍,名员,字子胥,春秋时楚国大夫伍奢的次子,受楚平王迫害而逃到吴国,为吴国大夫。他帮助吴王阖闾攻破楚国,成就霸业。吴王夫差时,他屡次不顾老命极力劝阻夫差,夫差怒,赐剑逼他自杀,结果吴国被越国所灭。⑧平原君:即赵胜,战国时赵惠文王的弟弟,封于东武城(今山东武城西北),号平原君。他曾三任赵相。赵孝成王七年(公元前259年),秦围赵都邯郸(今河北邯郸),他组织力量坚守,后又向楚、魏求救。公元前257年,楚、魏援军至,击败秦军,保存了赵国。⑨信陵君:即魏无忌,战国时魏安厘王的异母弟弟,号信陵君。秦围赵都邯郸,赵来求救,魏王派将军晋鄙救赵,后又畏秦而让晋鄙按兵不动。信陵君数谏魏王无效,便设法窃得兵符,击杀晋鄙,夺取兵权,于公元前257年至邯郸救赵胜秦。后十年,为上将军,曾联合五国击退秦军对魏国的进攻。

    【译文】

    服从君主的命令而有利于君主叫做顺从,服从君主的命令而不利于君主叫做谄媚;违抗君主的命令而有利于君主叫做忠诚,违抗君主的命令而不利于君主叫做篡夺。

    不顾君主的荣辱,不顾国家的得失,只是苟且迎合君主、无原则地求取容身,以此来保住自己的俸禄、去豢养自己结交的党羽,叫做国家的奸贼。君主有了错误的谋划、错误的行为,国家将危险、政权将灭亡,这时大臣、父兄中如果有人能向君主进呈意见,意见被采用就罢了,不被采用就离去,这叫做劝谏;如果有人能向君主进呈意见,意见被采用就罢了,不被采用就殉身,这叫做苦诤;如果有人能联合有智慧的人同心协力,率领群臣百官一起强迫君主、纠正君主,君主虽然不服,却不能不听从,于是就靠此消除了国家的大忧患,去掉了国家的大祸害,结果使君主尊贵、国家安定,这叫做辅助;如果有人能抗拒君主的命令,借用君主的权力,反对君主的错误行为,因而使国家转危为安,除去了君主蒙受的耻辱,功劳足够用来成就国家的重大利益,这叫做匡正。

    劝谏、苦诤、辅助、匡正的人,是维护国家政权的大臣,是国君的宝贵财富,是英明的君主所尊敬优待的,但愚昧的和糊涂的国君却把他们看作为自己的敌人。所以英明的君主所奖赏的人,却是愚昧的君主所惩罚的对象;愚昧的君主所奖赏的人,却是英明的君主所杀戮的对象。伊尹、箕子可以称为劝谏了;比干、子胥可以称为苦诤了;平原君对于赵国来说,可以称为辅助了;信陵君对于魏国来说,可以称为匡正了。古书上说:“依从正确的原则而不依从国君。”说的就是这种人。

    【原文】

    故正义之臣设①,则朝廷不颇;谏争辅拂之人信,则君过不远;爪牙之士施,则仇雠不作;边境之臣处,则疆垂②不丧,故明主好同而暗主好独,明主尚贤使能而飨③其盛④,暗主妒贤畏能而灭其功。罚其忠,赏其贼,夫是之谓至暗,桀、纣所以灭也。

    【注释】

    ①设:安排,任用。②垂:同“陲”,边疆。③飨:通“享”,享受。④盛:通“成”,成果。

    【译文】

    坚持正义的臣子得到进用,那么朝廷就不会偏邪不正;劝谏、苦诤、辅助、匡正的人受到信任,那么君主的过错就不会延续很久;勇猛有力的武士被使用,那么仇敌就不敢兴风作浪;边境上的大臣安置好了,那么边境就不会丧失。所以英明的君主喜欢团结别人共事而愚昧的君主喜欢孤家寡人;英明的君主推崇贤德的人、使用有才能的人而享有他们的成果,愚昧的君主忌妒贤德的人、害怕有才能的人而埋没他们的功绩。惩罚自己的忠臣,奖赏自己的奸贼,这叫做极其昏庸,这就是夏桀、商纣灭亡的原因。

    【原文】

    事圣君者,有听从无谏争;事中君者,有谏争无谄谀;事暴君者,有补削①无挢拂。迫胁于乱时,穷居于暴国,而无所避之,则崇其美,扬其善,违②其恶,隐其败,言其所长,不称其所短,以为成俗。《诗》曰:“国有大命,不可以告人,妨其躬身。”此之谓也。

    【注释】

    ①削:古代竹简上写错了字用刀刮去叫“削”,此引申指悄悄除去君主的过失。暴君凶残,所以只能暗中“补削”,而不能公开地强行纠正,否则会遭杀身之祸而无济于事。②违:通“讳”,避忌,避开不说。

    【译文】

    侍奉圣明君主的,有听从而没有劝谏苦诤;侍奉一般君主的,有劝谏苦诤而没有奉承阿谀;侍奉暴君的,有弥补缺陷除去过失而没有强行纠正。被逼迫、受挟制地生活在混乱的时代,走投无路地住在暴君统治的国家,而又没有办法避开这种处境,那就推崇他的美德,宣扬他的善行,不提他的罪恶,隐瞒他的失败,称道他的长处,不说他的短处,把这些作为既成的习俗。《诗经》上说:“国家有了重大政令,不可把它告诉别人,否则就会危害自身。”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原文】

    恭敬而逊,听从而敏,不敢有①以私决择也,不敢有以私取与也,以顺上为志,是事圣君之义也。忠信而不谀,谏争而不谄,挢然刚折,端志而无倾侧之心,是案日是,非案日非,是事中君之义也。调而不流,柔而不屈,宽容而不乱,晓然以至道而无不调和也,而能化易,时关内②之,是事暴君之义也。若驭朴马,若养赤子,若食餧③人。故因其惧也而改其过,因其忧也而辨④其故,因其喜也而入其道,因其怒也而除其怨,曲⑤得所谓⑥焉。《书》曰:“从命而不拂,微谏而不倦,为上则明,为下则逊。”此之谓也。

    【注释】

    ①有:通“又”,再,更。②关:入。内:同“纳”。关内:纳入。③食:通“饲”,喂。餧:同“馁”,饥饿。④辨:通“变”。⑤曲:曲折周到,各方面,指惧、忧、喜、怒等方面。⑥谓:通“为”。所谓:所要达到的目的,指改变暴君的性情,即“改其过”、“辨其故”、“人其道”、“除其怨”。

    【译文】

    恭敬而又谦逊,听从而又敏捷地执行命令,不敢再根据私利去决断和选择,不敢再根据私利去取舍,把顺从君主作为自己的志向,这是侍奉圣明君主的合宜原则。忠诚守信而不阿谀,劝谏苦诤而不谄媚,强硬地坚决挫败君主,思想端正而没有偏斜不正的念头,对的就说对,错的就说错,这是侍奉一般君主的合宜原则。调和却不随波逐流,温柔却不低头屈从,宽容却不和君主一起胡乱妄为,用最正确的原则去启发君主而没有不协调和顺的,那就能感化改变君主暴虐的本性,时时把正确的原则灌输到他心中去,这是侍奉暴君的合宜原则。侍奉暴君就像驾驭未训练过的马,就像抚养初生的婴儿,就像喂饥饿的人吃东西一样,要趁他畏惧的时候使他改正错误,趁他忧虑的时候使他改变过去的行为,趁他高兴的时候使他走入正道,趁他发怒的时候使他除去仇人,这样就能处处达到目的。《尚书》说:“服从命令而不违背,暗暗规劝而不懈怠;做君主要明智,做臣子要谦逊。”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原文】

    事人而不顺①者,不疾者也;疾而不顺者,不敬者也;敬而不顺者,不忠者也;忠而不顺者,无功者也;有功而不顺者,无德者也。故无德之为道也,伤疾②、堕③功、灭苦④,故君子不为也。

    【注释】

    ①不顺:指不顺君主的心意。②伤疾:伤害了积极,与上文的“疾而不顺”相应,指虽然积极,却毁于无德而成为徒劳。③堕:同“隳”,毁坏。④苦:辛苦,指上文的“敬”、“忠”。

    【译文】

    侍奉君主却不合君主的心意,是因为不积极;积极了却不合君主的心意,是因为不恭敬;恭敬了却不合君主的心意,是因为不忠诚;忠诚了却不合君主的心意,是因为没有功绩;有了功绩却不合君主的心意,是因为没有品德。所以没有品德如果成为一种德行,就会伤害积极、毁掉功绩、掩没苦心,所以君子是不干的。

    【原文】

    有大忠者,有次忠者,有下忠者,有国贼者。以德覆①君而化之,大忠也;以德调君而辅之,次忠也;以是谏非而怒之,下忠也;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偷合苟容以持禄养交而已耳,国贼也。若周公之于成王也,可谓大忠矣;若管仲之于桓公,可谓次忠矣;若子胥之于夫差②,可谓下忠矣;若曹触龙之于纣者,可谓国贼矣。

    【注释】

    ①覆:遮盖,笼罩。②夫差:春秋末年吴国国君,阖闾之子,他不听伍子胥的劝谏,放了越王勾践,结果被勾践所灭。

    【译文】

    有头等的忠臣,有次一等的忠臣,有下等的忠臣,还有国家的奸贼。用正确的原则熏陶君主而感化他,是头等的忠诚;用道德来调养君主而辅助他,是次一等的忠诚;用’正确的去劝阻君主的错误却触怒了他,是下等的忠诚;不顾君主的荣辱,不顾国家的得失,只是苟且迎合君主、无原则地求取容身,以此来保住自己的俸禄、去豢养自己的结交党羽罢了,这是国家的奸贼。像周公对于周成王,可以说是头等的忠诚了;像管仲对于齐桓公,可以说是次一等的忠诚了;像伍子胥对于夫差,可以说是下等的忠诚了;像曹触龙对于商纣王,可以说是国家的奸贼了。

    【原文】

    仁者必敬人。凡人非贤,则案不肖也。人贤而不敬,则是禽兽也;人不肖而不敬,则是狎虎也。禽兽则乱,狎虎则危,灾及其身矣。《诗》曰:“不敢暴①虎,不敢冯②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此之谓也。故仁者必敬人。

    【注释】

    ①暴:空手搏击。②冯:同“凭”,徒步涉水。③战战:通“颤颤”,恐惧发抖的样子。兢兢:小心谨慎的样子。

    【译文】

    仁德之人必定尊敬别人。一般说来,一个人不贤能,那就是没有德才的人。别人贤能却不去尊敬他,那就是禽兽了;别人没有德才而不去尊敬他,那就是等于在戏弄老虎。人如禽兽就会胡乱妄为,戏弄老虎就会十分危险,灾难就会落到他身上了。《诗经》上说:“不敢空手打老虎,不敢光脚把河渡。人们只知这一点,不知其他有害处。要害怕啊要小心,要像面临那深渊,要像脚踩那薄冰。”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讲究仁德的人必定尊敬别人。

    【原文】

    敬人有道:贤者则贵而敬之,不肖者则畏而敬之;贤者则亲而敬之,不肖者则疏而敬之。其敬一也,其情二也。若夫忠信端悫而不害伤,则无接而不然,是仁人之质也。忠信以为质,端悫以为统;礼义以为文①,伦类以为理,喘而言,蠕而动,而一可以为法则。《诗》曰:“不僭②不贼,鲜不为则。”此之谓也。

    【注释】

    ①文:法度,规范。②僭:过分,过失。

    【译文】

    尊敬别人有一定的原则:对贤能的人就景仰地尊敬他,对没有德才的人就畏惧地尊敬他;对贤能的人就亲切地尊敬他,对没有德才的人就疏远地尊敬他。表面上的尊敬是一样的,实际内容是两样的。至于忠诚守信正直老实而不伤害人,那是对待所有的人都这样的,这是仁德之人的本质。以忠诚守信为本体,以正直老实为纲纪,以礼义为规范,以伦理法律为原则,稍微说一句话,稍微动一动,都可以成为别人效法的榜样。《诗经》上说:“不犯错误不害人,很少不成为准则。”说的就是这种人。

    【原文】

    恭敬,礼也;调和,乐也;谨慎,利也;斗怒,害也。故君子安①礼乐利,谨慎而无斗怒,是以百举而不过也。小人反是。

    【注释】

    ①安:乐,喜爱。

    【译文】

    恭恭敬敬,是礼节的本质;协调和谐,是音乐的效果;谨慎小心,是言行的好处;斗气愤怒,是有害的。君子喜欢礼节,言语谨慎,从不与人斗气愤怒,所以做事从来都没有过错。小人却与此相反。

    【原文】

    通忠之①顺,权②险之平,祸乱之从声:三者非明主莫之能知也。争然后善,戾然后功,出死无私,致忠而公,夫是之谓通忠之顺,信陵君似之矣。夺然后义,杀然后仁,上下易位然后贞,功参天地,泽被生民,夫是之谓权险之平,汤、武是也。过而通情③,和而无经,不恤是非,不论曲宜,偷合苟容,迷乱狂生,夫是之谓祸乱之从声,飞廉、恶来是也。传曰:“斩而齐,枉而顺,不同而一。”《诗》曰:“受小球大球④,为下国缀旒⑤。”此之谓也。

    【注释】

    ①之:到。②权:变。③通情:一心。④球:通“抹”,法度。小球大球:小事之法度与大事之法度。⑤缀:表记。旒:挂在旗帜边缘上的装饰品。缀旒:表率的意思。此喻指商汤、周武王成为表率。

    【译文】

    忠诚不至壅塞而达到通畅,改变危险的局面而达到安定,祸乱必随着迎合君意的随声附和而来,这三种情况不是英明的君主是不能明白的。向君主谏诤,然后才能行善;违背君主,然后才能立功;豁出生命而没有私心,极其忠诚而公正:这叫做使忠诚畅通无阻而达到顺从,信陵君类似于这种人了。夺取君权,然后才能实行道义;杀掉君主,然后才能实现仁德;君臣交换位子,然后才能做到有操守;功业与天地并列,恩泽施加到广大民众:这叫做改变危险的局面而达到安定,商汤、周武王就是这样的人。君主错了却还和他齐心,只是无原则地附和君主,不顾是非,不讲曲直,苟且地迎合君主以求得容身,迷惑昏乱而狂妄无知地追求生活享受:这叫做祸乱必伴随迎合君意随声附和而来,飞廉、恶来就是这种人。古书上说:“有了参差才有整齐,有了委曲才有顺从,有了不同才有一致。”《诗经》上说:“接受小法与大法,成为各国的表率。”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鉴赏】

    本篇既论述了各类臣子的行为特征及其作用以供君主参考,也论述了臣子侍奉各类君主时应遵循的准则以供臣子参考。

    “有态臣者,有篡臣者,有功臣者,有圣臣者”,有阿谀奉迎的大臣,有篡夺君权的大臣,有功绩巨大的大臣,有明达圣哲的大臣。本篇开头,荀子就把大臣分成了四种,并在下文中分别对这四种大臣作了详细的分析。即使同样是忠臣,也有“以德覆君而化之”的“大忠”,就像周公对于成王的忠诚;有“以德调君而辅之”的“次忠”,就像管仲对于齐桓公的忠诚;有“以是谏非而怒之”的“下忠”,就像伍子胥对于夫差的忠诚。后代的君主完全可以根据荀子的这种分析来判断自己身边的大臣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用处”,这一观点对后来的韩非子影响颇深。“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一种大臣都有他的利用价值,君主应该根据自己的需要来安排他们的官职。

    荀子并没有死板地遵从君君臣臣的道义,而是讲究权变的。“通忠之顺,权险之平,祸乱之从声”,这三种情况是君主最难以明白的。荀子在文章的最后集中讲述这三种情况的表现形式以及代表人物。后世的君主可以按图索骥,来判断臣子的忠奸。

    【精典事例】

    晏婴是齐国的宰相,和周公一样,也是一位受到后代儒家推崇的人物。“晏子使楚”是我们最早知道的关于他的故事,晏子的聪明机智、维护国家尊严的形象受到很多人的喜爱。

    晏平仲,字婴。在齐灵公、齐庄公、齐景公时,连续三朝为相,因治国有道,为天下诸侯所敬重。

    越石父是一位颇有才德的贤者,却无辜遭人陷害而身陷网圄。晏子出巡时,恰遇越石父被捆绑,正在解送途中。于是,晏子不惜用自己拉车的马赎下了越石父,并将他带回自己府中。

    越石父身处晏子府中,享受着晏子的款待,却不曾说过一句感谢晏子大义相救的话。甚至在不久之后,越石父竟然向晏子辞行,表示想到其他的地方去。

    晏子对越石父的言行大为失望,不禁悲戚地对越石父说:“晏婴虽然不是什么仁德之人,但终究在先生遭遇不幸时,救过先生一命,先生为何这么快便要弃我而去呢?”

    越石父说:“晏相国有所不知,依在下愚见,令君子感到最不幸的,乃是天下无知己之人。当时我身遭不幸,却得相国大义相救,曾暗自以为相国乃是知我之人。但事到如今,我在相府里平安度日,却得不到您的重用,倒不如重新去做囚犯,可能还好受一些。”

    晏子听了越石父之言,才恍然大悟,越石父所追求的绝非衣食无虑的平淡生活,于是赶紧向越石父赔不是,并将其奉为上宾。

    晏子任齐国丞相期间,有一位替他驾车的马夫,因自己随时陪伴在大,名鼎鼎的相国身边而深感自豪。’

    有一天,马夫的妻子躲在自家门口偷窥相国出巡,却看见了趾高气扬的丈夫。待丈夫归来后,妻子就对他说,自己再不愿服侍丈夫了,要舍他而去。

    马夫遭此突然的打击,深感莫名其妙,便责问妻子缘由。

    妻子说道:“晏相国身高不足六尺,操持国家大权,让天下诸侯敬服,却处之泰然,严谨而有风度。反过来看夫君你,身长八尺有余,远甚于晏子,却位居仆役之职,你不因此而感到羞耻,反倒自满得意,如何成得了大事呢?”

    遭妻子的当头棒喝之后,马夫再出行时,便收敛了先前那股骄气。晏子乃是心思细密之人,很快便发现了马夫不同以往的表现,便询问其原因,马夫将妻子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晏子。晏子认为马夫乃知道羞耻之人,是可造之材,便举荐他担任大夫之职。

    晏子一生勤俭自持,身居相国之位,却在饮食、衣着上俭约朴质,被人称道。有关晏子的品行,有《晏子春秋》一书详加记载。司马迁余暇便勤读其事功,常为其“进思忠,退思补过”的风范所感动。他认为:倘若自己能和晏子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即使鞍前马后地追随在其左右,也是莫大的荣幸了。

    苏武和李陵都被匈奴所俘虏的,但是苏武既没有向匈奴投降,也没有被李陵真情的诉说打动,依然坚持汉节,成为了人们传唱的最有节气的人。

    苏武被匈奴放逐到北海边以后,得不到粮食供应,便挖掘野鼠洞,吃鼠洞中的草籽。他手持汉朝的符节牧羊,无论睡卧还是起身都带着它,以致节杖上的毛缨全部脱落了。

    苏武在汉朝时,与李陵同为侍中,李陵投降匈奴后,不敢求见苏武。过了很长时间,单于派李陵来到北海边,为苏武摆下酒筵,并以乐队助兴。李陵对苏武说:“单于听说我与你一向情谊深厚,所以派我来劝你,单于愿意对你诚心相待。你终究不能再回汉朝,自己白白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受苦,你的信义节操,又有淮看得到呢!你的两个兄弟,先前都因罪自杀;我来此之时,你母亲也不幸去世;你的夫人还年轻,听说已经改嫁别人了;只剩下两个妹妹、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如今已过了十几年,他们是否还在人世,不得而知。人的一生,就像早晨的露水一般短暂,你又何必长久地如此自苦!我刚投降匈奴时,精神恍惚,像要发疯似的,每日都在恨自己辜负汉朝,还连累老母被拘禁牢狱,你不愿归降匈奴的心情,怎么会超过我!况且皇上年事已高,法令变化无常,大臣无罪而被抄杀满门的达数十家,安危不可知,你还要为谁这样做呢!”

    苏武说:“我父子本无才德功绩,全靠皇上栽培,才得以身居高位,与列侯、将军并列,且使我们兄弟得以亲近皇上,所以我常常希望能够肝脑涂地,报答皇上的大恩。如今得以杀身报效皇上,即使是斧钺加身,汤锅烹煮,我也心甘情愿!为臣的侍奉君王,就如同儿子侍奉父亲一般,儿子为父亲而死,没有遗憾。希望你不要再说了。”李陵与苏武一连饮酒数日,又劝道:“子卿你再听我一句话。”苏武说:“很久以来,我就料想自己有死无生。如果你一定要我苏武投降,就请结束今日的欢聚,让我死在你的面前!”李陵见苏武一片至诚,长叹道:“唉!你真是义士!我与卫律的罪过上通于天!”不觉泪湿衣衿,与苏武告别而去。李陵还赐给苏武牛羊数十头。

    后来,李陵又来到北海边,他告诉苏武汉武帝已经去世。苏武一连数月,每天早晚面对南方号啕痛哭,甚至吐血。壶衍鞮单于即位后,其母阏氏行为不正,国内分崩离析,常常害怕汉军前来袭击,于是卫律为单于定计,要求与汉朝和亲。汉使来到匈奴,要求放苏武等人回国,匈奴假称苏武已死。后来汉使又来到匈奴,常惠暗中面见汉使,教使者对单于说:“汉天子在上林苑射猎,射下一只大雁,雁脚上系着一块写字的绸缎,上面说苏武等人在某湖泽之地。”使者大喜,按常惠之言责问单于。单于环视左右侍从,大吃一惊,然后向汉使道歉说:“苏武确实还活着。”这才将苏武及马宏等人放还。马宏先前是汉朝派往西域各国的使者光禄大夫王忠的副使,因受到匈奴军队的拦截,王忠战死,马宏被俘,也不肯投降匈奴。所以匈奴这次将苏武、马宏二人放回,是想向汉朝表示他们的善意。于是,李陵摆设酒筵祝贺苏武说:“如今你返回祖国,名声传遍匈奴,功劳显扬于汉朝,即使是史籍所记载、丹青所描画的人物,又怎能超过你!我虽然愚笨懦弱,假如当年汉朝能宽恕我的罪过,保全我的老母,使我能够忍辱负重,春秋时曹刿劫持齐桓公于柯盟的壮举正是我当时念念不忘的志向。谁知汉朝竟将我满门抄斩,这是当世最残酷的杀戮,我还能再顾念什么呢!如今一切都已过去,现在不过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罢了!”李陵泪流满面,便与苏武告别。

    单于召集当年随苏武前来的汉朝官员及随从,除先前已归降匈奴和去世的人外,共有九人与苏武一同回到汉朝。苏武一行来到长安后,汉昭帝诏令苏武用牛、羊、猪各一头,以最隆重的仪式祭拜汉武帝的陵庙,封苏武为典属国,品秩为中二千石,并赏赐苏武钱二百万、公田二顷、住宅一所。苏武被匈奴扣留了十九年,去时正当壮年,归来时头发、胡须全都白了。霍光、上官桀一向都和李陵关系很好,所以特派李陵的旧友任立政等三人一同前往匈奴劝说李陵回国。李陵对他们说:“回去容易,但大丈夫不能两次受辱!”于是老死于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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