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几天,他在本市一家叫“楚风轩”的字画店,买了一幅刚故去不久的著名花鸟画家伍绍夫的《芭蕉荔枝图》,花了一万元。他真的很喜欢这幅画,一片硕大的芭蕉叶从上垂下,叶旁搁着一篮鲜艳欲滴的荔枝,题款是漂亮的行书:一年好景君记取,正是蕉绿荔枝红。可当他把画拿给本市的一位鉴定家去看时,人家却一口断定是赝品。
宋军恼了,一万元买了张假画,他跟楚风轩没完,必须退货!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这幅画是楚风轩的经理晁新极力推荐他买下的。这个晁新,五十来岁,矮矮胖胖,鼻梁上架着宽玳瑁边眼镜,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宋军怕晁新不肯退货,特意叫上了本部的摄影记者,还约了办报的几个哥们。
宋军和他的哥们在上午九点钟的时候闯进了“楚风轩”。当时店堂里有不少人在看画、买画。
宋军把卷好的画轴往柜台上重重一搁,说:“晁经理,这画经人鉴定是假的,我要退货!”
晁新说:“如果你认为是假的,本店当然退货。”
他边说边小心地展开画轴,仔仔细细地审查了一番,然后对一个店员说:“拿一万元来给宋先生!”
摄像机的镜头对准了柜台上的画和晁新。
看热闹的人都围了上来。
宋军没想到晁新这么痛快。他接过那一沓钞票,数了数,放进口袋里。
晁新说:“宋先生,我给你退了货,但我要告诉你,这画是真的。”
宋军问:“何以见得是真的?”
“是真是假,得由权威说了算。三天后,我请省城书画院的书画鉴定家季仲平先生来此当众鉴定。如果是假的,我从此把店门关了,再不做字画生意。如果是真的呢……”
宋军爽快地说:“如果是真的,我的这些哥们为贵店免费做宣传,这幅画我再用一万元购回。”
晁新笑了笑:“宋先生,你再要购回,就不是一万元了,我要加价三干!”
宋军说:“一言为定!”
晁新把画翻覆过去,叫店员拿来公章,在右下角盖了一个印。然后卷好画,放入一个长方形的锦盒内,合上盖子,再写好封条,封住盖口。他当着众人的面,把贴了封条的锦盒放进柜台里靠墙的一个保险柜中,再用封条封住柜门。
摄影记者把这一切都摄了下来。
宋军牢牢地记住了那个盖在画背面右下角的印章的位置。
三天后的上午九时,楚风轩人头攒动,热闹极了。
宋军和他的哥们扛着摄像机,拿着采访本,早早地站在柜台边。
从省里请来的白眉白须的鉴定家季仲平先生,特意戴上一双白手套,手里握着一柄放大镜,很矜持的样子。
晁新当着众人的面,揭开保险柜门上的封条,打开柜门,取出锦盒;再撕开锦盒上的封条,启开盒盖,拿出画轴。他先在柜台上展开画幅,再和店员一起将画翻覆过去,让大家验看盖在右下角的印章。
宋军勾下头,细细看去,位置一点不错。
画再被翻展过来。
“季先生,请您鉴赏!”晁新说。
季先生握着放大镜,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敛声屏气地观赏起来。
人们耐着性子等了半小时。
季先生说:“百分之百的真迹!是伍先生晚年的力作!我可以在鉴定书上签字。”
宋军的脸蓦地红了。
他对晁新说:“晁经理,对不起您了。我愿意以一万三干元重新购回。今天的现场鉴定,就是一个很好的新闻由头,我保证给你做一个专题节目。”
晁新说:“我仍只收你一万元。这三千元是季先生的鉴定费。”
店堂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第二天,电视台播出了《货真价实楚风轩》的专题节目,几家报纸也发了消息。楚风轩的名声一下子如雷贯耳,生意比先前红火了许多。
先前给宋军看过画,并认定是赝品的本地鉴定家再次去了宋军家里,把画又认认真真看了几遍,不得不承认这是真迹。但他记得上次在看画时,因没戴手套,指甲不小心在画的左上角划了一道浅浅的印痕,而这幅画上没有这道印痕。他立刻明白了,同样的《芭蕉荔枝图》有两幅,一幅是原作,一幅是仿作。宋军第一次买的是仿作,退货后,所谓盖印、封存不过是障眼法,然后晁新再掉包,把真的换进去,为的是把“楚风轩”的名声“炒”大“炒”响。这个晁新,果然有好手段。
宋军问:“这幅画怎么样?不假吧?”
没有人答话。
那个本地的鉴定家悄悄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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