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爱永不迟-离彼此很近,离幸福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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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送走叶轻,陆景珩回到客厅打扫的时候却发现地上的玻璃碎片里竟然有着点点血迹,他心头微震,转眼看去,果然,陆微走过的地板上都有些几滴血迹,心中一痛,放下手中的东西,马上拿了药箱去敲陆微的房门。

    “微微,你开门。”陆景珩有些急,“你的脚又受伤了是不是?快开门!”

    陆微憋着气不肯开门,她也察觉不到脚心的痛楚,她眼前闪现的,只有叶轻脸上那幸福的微笑。

    是她错了,她以为至少陆景珩不会急着和别人在一起,她以为至少陆景珩会对她有一点爱意,她以为至少陆景珩会陪在她身边,可是现在,她要失去他了,真的快要失去他了。

    陆微也哭不出来,只是呆呆地坐在角落里,愣愣地看着房门。

    陆景珩着急,等不及陆微想通过来开门,只有去拿了备用钥匙,迅速将门打开。他一眼就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陆微,那么纤小,那么脆弱,那双眼中没有泪水,却满是空洞。陆景珩暗骂了自己几句,急忙跑过去蹲在了她身边,柔声问:“微微,你怎么了?”

    陆微没有回答,也不看他,就像他不在身边一样。

    陆景珩叹了口气,干脆去抓她的脚,一看,便是触目惊心。

    不少细碎的玻璃片都扎进了她的脚底,有些更是因为她方才的跑动而深深地戳进了肉里,陆景珩一阵心疼,刚想说什么,却没想到陆微簌的把脚缩了回去:“我没事。”

    “你这还叫没事吗?”陆景珩恨声道,“那什么才叫有事?陆微,你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吗?”他气她不知道保护自己的身体,气得连心都痛了。

    陆微缓缓回过神来看他:“那你说,有谁在乎我吗?”

    “我。”陆景珩义正言辞,“我是你爸爸。”

    “可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仅是爸爸!”陆微猛地嘶吼出声,她一把推开陆景珩,看着他因不经意而坐倒在一旁,她瞪着他,声泪俱下,“我不要爸爸的在乎!我不要你结婚!我不要你和别人在一起!陆景珩,我不会答应的!你明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你,你却还要这样做!”

    陆景珩看着陆微一边说话,一边往下掉眼泪,心痛得难以附加,却不敢过去抱住她,只能轻轻说道:“微微,我只会是你的爸爸。我会和叶轻在一起,可我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你是我唯一的女儿。”

    “你已经决定了?不会再更改了吗?”

    陆景珩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让自己相信一样,说得格外严肃:“是,我决定了。”

    陆微惨然一笑:“好啊,那什么清凉山庄,我去!我会看着的,你跟叶轻在一起,不会幸福的,你不爱她。”

    陆景珩看着陆微的眼睛,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的脚很痛。”陆微忽然睁大了眼睛看他,就像是恢复了以前的天真无邪,“你不帮我吗?”

    陆景珩愣了愣,似乎没能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睛,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当即道:“怎么不帮。”

    陆景珩重新将陆微的脚腕捏在了手心里,冰冷柔腻的感觉从他的手心渗入,而后蔓延到他的五脏六腑,那是一种彻骨的寒冷,他正了正神色,这才拿出药箱里的镊子,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夹出她脚底细碎的玻璃碎片。

    陆微的脚很小,白白嫩嫩的,就像是一个艺术品一样,此时因为沾染了血迹才有些生气,他不敢大力,生怕弄疼她,每一个动作,他都尽量地小心。

    陆景珩不经意间碰到她冰凉的脚丫,心头便是一阵颤栗,可陆微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只能一脸认真地替她处理伤口。

    “陆景珩……”陆微忽然叫。

    陆景珩拿着镊子的手颤抖了一下,稳住了才抬头看她:“怎么了?痛吗?”

    “你有多喜欢叶轻?”她问,满脸正色。

    “唔……”陆景珩想转移这个问题,“你问这个干什么?”

    “比喜欢我还喜欢吗?”陆微却不放弃,继续问道。

    陆景珩觉得自己无法集中精神,于是干脆放下了手里的镊子,转而看向她的脸:“这个问题有这么重要吗?”

    “难道不重要吗?”陆微反问。

    陆景珩低头不语。

    陆微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天天的煎熬之中,一半变成了期待,而另一半,变成了绝望。她期待有一天陆景珩能对她承认他的爱,可她也绝望了,因为她爱的陆景珩,就快和别人结婚了。

    从她的角度看向陆景珩,能看到他微敛的眼,她能猜到那双眼睛里出现的情绪,无非是挣扎而已,她咬了咬唇,忽然坐起身来,一把推在他的胸口,见他倒地,自己便扑了上去,迅速地占领了他的唇。

    许久,陆微终于气喘吁吁地抬起了头,双目含水,她看着陆景珩,泫然欲泣:“你没有推开我。”

    陆景珩等心头的颤栗过去,认真道:“微微,别闹了。”

    陆微轻轻地笑了笑:“是啊,我一直在闹。”说着,她抿了抿唇,只觉陆景珩的味道又浓郁了些,“那你让我怎么办?你觉得,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和叶轻结婚吗?爸爸,我做不到,至少现在,我还做不到。”

    “微微,”陆景珩再度拿起镊子,边帮她处理伤口,边说道,“我和叶轻认识很多年……”

    “我明白了!”陆微迅速地打断他的话,“你不要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

    陆景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只有床头的闹钟传来秒针滴滴答答的声音。

    良久,陆景珩终于处理好了陆微脚底的伤口,他见她没有要站起来的趋势,便干脆弯身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而后拿起医药箱便往外走去。

    关门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叮嘱:“洗澡的时候别弄湿了,还有,晚上睡觉记得盖好被子。”

    陆微别过脸没看他。

    陆景珩轻叹了一声,走开了。

    叶轻的效率很高,不过两天,便把出去游玩的一切事宜全都准备好了,而过两天又正好是周末,她和陆景珩约定就在那两天出去。

    周五,陆微先去公司请了两天假,回到家后,没成想叶轻居然也在,她对她一直不大待见,自然不想看到她,这就要往卧室走。

    没想到叶轻却是拉住了她,笑着道:“微微,你收拾一下东西吧,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陆微回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将手抽了回来:“我知道了。”她不欲在家中和她再起矛盾,便将心头的怨怼全都压了下去。

    陆微回到房间,找出陆景珩之前给她买的行李箱,随意塞了几件衣服进去就扔在了一边,她对这次旅行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她知道,这次,他们会在她面前秀幸福的,叶轻是为了炫耀,而陆景珩是为了断她的念头。

    陆微忽然就后悔答应和他们一起去了,她去了又能干什么?认清现实然后退让?陆景珩对她太残忍,她难道都要一一受着吗?她哀叹一声,她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可却怎么都逃不出来……

    时间能冲淡一切痛苦,但她不想用时间来治愈一切,她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看着那两个人在她面前炫耀他们的幸福,而她却要躲在一个人的角落舔舐自己的伤口,用时间治愈这如锥心一般的痛楚。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就踏上了去A城北部清凉山庄的旅程。

    自然是由陆景珩开车,陆微原本想去占领副驾驶座的位置,可没想到叶轻动作极为迅速,居然快她一步坐了进去。她生生压抑住了心里的不耐,这才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偏偏叶轻还从后视镜里看她,一脸笑意地对她说:“微微,到清凉山庄要两个小时呢,累的话就躺下休息吧。”

    陆微咬了咬嘴唇,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累。”

    叶轻甜甜一笑,转向了陆景珩:“我们走吧。”

    陆微从来都没有坐过陆景珩车子的后座,她如刀锋一般凛冽的眼神一直盯着叶轻,她知道她不会和自己换座位的,可她就想这样瞪着她,这叫用眼神杀死别人,虽然不可能真的杀了她,但至少能让她感觉到坐立不安。

    不过,不知道叶轻是脸皮太厚还是干脆没注意到,她竟然全程都忽视了陆微要杀人的眼神,隔一段路程还会转头问问她要不要吃东西,一副好后娘的样子。陆微觉得她做作,可陆景珩却觉得她善良。陆微想,叶轻真的太会做人了,她自愧不如。

    好在叶轻没和陆景珩做出太亲密的动作,大概也是顾忌着陆微在后面的缘故,不然,陆微想,她要是再看到两人亲昵,她非得跳车不可,眼不见为净了。

    两个小时实在不长,不过一会就到了那个所谓的清凉山庄。

    说起来,这里的确是消暑的好地方,才刚刚到山边,便一阵阵的凉风吹来,吹到身上甚至能起鸡皮疙瘩,而自从上了盘山公路之后,海拔越高,树木就茂盛,随着周边树木和竹林被风吹过的窸窣声,凉风阵阵袭来,是很不错的地方。

    清凉山庄建在清凉山的山腰,说是山庄,其实就是一家酒店,不过周边倒是开发了不少游乐场所,一年四季,尤其是夏季,总会有不少人慕名前来。

    把车停好,三人拿着行李走到酒店大堂的路上,陆微却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原本以为自己眼花,可他都走到她面前来了,也不好意思不打招呼,于是她挥了挥手,笑笑:“阮子路,你好。”

    阮子路同样是拖着行李的,他冲陆微扬唇一笑,道:“很巧。”

    陆景珩眸色一凛,一把拉过了陆微,将她挡在身侧,对着阮子路礼貌地笑了笑:“我们先去登记入住了。”说罢,迅速地带着陆微离开。

    阮子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三人的背影。

    入住的时候,陆景珩要了两间房。

    叶轻想跟陆景珩住在一起,陆景珩却是不会同意的,所以她很识相地对陆微说:“这几天,微微就和我一起住吧。”

    陆微冷着脸说:“我和陆景珩睡一个房间。”

    叶轻的脸一下子白了,她求助般地看着陆景珩,想让他说话。

    “微微,”陆景珩道,“你……”

    陆微忽然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不要说了,我和她一起睡就好了!真麻烦!”说罢,率先拖着行李走到了电梯旁。陆景珩叹了口气,和叶轻一起追了过去。

    放行李的时候,陆微坐在床边看着叶轻,冷冷地说道:“我不喜欢你,你真虚伪。”

    叶轻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反驳,只是说道:“可是你必须得习惯我,因为我是那个陪着陆景珩过下半辈子的人,而你……”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是他的女儿。”

    陆微抑制住自己将行李箱扔到她脸上的冲动,冷静道:“你还没嫁给他,有些话不要说得太早。”

    “陆微,”叶轻终于收回了她那有些令人厌恶的笑容,坐到了陆微身边,严肃地看她,“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小孩子而已,景珩说,他刚刚把你带回家的时候,你不过是个婴孩,照理说该不谙世事才对,可现在的你太偏执了知道吗?到底是什么把你改变成这样了呢?我真的无法理解。”

    “所以,你现在是想说什么呢?”陆微仰头看她,“你是说我性格不好,还是陆景珩没有把我教好?”

    “自然不关景珩的事情。”

    “我真的很讨厌你,这是与生俱来的讨厌,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我讨厌你,但是我第一眼看到陆景珩我就知道我喜欢他,我有喜欢一个人和讨厌一个人的权利,他是喜欢我的,只是不敢承认,所以你现在不必太开心,我想,总有一天,他会看清楚自己的心的。而且,”陆微扯了扯唇角,“你也讨厌我不是吗?”

    叶轻深吸了口气,笑了笑,也不再说话,起身走开了。

    因为已近中午,所以三人也不急着出去玩,先去酒店顶楼的餐厅去吃饭。

    不知道该说是太巧还是其它什么,在餐厅里,陆微竟然就看见了阮子路,他一个人坐在了他们邻桌。

    陆微对他懒懒一笑,这就将眼神转到了窗外,餐厅里一圈都是玻璃,从里往外看去,能将清凉山的山腰以下尽收眼底,郁郁葱葱的树木随风轻摆,又是印衬着无云的澄澈蓝天,看得人心旷神怡。

    吃好饭,陆微刚想跟着陆景珩他们离开,却不想阮子路居然走了上来,拉住她的手臂:“下午一起?”陆微皱了皱眉头,把手臂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摇摇头:“对不起。”

    “陆微……”阮子路还想说话,却见陆景珩走了上来,“微微大概有些累了,先让她休息一下吧。”

    陆景珩如此说,阮子路也只是笑笑,没再坚持。

    回房间的途中,叶轻笑说:“微微,那是你的朋友?看起来很不错。”

    陆微斜睨了她一眼:“你喜欢?”

    叶轻讪笑:“微微真会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陆微正色道,“不是你说很不错的吗?”

    叶轻见陆微那么较真,不觉看了陆景珩一眼,陆景珩口中溢出了无声的叹气,只轻声道:“微微,乖,别闹了,嗯?”

    陆微仰头看了陆景珩一眼,想张口说话,可想了想,还是闭了嘴巴,将话都咽了进去,他知道她抵挡不了他的温言细语和那一个柔声的“乖”字,却偏偏用这个来制她。

    “下午去山上逛逛吧?”叶轻见气氛有些尴尬,便笑道,“山上有清凉寺。”陆景珩见陆微不语,便答应了。

    在房间休息的时候,叶轻忽然意有所指地对陆微说:“你的玉佩是陆景珩送你的?”

    陆微捂住了玉佩,瞪眼看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很好看,能借我看看么?”叶轻柔笑着说。

    陆微自然不肯:“我为什么要借给你看?”

    叶轻扬了扬唇角:“我只是觉得样式很好,不能看一下吗?我没有恶意?”

    陆微并不想给她看,陆景珩对她说过,这玉佩是他抱她回家的时候她就带着的,不能摘下来,所以即使是洗澡,她也从未拿下过。而且之前的一个梦境,更让她意识到了玉佩的重要性。

    但叶轻锲而不舍地说着,她嫌烦,便皱着眉头将玉佩摘了下来塞到她手里:“看吧,快点给我。”

    叶轻将那块玉佩拿在手里,却发现并没有那天晚上那种温和感觉,原本发光的“灵”字此时暗淡无关,和普通的玉佩并不二致,她之前已经查到了些资料,可现在,却有些无法肯定了。

    而这边,陆微在拿下玉佩不久之后,就觉得胸口开始发闷,甚至无法呼吸,她大口地喘气,伸手抓住了衣襟,深吸了一口气后苍白着脸看向叶轻:“你能把它还给我了吗?”

    叶轻抬眼,正好看到她的异状,心下一阵计较之后便将玉佩还了回去,见陆微在戴上玉佩之后又恢复到正常状态,她唇角扬起,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研究结果。

    陆微的确不是人类,她是……

    三人在房间里休息了一阵,便整装出发,准备去山顶的清凉寺。

    清凉山是有些高的,所以设有缆车,不过陆微却坚决不肯坐,陆景珩和叶轻也只能依着她,三人一起徒步往山顶的清凉寺走去。

    走到一半,陆微忽然转头看向陆景珩,笑嘻嘻地问他:“还记得松山吗?”她那灿烂的笑容里带了一丝不可知的东西,明眼人一看便知她的笑容有多假。

    陆景珩怔忡了一下,轻笑:“嗯,记得。”

    “那天你去山上找我了吧?”陆微又问,说话间,却是看向了另外一边的叶轻,“你早该打电话给别人的,可是怎么就一个人去松山了呢?”

    叶轻真不喜欢陆微这次炫耀般的眼神,听言,便先了陆景珩一步回道:“你爸爸很关心你。”

    陆微理所当然地点头:“嗯,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因为冒雨进了松山,他还发烧了呢。”

    叶轻瞬间想到了那个迷乱的夜晚,心中一怔,原来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生病发烧,才会……她心里一阵苦笑,原来仅有的一次温存,是拜陆微所赐,还真是讽刺啊。

    陆景珩扣住了陆微的手臂,也不用力:“微微,不用再说了。”

    “为什么不?”陆微回头瞪他,却不挣开他,“你忘记那天晚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微微!”陆景珩提了声音,似乎有了些怒意。

    陆微深吸了一口气,怅然笑道:“算了,你忘记也没关系,只要我记得就好。”

    清凉寺面前有极高的九十九级台阶,三人已经走了半山,此时累极,陆微却不管不顾,硬要马上爬上去。

    陆景珩抓住她,叱道:“微微,别任性,休息一下再去,你的脚伤还没有大好。”

    陆微瞥眼看他,却是满目疮痍:“身上的伤哪里比得上心里的痛,那么一点小伤,我怎么会在意?”说着,也不管陆景珩的阻拦,一步一步地就走上了这九十九级的石阶。

    她的脚伤的确还没好,每走一步,脚底便是钻心的疼痛,可那又怎么样,只有如此,她才能深深地记得,她要将所有的痛楚都铭记于心。陆景珩知道阻挠不了她,只好和叶轻一起跟了上去,缓缓地跟在陆微身后。

    途中,叶轻伸手过来握住了陆景珩的,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挣脱,可略一思忖,却是紧紧地握住了。叶轻表情复杂地笑了起来。

    尽管山中凉快,可走过了这九十九级的石阶,三人也都出了细细密密地一层薄汗。

    陆微也不擦拭,只是仰起了头,定定地看着那雄壮巍峨的清凉寺寺门。她看着高高的门匾上那三个鎏金的大字,无数回忆像是闪电一般闪现在了自己的脑海,一切她记得的,不记得的,全都一一呈现在了眼前。

    从她孤苦地在石墓中度过的那千年开始,到陆景珩将她紧抱在怀里带走,再到两人幸福的相处时光。她一直以为他们已经一起经历了许多,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陆微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陆景珩,低声道:“陆景珩,你还能陪我多久?”

    “只要你不走。”

    “你能陪我一辈子吗?”陆微问,“如果我一辈子都不走的话。”

    叶轻见两人目光交汇,心中有些不适,便笑意盈盈地说道:“我和景珩都会陪你的。”结果,这句话收获了陆微的一个白眼。

    陆微低咒了一声,没再说话,往清凉寺内走去。

    离开清凉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陆微也不坚持走下去,终于坐了缆车,三人坐在狭小的缆车里,连呼吸都能听见,气氛有些尴尬。

    陆微也不和他们说话,自顾自地趴在窗边看着山上的风景,清凉山上的树尤其多,光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舒爽。

    陆景珩忍不住拉了她一把:“小心点。”

    陆微回头瞪他:“又不会掉下去!”

    陆景珩语噎,唯有淡淡苦笑而已。

    总算回了酒店,因为累了,所以三人随意吃了晚饭就进了房间休息。

    陆微自然是睡不着,便站在阳台上吹风。没过一会,她听到旁边房间的阳台门也被打开,本能地侧头看去,出来的竟然是阮子路。

    阮子路冲她笑了笑,问:“今天去哪里玩了?”

    陆微自觉白天的时候对他太过冷淡,便柔了声音回道:“清凉寺。”

    “那你周围还没逛过吧?”阮子路半眯着眼睛笑,说道,“我陪你去看看?”

    陆微看了看天色,有些犹豫:“可是已经很晚了。”

    “才七点。”

    陆微本来就不想和叶轻呆在一个房间,此时听他如此建议,思虑了一下之后还是答应了。

    叶轻正在洗澡,陆微就随便换了件衣服准备离开,没想到才打开房门,她就从浴室走了出来,问:“陆微,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陆微很想说关你什么事,可她还是忍了下来,冷冷说道:“随便逛逛。”

    “你一个人吗?这里……”叶轻跟出去,看见等在门口的阮子路,话势便转了,笑着说道,“原来是和你的朋友一起去啊,微微你也不早说,那去吧,早点回来,注意安全。”说话间,她的视线与阮子路的对上,眼睛微微一眯。

    陆微冷哼了一声,没回答,拉了阮子路的衣袖径直就走了开去。

    走出酒店之后阮子路才笑着说:“那个人就是要成为你后妈的人?她不是学校年轻老师争相追求的目标么,还有不少学生都想和她师生恋呢。”

    陆微听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说她了,这不是故意想让我不高兴么。”

    阮子路依旧笑着,或者应该说,自从她遇见他之后,他的笑容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脸:“好,不说了。”他顺从地说道,“对了,我今天在后山看到了一个泉眼,据说晚上会有灯光,去看看?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阮子路邀请道。

    陆微应声,随他而去。

    山间的路不宽,可能是为了保持原有的风情,所以并没有做很大的开发,许多地方还是原生态的。他们走的路也一样,那条窄窄的路大约是别人走得多了才有的,不过正因为如此,路边有许多野花,很是漂亮。

    陆微心情也好了许多,蹲下身摘了一朵蓝色的小花,然后趁阮子路不注意,迅速地超过他,踮起脚将花插在了他耳边,她打量了一番之后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阮子路,没想到你戴花也是个美人啊!”

    阮子路居然也没生气,“当然,我不戴花都是美人。”而后他矮身也踩了一朵,然后一手按住了陆微的肩膀,另一手将花插进了她鬓边,欣赏道:“唔,你戴着也不错,原生态。”

    陆微也不拿下来,小心翼翼地抬手触了触那娇嫩的花瓣,笑:“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自恋的男人!”

    阮子路着她满是神彩的的眼睛,心猛跳了一下,连颊边也有些发烫:“唔,那是。”而后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唇角不自觉扬了扬,道:“走吧。”

    “嗯。”陆微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过了一段略显膈脚的小路,终于柳暗花明又一村,从树丛中钻出来的时候,陆微就轻叫出声:“哇,好漂亮啊,阮子路你真的太有眼光了!”

    说罢,陆微跑了过去,站在泉眼边,泉眼大概只有一平方米的大小,可却盈盈闪着各种光亮,震慑心底。

    陆微看着泉水里七彩的灯光变幻着颜色,泂泂的水流微微往上喷着,清澈却又玄妙,水底都是五彩的石子,印衬得这眼泉水更加漂亮。

    陆微依旧低叹着,拉过站在一旁的阮子路,笑:“真不错。”

    两人在泉眼边坐了一会,阮子路忽然问道:“就算到现在,你还没放弃吗?”说话的时候,他正看着五彩的泉眼,印衬地他的眼里也是五光十色。

    陆微怔了一会:“我不会放弃的,永远都不会。”

    “那我也是。”阮子路转头看向她,黑色的瞳孔中满是笑意,“陆微,有时候你太低估我的耐心了,而且,我并不是拿你消遣,这么多天,你大概也知道了吧?”

    陆微觉得这话她有些接不下去,便急忙转移话题:“我们回去吧,好像已经很晚了。”

    阮子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点点头,站了起来,两人从方才来时的小路又走了回去。

    走进酒店,陆微在陆景珩所在房间的门口猛然驻足。

    “怎么了?”

    陆微推他走:“我没事,你先走吧。”

    阮子路笑着看她,那笑意让陆微觉得有些心颤,她刚想走开,却没想到房门却骤然被打开,叶轻竟从里面缓步走了出来。

    在见到陆微的时候,叶轻的脸上微显惊诧,不过马上就被笑意所代替:“你们回来了?”

    陆微深吸了几口气才不让自己当场发作,她握紧了拳,长长的指甲抠进了掌心,她固执地不肯和叶轻说话,转头看了阮子路一眼,尽量轻声道:“阮子路,你先回去吧。”

    阮子路没多留,道了个别就走开了。陆微见他已经进了房,便一把推开叶轻,往陆景珩的房间走去。

    叶轻想跟进来,却见陆微把住了门,她微露獠牙,双目似血,仰了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想和他两个人一起,请你离开!”

    陆景珩察觉动静,也走了过来,见两人对峙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想说话,却被陆微打断:“你别说话。”而后,她又看向叶轻,“你在怕什么?怕会发生什么?如果不是,请你回你的房间里去!”

    叶轻微皱眉头,却不愿与她当面起冲突,转身走开。

    陆微猛地摔门,“砰”的一声过后,陆微转身怒视陆景珩,恨声道:“你让叶轻进你的房间!”

    陆景珩没想到她们两人正好能撞上,只能苦笑:“她有事跟我商量。”

    “商量?”陆微的声音有些尖利刺耳,“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商量到床上去!”

    “陆微!”陆景珩似乎是真的动怒了,眼睛有了些血丝,“难道真的是我这个做爸爸的太失败了吗?所以才让你养成这种性格?微微,我真的太失望了。”

    “陆景珩?”陆微瞪着眼睛,眼眶里却慢慢蓄满了泪水。

    陆景珩看得有些心疼,可想着方才叶轻和他说的一番话以及陆微最近的言行,不得不抑制住,认真道:“微微,我把你带回家,抚养你长大,不是为了让你成为如此偏执的人,我知道你或许无法融入这个世界,可至少应该和你身边的人和平相处,可是,微微,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叶轻是个好女人,她等了我那么多年都毫无怨言,我早就该给她承诺的,可是为了你,我已经一拖再拖,微微,你难道不知道你那些话都很伤人吗?叶轻也算是你的长辈,难道,我就是这么教你和长辈说话的吗?”

    “是!”陆微猛地大哭了起来,“她是好女人!现在她和你在一起了,我就该对她恭恭敬敬的,叫她后妈,是不是这样你就开心了?我偏执,是的,我疯狂,我也知道,可这全都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不是你非要推开我,我会这样吗?你知道吗?我真的宁愿你没有把我从古墓里带出来,那里虽然冰冷,可身边却有一直想保护我的娘亲,而现在呢?我身边谁都没有了,没有人真的在乎我,真的爱我,陆景珩,我恨你!”

    慢慢落下的泪痕,低落在眼角,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曾经当她得知他要与别人结婚的时候,烧尽了她所有的希望,而如今这个大声训斥他的男人,则摧毁了她全部的信仰,他从不会为了别的女人这般对她。她爱他,同时也恨着,一直都恨。她一直知道,陆景珩对陆微的意义从来不是父亲,从来不是。那个在将她带离千年孤寂阴冷的男子给的是她的世界和她的整个信仰,当世界倒塌的瞬间,她其实恨到想将一把匕首狠狠地刺进他的胸口,让他也感受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可她是下不了手的,她知道,她从来都舍不得下手。

    陆微一边哭着一边往后退,猛地开了门就要往门外冲,陆景珩想抓住她,可看到她眼里的怨恨和疏离,伸出的手竟然缓缓缩了回来,他看着陆微冲出房间,冲下楼梯,刚想迈步去追,却见叶轻和阮子路走了过来。

    阮子路对他颔首,唇边似乎还是含了笑意:“陆教授,我去追陆微吧。”

    叶轻也劝道:“景珩,陆微怕是一时间不想看到你。”

    陆景珩呼出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手机号码报给了阮子路,让他记下,道:“有什么事记得通知我,如果没找到,也记得联系我。”

    阮子路应声,迅速地跑了开去。

    陆景珩看着阮子路离开的背影,不觉又是叹了一口气,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也会和陆微吵架,他更不知道陆微会是这样看他,陆微跑开之前的眼神还犹如在眼前,他知道,她是对他失望了。其实,他对自己也很失望,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做个好父亲,可事情怎么就一步一步发展成了现在这样了呢?

    随着陆微的离开,他心里变得空荡荡的,风一吹,他甚至能听到胸腔里传来的回声,他在问自己,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

    一旁的叶轻见陆景珩脸色懊悔,伸手握住了他的:“景珩,不会有事的。”

    “叶轻,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陆景珩苦笑着,万般无奈,“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让陆微进入我的生活?是不是那样会更好?”

    叶轻咬了咬唇,溢出了一丝轻笑:“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去追悔从前并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情。景珩,我一直觉得你很优秀,即使是偶尔走错,我相信你也能很快回到正确的道路中来的。”

    陆微跑出酒店,却不知道何去何从,因觉无处可去,竟是沿着盘山公路往山下走去。

    等阮子路追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好一段了,他跑过去扣住了她的手腕,气喘吁吁:“陆微,你要到哪里去?”

    陆微满脸泪水,不想让阮子路看见,微侧了头,沙哑着声音说道:“我不用你管,放手。”

    “你是要下山吗?”阮子路怎么会轻易放开她的手,“这么晚了,很危险。”他收了笑容,严肃道。

    陆微拼命抑制不让自己哭出声:“阮子路,你不要管我好不好?”

    尽管陆微想要挣开,可阮子路至始至终都没有放开手,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放手,陆微肯定马上就会远远地逃开,而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再一次抓紧她的手。

    “我说了不用你管!”陆微猛地转头,一把甩开他,随即抱着头蹲在了公路上,嚎啕大哭,“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他一点都看不到,他眼里只有叶轻,只有她。”

    阮子路只觉她哭得他的心都疼了,那一声一声的控诉,就像是打在他的心里一般,他觉得她控诉的不止是陆景珩,还有他。他想安慰她,可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他知道,或许这个时候,陆微并不需要谁的安慰,她只想要倾诉而已。

    阮子路随着她一起蹲在了公路上,听着她哭着诉说那些以往的点点滴滴,就像是跟着她一起经历了她的往事一样,他想进入她的生活很久了,可她却从来没有真正愿意放他进去,仅仅只有这一次,她才以那么哀伤的语气讲起了她的一切。

    陆微絮絮叨叨地讲了许久,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用那双已经红肿的双眼怔怔地看着阮子路,悄然问道:“你说,阮子路,我是不是离开比较好?这样,陆景珩轻松了,叶轻可以如愿以偿了,多好。”

    “那你呢?”阮子路看她,“你给别人都选好了结局,那你自己呢?不要忘了,我一直在你身边。”

    陆微抹了抹眼泪,轻飘飘地笑了笑:“我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阮子路还想说话,忽然,山上猛然开来一辆私家车,以极快的速度往山下开去,他心想,在这样的夜里,以这种速度开下山,大概会出事的吧?

    陆微却是傻愣愣地看着那辆车离开的方向发呆,直到阮子路叫她,她才恍然,脸侧还带着泪水,可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她指着那辆车离开的地方,说:“那是陆景珩的车。”

    “嗯?”

    “他来找我了。”陆微猛地站了起来,往山下跑去。

    阮子路急忙追过去:“你这样追怎么追得上?”

    “可是……”

    阮子路拿出手机播了几个号码,然后递给陆微:“给他打电话吧。”

    陆微接收手机,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她朝阮子路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有刚刚的哀伤模样:“谢谢你。”说着,她还吐了吐舌头。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陆微听到电话那头熟悉而又焦急的声音,眼泪差点又掉了出来,她叫:“陆景珩……”

    “微微?你在哪里,你……”他还没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剧烈的撞击声,再之后,便是无限的杂音。

    陆微疑惑,叫:“陆景珩,陆景珩?喂?”那头再没有任何答复,只剩下了忙音。

    陆微咽了咽口水,心跳似乎猛地快了起来,她转头看向阮子路,轻轻地说着,像是怕打扰什么一样:“怎么办,电话忽然挂掉了。”

    “什么?”阮子路皱眉,他接过手机,又打了几个,那边只有一个温柔的女生无限的循环着说道:“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阮子路想起刚刚那车的速度,难道……

    陆微似乎比他早醒悟过来,一把推开阮子路就往山下跑去,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

    阮子路跑了几步保持在她身边,“你别担心,不会出什么事的。”陆微哪里还听得见别人说得话,她耳边全是陆景珩的声音。

    他说:“微微,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他说:“我早就该给她承诺的,可是为了你,我已经一拖再拖。”

    他说:“微微,你难道不知道你那些话都很伤人吗?叶轻也算是你的长辈,难道,我就是这么教你和长辈说话的吗?”

    他说:“……”

    如果可以,陆微想回到过去,回到他那样无奈地教育她的时候;如果可以,她肯定不反驳,肯定乖乖地对他说我错了;如果可以,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跑掉;如果可以,她甚至不会给他打那一个电话……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所谓如果,不过是人们为了自己心中的念想而创造出来的虚幻而已。

    所以,当陆微赶到事故发生地点的时候,她知道,所有的如果,此时都已经化为了泡沫,她不可能回到从前,更不可能当这场事故没有发生过。

    阮子路看到的时候也怔住了,两车相撞,陆景珩的车大概急打了方向盘,撞向了山,所以车头损伤极为严重,车前的挡风玻璃也裂成了好几块,而陆景珩,正趴在方向盘上,毫无知觉。

    陆微往陆景珩那处走了一步,轻轻地叫了一声:“陆景珩……”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见此情形,阮子路急忙打了120,却不知道救护车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来。

    而这么一会,陆微已经跪在车窗边,她手里拿着捡来的石块,边哭边砸着车窗,哭喊:“你醒过来好不好,我错了,我一定乖乖的,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阮子路跑过去轻揽住她,制止住她的疯狂行为:“我已经打了120,救护车很快就会来的。”

    陆微手里的石块陡然落地,她瘫软了下来,抓着阮子路的手臂,泪眼朦胧:“陆景珩,我爸爸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阮子路轻轻抚了抚陆微的头发,看向车里的陆景珩,他额角似乎撞破了,鲜血正从额头缓缓流下,濡满了整张脸,他眼前猛地一变,似乎换成了另外一个场景,动作一滞,许久都没缓过来。

    陆微在阮子路的怀里哆嗦着,颤抖着说道:“都是我不好是不是?阮子路,如果我没和他吵架,如果我没有跑出来,他就不会出事对不对?所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造成的,你说对不对?”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是极为空洞,盯着某一个地方许久都不眨眼,她一边说一边落泪:“是我害了他,为什么出事的不是我呢!”

    “你爸爸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陆微不语,却是无声地哭了起来,她爬了起来紧贴着车窗玻璃,死死地盯着车里昏迷的陆景珩,泪水如失控了的水龙头一般,再没有停歇。

    好在没多久救护车就到了,因要将陆景珩从车里救出来,所以阮子路只能将陆微拉到了一边。

    陆微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只有扶着他才能面前站稳,她寸步不离地盯着救援情况,见陆景珩总算从车中出来,她想要冲上去,却被阮子路拉住:“他需要的是医生的救治,不是你的哭泣。”

    陆微听言,脚步停了下来,她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而后微微敛了头,不再跑过去。

    在去医院的途中,陆微一直默默不语,可阮子路却知道她有多紧张,她浑身颤抖,双唇紧紧闭着却依旧在颤栗,双手则是交叠着紧握,手心早已经是鲜血淋漓,全是她因紧张而抠出来的伤口。

    陆微看着医生给陆景珩进行紧急救治,自己也像是忘记了呼吸,她恨不得代替他痛,代替他伤,可她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无用地坐在一边看着他。甚至,他的所有伤痛都全是她带来的。可她明明是想带给他快乐的,什么时候,事情居然变成这样了呢?

    陆微不明白,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爱竟然能对一个人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或许,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了解了阮安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有时候,喜欢不一定要说出来,你可以放在心里,知道他知道,你知道就好了。有些美好的东西,就是这样见不得光。

    也许,她的喜欢真的不应该说出来吗?回到那最开始的时候,若是当初她只当他是父亲,没有逼迫他承认他的心,如今还会变成这样吗?陆微知道,不会的。

    如果她当真将所有的喜欢都隐秘地藏在了心里最角落的位置,只拿出来给自己欣赏,那么,现在,陆景珩会和叶轻结婚,他们会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陆景珩对她会和以往一样好,而叶轻,或许她心里不会很喜欢她,但至少表面上还会对她很好。

    而现在呢?她那么固执地要陆景珩知道她的心并且接受,可是她得到了什么?她得到的,仅仅是一个严重受伤而昏迷不醒的他。

    她对陆景珩的感情,大概原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如今既然见光,那便再存活不下去了,所以上天便选了这样一种方式斩断了她心里所有的念想。

    陆微想,真狠啊!她不在乎自己是生是死,可她却忍受不了陆景珩受一点伤,这样的报应,真是让她彻骨难忘。

    她凄然一笑,那么,这段从来就没有的感情,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呢?他们重新回到那最初的境况,可能那才是她能拥有的。有些东西若是不属于自己,原来是真的不能强取的,上天给的代价太过沉重,没有人能承受。如果爱一个人需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么她宁愿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后来的一切,陆微都有些恍惚。

    陆景珩进了手术室,然后叶轻便赶到了。

    她哭着瘫坐在了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凄厉的眼神狠狠地盯着陆微,她咬牙切齿地说:“陆微,如果不是你,景珩怎么会受伤?”

    陆微默然。

    “你知道吗?”叶轻赤红着眼睛说,“你走后不久,他就说担心你,硬要开车去找你,因为有人说看到你往山下走,所以他不顾一切地看山路下山,谁都知道夜晚的山路最容易出事故了,可他却义无反顾。陆微,你知道你有多不懂事吗?景珩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女儿!”

    陆微缓缓抬起了眼睛,看向叶轻,她没有眼泪了,眼里干涩得让她觉得眨眼都困难:“如果他可以活过来,我就再也不爱他。”

    叶轻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陆微轻笑了一下,却是那么惨然和无奈:“我的爱带给了他那么多的伤害,我宁愿用我的爱向老天换一次他的生命,如果他能够活过来,我再也不爱他。”

    “陆微,你……”

    “我会心甘情愿地看着你和他结婚,我会心甘情愿地让你进驻那个家,我会心甘情愿地让你睡在那张原本属于我和他的床上,我心甘情愿地看着他爱别的女人了。”陆微说着,眼眶终于又湿润了起来,她朝着手术室的门看了一眼,低声呢喃,“爸爸,你听到了吗?你活过来吧,我再也不会逼你了,我不再爱你了,真的,只要你活过来。”

    承诺做出往往就在一瞬间,而履行承诺,却足够一个人花去一辈子,可陆微不后悔。她宁愿用一个承诺去换陆景珩的安然无忧和健康喜乐,她真的心甘情愿,毫无怨尤。

    手术做了很久,久到陆微以为已经过了一辈子。好在就在她快要忍不住的时候,那盏红色的灯灭了。

    陆微猛地坐了起来,死死地盯着手术室的门,叶轻也是一样,至少这个时候,她们的心是一样的,都希望陆景珩能好好地活着。

    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医生一边摘下口罩一边对众人宣布:“颅内出血,如果能过今晚的观察期就没事了。”随后,身穿病号服的陆景珩被人从手术室推了出来,直接推到无菌病房。

    陆微和叶轻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那一眼,便是看到了他满面的苍白和额头上的白色纱布。

    医生见她们满脸哀容,便安慰道:“这种程度的伤势还能救回来已经是奇迹了,你们就等着再一个奇迹发生吧。”说罢,叹了口气,转身走开。

    奇迹?陆微从医生的话里抓住了这两个字,如果真是奇迹,难道是她刚刚的承诺奏效了?

    或许有人会说她太迷信,可这个时候,她却是那样真切地希望真是因为她的承诺之故。

    阮子路依旧陪在她身边,可陆微硬推着他走,他也没法呆下去,不得不离开了。

    因陆景珩已经转到了无菌病房,所以陆微和叶轻也转移了阵地,两人坐在病房外的蓝色长椅上,眼睛一瞬不离病房中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真是太难得的和谐。

    过了好一会儿,叶轻忽然出声:“陆微,你先回家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陆微转头看她,眼神有些凛冽:“我是他的女儿!”

    叶轻一下子语噎,便不再提任何建议,只是怔怔地看着陆景珩,满眼的愧疚和不安,事情原本不该这样发展的,该躺在医院的,明明就是……

    陆微抿了抿唇,依旧握紧了拳,将所有的伤口藏在了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然后起身走到了那巨大的玻璃外。

    陆景珩的脸没有受伤,只有额头处有个伤口,所以此时纱布只包裹了额头,脸是显露在外面的,陆微庆幸,至少她还能看着他的脸。

    她缓缓抬起了手,想象着自己的指腹逐渐抚过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唇角,如此想着,她不自觉溢出了几声轻笑,那么无奈和悲怆。

    其实,所谓的放弃真的很难,在那一瞬间,你以为你放弃了,可下一秒,在看到那人的脸庞之后,你可能又会抑制不住地再次拾起来。可是,就算这样难,陆微都知道,她要放手了。就在他醒过来的那一刻,她要云淡风轻地叫他爸爸,她要当着他的面亲热地叫叶轻阿姨,她要做尽一切不爱他的事情。

    陆景珩依旧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床头放着的加湿器正扑哧扑哧地散出湿气,他不会知道,在这个夜晚,陆微做出了怎样艰难的抉择。

    天终于在两人殷切的期盼中亮了,陆景珩能否醒来却还是个未知数。

    陆微和叶轻站在病房外看着医生对陆景珩做各项精确严密的检查,静静地等待医生最后的宣判。

    “已经脱离危险了,等他醒来,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你们放心吧。”

    陆微提着的心骤然落了下来,一直强撑着的身体忽然软了下,因扶着墙还不至于摔倒,“谢谢。”她湿润着眼睛,真诚地说道。她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喜悦,能将她整个人填满的喜悦。

    因为陆景珩已经没事,陆微又坚持在医院陪他,叶轻便主动提出去家里整理一些必需品。

    陆微给钥匙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可想到方才自己做出的承诺和交换,再没有犹豫,拿出钥匙就递给了她:“别弄乱了。”她说。

    叶轻抿唇笑了笑,应声离开。

    陆微一直没有离开座椅一步,她静静地看着病房里的陆景珩,想要把他的样子印入心底,她知道的,以后,她再也不可能用这般缠绵地眼神看着他了。以后,他是父亲,而她只是一个女儿。

    “你知道吗?”陆微轻轻启唇,“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就算是要我的性命都可以。以后,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你可以不再辜负叶轻,你可以理所当然地和她结婚,你可以再也不顾我的感受了。”

    说话的时候,犹如一场足以燎原的火烧过了她的心,本就冰冷的心脏在这一刻化为了灰烬,哀莫大于心死。如果可以,她多想他能睁开眼睛后,可以温柔地喊她的名字,将她轻柔地揽进怀里,可是现在,她却不能再有任何期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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