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在电视台播出后大获成功,那恢诡奇谲的画面和音效惹得大家怎么也要瞧上几眼,再加上是黄金时间,收视率自然就创了纪录。那位老总在本市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宴请范虎和老桂。席间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几位浓妆艳抹的公关小姐各自为战,范虎和老桂节节败退,被灌得糊里糊涂,特别是老桂,已经两眼冒红,魂不守舍了。老总仍不罢休,频频举杯,再三庆贺。他用战后总结的腔调说,这是一场漂亮的攻坚仗,各部门协同配合,指挥有力,突击迅猛,一举全歼。现在,让我代表本公司的全体指战员,向这场战役的方案制订者和设计者范先生和桂先生,示以战斗的敬礼,并表示诚挚的谢意,好,先喝为敬——说完,政委举起一杯五粮液,一仰头喝了个底朝天。范虎毫无示弱,也来个一饮而尽。轮到老桂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手中的酒杯怎么也端不稳;舌头发木,喉头燥獠。他呜呜噜噜地说,恭喜发财,政,政委,你,赢了,我,却输了,输给了电脑,输给了软件,输给了范虎,输给了马钰,输给了跟浮士德打赌的,那位,那位……靡非斯特。范虎赶紧起来制止他,说你喝醉了,老桂,别再喝了。老桂拨开范虎的手,径自说,告诉你们个秘密,人类要统统进行洗脑筋了,好比对硬盘重新进行格式化,将病毒和废物统统去掉,然后给你设定程序。真的,不骗你们,现在不是已经有了傻瓜相机,傻瓜电视机,傻瓜洗衣机,傻瓜电话机……其实也就那么小小的一块电脑芯片,就能使天下所有人统统变成傻瓜,只留下手就够了,由指头来敲键盘,按电钮,事情就一件件地办妥了……现在,我提议,为我们将要变得没心没肺,干杯——范虎夺下老桂手中的酒,狠狠地浇在他脸上。
殷茵回来的那天傍晚,正赶上下大雨。一进门她就脱得溜光,用一块大毛巾裹住稍稍发抖的身子。老桂正要为她找衣服,被她一把拽到床上,两人随即滚到了一起。他们都饥渴得急不可待,老桂的衣服几乎是被撕扯下来的。一连几个月,老桂都是靠手淫来发泄性欲,一旦青春蓬勃的热烘烘的肉体拥进了怀里,那生猛的激情自然冲决而出,恨不能将对方揉碎了生生吞下去。殷茵也冲动万分,那种因急需而喷发的蛮野几近仇恨。他们吟唤着,从床上滚到了地毯上,体位交错,花样百出,变换无穷。两个人都喘吁不及,饕餮之状毕现,仿佛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潮起潮落。峰回路转,世界只剩下赤裸裸地攫取、争夺和占领。
风雨过后,两人平卧在地毯上,四周一片宁静。少顷,殷茵悄悄讲起她在省城的故事:几个月里她竟没有正经在学校听几堂课,而是经朋友介绍到一家涉外酒店做伴餐演奏,每月下来,薪水加小费倒有好几千。她还讲起她怎样跟那些色迷迷的老板们周旋,怎样揩他们的油又让他们占不着半点便宜……说到开心处,殷茵得意地笑出声来。可是老桂在那里一声不吭。殷茵得不到呼应,觉得有些扫兴。她俯到老桂身上,一只手温柔地抚慰着他的胸脯,问道:老桂,你没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变化吗?老桂半合着眼皮,问:变化?什么变化?殷茵显然对老桂的心不在焉有些生气。她撅起嘴,嗔怪地说:瞧你,根本不把人家当回事。老桂这才认真了,他仔仔细细地读遍殷茵的身体,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殷茵真的急了,抓住老桂的手按在自己的乳房上,嚷着说:这里!这里嘛!老桂倏地坐了起来,他死死地盯住殷茵的乳房,粗暴地揉搓几下:你作了整容?作了隆胸手术?殷茵得意地点点头:怎么样?这下你该觉得不吃亏了吧?一股寒冷袭过老桂的心头,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老桂发呆地瞧着殷茵,瞧着那两只勃然硕起的乳房给她的体态和气质带来的突发性变化。她再也不是那个清纯明丽的少女了,再也不是那个不谙世事、满脸稚嫩的小姑娘了,她成了一位地道的女人,一位不折不扣的妇人,性感毁了她,也造就了她。老桂闹不清这该庆贺还是悲哀,但无论如何都是他一手导演的……殷茵不解地问:老桂,怎么了?你不喜欢?他抚摸着那两只硬邦邦的乳房,无奈且无力地说,喜欢,喜欢。心里头却分明在反抗和争辩:这不是乳房!这是一块硅胶!……
屋外雷雨阵阵。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架子鼓般急骤的吵闹声。老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烦躁、疲惫和虚弱。他对殷茵说,殷茵,我想听你拉琴,拉那支圣桑的《天鹅》。殷茵乖乖地起身,光着身子去取琴套。老桂默默地为她披上一件丝织睡衣。琴声一旦响起,四周便会应时地升起音乐的帷幔,世界立时便会被装饰起来。老桂闭上眼睛,等待着,一切都会如期而至:平滑如镜的水面,天鹅扬起高贵的长颈优雅地游弋,身后的波纹如棱起的锦缎;美丽的仙女在湖畔翩翩起舞,小木屋里飘出茶香,鹿妈妈带着小鹿在草地上奔跑嬉戏……仿佛一切都回来了,在这里重温甚至重新开始,关于爱情和艺术,圣洁与坚贞,浪漫与梦幻,还有诗、童话、鸽子和帆……
一阵空洞而干燥的声音使老桂从微醺中醒来。老桂看见殷茵手持琴弓娴熟而卖弄地锯着,从琴里冒出的音符呆板却又轻佻。她的演奏竟然完全没有了以往的灵韵和神律,倒像是一种机械而又讨巧地装卸。老桂看到殷茵此时竟作陶醉状,身体矫情地前仰后合,薄纱里的一对丰乳也随之摇晃耸涌,将那《天鹅》忽尔驱赶得慌不择路,忽尔又碾压得气息奄奄……伴餐?这怎么能使人下咽?老桂避过脸去,心地一片凄凉和荒芜。也许真的到了一个不必再顾念什么的时候了,只管跟紧了那炒豆般的节奏往前面赶……天鹅死了……已经死了……反正是死了……死了……
殷茵住下弓子,老桂脸上的冷峻让她受惊。她摇着老桂的肩膀问,你怎么了,老桂?告诉我,你在想什么?老桂怔怔地看着殷茵,要告诉她他正在想他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还有……厌倦……可他只是失语样地张了张嘴,一把搂过殷茵,伤心地抽咽起来,样子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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