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堂曰

    章小悦过门的第二天，就起床做早饭了。

    俗话说“新媳妇，爱三日”，意思是新媳妇进门头三天，得别人伺候着。这待遇章小悦享受不到。丈夫林大庆８岁便没了娘，公公老林单身快十五年了。

    章小悦是个勤快女孩儿，洗衣做饭，针线女红，哪样也不差，把公公老林乐得两眼眯成一条缝，逢人就说，俺老林家算是烧高香了。还时不时地敲打儿子大庆，多帮媳妇干点活，自己的媳妇不疼着哪成？

    其实，大庆和小悦感情老好了，暗地里，林大庆常对媳妇说，俺爹为了拉扯俺长大，没再续娶，咱得对爹好一点。章小悦嘴一噘，这还用你说。

    章小悦也是单亲，她爸长什么样早就不记得了。小悦出嫁后，小悦妈自己过，别看是女人家，割麦种豆、打场推车，样样在行，庄稼地里的活儿男人都自愧不如。除了种地，自己还承包着一片山场，在柞树上养一种山蚕，累是累了点，可一年下来收入很可观。

    老林其实不算老，满打满算还不到四十五。儿子大庆在县城一家机械厂上班，章小悦本来也上班来着，结婚后见没人拾掇家就主动辞了职，在家做饭洗衣干家务。

    不缺吃不愁穿的时光过得真快，转眼，大半年过来了。章小悦家是四间厦屋三间南屋，公公老林自愿住南屋，小一点，但向阳，进出也方便。章小悦发现，公公话本来就不多，和小辈就更没多少话说，一个人出来进去的怪孤单，有时候看电视到很晚，看着看着在凳子上就睡着了。

    晚上，章小悦和林大庆说：“这样子不行，咱得给爹找个伴儿。”大庆说：“还是媳妇好，我这当儿子的粗心，以为有吃有喝就行了呢。”说完，把媳妇搂得更紧了。

    章小悦托隔壁的快嘴二婶给公爹张罗个伴，把个二婶惊得半天合不拢嘴。逢人就说，人家媳妇一听公爹找老伴就闹翻了天，看看大庆媳妇，通情达理的，主动提出要找个后婆婆呢。

    二婶嘴快，干事也麻利，不出半个月，就给老林介绍了一个，是邻村的，也没了老伴。本来很好的一件事，可对方儿女不乐意，这事也就耽搁了下来。

    小悦妈挂念女儿，隔不了多少日子就来趟女儿家。刚开始，老林见了亲家母有些拘谨，时间长了，也就没什么了。一天中午，亲家母来了，大庆休班在家，老林也早早收了工，四口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快嘴的二婶一步闯了进来，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说：“看，亲亲热热得真像一家子。”把个老林和小悦她妈都羞成了关公脸。

    秋天说来就来了。三春不如一秋忙，秋忙一日顶三晌。老林每天早早就下地，很晚才回来，有时候，小悦把饭送到地头，顺带着也干会儿掰棒子、刨花生的活儿，可公爹不舍得让她干，催着她早回家。

    大庆在厂里的技术比武中得了冠军，被提拔当了车间副主任，更忙了。

    在这节骨眼上，老林病了，连吐带泻的，邻居们帮忙送到了县医院。一检查，急性肠胃炎，虽没多大危险，但得住院补水观察几天。林大庆忙前忙后办完了住院手续，章小悦突然有些不舒服，做了个尿检，怀孕４周了。本来想着让小悦照顾，可她闻见医院的消毒水味就想吐，没办法，和大庆商量：“你请不下来假，我又这样，把咱妈接来伺候几天吧。”小悦妈听说，二话没说，扔下农活，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做了老林的专职陪护。

    同病房的病友羡慕，和自己老婆说：“你看人家叔和婶，多恩爱，照顾得周到不说，从来不像你似的大声嚷嚷。”老林和小悦妈听了都有些尴尬，也不好解释什么，笑笑了事。

    老林出院了，按说，亲家母这么尽心尽力地伺候，得说句感谢的话吧，可他，什么也没说。章小悦还发现，两人见了面，眼睛里竟然有了躲闪的成分。

    章小悦不傻，晚上，她又去了趟快嘴二婶的家。

    接下来的事就顺当多了，一个月后的农闲时节，老林挑了个好日子，用一辆手扶拖拉机，连人带家当全拉了回来。

    两位老人洞房那天晚上，章小悦和林大庆也睡得晚，他们听见了爹妈屋里的拉呱声：“死老头子，原来你这病是早有预谋啊。”“谁让你一个多月也见不着个人影呢！”

    林大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说：“咱爹还挺有心眼儿。”章小悦说：“哪像你这个傻瓜，没想想在医院你媳妇为什么吐得那么厉害。”大庆恍然大悟，“嘿，原来你也挺能装的呀。”

    小悦没笑，眼里有东西掉下来。可把林大庆吓了个够呛，他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杵在那里手足无措。“往后，逢年过节，别人家媳妇走娘家的日子，我去哪？”章小悦抽抽嗒嗒地说。

    选自2015年第2期《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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