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兴江

    小黄是富贵家的一条小狗。富贵盖好新楼，要把小黄牵到楼顶住，可愚蠢的小黄怎么也不愿上楼。

    小黄不愿上楼的原因，主要是它离不开大黑。小黄和大黑属一窝仔长大的，从小一块喝奶，满月后大黑跟着李老太，小黄被富贵家抱走。但小黄还是会经常跟大黑混在一起，因为大黑的主人李老太就是富贵的母亲。李老太住得并不远，跟富贵家一个路东，一个路西。富贵两口子不是很孝顺，所以李老太走动得并不很勤，但每次出行大黑就跟在李老太后边，摇着尾巴，或者跑在李老太前边，边跑边回头看着李老太。李老太有时走着走着会停下来弯腰去捡拾路旁的草棒、纸盒或者别的什么，大黑就赶紧跑回去，窜到李老太脚前，争着用嘴含一下那个东西又撂下，或者用鼻子闻一闻又跑开。

    小黄也是这样。每次李老太去，还没走到门口呢，它好像就已经看见了似的，从家里呼地一下冲出去，先跟大黑会合，再折回头去嗅嗅李老太的脚，与大黑一前一后，互跑互跳，像是李老太两个忠实的保镖。比方说富贵老婆有时看李老太不顺眼，蹭蹭歪歪，小黄才不管你那一套，照样围着李老太忽悠转，有时还会偷偷跑到李老太家里分享大黑的美食。

    那天，因为一点小问题，富贵老婆跟李老太吵了起来。小黄站在俩人中间，一会抬头看看李老太，一会又转脸看看富贵老婆，好似在说，你们吵得有啥意思呢？算了吧，别吵了！那模样，既可怜又可爱。可李老太咽不下那口气，她哆哆嗦嗦地说富贵老婆，你连小黄都不如了呀，你连小黄都不如了呀。

    富贵老婆斜眼瞅瞅小黄，发现小黄也正看着她，不吭声了。

    富贵家在老宅上翻建起一座二层小楼，楼顶上又盖了两间小屋，当作储藏间。收获的那些小麦、玉米、花生啥的，在楼顶晒干了就直接存放到那两间小屋，确实方便得很。只是富贵不放心，就把这个看守的重任交给了小黄。他先在楼顶从东到西扯起一根铁丝，小黄脖子上随之也就多了一条崭新的铁链，当它一窜一窜跑起来的时候，阳光在那条铁链上也就一晃一晃地耀眼。

    刚开始被牵上楼顶，小黄很急躁，老是来来回回跑，呜呜直叫。过了一天闷倒了性子，宽阔的楼顶成了它的跑马场，一会儿跑到这头瞧瞧，一会儿跑到那头看看。在楼顶，小黄可以居高临下，四下张望，有时真的很像巡逻，遇到楼下有人走路它就汪汪叫两声，确实很称职。但就是有一样不好，它再也不能跟大黑混在一起了。

    那些日子，小黄经常在楼顶远远地看着李老太家狂吠，惹得富贵以为有生人，看看却没有，只有小黄自己在叫个不停。富贵就呵斥小黄，小黄摇摇尾巴，低着头老实一会儿，等富贵一走它又汪汪汪叫上了。

    叫声引来了大黑，大黑跑到楼下，使劲仰起头看楼上的小黄。小黄就赶紧趴在楼边，低头看着大黑，一边低低地叫唤，口中含混不清的好像说着什么，但到底说些什么谁也不知道。过一会儿，大黑好像看累了，转身要跑，可跑了几步又折回头，因为它一跑，小黄就汪汪汪叫个不停。大黑就回来继续仰起头去看小黄，有时还会躬下腰，两只前蹄使劲地去刨土，嘴里也是发出低低的叫唤声。

    那天一大早，小黄就被大黑异样的低叫声扰醒。它急忙跑到楼西头，向对面张望，看见李老太正睡倒在院子里，大黑在一旁急得东一头西一头呜呜叫。小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它真的看不明白到底是出现了什么状况，只见大黑呜呜直叫的模样很急很无奈，于是小黄也开始狂叫不止。叫声惊醒了左邻右舍，大家都跑出来看情况，可它的主人富贵一家赖在床上，就是不起。

    小黄继续发了疯地狂叫，还一个劲儿地试图去挣脱那个铁链子。等富贵终于起床的时候，正好看见小黄猛地挣脱铁链，从楼顶一个跃身，径直冲了下去。

    由于发现及时，李老太并无大碍。可小黄当时就摔死了，大家都惊讶于这只狗的愚蠢，说这么高的楼它怎敢往下跳呢，简直是疯了。

    好像只有李老太知道小黄为什么会跳下去。埋葬小黄的时候，李老太忍不住老泪纵横。她不住地说，可怜的小黄，人都不如你啊。

    在一边的人都连声附和，点头称是，好像明白了什么。富贵虽然没吱声，可他的脸红红的，他的眼眶里隐隐地闪着光。

    选自2015年《双月湖》创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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