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了十年高考数学的白老师，去看大门了。
白老师是名牌大学的高才生，讲数学全市一流，教出来的学生高考成绩呱呱叫，家长们都找关系把学生往那送。
白老师不但课讲得好，对数字有超常的记忆力，有一次和老师们去超市买运动会的奖品，服务员在收银机上刷了半天说：伍仟三百二，他说不对，多收了一百二，人家不信，机器还能错？就又刷了一次，结果他是对的，刚才是把一件东西刷了两次，公安刑侦队要调他去，他拒绝了，因为他离不开数学，老师们常调侃说：名词解释“天才”，答：白老师！
这个数学天才为人忠厚，脾气也好，还怕媳妇。有一次去老师家玩牌，见媳妇来了，吓得躲起来了。这事成了老师们课余后的笑谈。他听见，也不生气。
众人私下议论：一个教学高手，年纪四十刚出头，正当年。到底是为啥呢？
谁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几个平日与他极要好的很可惜地说：“你呀，真是个白老师！白忙活！”他并不回答，眼神僵僵的，愣愣的，没了光泽。
也有学生，拿着书本跑到门口向他请教，他也不看，便直愣愣地连声说：“没得解！没得解！”或者干脆不吭气，一来二去问他的人也没了。媳妇捏着他的脖子吼：为啥不让你进课堂了！？做啥坏事了！？他也不言语，任她捏，任她吼。
只有一人独处时，白老师想起考场上发生的事，心里不是滋味。
高考监考是极严的，老师都是从各校抽来的，谁监哪一考场临时抽签，预备铃声响起，一名教师到教室组织考生，对照检查学生的考号，身份证，另一名等在原地取试题，正式铃声响起的同时进入考场，当众拆开试题。
白老师是负责组织考场的，他朝抽到的十三考场走去，一个黑脸的矮个也尾随他进了教室，近前往他衣兜里摸了一下，并急促地低语：“白老师，帮帮忙，右边最后一名靠门坐的考生，是市长的儿子，这孩子就是数学差，一小时后，送水的老师会把答案传给你。”
白老师呆在那儿，愣没反应过来，考生就进来了，那人也急朝外走，边回头向他示意，他也是监考的，很巧妙地利用了这个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差。
考场只有两份多余卷子是给监考员的，这个卷子怎么能拿出来呢？可人家好像都准备好了，真是不可思议。他心想：真倒霉，偏是我抽到这个考场。
他摸了摸衣兜里硬硬的薄片，估计是银行卡。又看了看那个考生，座位在最后，传给他也不算事，教室没安监控，只要他不讲没人知道，没准市长日后还能提拔他，他教了十年数学，连个教研组长都没混上，又一琢磨：不！不能做！那钱不好花。他会一辈子良心不安，万一被举报，倒霉的是他，不能因小失大，想到这，他拿定了主意，起身巡视时看了一眼那孩子的卷子，是空着的，那孩子转着手中的笔，撩起眼皮可怜巴巴地看看他，又望望门口，他又有点可怜这孩子，找我补课呀，早干吗去了，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急啥哪。
一小时后，送水的拎着壶站在门口轻声说：“白老师要水吗？”
他没动地方，摆手轻声说：“不渴。”
送水的有点意外，呆在那儿，表情很复杂，他脸朝白老师方向，用不出声的表情说：这咋办哪？不关我的事，反正我送到了，就用手指指，走廊窗户，话里有话地说：“白老师水放外面了，啥时想喝就来取。”说完提着水壶去别的考场送水了，纸条被发现麻烦就大了，想到这儿，白老师走出去，见敞开的窗框缝里有个小纸团，拿水杯的同时把那纸团捏在手里，做贼似的，心跳也突然加快了，进屋就猛喝了两口水，见那孩子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手，手顿时像被打了一棒子似的不会动了，汗也冒出来了。
可能是喝急了，他感到胃有点难受，一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他心中一喜。弓着腰，捺住肚子，皱着眉，朝门口走去，“哎哟！哎哟！疼死了，肠炎犯了。”
外面的流动监考马上进来换他出去了。他蹲在洗手间哆嗦着打开纸团，冒出一身冷汗。如果把这纸团传过去，那孩子数学会得满分。
上班时他打听到了那人的名字，把卡寄回去了，校长见面奇怪地问：“没听说你有肠炎哪？”
白老师一惊，暗想：校长是不是也知道了，应当解释解释，他心慌意乱，想了又想还是没敢说，也没法说，只是低着头，看着地，觉得一股凉气从头顶冷到脚跟。
晚上，他梦见那个孩子疯了，还有几个蒙面人揪着他喊：“你不是把答案毁了吗，事都让你给搅了，你找死呀！打死你！打死你！”他大喊：“救命！救命！”媳妇一脚把他揣醒了：“喊啥呀，大半夜的。”
新学期开始了，校长在大会上说：“市里领导很关心白老师，说他是个人才，但身体不好，别累坏了。先看大门吧，调整一下身体。”白老师蒙了，张张嘴，干咳两下，什么也没说出来，
白老师活在他的数学天地里，没了天地，就没了魂，站在校门口整天愣愣的，问东他答西，媳妇又要离婚，老师们私下议论，白老师该不是神经了吧？市长知道了说：“啥数学天才呀，就是个二傻子！”
选自2015年2月3日作家网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