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曾经是民师。所谓民师,就是农民兼教师,既要种田,又要教学生,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穿梭在两种劳动中,对从小就体弱多病的老王简直是一种考验。终于,老王在1984年的一次民师整顿考试中名落孙山,从此远离教坛,单恋一枝花——庄稼。
把“师”字去掉,成了“民”字,老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农活太忙了,学校的制度又非常苛刻,老王已疲于奔命。不当民师也好,待遇又不是太高,老婆和孩子不能不养活,就一门心思当农民好好伺候那几亩薄田吧。
当民师时固然很忙,不当民师了,日子也便这么过。直到20世纪末,全国范围内的民师全都转了正,教师工资有了大幅度的提高,老王的心才开始颤抖。毕竟是有遗憾的,当时批阅他试卷的老师正好有他娘舅,如果他提前打声招呼的话,他娘舅给他加个五六分是绝对不成问题的,而他仅仅差了三分。还有就是落榜后有人建议他向上面表示表示,就仍然可以“师”复原职。但他都没有付诸行动。
如今,除了种田,后悔几乎成了老王每日必温的功课,其后悔程度很容易让人想起鲁迅《祝福》中常把阿毛挂在嘴边的祥林嫂,发展到后来,就演变成了梦——“皇粮梦”。
一天,老王也不知从哪里听说的:国家对以前被整顿掉的民师有照顾政策,只要办理好手续,即可拿到工资卡,每个月300元,而且某某镇的李歪嘴已经享受了这种待遇。这对老王来说,不啻是天大的好事。老王坐不住了,马上找到李歪嘴,回答是有这么回事,但由于我们县穷,拿不出钱,所以这个政策一直捂着,换句话说,办这事得有人得走后门,鄙人的事情就是委托别人帮办的,他还让鄙人严守这个秘密,不要到处乱说,老王你就请回吧。老王仍然不死心,千万次地求,千万次地问,终于撬开了李歪嘴紧闭的嘴巴——童忠诚。
老王马不停蹄,又千方百计地找到从李歪嘴嘴里撬出来的童忠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童忠诚终于开口了,8000元活动经费,办不成如数退还。8000元对一个农民家庭来说应该是一个倾家荡产的数字了,但老王是铁了心。他和家人据理力争,我一辈子从不赌钱,如果不成功,就权当我赌钱输掉好了。当八十张浸透着老王一家人血汗的人民币交到童忠诚手里后,一幅美好未来的光明图景便展现在老王的眼前,如梦如诗如画。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起初童忠诚还随时打来一些电话报告事情的进展情况,再后来,就彻底没有了音信,打他的电话,回答是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老王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如坠地狱。老王病了,整天躺在床上,形容憔悴,茶饭不思,家人都慌了神,他唯一的外甥闻讯也匆匆赶来了,问清缘由,便长舒了一口气,舅舅您放心,这个童忠诚我认识,我们还是好兄弟呢,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抽空我到他家去催催。
几天后,老王的外甥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满面春风,只见他亮出一个崭新的存折,存折上赫然印着300元。祝贺您,舅舅!事情办成了,这是您的第一月工资,您老可得请客。童忠诚之所以没有和您联系,是因为他的手机被偷了,您家的号码就存在里面。再说您又没和他提过我,不然,他一定能和我联系上的。老王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紧握着他外甥的手,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从此,每到月底,老王到镇上银行准能按时领到三张百元大钞。老王吃上“皇粮”了,这在左邻右舍中间顿时传开了。老王整天精神头倍儿足。
时光飞逝,一晃就是几年。某日,噩耗传来,老王的外甥在开四轮车运沙的途中不幸出了车祸,还没来得及与家人做最后告别就撒手西去。在收拾他的遗物时,家人发现了一叠厚厚的汇款收据,全是300元一张的,另外,其内衣口袋里还有一张已经填好尚未寄出的汇款单,上面的汇款金额也是300元……
选自2015年2月6日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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