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娟

    他医术高超，虽然山村偏僻，还是经常有外地病人慕名而来。

    女人带了个七岁的小男孩，从七八十里路外的一个小山村前来就医。

    女人的病需要慢慢调理。

    女人说自己家里也没什么亲人，可以暂住在这里。

    他就在药铺旁边找了一处空房子把她安顿了下来。

    小男孩机灵可爱，大家都喜欢，他也是。

    老婆瘫痪在床已经多年。他有一个女儿。她来后，两个孩子自然就玩在了一起。

    找他看病的人很多。她身体好的时候，会帮他缝缝补补，也会帮他伺候他的媳妇。他很感激，再配药的时候，总会斟酌半天，只希望能尽快治好她的病。

    那日，村子里的二流子看见她端坐在石屋前熬药，白皙的脸庞在柴火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羞俏动人，不免起了歹心。

    她被二流子拖进屋内的时候，拼尽力气大喊，他闻声赶来，往日平和的眼睛里像是要喷出了火……二流子被他威严的气势所震慑，顾不上刚才撕扯时掉的一只鞋，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石屋……

    她抬头看他一眼，眼睛里有浓浓的怨恨……

    他叹口气，帮她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女人因为惊吓，病情加重，卧床不起。他找来了车，哀求她去城里的大医院看看。她摇摇头，虚弱地说：“我知道我的病，活到今天我已经知足了……”

    他衣不解带，日夜给她熬药，喂药，眼睛里面布满了鲜红的血丝。

    她还是没能熬过这一关。“你是好人，这世上我也找不到别的可以托付的亲人了，就请你替我把孩子养大成人吧！我会……”三个月后，她拉着他和孩子的手，话还没说完，就咽了气。

    他把她的儿子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抚养。

    男孩调皮顽劣。他不知操了多少心。早生的华发渐渐覆盖了大半个头顶。可是，他却怕委屈了孩子，总是竭尽所能地满足孩子的要求。

    孩子慢慢长大了，村里人都敬重他收养孩子的重情重义。

    女儿想考医校，他因为家里经济紧张没答应。但他却送男孩去城里最好的学校读书，男孩因为他一再的骄纵，开始自高自大，不但在村子里惹是生非，而且在学校里也整天打架斗殴，给他惹了无数的麻烦。

    乡亲们都劝他不能再这么娇惯孩子。他望一眼以前女人住过的石屋，心中被一阵阵的悲伤撕扯着。

    他把男孩带回来，让他跪在女人坟前认错。

    男孩昂着头，倔强地望着远方，不理他。

    他抬起巴掌，男孩却恨恨地望着他：“你打吧，你又不是我爸爸，你有什么资格管教我……”他一愣，腿一软，坐在了坟前，眼睛里顿时贮满了浑浊的泪水。

    男孩起身离开，临走不忘鄙夷地望了他一眼。他愣愣地看着男孩的身影越走越远……

    男孩因为参与盗窃团伙，负罪外逃……

    他心急如焚，却又暴跳如雷。

    他嚷道，只要他敢回来，就打断他的腿。

    只是更多的时候，他总会被一份愧疚和悔恨笼罩着。

    那个漆黑的夜里，男孩回来了，带着一身的伤跪在他面前。赶来的乡亲劝他网开一面，养好伤再处置也不晚……他铁青着脸不说话。

    瘫痪的媳妇，在床上哀求他：“你要是把他送进牢里，你怎么向他的母亲交代？你已经对不起这对母子了……”

    他惊讶地看着媳妇。媳妇哽咽着说：“他是你的亲儿子，她一直不让我告诉你……”

    晨曦微露。

    早秋的露珠打湿了小道，也打湿了他的心情。

    男孩坐在独轮车上，被他送到了派出所。

    男孩进派出所大门的时候，突然说：“爸爸，我不恨你……”

    多年前，他外出行医迷了路。山脚下，丈夫早逝的女人收留了他一晚。

    女人从没和他说过男孩是他的儿子的事。因为阅人无数，女人刚来时，他虽然觉得似曾相识，可是因为女人始终只字未提以前的事，他更不会想到会有这个孩子。

    走出派出所，他直接去了女人的坟前，长跪不起，热泪横流……

    选自2015年第4期《山东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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