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起了细雨,小镇的人惊讶地看着一个女人,头顶一个红脚盆,寂寂地走向车站。
那年离婚后,女人很快奔波到南方闯荡出自己的天下。欲海人流中,她认识了许多潇洒的男人,可是她只能淡然以对,总觉得他们缺了点什么。
一个深秋的夜晚,女人滞留小城。在她把脚放入热水中泡的当儿,突然,有一种温暖而舒适的感觉传遍全身,她立即想起了以前常为她洗脚的男人。
大学最后一天,他背着简单的行囊,随心爱的姑娘来到她的落脚之地,谋了个不尽人意的职业。但是婚后生活,叫人沮丧。
“到口的肉又掉啦?”女人下班见散缀一地的白瓷片,便知上午发生了“分房事变”。
然而这时,男人已走出歇斯底里,抱歉地笑着在一旁清扫碗碟的尸骸,有些心慌气短。
“咱要什么就立刻没什么,有鬼跟咱作死对头似的。”女人任性了。
“没……没事。”男人说没事就没事了。
恰好一个同学来访,是否有意捣鬼未可知,他往窄小的客厅里,塞满那位“校花”高嫁权贵,那位曾狂热追求女主人的人如今资产几亿的话题。
同学走后,女人窝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怎么了?”男人撵她去散心时关切地问她。
女人长叹声:“没劲。”
“请别多想了。谁不把过好小日子当作人生之大乐?过日子就得平平实实。”
“平实?”女人柳眉竖起,“那为啥有那么多人住着别墅开着轿车放着影碟吃着生猛海鲜?你真无聊!”
“你才真正无聊!”男人又发作了,重重地甩出一句话,摔门出去。
女人愣了愣,委屈的泪水顿作倾盆雨。哭着哭着渐渐地睡着了。可当她心房的窗棂打开时,男人已经把她抱离小厅,正蹲在床前细心地为她洗脚……
一次次洗脚,一次次和解,但最后的战争与最后的解决方式还是降临了。记得去办离婚手续的前夜,男人照例端来一盆热水。
“各洗各的吧。”女人冷若冰霜。
可话说高手吹笛,没人舞蹈怎行?男人满头乌发骤然泛白。“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他恳求女人。
女人的心忍不住一颤,才慢慢地伸出脚。
“你知道我想什么?”男人有点恶狠狠了,“我很想把你的脚一下扭断!”
女人疼。她想起“分房事变”等伤心事,才捅出胸中积郁陈年的块垒,那是男人的心病:“你那高干父母挺疼你的。但谁也无法忍受他们给独子的如此厚遇!”
男人居然出奇平静地说,我知道。然后,他却翕动双腮,无语凝噎。只是当他端起洗脚水,走向氤氲死灰色雾蔼的屋外时,才说了一句话:“不过,我要你记住,洗脚不仅仅带给你温暖和舒适的感觉!”
一个深秋的夜晚,女人重温洗脚的功课时,男人那张笑脸再现在眼前:温存多情又单纯可爱,宛如那盆热水。他轻轻地、轻轻地挠她的脚心,挠得她眼噙泪珠却“咯咯咯”地笑了。
那时,女人抑或迷惑,是不是洗脚制造了一种魔方,使蜗居幻化为爱情魔地,男人才施展奇特的魅力?那夜,男人气儿挺足。玉液琼浆隐遁入女人最热情的部位。女人醉了,睡去。
然而,刚刚嗅出洗脚后醉人馨香的女人已惊奇发现,男人原来就是一个大脚盆啊。她怦然心动:红脚盆后蕴藏着男人极大的耐心哩!
几天后,女人回到昔日小镇,迫不及待地打开门,那脚盆红红的,挺入眼,还在那里!但是男人已迁回原籍。于是,女人就丢人现眼地顶着那个红脚盆去车站。
“但他还想用这脚盆吗?”女人上车时嘀咕。
选自《名家名篇·林美兰情感小小说卷选》(2015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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