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好了奏折如何送到皇上的手中,又成了一个难解的问题。
因为班勇有病在身不可能亲自送交皇上,再说他也无法进入皇宫面见皇上。以他现在的身份和状况,皇上是不可能接见他的。
即使有接见的可能,那也是遥遥无期的事情。班勇是不可能等待下去。他不会有这样的耐心。他是属于那种年轻气盛而又血气方刚的人,他有着立竿见影的行事作风。那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的爱妻丽兰出面去皇宫以喊冤叫屈的方式哀求面见皇上吧!
然而这事终究难不住班勇。因为他的大哥班英眼下正在皇宫内接替他们的已故伯父班固的遗业,整理并续写东汉王朝所谓的辉煌业绩。他的地位和官职当然比不上他的伯父班固,但总算接近原来他伯父班固校书郎的官位,总算又要舞文弄墨了。
班英虽然比不上班勇那样有勇有谋,那样胆识过人,那样敢说敢做,那样胸怀大志,但他却极有文采,很想效法他的先祖的文风和文德而成为杰出的文士。但他只能按部就班抄写文牍,只能俯首听命任由别人摆布。不过他很忠于自己的文牍生涯,与宫中的文士们相处得很融洽。他不愿意出风头,更不愿得罪人。他除了与文牍笔墨为伴,还写得一笔好字,在皇宫被称之为书法圣手。那些皇宫贵人和文武大臣以及爱好书画的宦官很欣赏他的书法,每到逢年过节,或者建造新屋,都会请他题写对联和匾额。
他是有请必到,有求必应,从来不借故推辞,从来不敢怠慢。
他的棋术非常高明,与人对弈必胜无疑。然而有时也会看人下菜碟,对弈的技能因人而异,与那些权臣对弈往往故意输棋,惟恐赢得太多而得罪了人。
皇宫内的总管是个太监,他的名字叫杜文,也酷爱书画,善于弈棋,常常与班英谈论书画并对弈。
一来二往班英就跟杜文有了交情。杜文觉得班英是个很规矩很诚实的人,从不打听宫内的事情,也不谈论有关朝政的事情,更不提问有关皇上的秘事,只埋头于抄写官文,钻研书画,与人下棋,显得十分敦厚。为此,杜文很信赖班英。杜文也很乐意与班英交谈。
所以,班勇就把呈送奏折的事想交给他的大哥班英去办。
班勇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丽兰和儿子班隼,他们听后也很振奋,认为这是一条很有希望的捷径。
等到日薄崦嵫,班勇估计班英已经回到家中,就让儿子班隼去请班英过来商量呈送奏折的事。
班英来到班勇的书房,看到自己的三弟病得面黄肌瘦,非常不安,再三嘱咐要他息事宁人,很好地吃药调养。
然而班勇的心思不在这样的话题上,他引开关于自己病情的话题,把话题转入询问有关皇宫内的事情上。但班英谈不出任何值得班勇感兴趣的政事,只谈些有关抄写文牍之类的事,引不起班勇的兴趣。班勇觉得实在老实得无有多大出息。
班勇知道兄长班英与皇宫总官杜文有些交情,就开门见山地询问有关杜文的情况,不料班英就此打开了谈论杜文的话匣子。
班英很有兴味地说:“三弟,杜文常常让我给他写对联,有事没事主动找我下棋。这几天,常在我面前询问你的病情,说让我带他来看你。”
班勇很感意外地说:“他为何如此关心我?”
班英颇有感触地说:“也许因为我的原因吧!或许他对你的鹩鹦很感兴趣。他说过几次,要来听听鸟儿唱歌,好开开眼界。”
班勇很纳闷地说:“他怎么知道我有鹩鹦的事?”
班英不以为然地说:“我问他,他说许多人都知道,他还说他是从来自西域的官员的嘴里知道的。”
班勇很认真地说:“他什么时候来?”
班英茫然地说:“他没有提出明确的时间,只不过说说而已。
也许他在探我的口气吧!”
班勇急切地说:“时间不等人。我想请他为我办一件事。”
班英热切地问:“什么事?”
班勇回答说:“我写了一份奏折,想让他转交给皇上。他天天围着皇上转,肯定能办到,肯定转送的快,而且也不会张扬出去,让文武大臣们知道。我请大哥把奏折明早交给杜文,拜托他呈送皇上,你看如何?”
班英是个胆小怕事的迂腐之人,觉得班勇胆子太大,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更怕班勇行事鲁莽闯下祸事。所以,他想了一下,拿过班勇递过来的奏折仔细看起来。看完后,他胆怯地对班勇说:“三弟,你刚刚出狱,身体又有病,我劝你安心养好身体再说。依我看,这件事情你就别再纠缠了。明哲保身嘛!”
班勇反驳地说:“那怎么行!大丈夫走的端,行的正,怕什么?
要我做缩头乌龟,坚决不干!这奏折一定要送,请你务必帮这个忙。”
班英心想自己的三弟由于个性很强,喜欢争强斗胜,已经得罪了不少的人。就连皇上也对他产生了误解,疏远他。如果我为他转交奏折势必又会引起皇上对我的注意,无形中留下难言的阴影,产生心理上的隔阂,影响我的人际关系。再说不出问题便罢,一旦弄不好惹出什么祸事来,岂不又要连累我吗?身为总管的杜文屈尊接近我单单是为了索取我的书法吗?仅仅是为了跟我下棋消遣吗?他对三弟的事很感兴趣,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企图?我看此人对我过于亲近,往往言词含糊不清地谈论着我谢世的伯父班固的书法墨宝,特别对我过世才母班昭的传世绝唱《胡笳十八拍》的手迹很感兴趣,探询这些遗宝的归宿所在,难道仅仅是为了好奇不成?可是杜文一直在收藏传世的文物珍宝,据说他家的收藏品已经超过了皇宫文苑现存的数量。莫非杜文的用意是索取伯父的绝世手迹《星云流溪》吗?这可是价值连城的书法珍宝啊!莫非杜文想要得到班婕妤的《胡笳十八拍》的绝世手迹吗?这也是稀世珍宝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要处处小心,时时留意。因为这两样珍品都在我手中,我不能为了让杜文办事而拱手让出这两样传世珍宝啊!看来人心是无底洞,很难揣摸透。三弟为何不找二弟班雄去办这件事呢?二弟的岳父许彦良身为都尉大将军,权重势大,负有镇守京城的重任,在皇上的眼里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让他呈送奏折岂不更有利?
于是班英对班勇郑重其事地说:“三弟,我虽然跟杜文有些来往,但我至今也没有摸透杜文的心思,不知他到底怀有什么目的,我不想欠他的人情。”
班勇摸不透班英的心思,认为班英对他的事漠不关心,有些生气地说:“难道你袖手旁观不成?”
班英摇着头解释说:“不是这个意思。我人轻官微,不善于官场争斗,即使送去奏折也不一定会起什么作用,会有什么威力。
依我看,你还不如让二弟的岳父许大将军呈送皇上,岂不作用更大?”
班勇早已想过这层关系,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惊扰许彦良,他想在更大的要事上必要时烦劳许彦良出面,而这点小事不值得请他出面,显得小题大作了。
按着现行的朝廷规矩,文武大臣们一般都在早朝时当众面奏皇上或者呈交奏本,那样的话,所奏之事,所呈之奏折必然被大臣所知道,难能做到有限的保密。
所以,班勇在这件事上不愿让许彦良出头露面。
如果让杜文直接呈送皇上就会省去这许多引人注目的麻烦,免去不必要的可畏的人言是非。
班勇把这些想法告诉给班英,想说服兄长接受他的要求,但班英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不想合作。他为难地说:“三弟,这件事我不想插手。”
班勇不悦地说:“为什么?”
班英说:“前面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想引起皇上对我的关注。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我想三弟你总该明白吧!”
班勇有些气愤地说:“看来你是见死不救啊!”
班英冲动地说:“有能救你的人,你不用;我无能,你偏逼我,这算什么事?”
只听“啪”的一声响,班勇站起身子,拍响了书案,用手指着对面的班英,愤怒地说:“你这个胆小鬼!怕死鬼!你给我滚!”
吵声惊动了隔壁房间里的丽兰和班隼,他们跑进书房想把抖颤不停的班勇扶进卧室去,但班勇不去,仍然坐下来怒视着班英。
班英羞愧地低下头,一动也不动地坐着,既不离去也不争吵,无言地流出了热泪。
丽兰以宽慰的话调解了二人的矛盾,使僵持的局面出现了新的缓和。丽兰问明了事情的原由,以折衷的态度委婉地说:“依我看,你们兄弟二人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只是方法策略上有分歧。大哥有他的难处,不能不考虑,应该多为大哥着想,不要让他陷入到这场漩涡里去。班勇遇事好冲动,应当冷静下来。你的考虑也有道理,但这件事也不是小事,不能大意。大哥,依我看,在这件事情上,你们要通心协力,互相支持才对。俗话说:‘沙场全靠父子兵,打虎还需亲兄弟’。你们兄弟之间要沟通,要合作,不能离心离德,任奸人逍遥法外。对于呈送奏折,我倒有个主意,不知你们能否接受。”
班英一向认为丽兰是个很有智谋的女人,做事向来明智沉着,很通人情,乐意听取她的意见。
班英抬起头平和地说:“不知什么主意?请弟妹说出来听听。”
丽兰也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请大哥这一两天把杜文领到我家,就说观赏鹩鹦唱歌,不谈别的任何事。等杜文来后,大哥借故离开,我们直接请杜文呈送奏折,你看如何?”
班英想了一下,当即回答说:“弟妹想得周到,这办法我同意,我明天就去请杜文,尽量请他来,请三弟放心好了。”
班勇舒展开眉头,长出了一口气,说:“请大哥不要责怪我刚才的无礼,是我太冲动了,还请大哥原谅。这件事就拜托大哥了。”
看到兄弟二人握手言和了,丽兰的脸上露出了花般的微笑。
呈送奏折的事情终于有了个眉目。
班英所供职的地方在皇宫清心殿东南角最寂静的一角。那地方有一个小院名曰文墨苑。这里虽然属于宫中最偏远的地方,但花草树木却很茂密,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溪穿院而过,使此地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
在绿树成荫的小溪边错落有致地摆放着精美光滑的石案石凳,供文人墨客写字绘画所用,也可以当作对阵弈棋的棋案,使人们在清静中尽享棋坛的奥妙与乐趣。
这里俨然是宫中的世外桃源,充满了书香与墨韵。那些清苦的文苑儒生一律悄无声息地抄写文牍,很少交头接耳地高声喧哗,大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文墨中的孤寂情态。
至于他们的内心却并不十分平静,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个复杂万变的人类世界,要想真正摸透看穿是无法想象的。
班英就在这样的看似封闭实则内里复杂的小小文苑世界中苦度时光。他的心绪相当纷乱,自从昨夜经受了与班勇的争执后,他今天仍然处于心海掀浪的状态。他虽然同意了班勇的意见,但做起来却又显得十分的无奈与被动。
他想去找杜文主动谈出邀请的心意,却又犹豫不定,神情恍惚,烦躁不安。
怀着这样的心情一直苦熬到快回家的时候却突然看到杜文像夜猫子进宅似地来了,班英的心绪终于趋于平静。
跟往常一样,笑嘻嘻的杜文把班英请出来又在石案上摆起了棋阵。
二人在棋盘上走马驱车,遣兵出将,你争我夺,神思飞扬,表现世人所固有的好胜性。
“啪”的一声响,班英的过河卒踩翻了杜文的临门车,杜文一声叹息,赶忙牵马出宫,心想躲过杀来的翻山炮。
“公公,我要将啦!”
班英轻声打招呼表示明人不做暗事,提醒对方留神,出士以挡。
杜文沉思有顷,心想你想引我移士尔后从空门吃掉老帅,没门!
杜文反其道而行之。
“看我的马腿踢车!”
杜文随手扔掉班英的车。
“逼死老帅!”班勇当头一炮,炸掉杜文的相,封门逼师,无路可退。
“可惜!可惜!”杜文叹息着认输收棋,重新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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