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轻念,云初末的表情瞬间怔住,面容苍白,写满了不可置信,他紧紧地勒住云皎的腰身,用深沉悲痛的声音轻唤着:“云皎,你醒一醒,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
云初末的心里空落落的,茫然无措不知该做些什么好,一种即将失去的感觉压抑在他的心头,怎么也解不开,怎么也挥不去。有人正要从他的手中把云皎夺走,那些嬉笑怒骂的日子都将无法回头,明月居中,一百年的光阴,他们在一起不好吗?为什么又要走?
他怔怔地抱着云皎,片刻之后,抬手敲在了云皎的脖颈上,云皎顷刻昏睡在他的怀抱里。他抱着她蹲下身来,伸手紧紧将她揽在怀中,沉俊苍白的脸颊贴着云皎的侧脸,喃喃地低吟:“睡吧,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远处的大战已经接近尾声,凤祉的身上遍布伤痕,冷蓝的战袍上染着血污,冰冷的眉目却依旧清俊。那条墨色的战龙不时发出凄厉的哀吼,它的唇齿间流淌着鲜血,溅落在地上染出一片血红。
半空中的凤祉缓缓闭目,他不紧不慢地举起了手中的妖剑,冷蓝的光辉急速凝聚在剑锋上,他发出一声低吼,奋力朝墨龙挥了过去。紧接着,只听到一声巨响炸裂在宇内,双方的灵力碰撞,掀起的滔天气浪顿时向外扩散了千万倍,妖兽哀嚎,树木被连根拔起,甚至连昏暗的天空都染出殷红的模样。
墨龙庞大的身躯被灵力斩成了几段,颓然地落在地上,喷涌而出的血红又掀起一阵腥热的风浪。凤祉被反噬的力道打飞出去,手中的长剑在半空中遗落,阴姽婳飞身跃起,将他接入怀中,两道身影翩然落下。
“凤祉,凤祉……”阴姽婳伸手抚着他的脸颊,焦急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被他遗落的长剑,稳稳地落在了他们的身侧,凤祉微微侧目看了一下,只见那剑身上缓缓裂出细纹,紧接着发出几声脆响,这柄世代跟随妖王的长剑,裂成碎片掉落在灰土中。
他转过头看向了阴姽婳,冰冷如雪的眼眸中敛着莫名的情绪。片刻之后,缓缓地伸手抚在了阴姽婳的唇角上,替她拭去了唇角的血迹,俊美的容颜里泛起疲倦和释然的笑意,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已经定格成了永恒。
他偏过头倒在了阴姽婳的怀中,伸出去的手也永远地落了下来。阴姽婳的神情怔住,她脸色惨白,心中被沉痛一击,良久之后,抱着凤祉的尸体,慢慢埋首在他的颈间。
云初末打横抱着云皎,迈步来到了阴姽婳的身边,良久地静默无言。
许久之后,阴姽婳抬头望向他,忽然静静地笑了,美艳苍白的容颜凄凉而哀婉,她喃喃地开口,失魂落魄地说:“长离,我已感到这颗心……不是我的了……”
云初末微微蹙起了眉,注视着阴姽婳似淡漠、似哀伤的神情,片刻之后,又缓缓转过了头,面无表情地迈着步子,要往密林里走。刚走出两步,又被阴姽婳喊住,她倾身跪在地上,怔怔抱着怀中的主人,轻轻念道:“长离,你欠了我一次……”昏暗的妖林中,云初末的眼眸倏忽抬了一下,又慢慢黯淡下去,不紧不慢地朝深处走去。
明月居中,云皎正躺在床榻上,单手扶额转醒过来,下意识地侧首去找寻云初末的身影。
此时的云初末正负手站在窗户边,遥望外面的景致失神,一袭素白的衣袍像是倾泻的月光,优雅之中染着千堆雪的幽凉。云皎黯然地垂下眼帘,收回视线抿了抿唇,现在的云初末在想些什么呢?她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容,但也知道他现在的神情一定是落寞的。
她掀开锦被下床,放轻了脚步走到云初末身后,还未来得及说话,他却首先开口:“你醒了。”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在过去的那么多年,每当说话时,他总是温柔沉静地注视着她,眼里心里都含着笑意。然而这一次,他连看都没有看她,声音虽温和平静,却也带着些许冷淡和疏离,仿佛瞬间变作了陌生人。云皎的心里有些难受,低着头“嗯”了一声,怕他没有听到,又抬头提高了声音。
云初末缓缓转身,注视着云皎的目光有些审慎,沉俊的面容里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似是随口问:“你还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云皎在他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迟钝地点头,她深知发生了这样奇怪的事情,已经没有可能再继续装傻,与其说谎话令他更加怀疑,还不如大方地承认。
云初末神情未变,脸上仿佛掩着千年的冰雪,他迈着步子向云皎逼近,声音冰凉,犹如蛊惑人心的幽灵:“你想到了什么?”
云皎没来由地感到心虚,避开他的视线,手足无措地退后。云初末却步步紧逼,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波澜:“你看到了什么?”
身后传来触感,云皎抵在了木桌上,被云初末威逼着进退不得,只能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这双眸子总是淡淡的,沉寂之中像是敛着温情和柔静,却又令人感受到毫无悲悯的冷漠。云皎一阵慌乱,下意识地试图躲闪:“没……没有……”
面对她的隐瞒和疏远,云初末蹙起了眉,眉宇间隐约浮现出悲凉和哀伤的神情。云皎心绪大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谎话,根本骗不了他,正想办法解释时,云初末缓缓伸手将她拥进了怀里。他埋首在云皎的发间,轻柔之中又显得珍重,沉静的低喃声在她耳畔响起:“你说什么,我就会信什么……云皎,我们还像从前那样生活,你说好不好?”
云皎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震住,又在他的话语里怔住了神,良久才磕磕巴巴地回答:“好……好啊。”
只要还有明月居,管什么远古洪荒,长离未离?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又管什么魔兽妖龙以及死去的姝妤?过去的事情终究已成过去,他们还有好多未来可以一起走过,她不是银时月,不是霍斩言,更不是绯悠闲和泠涯,非要执着迷惘于过往,而搁置了现世的人生。跟在云初末身边这么多年,穿梭在幻境和现世之间,她看过许多故事,也见过许多妖魔,最大的获益便在于此。
这时的她是这么想的,可惜仅在几天之后,云初末便对她食了言。那时他们正在准备元宵佳节的灯笼,阴姽婳的突然出现,打破了云皎关于未来所有的设想。
明月居,赤红的灵力急速地集聚,阴姽婳的身形很快显现在庭院中,她就像是从画里走出的神女,容颜美艳而妖冶,嫣然的红唇间勾着习惯性的轻笑,像是愉悦,又似是嘲讽。她站在他们的不远处,潋滟的眼眸含着脉脉的深情:“长离,姐姐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云初末将手上的灯笼挂在屋檐下,从梯子上跳下来,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道:“哦?但不知这一次,又是哪位仁兄、大姐想要杀我?”
阴姽婳“扑哧”笑了一下,赤红的衣袖掩着笑容,她快步走到云初末身边,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趁云初末还没把她怎么样,又翩然闪过了身子,轻笑道:“长离,几日不见姐姐,你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云初末漫不经心地轻哼了一声,负手站在庭院中,颀长的身姿有些疏离,语气中也没有什么耐心:“有话说话,说完就走。”
面对弟弟的冷漠,阴姽婳很受伤地撇了撇嘴,她抬手捋了一下发丝,不紧不慢地道:“我来……是要告诉你,我已找到你要找的那个人了。”
听到她的话,云初末的神情倏忽变得冷酷,他身形一闪,瞬间来到阴姽婳跟前,带起一股冷风,冷冷地问:“她在哪儿?”
阴姽婳脸上挂着悠然的笑意,眼眸对上云初末的目光:“你想找到她,然后做什么,杀了她吗?”
云初末皱了皱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这与你无关。”
阴姽婳嘲讽般地冷呵了一声,跷着兰花指慢慢道:“我的弟弟要去刺杀给予我们性命的恩人,却说与我无关,身为姐姐的我可真是伤心呢!”
“恩人?”云初末挑了挑眉,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眼神里充满了漠然和鄙夷,“阴姽婳,你看起来痛得还不够深呢!”
他挥袖转过身来,许是他们谈论的话题太过敏感,云初末的神情中竟流露出少有的冷峻和怨恨,如玉雕琢的脸庞清淡而疏离,语气不冷不热道:“需要我提醒你吗?阴姽剑的上一个主人是怎么死的,你看起来似乎已经忘记了呢!”
阴姽婳的脸色倏忽一变,紧接着美艳的眉目中流露出沉痛。云初末转身打量着她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还不错,难得你还记得他,那妖叫凤祉是吧?”
听他提起凤祉,阴姽婳的脸色骤然惨白,目光阴狠怨毒地看向云初末,道:“你……”
云初末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神情悠然而浅淡:“别这么看着我,阴姽婳,你若是想恨,应该去恨赤水女,那个在你看来赐予你性命的恩人,是她招致了这样悲伤的结局。”
阴姽婳的神情变幻不定,最后才试探地问道:“你想要做什么,杀了赤水女吗?”
云初末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扬起了头,声音高傲而苍茫:“我的人生,从不许旁人做主,赤水女也不例外。”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不需要再往下询问,阴姽婳低头想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你误会了,我并未找到赤水女,只是发现了阳炎的踪迹。”
云皎一直在旁边听着,根本不明白他们在谈论些什么,不过在听到阳炎的名字时,眼前忽然亮了一下,阳炎,不就是那个要杀了云初末的阳炎……她将目光看向云初末,他说过会跟她在明月居里好好生活,他说过要跟从前一样不变,那么那些过去,他是否真的能够放下?此时此刻,她在等候云初末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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