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在记忆里的人-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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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秋从储物柜里拿出“盒子”,急迫地连接上,指示灯亮起,如一盏夜灯,深夜醒来的安心。

    “沈铎!沈铎!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夏秋的思绪混乱极了,她满心的愧疚都通过那颤抖的身体和语调传递出来,“我不该和你吵架,不该生你的气,不该拔掉电源,我错了,我全都错了。”

    “你怎么了?夏秋。”沈铎有些疑惑地问道,他刚醒来,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是过了一秒的夜晚还是诸多的白日。

    一听到他的声音,夏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沈铎,我错了,我向你坦白,我最近和陈卓走得很近,对他也有点儿动心,我真不是东西,但你知道的,你应该都了解的,这些都是你教他的招数,太高明了,我没有防备,你还羞辱我,对,这肯定也是招数之一,我笨,我没看透,你不能这么对我,求你不要抛下我,求你不要把我推给别人……”

    沈铎这才完全清醒过来,辨别清局势,找回了初醒时朦胧消散的理智,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是骂陈卓的,他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就要成功了,可现在却被拆穿。“夏秋,你别哭,我承认,陈卓的招数都是我教的,请你别怪我……”

    “我不怪你,我一点儿都不怪你,我们和好吧,我们回到最初好不好?”夏秋慌乱得像个急需伸冤的疑犯。

    “最初是什么时候?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还是我一直看不到你的时候?”沈铎觉得是时候摊开一切了,是时候做这艰难的告别了。

    “是我把你带回家的时候,我们那时候多快乐、多美好啊!”夏秋的声音里带着对往昔的怀念。

    “可我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是我不幸的开始,那时的我即将爱上一个人,却还不知道终究要失去她。”沈铎略带伤感地说道。

    “你不会失去我,永远都不会失去我的,我保证!”夏秋做了一个发誓的手势,没人看到。

    沈铎在“病房”里,看着窗帘后面的墙壁,他多希望那里真的有一扇窗,玻璃干净,他想要一缕阳光,给他些力量。

    “可你会失去你自己啊!因为我的存在,你将浪费掉自己的一生去陪伴一个触不到的恋人,快乐时得不到拥抱,难过时找不到肩膀,没有人牵着你的手在月凉的夜晚散步,没有人开车载着你看遍世界,年轻的时候没人陪着你嬉闹,年老时也不能依偎在一起看夕阳,这对你太不公平,人的一生太短又太漫长,你一个人要怎么熬过这所有的岁月?你要我怎么忍心接受你的保证?”

    “我不给你保证了,我就默默地这么做,没有你我的生活也没有什么意义,我不要那些抓得住摸得着的幸福,我只要有你的声音陪伴我就够了!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和你在一起了,你就这么把我抛弃你觉得对我公平吗?不不不,我不要什么公平,我只要你!”夏秋把“盒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泪如雨下。

    “夏秋,要哭你就痛痛快快地哭吧,哭过之后大吃一顿、大醉一场,然后就好好地生活,去找另一个人来爱你,这个人可以是陈卓,也可以是任何一个能让你快乐的人,你要用力地去活着,去体会,这个世界还有更多层次的喜怒哀乐,你就当替我去感受好吗?”

    沈铎似乎看到那扇窗了,玻璃干净,窗外是一片绿地,有健康的人在奔跑,有安静的人在看书,有清晨,有黄昏,有一整个人间的喧闹,有晴天,有雨夜,有相爱的人在拥抱。

    “沈铎,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夏秋抽噎着问道。

    沈铎说:“夏秋,我爱你,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爱过一个人,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可爱一个人就是想要为对方付出所有啊!我能为你付出的最后也是唯一的一件事,就是离开你,不成为你的牵绊,无论你接不接受,但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

    “我不要,我求你了,求求你了,不要离开我,不要不理我……”夏秋已经泣不成声。

    沈铎深呼吸了一口气:“夏秋,你听好,这将是我对你说的最后一段话,之后我就不会再发出任何声音了。我不再和你说话,并不代表我就离开了你,也不代表我会忘了你,你会一直活在我的记忆里,而我也会一直活在你的记忆里。你想我的时候就去回忆里看看我,那时的阳光是不是还明亮着?我是不是还很老实地等在路上?那时的风在往哪个方向吹?你怎么突然就笑了?我们小时候的那个礼堂,现在还在办演讲比赛吗?你爬过的那座山,还有人去吗?这些沉淀下来的画面,永远不会消失的,一直都会在回忆里发着光,踏实地给你指着前面的路,你不要怕,不要难过,带着我的祝福,勇敢地走下去。”

    沈铎看着窗外,阳光普照,绿树如茵,人们都活得很幸福,他说“夏秋,我爱你”,红着眼眶。

    “沈铎!沈铎!你说话啊!你别不理我,沈铎,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狠心地抛下我!”夏秋疯狂地喊叫着,可是再也没了回音,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这静谧来得唐突又汹涌,如同冬日午后突然停止了风声。

    一片叶子飘落在窗台旁,一缕阳光落在桌角上,抱着“盒子”的姑娘还在哭泣,一整个季节都不再下雨,大地干涸,草场枯萎,万物死寂,云也躲到了风的背面。

    没有回忆,人就可以平静地过完这一生。

    柴可夫斯基生命中最后创作的一首乐曲,第六交响曲《悲怆》,揭示了一个永恒的真理,死亡是绝对的、无可避免的,而生活中的所有欢乐都是转瞬即逝的。

    这是艾柠最爱的一首交响曲,她认为那是自己人生的写照,或者说是每一个人的人生写照。

    艾柠最近日子过得很逍遥,游山玩水,走走停停,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肤浅的表象,经不起细窥,都是定律。世间美景渐渐沦为过往云烟,如同沉迷的往事一般,终究会消散了最初的惊艳。她本以为完成复仇大计后,自己会过得轻松明亮一点儿,可那种心头的清爽只维持了几天,便被更多的惶恐所折磨得筋疲力尽。

    她还是没能逃出老套的罪恶感,或者说是她到底还是个普通人,那种杀人如麻,如雨滴落地般自然而然的境界,她还触碰不到,那离她太遥远。

    她惧怕每一个黑夜的到来,躺在任何一间屋子任何一张床上,都会梦到作家齐邦和记忆副本所有的高层们,如丧尸般摇晃着向自己扑来,她怕得要命,嘴里却一遍遍喊着:“你们活该!你们活该!你们早就该死!你们不配活着!你们不要咬我,我不想变成和你们一样的垃圾!”

    艾柠在这样的噩梦中惊醒,洗把脸点一支烟,有时服用点儿镇静剂,看窗外星空,黏稠的空气,有海腥味儿飘来,远处的灯塔还亮着光,指引着迷途的船只。她便会想着要不去自首算了,世界本是囚笼。可却又觉得不甘,她要享尽人间欢愉,那复仇才算完整。

    她在网络上搜索这两个案情的新闻,从得到的信息来看,警方还没能找到有力的证据,但似乎又掌握了些什么,前几天她接到过警方的电话,但也只是询问了些正常的问题,她回答的语调诚恳,没有慌张和漏洞,她回想离开齐邦家时擦去了指纹,她认为警方并没有怀疑到自己身上,在这一点上,她又有些侥幸。

    这座海边小城,刚开张了一家西餐厅,法式焗蜗牛做得一点儿都不地道,她吃了几口便厌了,结账推门出来,太阳有些大,就算照在地面上也明晃晃的,她适应了一下才看到自己的车子,走过去,刚要上车,突然冲过来两个男人,一个短发一个光头,自称是警察局的,要艾柠配合他们做调查,艾柠心里一惊,觉得完了,终究是暴露了。她腿有点儿软,盘算着怎么能逃脱掉,她说我上车里拿点儿东西就和你们走,两个男人却不肯给她机会,上来便控制住她的手脚,强行把她拉进了他们的车里。

    艾柠没有太多挣扎,在坐进车里那一刻竟有了些人生迟暮般的安心,但短发男人却用绳子绑住了她的手脚,又用胶带封住了她的嘴巴,再套上头套。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两个人并不是警察,她希望和疑惑同生,脑子里迅速思考了自己被绑架的意义,勒索、劫色、变态杀人再肢解,多种画面频频窜出,这让她又感到了彻头彻尾的恐惧。

    车子往前开,一路开出了城市,两个男人话不多,最多是左转右转发生分歧,是明显地在绕路,但这些艾柠都察觉不到,只觉两人都对路不熟,不知要去一个怎样陌生的地方,她只感到遥远。

    车子在荒郊的一处破房子前停下来,艾柠被带进了屋子,门窗紧闭,男人把她的头套摘下来,被木板斜钉着的窗户,透过几缕阳光,灰尘在中间飘。男人又把艾柠嘴上的胶带撕下来,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她想着答案快来吧。

    “艾柠对吧?”短发男问道。

    艾柠点了点头。

    “知道我们为什么绑你吗?”他语调正常,没有凶狠和戏谑,或许这才是真正变态杀人狂的本质,艾柠竟有些敬畏,她摇了摇头。

    “你和她废话干什么!直接说得了!”光头男看着窗外的情况,不耐烦地说道。

    “你在这家公司做过吧?”短发男把一张名片递到艾柠面前。

    “她没做过我们绑她干什么?你净说废话!”光头男回身靠过来,“去去去,我来问。”他冲短发男不满地挥挥手。

    “我跟你说啊,我们绑你一不为钱,二也不为色,你就老实地告诉我们,你们公司弄的那些记忆副本都在哪儿?说完立马放你走!”光头男亮出一把水果刀,在艾柠面前晃了几下。

    艾柠听明白了,这两个人是想要记忆副本,市面上有很多科技公司都想得到这项技术,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弄一个记忆副本来研究,他们应该是某个公司雇来的。

    没有了生命危险,艾柠整个人松懈了下来,对两人的恐惧与敬畏都消失了。“能给我点根烟吗?”她打心里想笑。

    “你他妈的要求还挺多!”光头男抬脚要踹艾柠,短发男拦住了,掏出烟自己点燃了又递给艾柠:“边抽边说。”

    艾柠深吸了一口烟:“记忆副本购买者的信息都在公司的电脑里,公司已经倒闭了,我找不到。”

    “找不到你装什么逼!还他妈要烟抽!”光头男气得抢过艾柠嘴里的烟扔在地上。

    “就真没有别的办法吗?你再好好想想。”短发男问道。

    “想不到就玩玩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光头男面露色相,装不出来。

    艾柠摇了摇头,可就在摇头的一刹那,她想到了夏秋,从而想到了陈卓,她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光头男,对短发男说:“你要保证不让他碰我。”

    短发男点了点头,光头男接话:“我这人最讲规矩。”脸上的色相已消失了大半。

    “有一个人那里或许能找到。”艾柠开口。

    “谁?在哪儿?”短发男问道。

    “还废话干什么!让她带我们去不就得了,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光头男用刀子抵住艾柠的脖子,“你要是敢耍我们,我就捅死你。”

    艾柠喉咙滚动了一下,目光坚定:“不会骗你,只是路有点儿远。”

    车子一路向北,穿过平原和峡谷,穿过沉睡的大地和苏醒的黎明,穿过野生动物的窥视,山间起了雾。

    夏秋最近状态不好,她没有一个人扛过所有悲伤的能力,她需要辅助,于是整日地喝酒,那些有着透亮色泽的液体,可以让她混淆在现实和虚妄之间,如沉沦在漫长的自由落体运动中,不需要人来拉住或托起她。

    在短暂的清醒和长久的沉醉中,她都对着沉默的“盒子”自言自语,时而哭,时而笑,更多时间里却是木然的呢喃,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对着夕阳回溯往事,祈盼过往的风声会听到,祈盼走失的孩子会回来。

    她有时也会心生这宇宙间真有神明存在的念头,不改变现状,只把时间扭转,回到过去,重头再来。

    当一个人开始对某些信仰祈祷时,那她坚信自己能掌控生活的信仰便崩塌了。

    陈卓最近的生活也在崩塌,跟随着夏秋的步伐,紧随其后。他的房间还保持着夏秋离开时的样子,甚至连地上碎的酒瓶都没清理,洗衣机里的衣服也没拿出来晾,感觉都不重要了。

    他内心的愧疚和煎熬也只能靠酒精来麻醉,稀里糊涂地把日子混下去。他想要向夏秋道歉,却怎么也敲不开夏秋的房门,他能听到她在屋子里的声响,也能透过窗户看到她颓废的日子,他想把夏秋从这样的境遇里拉出来,也是把自己拉出来,他明白两个人都陷进了沼泽里,只能由他来拯救,但又不确定夏秋是否需要这个推她掉下去的人。

    他时常坐在屋子里,开着门看夏秋的房子,中间隔着一条街道,偶尔有车辆和行人经过,都不会长久地驻足。燥热的风吹来,有蝉鸣的午后,日光把视线都照得摇晃,似乎一切都可以流淌。他想,给他个晴朗的夜晚,他就能把一切都说出口。

    终于等到夜色温柔,陈卓拎着瓶酒来到夏秋家门前,他是喝了一些的,才趁着这酒劲儿疯狂地砸门。夏秋屋里亮着灯,却仍旧不开门也不说话,陈卓喊着夏秋你开门,你别躲我,你窗子还亮着。屋子里终于有了回应,灯熄灭了,月光照在陈卓身上,冰凉。

    陈卓并没有打算走,而是坐在了夏秋的窗前,和夏秋说话,向夏秋道歉,他说:“夏秋,你也不要怪沈铎,他是爱你的,你知道这事儿对他来说有多难,你要恨就恨我吧,是我自己没有能力,不够优秀,不能吸引你,让你爱上我,才会需要他的帮助来追求你。但夏秋,我是爱你的,这份爱你不应该怀疑,只有爱你的人才会在你身上使花招儿,使花招儿和用真心并不是对立面,而是画等号的,我不是在为自己辩驳,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懂。”

    窗子里仍旧静悄悄的,陈卓喝了口酒继续说道:“夏秋,我认识你这么久了,我认识你比你认识我还要久,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你肯定不明白,这事儿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只想对你说,我以前总想着,以后我们在一起了,我再找机会把这当故事讲给你听,现在看来没机会了,就现在借着酒和月光和你说说吧。”

    陈卓换了一个坐姿,像是能舒服一点儿,他吸了吸鼻子说:“夏秋,你还记得《怦然心动》那部电影吧?我小时候住的孤儿院门前也有那么一棵树,我在傍晚的时候总会爬上去,坐在树梢上看夕阳,一看就是很久,心里很不是滋味,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感受到的应该就是孤独吧?我在树梢上除了能看到夕阳,还能看到不远处的一户人家,女孩儿经常和父亲在门前坐着,女孩儿的父亲喜欢弹吉他,边弹边唱,女孩儿不跟着唱也不乱蹦乱跳,就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父亲,我那时就在想,这女孩儿真好,真漂亮,要是成为我的家人该多好啊,我要是能和他们在一起该多好啊!我这么说你明白吗,夏秋?你要是不相信就推开窗户看一看,现在月光挺亮的,那棵树又长高了,月亮就在树梢上面,和你的距离就隔着一条街道,那是我们小时候的距离,后来就越来越远了。”

    陈卓又喝了一口酒:“后来我离开了这里,但我每年都会回来看一看,我仍旧会爬上那棵树,有时能看到你,有时看不到你,只能看到那落下去的夕阳,把余晖洒满整个小城,一下子童年时的所有感觉都回来了,我还是会感到孤独,我还是想和你成为家人。”

    陈卓抹掉了一滴落下来的眼泪:“再后来,这房子空了,好几年都没见到你,我人生也越过越不好,待业,酗酒,发胖,总觉得生活没什么滋味,也没什么真正值得追求的事情,然后在某天,我路过一家快倒闭的音像店,透过窗子就看到了你,我的生活一下子又燃起了希望。那天你买了两张电影光盘在结账,店员一边结账一边抱怨,说这年头买光盘的人越来越少了。你说不是为了看,是为了收藏,那两张电影光盘一个是《附注:我爱你》,另一个是《怦然心动》,我就知道了你喜欢这两部电影,所以,你认为的那些巧合并不全都是沈铎在帮我,我只是太笨,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去表达,爱情这东西有时也真是的,有些话能轻易地说出口,有些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陈卓抬起头看着树梢上的月亮,隐约看到一个男孩儿坐在树梢上,坐在月亮里,听见远处飘来轻柔的吉他声,眼中噙满了泪水。

    “夏秋,我这次不说我爱你,我只想说,我想你。”陈卓轻声地说道。

    夏秋在屋子里,身体紧贴着窗户,她抬头看着外面,月光仍旧清白透亮,和童年时的黄昏一样温柔又惆怅。

    有一天你会和那个如彩虹般绚丽的人再次相遇,从此以后,浮云也不再匆匆。

    一夜睡得踏实,该说的都说了,遗憾之中也算了无遗憾了。陈卓一直睡到中午,口渴得难受,也懒得起床接水,手机却响了,他在迷迷糊糊中接听,是艾柠打来的,艾柠在电话那头很平静地问他在哪儿,他在回答之后才心生疑惑,回问艾柠在哪里,找自己干什么。艾柠又问陈卓要夏秋的电话,说自己之前忘了留,这回陈卓警觉了起来,并没有告诉艾柠,艾柠就挂断了电话,这让陈卓心里有了隐隐的担忧。

    可那担忧也没有引起足够大的警觉,只是在心里翻腾了几番,猜测便消散了,他那时也并没有丝毫危险即将来临的预感,这么说或许不准确,他的头确实有点儿痛。

    他在床上又蜷缩了一会儿,睡意才完全褪去,他爬起来接水喝,无意间瞄向夏秋的房子,那房门竟敞开着,如同一个安静的寓言,里面写满了原谅。他的宿醉醒了一多半,剩下的一点儿伴着那杯水下肚也冲跑了,他放下杯子便出了门。

    他小心翼翼地进了夏秋的屋子,看到夏秋正站在凳子上从柜子顶上拿下一把吉他来,他急忙过去接住吉他,夏秋从凳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放在上面好多年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弹。”语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帮你调一调,试试看。”陈卓也只能就着她的话说,也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擦去吉他上的灰尘,试着去调音,夏秋站在他身后,没预兆地说道:“你昨天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嘣”的一声,拧得太紧,吉他弦断了。“这个我也能猜到,看你开着门,天气又不是太好。”陈卓把吉他放下。

    “改天你给我换根新弦吧。”夏秋把吉他拿过去。

    “好,我这就去。”陈卓起身要走。

    “不急这一时半刻的。”夏秋语气坚定。

    “哦。”陈卓又坐下,心里明白了大概,“你还没吃午饭呢吧?我做给你吃。”他不看夏秋,怕被拒绝,怕自己会错意,这日子每天都恍惚。

    “我做给你吃吧,那天本来答应你的。”剩下的话没说完,是都清楚,是不愿再提,夏秋已率先走出屋子,陈卓紧跟了上去。夏秋站在门前停下脚步,望天,却指着不远处:“是那棵树吗?”陈卓不看也能回答,天气是真的不太好,山雨欲来的架势。他点了点头。

    陈卓吃到了夏秋做的菜,普通的味道,有幸福的错觉,夏秋坐在她对面,他在杯盘之间,看到了往后所有平凡的生活,他觉得日子就该这么过,细小的,无处不在的确认感。

    他在那一刻都忘记了艾柠,直到一辆车子停在了门前,两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陈卓走到门前,看到艾柠下了车,身后还有两个陌生的男人。艾柠冲陈卓笑了笑,这笑容勉强又心虚,陈卓看出了不对劲儿,但又看不出哪里不对劲儿。

    “好久不见啊!”艾柠先开口道。

    “是啊,怎么想着突然来找我?”陈卓顺着问道。

    “我们是来找一个叫夏秋的人。”光头男抢在艾柠说话之前开口,短发男瞪了光头男一眼,这表情被陈卓捕捉到了,衍生出一丝危险的预兆。

    “你们找夏秋干什么?”陈卓往后退了两步,靠墙边有一根木棍,他随时准备抓起。

    夏秋这时也走了出来,艾柠看到夏秋,眼里有从天而降的惊喜:“太巧了,夏秋你怎么在这儿?”

    “我家就住在对面啊。”夏秋实话实说,还不知危险降临。

    “原来你就是夏秋!”光头男人迅速向门前靠拢。

    “夏秋!快回屋!”陈卓喊着已经抓起了木棍。

    夏秋愣了一下,掉头往屋里跑,艾柠和两个男人追了过来,陈卓拎着木棍挡在门前,用脚关上门:“艾柠,你到底要干什么?”

    “陈卓,这和你无关。”艾柠已经沉下脸来。

    “夏秋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们快点儿滚!不然我不客气了!”陈卓握紧手中的木棍,有些颤抖。

    光头男冷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枪指着陈卓:“别客气,动手吧!”

    黑洞洞的枪口,金属的冰冷质感,冒着寒气,陈卓突然有点儿腿软,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敢动了。

    短发男抬起脚凶猛地踹房门,踹了几脚,门开了,他和艾柠先冲了进去,光头男也指着陈卓慢慢地走进了屋子,夏秋拿着拖把指着这伙人,哆嗦着问:“你们要干什么?别过来啊!我叫人啦!”

    “夏秋,你别紧张,他们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交出记忆副本。”艾柠努力地朝夏秋使眼色,那意思是保命要紧。

    “记忆副本?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夏秋不理艾柠的暗示。

    “不交出来是吧?不交出来我就杀了他!”光头男人把枪顶在了陈卓的头上,那扣着扳机的手,缓缓地下压着。

    “夏秋,交出来吧,为了一个机器害死一个人,这不值得。”艾柠劝说道。

    她说得这些夏秋都懂都知道,可她此刻却犹豫着,她当然不想要陈卓死,这完全不用质疑,但她又着实地不想失去沈铎,哪怕他只是一个机器,只是一个芯片,哪怕他再也不理自己了,可她也不愿亲手把它交出去,那毕竟是沈铎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证明。

    而陈卓呢,他感受着顶在头顶的那把枪,生命已掌控在他人手中,接下来的每一秒都是悬而未决,都可能是突然死亡。他很想大气地说:“夏秋,别管我!”他很想说:“你开枪吧,打死我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但这些话他通通说不出来,他此刻只有一个念想,我不能死,骂我懦弱也好,自私也罢,我都承认,我要是死了,夏秋怎么办?谁来照顾她?我答应过沈铎的,我不能食言,这不是借口,这是真心话,我也不想失去沈铎,可我要怎么脱离这枪口,怎么打败这三个人?他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夏秋手持着拖把僵在那里,光头男人大声数着:“3!”一声惊雷炸响,玻璃都震得嗡嗡颤抖。“2!”窗外雨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屋顶和地面。“1!”夏秋手中的拖把落在了地上:“我说!”夏秋终于攒够了勇气,也因这犹豫不敢看向陈卓,怕他认为自己曾在心里杀死过他。光头男听了答案,用枪托狠狠地砸在陈卓后脑勺上,陈卓倒在地上,三人冲向了夏秋的房子。

    夏秋扑到陈卓身旁,门外的雨扫了进来,雨的里面,那三人抱着盒子上了车。

    “陈卓!你没事儿吧?你醒醒!”夏秋只呼唤了一声,陈卓便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的头还有些眩晕,眼前的事物也跟着晃,但他看清了门外那离开的车子。“追……”他说了一句,声音太小,夏秋没听清。

    他吃力地站起来:“追!”这一声够响亮,他迈进雨中,迈向夏秋的车子,夏秋才明白他的意思,他眼中有不容置疑的坚定。夏秋冲过去打开车门,本想自己开车,陈卓却把她推向了副驾驶,夏秋不敢阻拦也不能阻拦,她明白这是两人最后的救赎,不然剩下的一生都过不好。

    车子追出几百米后,陈卓的意识才完全恢复正常:“夏秋,快报警!”

    “哦!”夏秋回答这一声,似乎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用较为平稳的语气向警察描述了事情的大概,她挂了电话便看到了前车在雨中奔驰的尾灯,雨刷在眼前摆来摆去,她竟生出了几分镇定。

    前车也察觉到了身后的追逐,加快了逃跑的速度,陈卓紧握着方向盘,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愤怒,他在逃脱了近在咫尺的死神后,在被枪托击倒后,随着意识恢复的还有向死而生的心。他紧紧咬住前车不放,一直追出了城区,面前好大的一片荒凉,闪电在天幕边裂开,击中一棵枯死的树。

    前车擦着枯树而过,明显地晃了一下,三岔路口,本来向左,没来得及拐弯儿,冲进了正在施工的一条路上,前面是还没修好的断桥,泱泱河水,无路可走,车子停了下来,紧贴着断桥边。

    陈卓的车子也跟着冲上了断桥,看着前面的车子里,光头男打开车门举着手枪在瞄准陈卓的车子,没有丝毫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小心!”夏秋大叫,可陈卓此时已经红了眼,子弹打碎挡风玻璃贴着耳朵擦过,车子里有一声口哨响起的错觉。陈卓仍旧不停车,他冲夏秋大叫一声:“抓紧了!”眼神中已是疯狂,猛踩油门朝着三人的车撞了过去,同样没有丝毫的犹豫。

    “嘭”的一声巨响,伴随着的还有滚滚的雷声,和渐小的雨。

    陈卓小时候听到过一个故事,说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如果你一直往东方走,跨过河流与平原,绕过湖泊与森林,只要你一直走,一直走,不怀疑也不放弃,便能在山谷里看到那准备升起的太阳,你就能看到光。

    警笛声唤醒沉睡的万物,艾柠和两个男人的车子被撞下了断桥,连车带人都掉进了河水里。警察从河水捞上来三个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没有生命危险,手铐戴上,押进了警车。

    陈卓和夏秋被汽车弹出的气囊冲击得有些晕,被警察拉出车外,夏秋嘴里还在念叨着“沈铎,沈铎”,警察以为夏秋在担心陈卓,安慰她没有大碍,只有陈卓听得懂夏秋的话,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趁警察没留神,来到桥边,跳了下去,刚下过雨,河水凉。

    夏秋和警察都扑向桥边,警察指挥刚刚下水的警员再次下水救人,却只见一个“盒子”浮出了水面,紧接着是托着盒子的手,然后是陈卓的脸。

    陈卓在水中吃力地摇晃着“盒子”向夏秋示意,夏秋鼻子酸酸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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