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以坚持前来,因为刘和平是个从来不向任何领导邀宠的女人。她工作起来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完成了林铁军交办的所有任务,包括和郁霏霏搞好团结。
刘和平始终觉得,既然自己的工作关乎到社里的经济命脉,就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她意识不到,她的冲锋陷阵是在为林铁军一个人堵枪眼。她一直由衷佩服林社长的魄力,进而对他生出某种既莫名其妙又难以割舍的爱戴。久而久之,她竟白日梦般将林铁军视作梦中情人,并从不讳言她是林社长最坚定的“粉丝”。这种一厢情愿的仰慕之情当然无可厚非。每个人都可以有他们暗恋的目标,就像影迷追求那些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碰触的银幕偶像。
于是刘和平就像那些痴迷者,将这种对林社长的眷恋深埋心底。她当然知道这份感情是不切实际的。她于是将这份惆怅催生为更加勤奋努力地工作。她觉得唯有这种化悲伤为力量的意志才能让她释然。然而这份单相思日积月累,无从释放,反而让刘和平内心淤积的爱意越来越深重。
不过林铁军从未蔑视这个臆想狂的女人,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之前就知道了刘和平的想法,他或许会真的满足她的要求。他觉得和一个长期追随他并信任他的女人做一次爱,并不是什么牺牲。毕竟在林铁军最焦头烂额的时候她曾经帮助过他。她从来心目中只有工作,以至荒疏了自己的爱情和婚姻。林铁军进而联想到,如果他能够让她拥有她想要的,说不定她就不会发病了。
尽管刘和平的发病和林铁军没有直接关系,但他总是觉得自己什么地方有愧于她。或者他不该将霏霏发配到原本平静的发行科,让刘和平在突如其来的挤兑中,丧失了原本平衡稳定的心性。总之无论刘和平是怎样的心态,也无论她是否遗传了家族精神疾病的基因,他林铁军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他是怀了自咎进而自赎的愿望,来补偿刘和平的。
林铁军最初探望刘和平的时候,她的病情没有任何改观。她总是默不作声地蜷缩在病房的角落,偶尔会突然爆发出怪异的笑声,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有时候她也会绝望地哭泣,伴随着拼命晃动玻璃窗上的铁栏杆。总之她经常处在一种妄想狂的紊乱状况,所以医院里始终不曾对她放松警惕。医生说,他们弄不清究竟是什么刺激了她,以至伤人伤己,病入膏肓。
透过玻璃隔断,刘和平显然认出了林铁军。她开始不顾一切地往玻璃墙上靠,甚至伸出手臂想要抓住林铁军的手。当迎头撞上冰冷的玻璃墙后,才意识到自己已无法接近现实。但她却没有放弃,哪怕在玻璃墙后面也要拼命地诉说。然而她发出的声音却含糊不清,医生说那是药物所致,慢慢会有所改观的。总之她想要表达的意志力极为顽强,哪怕思维混乱,吐字不清。
林铁军似乎听懂了什么,诸如,我做到了,为了你,一个拥抱,是的,我做到了,做到了……别人听不懂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但林铁军从一开始就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所以你要尽力改善你和霏霏间水火不容的关系。他说我相信你,你能做到的,请答应我,他甚至满怀寄托地拉住刘和平的手。不久后,他就知道刘和平果然做到了,因为很快就传来了她和郁霏霏尽释前嫌的消息,发行科也因此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于是更加坚信刘和平只要是为了他,无论怎样受尽苦难,都会忍气吞声。所以林铁军从心底感谢这个女人。他知道刘和平为此做出了怎样的努力和让步,更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做。但是,倘若没有那个兴致所致的拥抱,他还会像今天这样满怀愧疚吗?
是的,这就是林铁军所以常来这里的原因。没有刘和平主动和霏霏和解,说不定那个狗急跳墙的霏霏早就破釜沉舟了。所以稳住郁霏霏就等于是给了林铁军一条通往明天的路,让他能继续如鱼得水地经营他的出版社。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刘和平一人担当的。一个人的艰忍,一个人的眼泪,甚至,一个人的疯狂。所以,无论这精神病院怎样令人毛骨悚然,林铁军都会锲而不舍地来探望她。
伴随着治疗的深入,刘和平变得不那么危险了。每每林铁军前来探视,她都极为温顺地坐在他对面。那种平和而安详的感觉,就仿佛她是上帝的羔羊。她不敢抬起头直视玻璃墙外的林铁军,她甚至为自己的病症而满怀羞辱和愧疚。无论林铁军和她说什么,她都好像没听见似的,仿佛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林铁军便这样完成了一次次探视。他觉得这种什么也不说的感觉反而更简单,也更轻松。然而当一次探视结束,刘和平被医护人员带走的那一刻,她却突然返身回来,冲向玻璃墙外的林铁军。这是她唯一的一次拿起电话,慷慨激昂地对着话筒大喊大叫。就仿佛是即将走上刑场的死囚犯,临行刑前拼命为自己申辩着什么。
刘和平突然的举动引来一片慌乱。几个医护人员立刻将她死死抓住。但她却毫不妥协地奋力挣扎,并求助般望着玻璃窗外的林铁军。在林铁军的示意下,医护人员终于让刘和平回到探视的位子上。她于是慢慢安静下来,先是满怀悲愤地看着林铁军,然后拿起电话,轻轻地说,被煎熬的心里,只有思念和叹息。然后她放下电话,顺从地离开探视室,再没有回头。
林铁军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满心凄楚。他觉得他似乎感觉到了刘和平被煎熬的痛苦。是的,只有,忧思绵绵,声声叹息。林铁军不能确定他所理解的是不是刘和平的本意。但刘和平离去时的身影确实让他无限悲伤。他觉得她的短语就像歌声般飘散在她无助的身后。那绕梁三日的惆怅,一直徘徊于林铁军的脑海,像针刺一般刺痛着他的灵魂。
那以后,大凡探视即将结束,刘和平都会在最后的时刻蹦出来几句莫名其妙的诗句。诸如,尽管绳索捆缚了我的双手,但心中依然跳荡着自由的火焰。又比如,用你非凡目光映出的这个身影,究竟是生命,还是死亡。抑或,没有你的光辉,世界将一片黑暗。为什么,你要平息我风景般的欲望?不,我愿深陷那无情的罗网,你,甚至不肯倾听我的忧伤。我以为看到了一个潘多拉,致命的利箭从他的眼睛里射出。而我眼中流出的却是鲜血,滴落到大海中就成了破碎的红珊瑚。自从失去那束光的照射,犹如漫漫黑夜中的漂泊。就这样在希望中消磨时辰,用日夜交替遮挡无尽的忧伤……
这些被刘和平念诵出来的话语,每一次都成了探视中隽永的尾声。慢慢地,林铁军适应了刘和平这种近乎于仪式般的告别。他只是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些近乎于做作的语句。
后来他不再被精神病院困扰,尽管那里的环境没有丝毫改善。医院对病人的管理比监狱还要严酷,监狱里是那些曾经肆意行凶的罪犯,而形形色色的疯子对生命的危害,同样不能掉以轻心。他们尽管是病人,却和罪犯一样拥有疯狂的杀伤力;他们尽管无辜,却也在灵魂深中藏匿着罪恶。所以林铁军探望刘和平,某种意义上,就等于在探望一个罪犯。幸好,他已慢慢习惯了探视后的自我调整,知道该怎样将刘和平从他的脑海中暂时清除出去。
他独自开车行驶在郊外荒野中。无意间,脑子里猛地跳出了“你射出的究竟是生命,还是死亡”。如此听来,刘和平的诗句似乎就没有那么愚蠢了。活着,还是死亡。是生,还是死。这莎士比亚的永恒格言。他突然觉得刘和平的暗喻其实非常有意思。射出的到底是什么呢?他竟然循着刘和平的追问思考起来,射出的到底是爱神的箭,还是欲望的精液?他进而反思自己为什么总是将所有的意象都归结为性,或者就因为他从来没有过真正像样地发泄过。所以他才会把刘和平所谓爱神的箭,当作了激情中欲望的喷射。那么,刘和平到底是怎么获得这种意象的?这会是她那种疯女人写得出来的吗?或者,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诗句已在她胸中沉淀良久。“你射出的究竟是生命,还是死亡。”林铁军突然觉得他熟悉这句话,只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读到过。
是的,在哪儿呢?林铁军突然一个急刹车,将汽车停靠在公路边上。他几乎不敢想象为什么,他会突然想到这个诗句。“你射出的究竟是生命,还是死亡。”他在后视镜中看到自己的脸,看到额头上正慢慢洇出的细碎的潮湿。是的,他恍然大悟,仿佛一下子什么全都明白了。
这个下午,林铁军没有匆匆忙忙赶往未央家,尽管他整个星期都在盼着这一刻。但他此刻宁愿放弃未央,放弃翻江倒海的欲望。是的,是的他终于幡然醒悟,就差将这恐怖的一幕落到现实了。
然后他开足马力,风驰电掣,匆匆赶往办公室。假期中整座出版大楼寂静一片,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坐在桌前,心依旧怦怦地跳。他开始翻找那些匿名信。他知道那些邪恶的信件在什么地方。他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它们。一些信干脆还没有开封。这说明他对那些恶意的指控是多么反感。他不记得这些信是什么时候戛然而止的。此刻才发现,最后的匿名信竟然止于刘和平被关进拘留所。
于是他心有余悸地打开那些信,他一行一行地读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比对着,那让人难以理喻的无耻和邪恶。是的,一下子他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刘和平在玻璃幕墙后像颂歌一般背诵的那些诗句,都可以在这些信中找到同样的文字。那所有的语句,所有晦暗的提示,此前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他再次阅读这些信时,不禁周身寒颤。一个最最不可能的人,大家心目中的好人,一个,几乎不可能想到的人,她,竟然能在社里掀起如此轩然大波。是的,她始终在控制着他,让他顺着她的意志走。那些信让他紧张害怕,绝望变态,甚至召开了那个让他至今想起来都无地自容的全社大会。在会上,他竟然还恬不知耻地宣读那封充满色情的匿名信。他至今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是为了敲山震虎,还是证明襟怀磊落?总之他一直觉得自己被什么人拖着走,却不知左右着他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甚至此时此刻,他依旧被笼罩在她的阴影下。他坚信,这个女人一定会因此而沾沾自喜,享受着那种老鼠戏弄猫的邪恶与快慰。妈的,他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被这女人骗过了呢?而她,到底想要达到的目的又是什么?
震怒中,他想都没想就发动了汽车。一路上他始终超速行驶,好像只有速度才能发泄他的仇恨。
他知道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来疯人院。他无法判断这女人是自己疯了,还是想把他逼疯。他气急败坏地走进探视室,但探视的时间早已结束。他于是不顾一切冲进病房,将追踪的保安远远抛在身后。
他知道刘和平的病房在哪一层,从拘留所送她进精神病院的那天他也在场。那时候他所以来是为了仁至义尽,他觉得他对她有着某种愧疚。
他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刘和平的病房。他并不想接近那个邪恶的女人。他只要,把她写过的那些肮脏的信件一张张地展示在玻璃窗上,让她看到就足够了。
于是,他这样做了,并做得很痛快。他先是引诱那女人走过来,暗示她靠近他贴在玻璃窗上的那张脸。紧接着他把那一张张她亲自操刀的匿名信铺展在玻璃窗上,然后他看到她睁大了眼睛……
那女人看到第一封匿名信时目光是游移的,仿佛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当第二封信透过玻璃映进女人的眼睛,她的表情就变了。她变得紧张而恐惧,紧接着是某种恨意。到了第三封信,她脸上的表情开始扭曲,某种不甘,抑或痛苦,总之不再轻松。然后是第四封、第五封,她开始平静而冷漠,仿佛一切都无所谓了。紧接着,她的脸上竟露出笑意,进而骄横。对她来说,反正一切都败露了,于是她转身而去。
她不再理会林铁军继续展开的那些信件。但哪怕她不再看,林铁军也要意志坚定地将她的那些罪行一览无遗地展示出来。他所以誓不罢休,在某种意义上,已经不是在声讨刘和平,而是在惩罚自己了。
当林铁军终于把他想做的这一切做完,当那些浸满毒汁的信件撒满病房悠长的走廊,林铁军依旧不能平复心中的仇恨,而复仇的方式,就是长久地逼视着玻璃窗里那个始终背对着他的女人。
当他终于被赶来的医护和保安团团围住,他知道他可以离开了。但就在他即将转身的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女人,转过头来的时候,竟然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那一刻他真的被吓坏了,拔腿就跑,但还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狂叫声。他想不到刘和平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他。他不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疯了。
那之后林铁军再没有去过精神病院。他所见到的刘和平最后的影像,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影响到他的工作,他的情绪,他的睡眠,甚至他和未央的做爱。那血肉模糊的影像就像电影,循环往复地在他眼前不间断地播放,蚕食着他不堪一击的神经。
但林铁军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这段可怕的经历。甚至未央也不知他何以变得如此脆弱。或者因为她和林铁军惺惺相惜的时候正值他的衰落期,所以她只能以此刻的状态,来经营他们深邃而不幸的爱情。
不久后新华书店拆迁移至新址,发行科终于回到出版社的怀抱。搬家前同事为刘和平收拾办公室,不得不撬开她层层上锁的抽屉。想不到竟意外发现了诸多匿名信,有些是草稿,有些是封好而尚未寄出的。其中每一封都是写给林铁军的,不仅对林社长极尽诋毁,还对他充满了猥亵的妄想。对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通知社里。林铁军立刻责成办公室前往处理,收走了刘和平抽屉里的所有信件。
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刘和平如此心肠。所以林铁军当众宣读那封匿名信不久,刘和平就难以控制地神经分裂了。她不仅苛刻地伤害自己,更加残忍地伤及他人。于是大家反复猜度,刘和平所以做出如此骇人听闻的举动,也许就为了让林铁军注意她。如今她彻底崩溃,毁掉了自己,以如此常人难料的方式,成为了这个事件中最邪恶也最无辜的受害者。
当然,林铁军当众朗读匿名信,无疑是导致她崩溃的直接诱因。以她正常人的尊严,怎么能忍受这个既爱且恨的男人当众羞辱她呢?不错,在出版社这种知识分子扎堆的环境里,她当然懂得做人必须收束,且一直被谦卑的感觉所约束。事实上她读过的书,一点也不比那些大学毕业的硕士、博士少。何况发行工作更需要她了解图书市场,所以别人可以不读,或想读什么就读什么,但唯独她,社里出版的每一本书,她几乎全都通读过。没有谁能像她那样把读书当作自己的工作需要,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她比那些自以为是的编辑的知识面其实宽阔许多,只是天生的死心眼让她飞扬不起来罢了。她不能像霏霏那样,尽管识字不多,却能将所谓的事业经营得风生水起,让人不能小觑。而刘和平将永远只是社里的小人物,无论她做了多少工作,为出版社赚了多少钱,都将不会成为社领导的宠儿。
于是同情刘和平的人,私底下为她扼腕叹息,觉得她才是真正的不幸者。她招谁惹谁了,却被无端地挟持在各种恩怨和各种人际关系的夹缝中。她本来可以远离矛盾,好好地活着,快乐地工作,却落得要在可怕的疯人院度过余生。
社里由专人先后甄别了刘和平的所有草稿,又请专业人员进行了笔迹鉴定,并将电脑中刘和平删除的部分重新恢复。最终的结论是,林铁军受到的那些中伤和诽谤,均系刘和平一人所为。而她突发精神病的诱因,经医院鉴定,很可能是被当众羞辱所致。
林铁军面无表情地听着那些煞有介事者的汇报。他们当然不知道林铁军早就洞穿了这所有的一切,并决定不了了之。只是搬迁让这一尘封的旧事重提,他只好顺水推舟,让那些心腹去为他洗净满身尘埃。
所以,在听取汇报时他始终一言不发。当听到最后的请示,这些草稿和信件怎么处理?林铁军想都没想,就摆了摆手,意思大概是任它去吧。
工作人员立即打开碎纸机,当着林铁军的面,一张一张地碎掉了刘和平那些歪歪扭扭的文字。在碎纸机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又发现了一本很薄的小册子。工作人员再度打开碎纸机,准备将这小册子也碎掉时,林铁军突然喊停。说把那本书拿过来。一本叫作《小爱神》的小册子。
这也是刘和平的吗?林铁军问。
也是在她抽屉里找到的。不知道哪家出版社出的。好像是盗版书,竟然只卖六块钱。
林铁军接过那本小册子,我倒想看看这到底是一本怎样的书,毒害了这个可怜的女人。
下班后,林铁军开始翻阅这本让刘和平爱不释手的《小爱神》。这是文艺复兴时期英国诗人埃德蒙·斯宾塞的一本十四行诗集。是献给他的情人(后来成为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博伊尔的诗歌集,表达他对她永恒的爱慕之情。诗人把爱情比作法庭,比作战斗,比作暴风雨,比作病痛,又比作宗教崇拜。他同时希望他的爱之诗歌能成为最高的道德教育手段,用美德和善行塑造高贵而纯洁的情操,在现实中创造梦幻的世界……
是的,《小爱神》,这本被刘和平读破的书。只是这种书对林铁军这样的男人没有任何吸引力。这些既做作又夸张的词语和意象,只有进入刘和平那种女人的心中才会具有震撼力。
接下来的这些诗句下面,刘和平刻意画出了红色的铅笔道。
是的,“用你非凡的目光映出的这个身影,你射出的究竟是生命,还是死亡?”
是的,“在希望中消磨不尽的岁月,用日夜交替遮挡我的忧伤。”
是的,“自从我失去那束光的照耀,就犹如在地狱中漂泊。”
……
林铁军读着这些诗句,仿佛被鞭笞了一般,他立刻将手中的《小爱神》丢进了那个闪着红灯的碎纸机。但他突然又想把那本书抽回来时,《小爱神》已经化作纸屑。而他最后闪过的关于刘和平的念头,竟然是,这个疯女人可能真的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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