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是怎样变为疯人的。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在许多神灵远未诞生之前,一天,我从沉睡中醒来,发现我的所有面具都被盗走——那是我铸制的并在七生中戴过的七个面具。——我没戴面具,赤裸着脸奔跑着穿过拥挤的街道,喊着:“窃贼!窃贼!该诅咒的窃贼!”
男人们和女人们都在笑我,也有人因怕我而躲入屋内。
当我跑到市场时,一个青年站在屋顶上高喊:“这是个疯人!”我抬头向他望去,此时,阳光第一次吻了我裸露的脸庞。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阳光亲吻我袒露的面颊,我的心灵燃起了对太阳的爱。我不再需要那些面具了。我仿佛在迷离恍惚中喊出:“有福啦!有福啦!那偷去我面具的窃贼们有福啦!”
就这样,我变成了疯人。
在癫狂中,我发现了自由和安宁:由孤独而来的自由,由不被人了解而来的安宁;因为那些了解我们的人,在某些方面奴役我们。
不过,我还是不要为自己的安宁而过分自得吧,因为那些监囚中的强盗,也享受着安宁,不用提防其他强盗。
主
在远古的日子里,当第一句颤抖的话语从我唇间滑出,我攀上圣山,对主说道:“主人,我是您的奴隶。您隐匿的意愿就是我的法旨,我对您的服从是永恒的,甚至比永恒更长久。”
但主没有回答,只是像一阵强劲的风暴从我身边冲过而远去了。
一千年过去了,我再次攀上圣山,对主说道:“造物主,我是您的创作。您用泥土塑成了我,我所有的一切无不沐浴着您的恩惠。”
主没有回答,只是像千只敏捷的飞翼迅速从我身边掠过而远去了。
千年又逝,我爬上圣山,再次对主说道:“父亲,我是您的儿子。由于您的慈悲和仁爱我获得了生命,我崇拜、热爱您,从而我将继承您的王权。”
主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像一片轻笼远山的薄雾从我身边飘然远去了。
又过了千年,我再一次登上圣山,对主说道:“我主,我的终极,我的归宿,我是昨日的你,你是明朝的我,我是你生在大地上的根,你是我开在天空中的花朵,我们同在太阳的注视下生长。”
于是主俯过身,在我耳边低声说着甜蜜的话语,就像大海拥抱奔流而下的小溪,他与我融为一体。
当我走下山峰,走向山谷和平原,发现主是无所不在的。
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我并不像你所见。那外表不过是罩在我身外的一袭衣饰——精心织就的衣饰,它会在你的好奇下将我保护,并能谨慎地掩盖着我的粗疏。
朋友,那在我体内的“真我”被深锁于沉默之屋,它将缄默其中直至永恒,无人知晓,不被接近。
我并不求你相信我所说,也不要你信任我所做——因为我的言语并无意义,不过是将你的思想配上声音,而我的作为也不过是将你的希冀付诸行动。
当你说:“这风从东方吹来。”我则应声道:“是啊,这风的确是从东方吹来。”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心灵并非漂荡于风中而是沉浮于大海。
你不会看透我在大海中蕴孕的思绪,而我也无意让你们看透,我愿独自领略。我与大海同流。
当你的白昼降临,我的朋友,我则沉浸于我的黑夜;即使在那时我也谈论着那跳跃于山峦间的阳光,也赏评着那在山谷里偷得一席之地的绛紫峰影。因此你听不到我夜幕下缥缈的歌声,也看不到我的翅膀向着群星奋力拍击——我惬意于你的不闻不见,我只愿独居于黑夜。
当你升上你的天堂,我则坠入我的地狱——尽管这时你在不可逾越的深渊那边呼唤:“我的同伴,我的朋友。”我高声回应:“我的朋友,我的同伴!”——而我并不想让你见识我的地狱。那里炽热的火焰会灼伤你的双眼,弥漫的浓烟将窒息你的呼吸。我深爱我的地狱,因而无意邀你同游。我只愿独居其中。
你崇尚真理、美与正义。为了附和你,我说,这种热爱是适宜而体面的。但我的内心却嘲笑你的信仰。不过我不会让你看见什么。我只想一个人笑个痛快。
我的朋友,你善良、严慎而明智;不,不仅如此,你是完美无瑕的——于是我也睿智而谨慎地与你交谈。在那时我变成了疯人。但我在我的疯狂外罩了一层面具。我只想独自疯狂。
我的朋友,你实际并不是我的朋友,但我如何能让你明白呢?我们也非同路人,尽管你我仍旧相伴同行,手挽着手。
稻草人
有一回我对稻草人说:“你总是孤独守望在这片寂寞的土地上,你一定厌倦了吧?”
稻草人回答道:“能使他人恐惧是一种深沉持久的快乐,对此我永远不感厌倦。”
我低头沉思,而后说道:“的确如此,因为我也能领悟这种乐趣。”
他说:“只有那些稻草填躯的人才能体味这乐趣。”
于是我走开了,不知道这是恭维还是轻蔑。
一年过后,稻草人变成了一位哲学家。
当我再次从他身边走过时,看到两只乌鸦正在他的帽檐下筑巢。
梦游者
在我出生的那个城镇,住着一个女人和她的女儿,她们常常梦游。
一天夜晚,当万籁俱寂之时,母亲与女儿再次在睡梦中漫游,她们在雾蒙蒙的花园中相遇。
母亲开口说:“完了,完了,我的仇敌。是你,摧残了我的青春,它消逝了。——是你,在我生命的废墟上建起你的生活!我多么想亲手杀了你!”
女儿也开口了:“喂,你这令人厌恶的自私的老太婆!是你,扼杀了我向往自由的天性!你妄想让我年轻的生命成为你衰朽生命的回声!我多么希望你快去死!”
就在此时,传来一声鸡鸣,母与女都从梦游中醒来。母亲温存地问道:“是你吗,宝贝?”女儿柔声回答:“是我,亲爱的妈妈。”
智犬
一天,一只智犬遇见一群猫。
当它走近群猫时,发现它们个个神情紧张而专注,对自己视而不见,毫不理睬,于是它停住了。
这时,从猫群中走出一只神情庄重的大猫,它环视了一眼猫群,说:“兄弟们,你们祈祷吧,如果你们不断地祈祷,毫无疑问,天上一定会掉下老鼠的。”
智犬听后不禁失笑,它一边转身走开,一边自言自语:“这些盲目的蠢猫!古籍中记载得很明白,我与我的父辈们也明了,那为虔诚的祈祷者、狂热的信徒或恳求者而降的甘霖,不是老鼠而是肉骨头。”
两个隐士
在幽寂的深山中隐居着两位隐士,他们膜拜上帝并互敬互爱。
这两位隐士共同享用一个陶钵,这是他们唯一的财产。
有一天,邪恶精灵附在年长隐士的心中,于是年长隐士来到年轻隐士面前说:“我们同住已久,现在是我们该分别的时候了。让我们平分财产吧。”
年轻的隐士忧伤地说:“这真使我难过,兄长,你竟要离我而去了。但你既然决心要走,那就这样吧。”他拿出那个陶钵,把它递给年长的隐士,说:“我们无法把它平分,兄长,你拿去吧。”
年长的隐士却说:“我可不接受这种施舍,除了我应得的那一份我什么也不会拿。这个陶钵必须平分。”
年轻隐士说:“如果这钵被分作两半,它对你对我还有何用呢?假如你愿意,我们可以通过抓阄来决定钵的归属。”
但年长的隐士却又说道:“我只愿公平地得到我那份财产,我不会愚蠢到让公道及我的财产由那些没指望的允诺来决定。这个陶钵必须平分。”
年轻隐士再也无法说服他,只好说:“如果这的确是你的意愿,即使打碎它你也不在乎,那么就让我们现在把它分了吧。”
这时年长隐士的脸色却变得非常阴晦,他破口大骂:“噢,你这该诅咒的懦夫,你竟然不敢争斗!”
施与与索取
曾经有一个人,他拥有满山谷的针。一天,耶稣的母亲寻来,恳求道:“朋友,我儿子的衣衫已经破烂,我必须在他赴圣殿前将衣衫补好,你能否施我一枚针?”
那人一枚针也没施与,只是进行了一番关于施与与索取的演说,让她在她儿子前往圣殿前转告他。
七个自我
在万物静寂的深夜,我躺卧于半梦半醒之间,我的七个化身聚在一起低声交谈起来:
第一个自我:“这里,在这疯人的体内,我被禁锢了许多年。每日无所事事,只有在日间重新咀嚼他的苦痛,在夜里再次陷入他的忧伤。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命运,我现在就要反叛了!”
第二个自我:“你的命运比我强多了,兄弟!我被指令为这个疯人的快乐自我。我为他之笑而笑,在他快乐时放声歌唱,并迈着如同生了飞翅的轻快舞步为他欢娱的思想翩翩起舞。是我,我应该反叛我这种令人厌倦的存在。”
第三个自我:“那么我,一个被热情所驾驭的自我,一个被狂放的激情与迷幻的欲望打上灼热的烙印的自我,我的命运又是怎样的呢?是我,这充满病态热情的自我,正应该反叛这个疯人。”
第四个自我:“我,与你们相比,可算是最不幸的。我别无选择,只有可厌的憎恨与具有破坏性的嫌恶。是我,这喜欢兴风作浪的我,在地狱最黑暗的洞穴中诞生的我,应对这疯人提出抗议。”
第五个自我:“不!是我,时刻慎思的我,狂想的我,饥渴的化身,注定要四处流浪,为寻找未知的甚至尚未创造出的事物永不得停息。是我,而不是你们,将要反抗这种命运。”
第六个自我:“那么我,终日劳苦的自我,一个可怜的苦力,用坚忍耐劳的双手与热望的双眼把日子编织得绚丽多姿,给蒙昧的宇宙以崭新不朽的形体——是我,孤独的我,最该反叛这从不安宁的疯人。”
第七个自我:“真是奇怪,你们竟都宣称要反叛这个疯人。你们之中,不管哪一位都有命中注定的职责。啊!我多么希望能像你们中的任何一位,有着确定的命运。但我什么也没有,我就是无所事事的自我。当你们忙碌着建筑你们的生活,我却无时无处不固守于空虚中。是你们还是我,邻居们,该去反叛他呢?”
当第七个自我诉说着这一席话时,那六个自我都怜悯地看着他,但终于没再说什么。夜更深了,他们拥着新的、喜悦的知足先后进入梦乡。
但第七个自我却依然凝望着那隐藏于万物阴影中的空虚。
战争
一天夜晚,王宫内正在举行盛宴,突然闯进一个男子。他匍匐在王子脚下,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宾客们发现他的一只眼睛已被剜去,鲜血正从他空空的眼眶中滴出。王子询问道:“是什么灾难降临到了你身上?”男子回答:“噢,殿下,我以偷盗为生,今天夜里我趁月隐夜黑,打算到钱庄行盗。可当我破窗而入时,却误入织工的店内,在黑暗中我撞上了织工的机杼,于是我的眼珠被剜去了。现在,哦,殿下,我向您乞求公正,我要求法律裁决织工。”
于是王子派人去传唤织工。他来了,根据判决他要被剜去一只眼睛。
“噢,殿下,”织工从容地说:“这个判决完全公道:我理应受剜目之刑。不过,哎,两只眼睛对我都是必不可少的,因为这样我才能看清所织衣物的两侧。不过我有个邻居,一个补鞋匠,他也有两只眼睛,他的行当无须双目俱全。”
于是王子派人去传唤补鞋匠,他来了,刽子手剜去了他的一只眼睛。
正义因此得到伸张。
狐狸
一只狐狸欣赏着自己在晨曦中的身影说:“今天我要用一只骆驼作午餐啊!”整个上午,它奔波着,寻找骆驼。但当正午的太阳照在它的头顶时,它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影——于是说:“一只老鼠也就够了。”
明智的国王
从前,一位威严而贤明的国王统治着远方的维兰尼城。他的威严使人敬畏,他的智慧令他倍受爱戴。
那时市区中心有一口水井,井水清冽透澈,全城居民都从这口水井中汲水饮用,即使国王与大臣们也不例外,因为这是城池中唯一的一眼井。
一天夜里,当大地万物都沉沉睡去,一个女巫进入城中,在井中点了七滴魔液,然后说:“从现在起,凡饮用了这井水的人就会发疯。”
第二天清晨,所有居民——除了国王与侍从长——都饮用了这井里的水,于是都变成了疯人,正如女巫预言的那样。
这一天,狭窄的小街上,市场中,人们都在窃窃私语,除此而外什么事情也不做:“国王疯了,咱们的国王与侍从长都失去了理智!我们不能让一个疯国王统治国家,我们必须废黜他。”
这天晚上,国王命人从井里汲来满满一金杯水。水一送到,国王便大饮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水赏与侍从长。
于是遥远的维兰尼城热烈欢庆,因为他们的国王及其侍从长又恢复了理智。
远大理想
三个男人在小酒店中相遇。其中一个是织工,另一个是木匠,第三个则是个庄稼汉。
织工说道:“今天我以两个金币的好价钱卖出了一件考究的亚麻寿衣。让我们开怀痛饮葡萄酒吧。”
“再来看看我,”木匠接口说,“我卖出了一具最好的棺材。我们可以就着酒大吃一顿烤肉了。”
“虽然今天我只掘了一个墓穴,”农夫说,“可我的主顾赏了我双倍的工钱。让我们再享受享受蜂蜜蛋糕吧。”
整个晚上酒店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客人们不停地点葡萄酒、烤肉和蛋糕,他们吃得极为尽兴。
老板不禁搓着手,对着妻子的脸绽开笑容,他的顾客们花钱可真够大方。
当客人们离去时,月亮已高悬在空中。三个人一起唱着、叫着沿小路走远了。
老板与妻子站在酒店门口目送着他们。
“啊!”妻子说,“看这几位先生,出手多大方,多爽快呀!要是他们每天都给咱俩带来这样的好运该有多好!那样我们的儿子就不用再做个小酒店主,为生计整天忙碌了。我们要让他受上等教育,他会成为一个体面的牧师呢。”
新的乐趣
昨天夜间,我偶得一个新乐趣。当我刚刚品尝其乐之时,一位天使与一个魔鬼向我家飞奔而来。他们相遇于门口,为我新创的乐趣发生争执。一个叫嚷:“这是罪恶!”——另一个却高喊:“这是美德。”
另一种语言
出世后的第三天,我躺卧在柔软的丝绒摇篮里,惊异地注视着身边这个新奇的世界。这时候母亲问我的乳母:“我的孩子怎么样?”
乳母相告:“他很乖,夫人。我已喂过他三次奶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小的婴儿会这么快活。”
我听见此话气得哭喊起来:“这不是真的!妈妈,我的床太硬了,我吮吸的奶满嘴苦味,乳母的乳房泛着刺鼻的恶臭,我好难受啊!”
可是母亲听不懂,乳母也一无所知,因为我说的话是属于我来的那个世界。
在我来到世上的第二十一天,一位神甫给我施洗礼。他对母亲说:“您真有福气,夫人,您的儿子是个天生的基督徒。”
我吃了一惊,对神甫直言:“那么你那天堂里的母亲一定不开心了,因为你生来可不是个基督徒。”
神甫也仍然听不懂我的语言。
七个月后的一天,一位预言家观看了我的面相之后,告诉我母亲:“您的儿子会成为一个政治家,一位伟大的民众领袖。”
我大喊起来:“他是骗人的预言家!我将成为音乐家,除了音乐,我不选择别的。”
可是直到那时,我的语言仍没人听得懂——我惊讶不已。
三十三年又过去了,母亲、乳母、神甫相继去世(愿上帝保佑他们的灵魂),只有那位预言家依然在世。就在昨天,我在神殿门前遇到他,交谈中他说道:“我早就知道你定会成为一位大音乐家。当你还在襁褓中,我就曾预见并预言了你的未来。”
我相信了他——因为如今的我,也早已忘却了那属于另一世界的语言。
石榴
我曾居于一只石榴中。有一天,我忽然听到一颗石榴籽说话了:“有朝一日,我将长成参天大树,轻风在我的枝条间欢歌,阳光在我的绿叶上曼舞。我将挺拔颀秀,四季不衰。”
这时又听见另一颗石榴籽开口了:“早在像你这样年轻时,我也曾有过这样的美梦。但我现在已明于世事,我醒悟到,我那些期望不过是空想。”
第三颗籽附和道:“我也看出生活并不确保我们有什么辉煌的未来。”
第四颗籽接下来说:“如果我们没有光明前程,我们的生命显得多么乏味可笑!”
第五颗籽也发表见解:“我们现在连自己是何物都不清楚,何必还为不可知的将来命运喋喋不休呢?”
但第六颗籽说出了答案:“我们现在是什么,我们将来就是什么,因为生命是延续的。”
第七颗籽也说:“我心中对于万物的发展与前程有着清晰的概念,但我无法付诸语言。”
接着第八颗、第九颗、第十颗……直到所有石榴籽一同开腔,喧嚣不已。我无法一一辨别它们在说些什么了。
于是,就在这纷乱之日,我搬到新居——一只楹桲果内,那里边种籽不多,几近沉寂。
两只笼子
在我父亲的花园里有两只笼子,一只笼里关着一头狮子,它是父亲的仆人从尼那哇大漠运来的;另一只笼里关着一只久已不能歌唱的小鸟。
每日拂晓,那鸟儿总对狮子问候道:“早晨好,囚徒兄弟!”
三只蚂蚁
三只蚂蚁在一个躺在温暖阳光下打盹的男子的鼻尖上偶遇。它们按照各自部族的礼节彼此致意后,便停在那儿交谈起来。
第一只蚂蚁:“这里的山丘与平原是我平生所见过的最贫瘠的地方了。我寻觅了一整天想弄到哪怕是一粒粮食,但一无所获。”
第二只蚂蚁:“我也空手而归,尽管我找遍了每一个偏僻的角落与每一片林间空地。我敢说,这儿就是我们部族人所传说的柔软的、可移动的、寸草不生的大陆了。”
这时第三只蚂蚁扬起头说:“我的朋友,我们现在正站立于一只超级巨蚁的鼻翼间。这是只拥有无穷威力与无限强权的巨蚁,他的身躯宽广到我们极目而不能见,他的身影如此广袤以致我们无法逾越,他洪亮的声音充斥宇宙,震耳欲聋,啊,他是无所不在的!”
听到第三只蚂蚁如此高谈阔论,另两只蚂蚁不由相视大笑起来。
正在这时,打盹的人动了动,伸手挠了挠鼻子,三只蚂蚁全被捻得粉碎。
掘墓人
昔日,在我埋葬一个死去的自我时,掘墓人走过来说道:“在所有到这里来举行葬行的人当中,我独喜欢你。”
我说:“您真使我受宠若惊。您为何喜欢我呢?”
“因为”,他回答,“别人都是流着泪来,流着泪去,唯有你欢笑而至,欢笑而归。”
在圣殿的台阶上
昨日黄昏,在圣殿的大理石台阶上,我看到一个女人坐在两个男子中间。她的脸庞一面是苍白的,而另一面却由于羞涩而泛红。
神赐福的城市
在我年轻时,听人说起过这么一座城市,城中每个人都遵循《圣经》的教义生活。
于是我宣布:“我要去寻找那座城市,并求得神佑。”我备好行囊。长路漫漫。经历了四十天的长途跋涉,我终于望见了那座城市。在旅行的第四十一天,我走进它的城门。
天哪!城市里所有居民都是独眼独手!震惊中我不禁自言自语道:“难道这座圣城里的所有人都必须独眼独手吗?”
这时我发现人们也显出震惊的神色,对我的手眼俱全大为惊讶。在他们交头接耳之际,我问道:“这的确是那座所有居民都遵循《圣经》教义生活而受主赐福的城市吗?”他们答道:“不错,这正是那个城市。”
“那么是什么灾难,降到你们身上?”我问,“你们的右手右眼呢?”
人们被打动了,他们说:“跟我们来看看吧!”
他们把我带到城市中央的一座圣殿。在圣殿中我看到了一堆堆的断手和眼珠,它们都已经萎缩干枯。我失声叫道:“天哪!是怎样的征服者对你们犯下这样的罪行啊?”
人群中一片骚动。其中一位长者走出来说道:“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做的。是上帝使我们成为自身罪恶的征服者。”
然后他领我到一座高高的神坛前,人们都尾随着我们。长者指点我观看坛上雕刻的铭文。我读道:
“若是你的右眼使你失足,那么剜下右眼,把它从你身上抛弃,这将于你有益,因为割舍部分肢体实要胜过全身沦落地狱。若是你的右手使你失足,那么砍下右手,把它从你身上抛弃,这将于你有益,因为割舍部分肢体实要胜过全身沦落地狱。”
明白了。我转过身面对着所有的人呼喊:“难道你们中没有一个男子或女人有健全的双目双手吗?”
他们同声回答:“没有,没有一个。没有一个人能保全双手双眼,除了童孺,因为他们太年幼,无法读懂圣典,也不能了解神的戒律。”
于是我们走出圣殿。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被赐福的城市。因为我并不年幼,也能读懂圣典。
善神与恶神
善之神与恶之神在山巅相遇。
善神首先致意:“你好啊,兄弟!”
恶神没有作声。
善神又说:“今天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啊。”
“是的,”恶神说,“因为最近我总被误认为是你,人们用你的名字称呼我,还把我当作你对待,这令我很不快。”
善神说:“可我也一直被错当成你,而且被冠以你的名字呢。”
恶神咒骂着人类的愚蠢,悻悻地走开了。
挫折
挫折,我的挫折!我的孤独与冷漠!
在我,你们比千百次成功的喜悦更珍贵。
在我心中,你们比世间一切辉煌的胜利更甜美。
挫折,我的挫折!我的自知与轻蔑!
通过你们,我才知道自己依然年轻,脚步依然轻捷。
也并未为渐渐凋萎的月桂树所困扰;
在你们中我寻得孤独,
并品味到了被遗弃与被轻视的快乐。
挫折,我的挫折!我的利剑与坚盾!
从你的眼波中我读到:
被加冕即是被囚禁,
被理解即是被降至平庸,
被人掌握即是被变为圆熟,
正如瓜熟蒂落,为人吞食。
挫折,我的挫折!我无畏的同伴!
你将聆听到我的歌唱,我的哭喊与我的沉默。
唯有你能对我讲述翅膀的翱翔,
海涛的澎湃,
及在夜空下燃烧发光的山峦;
只有你才能攀行于我险峻崎岖的心灵。
挫折,我的挫折!我不朽的勇气!
我们将与暴风雨同声大笑,
我们将一起埋葬身内的死亡,
我们将怀着同样的欲望站立于阳光之下,
我们将是危险的。
夜与疯人
“我就像你,噢,夜,晦暗而赤裸;我行于灼热的小径上,这路正延展于我白昼的梦幻中。每当我的足触到土地,一棵大橡树便于眼前闪现。”
“不,你并不像我,噢,疯人。因为你仍然回首瞻顾,去看你留在沙地上的足迹有多么巨大。”
“我像你,夜啊,寂静而深邃,在我寂寞的心中,躺着一位即将分娩的女神。在这即将诞生的婴孩身上,天堂与地狱相毗邻。”
“不,你并不像我,噢,疯人。因为在痛苦中你依然颤栗,来自深渊的歌声会令你失色。”
“我像你,噢,夜,狂暴而可怖,我的耳畔激荡着被征服民族的呼号与被遗弃土地的哀叹。”
“不,你不像我,疯人啊。因为你依旧只把你的‘小我’视为同伴,而还未将你可畏的‘兽我’当作至交。”
“我像你,噢,夜,冷酷而可怕;我的胸膛为燃烧于海中船舶的火光所照亮,我的嘴唇被相互残杀的勇士的鲜血所浸染。”
“不,你并不像我,噢,疯人。因为你心中依然存在着对那主宰你灵魂的姐妹的渴求,你还没有成为支配你自己的法律。”
“我与你一样,噢,夜,快乐而幸福。那居于我身影中的他,饮了芳醇的葡萄酒而酣然大醉。那个紧随我的她也正在纵情狂欢。”
“不,你与我不同,噢,疯人。因为你的灵魂仍隐匿于那七褶面纱之下,而你尚未将你的心擎于手中。”
“我就像你,噢,夜,坚忍而热烈,我的胸膛下无数殒去的情侣被埋葬于枯萎之吻形成的尸布中。”
“是啊,疯人,你像我吗?你真的像我吗?你能像驾驭烈马一般指挥暴风雨吗?你能像紧握利剑一样举擎闪电吗?”
“是的,像你,哦,夜,像你,强烈而深远,我的御座高高筑于垂下头颈的众神之上,也有白昼从我面前经过,它们只能亲吻我的衣角,但无法仰视我的面孔。”
“你像我吗,我最阴郁的孩子?你能够以我不羁的思想为思想吗?能以我广博的言语为言语吗?”
“是的,我们是孪生兄弟,哦,夜,因为你变幻于空间,而我则展示我的灵魂。”
脸
我曾见过可变幻千种表情的面孔,也曾见过只有一副面容,宛若固定于模子里的脸。
我曾见过这样的面孔,从它光耀的表面我能看到内心的丑陋;而对于另一种脸,我曾不得不肃然仰视,才能发现它的光彩如此动人。
我见过那布满皱纹而却空洞无物的老朽之脸,也见过虽平润光滑却铭刻了沧桑世事的年少面孔。
我善于辨识各种面孔,因为我透过自己眼睛织就的视网,洞察那外表下的真面目。
更辽阔的大海
我的灵魂与我同到大海沐浴。当我们到达海边,我们开始寻觅一个隐僻之地以便下海。
走着走着,我们看到一个男子坐在灰色的岩石上,正从一个布袋里抓出大把的盐撒向海中。
“这是个悲观论者,”我的灵魂说,“让我们离开这地方吧,我们不能在这里沐浴。”
我们继续寻找,来到一个海湾边。我们看到一个人正站在白色的礁石上,怀抱一个镶有宝石的盆子。他从盆里抓出大把的糖撒向海中。
“这人又太乐观了,”我的灵魂说,“他当然也不应看到我们赤裸的身体。”
我们又接着走了很远。在海滩上我们见到一个人,正拾起岸边死去的鱼,然后又带着怜悯把死鱼放回海水中。
“我们不能在他面前沐浴,”我的灵魂说,“他是个人道主义者与博爱主义者。”
于是我们继续前行。
不久我们看到一个人,正在沙地上描画自己的身影。大浪扑上沙滩把画迹冲去,但他依旧不懈地描摹着。
“他是个神秘主义者,”我的灵魂说,“让我们离开吧。”
接着我们来到一道平静的小海湾,看见一个人正用勺子舀起海上的泡沫,倒入一个石膏制的碗中。
“这是个理想主义者,”我的灵魂说,“当然不能让他看着我们赤身裸体。”
我们复又前行。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喊:“这就是大海。这就是深邃的大海。这就是广博而汹涌的大海。”待我们循声走近,看到一个人背向大海,耳旁垂挂着一片贝壳,正在倾听贝壳与大海相和的低吟。
于是我的灵魂说:“走吧,这是个现实主义者。他背对着自己无法把握的整体,却忙乱于琐碎的个体不能自拔。”
我们又走开了,然后来到礁群间一片长着苔藓的沙地。只见一个人把头埋在沙中。我于是对灵魂说:“我们可以在这儿沐浴,因为他不会看见我们。”
“不,”我的灵魂说,“要知道他是众人中最要不得的,他是个清教徒。”
这时,深深的悲哀袭上我灵魂的面庞,渗入我灵魂的话语。
“让我们现在就离开吧,”她说,“这里竟没有一个隐僻的地方可供我们沐浴。我不愿让这里的海风吹起我的金发,不愿在这里的空气中袒露我洁白的胸脯,不愿让这里的光窥探我圣洁的裸体。”
于是我们离开了这片大海,去寻找更广阔的海洋。
钉于十字架
我对着人们大喊:“我愿被钉于十字架上!”
他们说:“凭什么你要把你的血溅到我们头上?”
我回答:“除了把疯人钉在十字架上,还有什么方法能使你们快活呢?”
他们认可了,于是我被钉于十字架。被钉上十字架后我渐渐平息了。
当我高悬于天地之间,人们抬起头仰视我。这时他们得意扬扬,因为他们的头从未昂起过。
人们都站立着仰望我,这时一个人叫道:“你在赎什么样的罪呀?”
另一个也喊道:“究竟出于什么原因你要牺牲自己的身体作祭品呢?”
第三人说:“你是想以这样的代价去换取世间的荣誉吗?”
接着第四人又讲道:“看哪,他在怎样地微笑!这样的痛苦是能够忍耐的吗?”
我说话了,回答了他们所有的问题:“只记住我的笑容吧,我并非要赎罪——并非要献祭——也并非希冀以此赢得世间荣耀;我也没有什么可忍耐的。我渴——于是我求你们把我的血给我痛饮。除了自身的血,还有什么可以让疯人解渴呢!我已不能言语——因此我求你们赐我伤口为口唇。在你们的昼夜中我被囚禁——于是我要找寻一道通往更广阔时空的门扉。”
“现在我要去了——一如被钉于十字架上的先人们。不要以为我们厌恶于如此被钉于十字架。因为我们注定将被比你们更为强大的人钉于更广袤天地间的十字架上。”
星象学家
在圣殿门前的阴影下,我的朋友与我见到一个盲人安静地坐在那里。我的朋友说:“看,那是本地最有智慧的人。”
于是我丢下朋友,走到盲人面前向他致意,我们攀谈起来。
言谈间我问:“恕我冒昧,您自何时起双目失明?”
“出生以来。”他回答道。
我又问:“那么您是追循着哪条智慧之径而行的呢?”
他答道:“我是个星象学家。”
他把手贴在胸前,接着说:“我观察着各种恒星、卫星及所有星宿。”
深切的渴望
在这儿,我坐在我的兄弟高山与我的姐妹大海之间。
我们三个都是同样的孤独者。把我们连接在一起的爱是那样深沉,那样强烈,又那样奇异。不,这爱比我的姐妹更深厚,比我的兄弟更强烈,比我自身的疯狂更奇异。
从我们第一次彼此相识的那个晦暗的黎明以来,漫长的岁月已经流逝;我们目睹了无数次诞生、繁荣与消亡,而我们依然年轻且充满热望。
尽管我们年轻而热切,我们却依旧孤独无伴,无人拜访。虽然我们聚于不朽的拥抱,但内心得不到慰藉。用什么才能慰藉这压抑的欲望,这难以宣泄的激情?哪里的火焰之神,能温暖我姊妹的寒衾?何方的激流仙子,可熄灭我兄弟的烈焰?能占据我心的女子又是谁呢?
在夜的寂静里,我的姊妹在梦中喃喃唤着不知名的火焰之神,我的兄弟轻呼着远方的清凉仙子。但我却不知道在睡梦中呼唤何人。
这儿,我坐在我的高山兄弟与大海姐妹之间,我们是一样的孤寂。那把我们联系在一起的爱是那样深沉、强烈,又是那么奇异。
草叶如是说
一叶小草对一片秋叶抱怨道:“你跌下来的声音真够响的!你惊断了我一冬的美梦。”
秋叶愤慨地说:“你这出身低贱而住所卑微的生物!没有乐感、性格乖戾的东西!你不曾高踞于空中,当然无法了解自然之歌的美妙音响。”
然后,秋叶在泥土上躺下来开始长眠。当春天来临她苏醒过来——她已长成一叶青草。
秋天又至,小草渐渐堕入冬梦,在她上面,秋叶从空中飞扬而落。她低低地自语道:“哦,这些秋天的落叶!他们弄出这么大的噪声,把我的好梦都给搅了。”
眼睛
一天,眼睛说:“我看到一座青雾缥缈的山峰,就在这片山谷的那头。那不是很美吗?”
耳朵倾听。它凝神听了好一会儿后说:“那座山峰在哪儿?我什么也没听到呀。”
这时手开口说道:“我努力想感觉或接触它,但毫无结果,我摸不到什么山峰。”
鼻子也说话了:“根本没有什么山峰,我嗅不到它的气味。”
当眼睛转向另一个方向,耳朵、手与鼻子开始议论眼睛奇怪的幻觉。他们都说:“眼睛一定出了差错。”
两位学者
从前,在古老的阿福卡城中住着两位学者。他们相互憎恶,彼此贬低对方的学识,这是因为他们中的一位否认神的存在,而另一位却是个忠实的信徒。
一天,两位学者在市场相遇,于是在他们及其追随者之间展开了一场有关神是否存在的辩论。经过几个小时的争论后,他们各自散去。
当夜,不信上帝的学者前往圣殿,匍匐于神坛之前,祈求主饶恕他迷乱狂妄的过去。
与此同时,另一位学者,那个祭拜上帝的信徒,焚毁了他的宗教圣典,因为他已变成了无神论者。
当我的忧愁降生时
当我的忧愁降生的时候,我精心地培育她,用温柔的爱心照顾她。
于是我的忧愁像其他一切有生命的事物一样,成长起来,变得强壮而美丽,充满着令人惊叹的喜悦。
我与忧愁彼此相爱,我们也爱着周围的世界;因为我的忧愁有一颗善良的心,而我的心由于有了忧愁而良善。
当我与忧愁交谈时,我们的日子不知不觉地飞逝而过,连夜晚也充满着梦幻;因为我的忧愁有着雄辩的口才,而我的谈吐也因有了忧愁而变得高明。
当我与忧愁一起歌唱时,邻居们坐在窗前聆听;因为我们的歌,如大海般深沉,我们的旋律,充满着奇妙的回忆。
当我与忧愁漫步时,人们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我们,以甜蜜动人的话语低声称道我们。也有人从目光中流露妒意;因为我的忧愁是如此高贵雅逸,我多么为她自豪。
可我的忧愁死去了,也像一切有生命的事物一样,只留下我独自在世上沉思。
现在,当我开口说话时,只有笨重的言语散落耳旁。
当我歌唱时,不再有邻人前来聆听。
当我漫步街头时,也不再有人回顾。
只是在睡梦中,我才听到一个怜悯的声音:“看啊,这里躺着的人,他的忧愁已经死去。”
当我的欢乐降生时
当我的欢乐降生时,我怀抱着它,站在屋顶大喊:“快来吧,邻居们,快来看呀;我的快乐今天降生了,来看看这快活的小东西,它还在阳光下欢笑呢!”
然而,大出我的意料,竟没有一位邻居来看一眼我的欢乐。
一连七个月,我每天都在屋顶炫耀我的欢乐,可依然无人理睬我们。我与我的欢乐孤寂独处,从无一个人来探究。
渐渐地我的欢乐枯萎、憔悴了,因为除了我的心,再没有别人的心爱怜它,除了我的唇,再没有别人的唇亲吻它。
终于,我的欢乐在孤独绝望中死去。
现在,只有在回忆死去的忧愁时,我才会回想起这死去的快乐。但回忆只像一片秋叶,在风中低语片刻就飘逝得无声无息了。
完美的世界
隐没于众神之中、主宰着迷惘灵魂的神啊,请听我说!
仁慈宽厚的命运之神,守护着我们狂乱魂魄的神灵啊,请听我说!
我置身于完美的民族之中,而自己却不完美。
我,纷扰的世人,迷蒙的星云,在完美无缺的世界里游移。这里,人们有完善的法律、纯正的制度,他们的思想有条不紊,他们的梦幻井然有序,他们的观点注册登记。
他们的美德,噢,神主!合乎标准;他们的恶行,也足以测度;就是那些既非德行亦非恶行,在朦胧中掠过的数不清的琐事,也须记录在案。
这里,昼夜划分为节令;行事皆有定时,并以精确而无可挑剔的方式进行管理。
吃饭、饮水、睡眠,为裸露的身躯穿上衣衫,然后再在一定的时刻产生倦意;
工作、娱乐、唱歌、跳舞,然后在入寝钟敲响时静静躺下;
这样那样地思考、感受,然后当某个星辰升起于遥远的天际时,便停止思考和感受。
面带微笑地抢劫邻人,风度翩翩地馈赠礼品;谨慎地赞许,温婉地责备;用片言只语灭绝一个灵魂,在一呼一吸之间焚毁一个躯体,然后,当诸事完毕时去洗净双手。
照一定的模式去施爱,按预设的程序来娱人;恰如其分地膜拜神灵,灵活巧妙地私通魔鬼,然后忘掉一切,就像记忆已经逝去。
带着目的去想象,带着谨慎去遐思,甜蜜地享受,高贵地受苦,然后倒空杯盏,以便翌日再度将其斟满。
所有这一切,噢,神主!都是因谋划而确立,经决定而降生,一切均受到悉心照料,且为各种规则所制约,由各种理念所指导,然后,被毁灭被埋葬于受控的秩序中。甚至那些人类灵魂深处的寥寂的坟墓,也都被标上记号,点清数目。
这是一个完美的世界,一个无与伦比的美妙的世界,一个充满奇观的世界;这是上帝园中最为成熟的果实,是宇宙思想的极致。
但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噢,神主,我是一颗激情尚未勃发的不成熟的种子,一股不知刮向东方还是西方的风暴,一块来自被焚毁星球的陨片。
隐没于众神之中、主宰着迷惘灵魂的神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伊静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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