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阴沉的目光，颇为心惊。我不想看到他生气，却还是惹他生气了。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走过来推着我的轮椅往巷子外面走。
我忐忑极了，想回头看他的表情却又不敢，只能凭借直觉判断出来，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整个人都是阴郁至极的。
走到小巷口，他推着我到一家面包店买了个法式面包和一杯热牛奶，什么话也没说，递给我便继续推着我往前走。走到一家旅馆门口，他又推着我进去开了个房间。
我一路上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因为我能感受到他目前这种状态究竟是有多么的反常，我就怕我一说话会惊扰到他，他会有更大的情绪波动。
进了房间后他也没管我，只是帮我扭开牛奶，又一句话都不说地去洗澡了。
我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哗哗”的水声，只觉得整个人神经上紧绷的那根弦已经快要断掉了。我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坐立不安地等待着“监护人”的审判，害怕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又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怀愧疚。
我没敢将面包全部吃完，牛奶也只喝了一半，心想他什么也没吃，待会儿出来饿了该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渐渐地我听到浴室里的水声停了，随后是“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然而又过了很久，斯张琦也还是没出来。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他今天实在太反常了，便轻轻地离开了轮椅，想走近了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了几步，我忽然听到浴室里传来一阵低低的抽泣，我大惊，竖起耳朵一听，果然还有夹杂着几声低低的呜咽。
我顿时所有心神全乱了，我轻轻地推门进去，站在他身后，他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直到过了一会儿，我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轻轻叫了一声：“张琦……”
他意识到我就在他身后看着他，也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出去。”
我这才发现他的嗓音几乎呈一种撕裂般的沙哑的状态，声音虽然不大，语气里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我听到这样几乎可以说是冷酷的嗓音，整个人被吓得一震，只好缓缓退了几步走出房门去。
我站在轮椅旁站了很久，直到站到双腿发麻发虚，实在是支撑不了我的身体了，我才缓缓扶着轮椅弯下身子，却也没有坐在轮椅上，而是径直坐到了厚厚的地毯上。
尽管地毯有保暖的作用，但这毕竟还是初春，气温里透着冷劲儿。我只坐了一会儿便感觉到周身冰凉。我开始后悔了，看着斯张琦这个样子，我简直比死还难受，我现在又想，要是当初自己不多心，就任由他像往常一样陪着我，一直到我生命的尽头该多好。
就这样持续了约莫二十分钟，斯张琦从浴室里出来了。他身上透着股沐浴露的清香，白皙的皮肤上还萦绕着一层水汽，加上通红的双眼和鼻尖，看上去也虚弱极了，几乎令我心痛欲死。
我原本以为他这样出来，总该要说点什么了，但是我没想到他那么能沉住气，居然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睡吧，晚安。”
以往他也喜欢这样温柔地亲吻我的额头，然后说：“睡吧，晚安！”可今晚的问候却是如此的不同，他的话语里分明带着疏离。
我知道今晚要再劝他或者是别的也不太可能了，只能叹了口气，指了指桌上剩的一半面包，道：“我还留了一半面包，吃了吧。”说罢便上床钻进了被窝里。
他低声说了句：“我不饿。”也没去碰那面包。我假装没听到，因为我知道此时此刻的他再怎么劝也是徒劳无用的。
虽然睡到了床上，但我的意识却依旧是清醒着的。我仔细辨别着周围的一丝一毫的响动。他似乎也躺上了另一张床，然而虽然他是睡在了床上的，却似乎并没有睡着。根据我多年的经验，从细微的小响动就能听出来。
这样一直持续到凌晨两三点，他还是没睡，虽然没翻声，但这种程度的要瞒过我还是很困难的。他的呼吸很浅，有些少许的急促，和陷入深度睡眠的人完全不同。我知道他是否也发现了我还醒着，但我也就这样背对着他躺着，始终没有动弹一下。我们似乎陷入了某种冷战之中。
终于又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始终睡不着，便蹑手蹑脚地起身去拿东西。他的动作很轻，光靠听力我实在是辨别不出来他拿了什么东西，直到听到细微的翻书的声音我才知道原来他还在研究那本笔记本。
或许是屋里光线太暗的缘故，他缓缓推开阳台的门，走到外面借着月光开始仔细研读。我这才终于找着个机会能翻了个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觉得我这样躺着不仅无益反而还越发是自己折磨自己，索性便开了休眠系统进入了睡眠模式中。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看了一眼手表，正好九点钟。斯张琦又到楼下买好了早点摆在桌子上。我下意识地想和他问早安，然而回头便看到了他那张不太快活的脸，瞬间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我又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自觉地去吃早餐了。
今天是我们到捷克的第二天了，但是关于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哪，我们之前却完全没商量过。看斯张琦那样子，似乎对于旅行也是有些意兴阑珊了。
我安慰自己，算了吧，今天大家心情都不好，权当这些日子来奔波劳碌这么久的一个放松，索性便哪里也不去了，只是躺在宾馆里。
大概我的身子是真的不行了吧，这样休息了一两天之后，反而还有了一些好转。我感觉四肢的力量都充盈了一些。
这是好事，然而我却实在高兴不起来，因为斯张琦还是没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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