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七叶强打起精神想去送送陈妈妈,但陈妈妈先把她按在床上:“我们不闹那些虚礼,你身体最重要。”
陈灵也道:“你躺着吧,我妈认识医院的路。”
陈妈妈捶她一下:“怎么说话呢!”
陈灵瞪眼:“哎我说老太太,我这是夸你呢,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两个人拌着嘴出去,时七叶靠在病床上笑着看她们。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
喻知动用关系,在这种床位紧俏程度堪比流行口红色号的医院里,给时七叶和连城都安排了单人病房。
他是好意,可时七叶现在却很希望多人病房里。
这里太安静,人太安静就容易想事情,想着想着就会把思绪想乱。
她现在需要一些吵闹的烟火气,贴近生活的。
就像陈妈妈和陈灵日常的互相嫌弃和瓣嘴,就像片场放饭时候的叽叽喳喳,就像客厅里传来的梅枕书看电影的声音。
可是不会有了,时七叶很清楚,是她亲手将梅枕书赶出去的。
在梅枕书把话说清楚之前,她不想看到梅枕书,更不会原谅他。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傍晚最后的光一点点消失,今天是冬至,陈妈妈特意包了饺子送过来。
接下来会是一年中最长的一晚,北极的极夜范围达到最大。
时七叶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进入极夜,黑沉沉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放声大哭,可却觉得哭不出来。
那些情绪似乎固化了,凝结成了一块一块黑色不知名的固体。
打不碎,砸不烂,烧不熔,固执地停留在那里。
陈灵还没回来,许是跟陈妈妈多说了几句话。
时七叶看着病房里的东西被黑暗笼罩,她不想开灯,只想让黑暗也将自己淹没。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用被子盖着头,小声呢喃出声。
“我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如果我从来没有想起那些事情该有多好,那样我还是这个普通的时七叶。”
“可现在,我不是了。”
“我背负承载了那么多那么沉重的记忆,可我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任由这些记忆折磨我,禁锢我。”
她终于忍不住,在被子里呜咽出声。
时七叶越哭越大声,她压抑得太久太痛苦,急需一场释放。
她的哭声里带有沉重的无可奈何和悲凉,仿佛要把这段时间的一切都随着这场痛哭宣泄出去。
送妈妈回来的陈灵在病房外看到,她没有进去打扰时七叶,反而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七叶,你终于将累积起来的情绪释放出来了。
连城准备要出院了。
明明当时车祸的时候他比时七叶伤得重得多,一度进了ICU,但由于时七叶胸口莫名其妙的匕首伤,连城恢复得反而比时七叶快。
医生们都很不放心,担心时七叶的伤口又有反复,因此让她在医院多观察几天。
连城出院前来跟时七叶道别,问她有什么打算。
时七叶和梅枕书决裂的事情她听陈灵说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现在的结果就是时七叶已经和梅枕书划清界限了。
在时七叶身体和心灵受了双重打击的时候趁虚而入好像有点不道德,可连城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谁知道时七叶以后会不会反悔,又和梅枕书和好。
更何况时七叶这么好的人,喜欢她的人一定很多。
元谿那个臭小子,早就看出他也对七叶不怀好意了。
此刻,在连城的心里,除了已经结婚生子的,其余的都是他的隐藏情敌。
若是时七叶知道连城对她有这么高的评价,恐怕会乐开花。
时七叶已经被医生允许下床,她正坐床边看书。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说不出的温暖惬意。
连城一瞬间晃了神,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场景。
时七叶抬头冲他微笑:“先辞职休息一段时间吧。”
“从做了助理之后,一直没黑没白的忙,喻扒皮也没给过加班费,真的是有点累了。”时七叶咧开嘴:“想好好休息一下。”
连城也眉眼弯弯:“好。”
喻知从门外进来,他是来接连城出院的:“我总算知道你们背后都怎么叫我了。”
他挑眉:“年底发奖金时,我可从来没亏待过你们。”
时七叶道:“是是是,喻总您最体贴下属了。”
喻知道:“现在拍马屁并不能让我把刚才那个称呼从脑海中清除出去。”
连城道:“我反悔了,我又不想出院了。”
喻知将连城的包扔在他身上:“拎上行李赶紧走,再赖下去医药费自己掏。”
“喻总。”时七叶叫他:“我想辞职,等出院了就回公司办手续。”
喻知回过头:“手续先不用办,华娱给你停薪留职,等你休息好了想回来了,再来上班吧。”
时七叶把那句“不会回来了”咽回嘴里,只微笑道:“好,谢谢喻总。”
喻知道:“不把你们的剩余价值压榨干净,岂不是愧对喻扒皮这个称呼?”
他拍拍连城的肩:“快走,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
时七叶微笑着目送他们出去,心里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连城突然又把头伸进来:“七叶,你快点出院,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
时七叶眉眼弯弯:“好,到时候你带我去。”
她试探过连城,看他是否记得前世的事情。
但连城一点印象都没有,时七叶反而差点露馅。
时七叶现在觉得,或许像连城这样才幸福吧。
在医院这段时间,她也曾去看过心理医生,想从科学的角度去解释这件事。
但医生只是说她压力太大了,将游戏里的事情与现实混淆了。
时七叶表面上接受了这种说法,可她知道,那些事是真真正正存在过的。
一如她胸口上被缝合了两次的伤口。
一直烙印在她身体上,她记忆里,永远不会消失。
出院后,时七叶被陈妈妈接回家休养,一直没有回自己家。
她拜托陈爸爸帮自己将房子挂上房屋交易中心,打算把房子卖了。
房子卖得很快,她住的地方原本就是热门地带,那里有很多写字楼,房子一直有价无市。
办完手续那天,她回家收拾东西,再看最后一眼。
房子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梅枕书什么都没带走。
他生活的气息还那样浓烈地存在在这间房子里,这里是他来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地方。
时七叶躺在床上,尝试着体会梅枕书在她房间醒来看到她的感觉。
但她发现,她永远无法体会梅枕书当时的感觉。
她又到梅枕书的房间里。
就像以前无数次进来一样,时七叶总觉得梅枕书会抬头对她笑,会温柔问她“怎么了”,可这些事情再也不会有了。
梅枕书已经走了,是她赶走的。
床头柜上还放着梅枕书正在看的书,书签是和她一起买的。
桌面上放着很多古朴的小玩意,都是梅枕书从旧货市场收的。
台历停在一个奇怪的日期,一直没有翻,那页还用红笔画了一个巨大的圈。
时七叶在脑海里努力搜索,但却想不到那天有什么特别。
她摇摇脑袋,不愿再想。
虽然从庆功会后,时七叶再也没回过家,但是托勤奋敬业的保洁的福,房间里纤尘不染。
她想收拾点东西走,却翻出了方白的名片。
时七叶想起方白的话,《无双》是根据方白父亲写的小说制作的。
方白说,他的父亲说那些事情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她以前也以为,梅枕书只是游戏里的NPC,可现在她才知道,梅枕书是她前世的冤孽。
那么作为一个也了解那个世界的人,方白的父亲,很大可能也是从那个世界来的!
想通了这一点,时七叶迅速打电话给方白。
可是方白却说,他父亲出去旅游了,具体去哪里也没告诉他。
电话里的方白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那么大年纪了,突然开始玩说走就走的旅行,一出院就走了。虽然还跟我打电话聊微信,可是死活不告诉我他在哪里,怎么问都不说。”
时七叶很失望,但也无法,只能拜托方白等知道他父亲所在地的时候,第一时间联系她。
挂了电话,她环视房子,东西虽然可以打包带走,可是人呢,人还可以回去吗?
即便她在其余的地方复制了这个房间,但回不去的,就是回不去了。
那么就让那些美好的记忆留在这套房子里吧。
只留在这套房子。
时七叶在心里跟这套房子道别,然后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她坐上了离开的飞机,目的地是一个偏远地带的山村。
地方是拜托余皓找的,她的要求就是温暖舒适,有充足阳光,有一间能住人的屋子,有大大的能种菜的院子。
坐在飞机上的时候,她想了起来。梅枕书日历上的日期,就是林清和想起她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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