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怪谈之驮尸人日记1-琴师绝恋,墓前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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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流川瞪了司徒天一眼,一把夺过他正在拨弄的琵琶,那模样好似看什么稀世珍宝,来回仔细抚摸琵琶的纹理,这琵琶代表海座头对他的一种信任,他一定要把琵琶成功还回去,就算豁出性命都行。

    司徒天特别傻地问了一句:“你知道还给谁?如果那家伙死了呢?”

    流川没好气地回答道:“我知道给谁,给一个叫鹿野修二的家伙就行。”

    这下子轮到我不明白了,海座头等的人不是那个无耳琴师芳一吗?怎么又变成鹿野修二了?不过,在司徒天的追问下,流川才把原因给讲了出来,原因其实很简单,鹿野修二的师父往祖上追溯,有人是芳一生前收的弟子。

    流川酝酿了很久,才开始讲下面的故事,故事跟鹿野修二的爱情有关。

    新武镇有个世代从商的门户,其家唯一的儿子叫修二。鹿野老先生对修二格外重视,一味地想将他培养成一名优秀的商人,将来继承他的家业。鹿野修二满13周岁的时候,父亲为他请来一位教算术的先生。可是修二学了许久仍对此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因此,平日里上课的情形是——先生在台上口吐唾沫,修二在台下昏昏欲睡。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鹿野修二要去店铺现学如何管理下属,在路上遇到一家门外用春藤缠绕的琴行。他好奇地走进去,用白布挡住门的室内,就像一个少女的闺房。到处可见不一样的布偶,有面带微笑穿着红色和服的少女,有吐出舌头翻着白眼穿着一身黑的武士,还有只露背影的一家三口。

    店里的主人走过来,看着鹿野修二饶有兴趣地欣赏,对他说:“这些都是小女亲手用针线、棉布和棉花做的,还挺好看的吧?”

    鹿野修二踮着脚拿到那个一家三口的布偶,好奇地问:“怎么这一家没有露脸呢?”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问店主,每次他都是摇摇头,因为他也不清楚女儿的小脑袋里装了些什么,做的每一个布偶都不会有一丝相同的元素。

    鹿野修二将布偶放回原位,转身走向一把琵琶。他手抚琴身的力道轻得像在摸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生怕一用力就会弄疼她,琴的背板刻了大小不一的白色的碎花,这使他情不自禁地幻想自己身在群山之中弹琴的场景。

    此时,主人走到他身旁,小心翼翼地拿起,将琴放在鹿野修二的手中,然后说:“这是我们店里最贵的一把琴,鹿颈是用唐木制作。上端的龙虾尾用白檀,转手用樱木。颈部的四个柱用日本朴树的木头,琴体的背板用紫檀,腹板用泽栗木制作。”

    鹿野修二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店主刚说的话,惊觉自己竟一字不落的念出来了。这把琴细节处有很多,可见工匠制作时的用心。他是第一次见琵琶,却有一种要将此琴带回府的强烈的念头。于是他摸了摸口袋,问店主:“这把琴多少钱?您最低多少能卖给我?”

    店主说了一个数字,鹿野惊呼太贵了,和店主讨价还价,最后两人达成交易。价格虽还是很高,但喜欢的东西价钱再贵也值得。自从将琵琶带回府后,鹿野修二就不再去上算术课了,反而吩咐管家去请了一位最著名的琴师。

    琴师名叫北乃,年过四十,性格古怪。他招收弟子只有一个要求:对弹琴感兴趣,且学了之后进步显著者。管家看出了最后一句的意思,也就是不教愚人。他将此要求转告修二,修二二话不说,抱起琵琶就寻了过去。

    “您好,我是鹿野修二,此次前来是想拜您为师。”北乃不作声,悠然地喝茶,修二又说,“我知道您收弟子的要求高,不知我所了解的知识是否有资格成为您的弟子?”

    鹿野修二将怀中的琴用简洁的语言介绍了一遍,可北乃仍不为此动容。情急之下,他开口解释:“北乃先生,虽然我从未学过弹琴,但是我既然前来向您拜师学艺,就必定不会拿此事开玩笑,也不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北乃放下茶杯,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说:“我并不要我的弟子给予我多少学费,也不要求弟子的家世有多显赫,倘若收进来的弟子学了一年半载也不通其中的奥妙之处,那我还是会将他赶出师门的。”

    鹿野修二牢牢地记住了这句话,北乃的每一堂课,他都会认真听讲并做好笔记。鹿野老先生偶尔从门口佯装路过,见他认真的样子,也不忍心再反对他。心想儿子不愿从商,但能坚持和努力去做一件事,有个一技之长也好,否则,以后会成为一个无用之人。

    过了三年,北乃的弟子中,只有鹿野修二的琴技最精湛,但缺少人情韵味以及作词能力。

    于是北乃对他说:“修二,如今你的琴技虽然厉害,但是你弹的曲子缺少感情色彩,还有作词方面,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它们也学会。”

    从此,鹿野修二每日都要背和歌和中国的诗集,将中日两种文化糅合,懂了这两种东西,在作词上就能有所进步,慢慢地就能得心应手。一开始他念中国的诗集,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写出来的词也显得很凌乱。

    北乃先生又建议他背上简单的行囊出门远行,体验身在群山之中弹琴的仙境,聆听海浪争先恐后地扑打在礁石上的声音,又或者认识一些旅人,将他们的故事作为词写出来。他听了师傅的话,向父亲申请。没想从一开始极力反对的父亲,如今却凡事都支持他,只是叮嘱道:“我已没了你的母亲,不能再失去你,所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要平安归来!”

    鹿野修二登上山顶时,弯着腰不停地喘气,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走上前俯览脚下的一切,不禁感叹道:“终于知道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趁此时机,他拿出琵琶,琴声游荡在山的每一个角落,比平时在室内弹出来的声音更美妙。这使他感到心胸舒畅,即使无人欣赏,也卖力地弹奏。

    黄昏,他行至一家新开的客栈,决定在此暂住一晚。到了晚上,客栈大厅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其中有一个清纯秀丽的女子面带微笑地朝鹿野修二走去,女子邀他一同去对面的酒家用晚餐,说:“冒昧地问一下,公子可有一同用餐的友人?”

    鹿野修二愣了愣,他从未接到过邀请,更何况对方是一个美人。心中莫名地起了一堆疑惑,难道这女子看中了他的钱财?立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着之类,并没有富贵出身的痕迹呀。

    女子见他犹豫,又担心他误会自己的意图,连忙解释道:“公子,您别误会,我只是见您时刻背有一把琵琶,想必您也是个极爱弹琴的人。我从小喜欢琴,但缺少这方面的天赋,无论如何练习都达不到精湛的境界。而今日在异乡,能遇到志同道合之人,看来这是一种缘分啊!”

    (2)

    鹿野修二听到女子如此真诚的邀请,便欣然接受。谈论之间,两人频频发出笑声。他知道了女子叫由希子,是一个喜欢做针线活和弹琵琶的美人。借着酒劲,鹿野修二拿出琵琶,在喧闹的大厅旁若无人地弹起来。慢慢地嘈杂声愈来愈小,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被点了穴般原地不动,只竖着耳朵听曲。

    由希子高兴地拍手,大声地称赞:“好,好,好,弹得真好呀!这琴声如同奔腾不息的河流,仿佛我的面前就有这么一条河流呀!”

    鹿野修二大吃一惊,激动地握着由希子的手说:“知音啊!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如果没有目的的话,可否与我为伴一同走一段路?”

    由希子爽快地应允了,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客栈的,鹿野修二一醒来就头疼得厉害又口渴,走到桌上提起水壶时,看见一碗汤水,碗下压着一张纸条:鹿野公子,这碗是醒酒汤,你看见就喝了吧,可以缓解头疼。

    他喝完汤就跑去找由希子,不慎撞到一个散发着茉莉花香的女子,转身对女子道歉时,看见原来是由希子,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随后两人收拾好行囊,退了客房,然后一起出发了。

    大和美村是一个以温泉而闻名的村庄,每年都有许多人前往这里泡温泉。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距村庄二三里路的山那边,有一片清澈得像绿宝石的湖泊,上苍将它的四周用几座小山峰挡住。除了当地的樵夫,极少有人知道这片湖泊。

    “那公子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家的佣人告诉我的,他是这里的村民。”

    山上的泥路有些滑,鹿野修二扶着由希子小心翼翼地下阶梯,寻了个较好的位置就地而坐。望着一片湖水,鹿野修二琴兴大发,说:“这么好的风景,又有知音在场,怎能不弹一曲呢!”

    说罢,拿出随身携带的琵琶。琴声时而像下起了连绵大雨,时而又像大山崩裂的声音。由希子在一旁听着,心忽上忽下。两人都沉醉在优美的琴声之中。鹿野修二弹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结束,对于他而言,此时此景,可能以后再也遇不到了。

    由希子再次鼓掌说:“公子弹得真好!我从未听过有人能弹出这么美妙的音乐,除了北乃先生。”

    鹿野修二听到那个名字,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认识北乃先生?”

    由希子点点头说:“是呀!他是我父亲的好友”。

    在这个大千世界,能够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已经不易,谁也不敢想彼此之间还有其他相连的关系。顿时,鹿野修二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回到新武镇,两人分离前约好八月十五的月圆之夜,到此地聚合,然后去那个湖泊弹琴赏月。

    在鹿野府,北乃先生认真地看了一遍鹿野修二作的词,然后又听了他弹的曲子。起身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错,真的不错!假以时日,你肯定会比为师还厉害,虽然你不可能超过祖师爷芳一,如今你能达到如此境界,也能算我的得意门生!”

    这一天,鹿野修二孜孜不倦地弹琴,忽然一不留神,将一根弦拨断了,于是他再次来到那个琴行,希望店主能帮他修好琴。琴行的室内的摆饰品仍然是那些布偶,但当他伸手推门时,却看见门后挂了一个长得神似他的布偶,他头也不回地问:“店主,这个布偶是您女儿做的吗?那您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呢?”

    店主不假思索地回答:“是的呀,我女儿叫由希子。”

    此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我呀,我喜欢做针线活,做了很多个布偶呢。”

    鹿野修二惊喜地问:“请问由希子小姐在哪里?我想见见她。”

    店主忽然表情沮丧,唉声叹气地说:“不知为何,小女出了趟远门,回来之后身体就变得很差,后来,我去找了著名的医师说是患上了肺痨。最近小女在家休养,不宜见公子,请公子以后再见吧。”

    “哎哟,好痛!”鹿野修二恍恍惚惚地低着头走路,一不小心撞上了树干。

    鹿野修二停下来边揉额头肿起的包,边回想由希子在旅途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很久,他也没能想起什么,由希子是在客栈和他相识的,之前她去过什么地方都不清楚。此时,他的心头涌上一阵悲伤,好不容易有个和他有如此多相似之处的知音,却不幸染上了大病。

    修二回到府里,就将自己锁在书房里专心致志地写词,但一直都写不顺,反复修改。子时,鹿野老先生见书房的灯还亮着,就走进去跟他说:“修二,你要早点休息啊。爹很担心你,最近你总是心不在焉的,晚上也不早点休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需要爹帮忙?”

    鹿野修二的鼻头酸酸的,眼泪差点流下来。这段时间因为由希子的病情,他整日整夜都心神不宁,只想着如何早日完成送给她的曲子,却忽略了最亲近最关心他的父亲。

    于是他坦言相告:“爹,我出门的途中认识了一个女子,她听得懂我的琴声,也认识北乃先生,而且是我买琵琶的琴行店主的女儿。可是最近她生病了。人生在世,能遇到一个知音实在不易啊,所以,最近我在写词和作曲,打算八月十五时送给她。”

    鹿野老先生一听,瞬间就明白了儿子的心意,便说:“那好,你继续写吧,但是别太晚休息,你们都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呀,不然怎么一起赏琴呢?”

    过了半个月,鹿野修二再次来到琴行,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才让店主带他去见由希子。

    一个散发出栀子花香的园子,由希子穿着浅色的和服坐在樱花树下,手边堆满了棉布、棉花和不同颜色的毛线。她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爹,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看店吗?”

    “由希子!”鹿野修二温柔地呼唤她。由希子猛然抬头,放下手中的针线。

    父亲站在鹿野修二的身旁眯着眼睛笑,说了声你们好好聊,然后走了。

    望着消瘦了一圈的由希子,鹿野修二的心被揪了起来,却故作不知实情地问:“你最近还好吗?没想到你的父亲,就是卖我琵琶的店主。”

    “我挺好的,你呢?北乃先生有没有点评你写的词?还有弹得如何?”

    “我也很好,他说我弹得琴比以前好多了,词也比以前写得好,但是都还需要多加练习。”

    过了一会,鹿野修二和由希子同时开口说:“八月十五……”

    两人因默契相视一笑,鹿野修二再次开口说:“八月十五,我们不如就在你家的园子里赏月吧,我弹琴给你听。”

    由希子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她若要出远门,父亲肯定是不会允许的,之前也一直因此担忧得辗转难眠,如今听到鹿野修二的建议,她的心里舒服多了。

    农历八月十五,一轮弯月悬挂夜空,明亮的月光照射大地,地面闪烁着银光。鹿野修二借助于月光认真地看了看由希子的更惨白的脸庞,心中清楚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不胜哀伤,却又不得不振作精神,强颜欢笑:“由希子,这首曲子,是我送给你的一个礼物。因作词能力不够,于是借用了《古今和歌卷》中的一首。”

    鹿野修二拿出随身携带的琵琶,不仅边弹,还边唱:

    飞蛾扑火中,身死徒灭曾无惜,舍生所为何?唯欲一全慕君情,此由之外复何求?

    由希子扇动睫毛,哭得梨花带雨,她不停地道歉:“对不起,鹿野公子,对不起,我们……今生有缘无分啊!”

    鹿野修二放下琴,将身旁的由希子搂在怀中,哽咽道:“傻瓜,我知道,我都知道。”

    由希子在他怀中越来越脆弱,鹿野修二抱着她回房休息。看着她安然地睡着后,就起身离开了。他走后没过久,由希子猛地咳了一声,看了一眼手中沾了一团血的白布,自言自语道:“看来,我今夜就要死了。”

    守在她身旁的父亲,听到咳嗽声就醒来了,看到她手中的血布,泪流满面却说不出一句话。由希子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笑着安慰自己的父亲:“爹,您别太伤心。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中的任何一项,我天天拖着这病身也很累了,很想睡一觉。爹,如果下次鹿野公子来找我,请务必告诉他我的心愿,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他可以再弹一曲给我听。”

    说完,由希子安静地闭上了双眼,她的父亲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

    由希子下葬那一日,鹿野修二也去了。他拿出琵琶对着由希子的墓碑弹奏,边弹边哭,有几次都没法继续弹奏。一曲完毕,鹿野修二想起往后再也没有人能听懂他的琴声,悲伤至极,狠心地将琴摔烂了。后来,有人说鹿野修二去世后,葬在了由希子的墓旁,每天夜里墓园都会传出优美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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