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黑金-忌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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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梁思勇交代了一下,便匆匆地去会段昆。

    他与段昆是一起长大的发小,那时俩人好得形影不离。梁思勇属于发育较早的孩子,在同龄人中,他的身高高出小伙伴儿半个头。段昆却身材瘦小,性格也有些内向,经常受人欺负。这时,梁思勇就出来替他拔闯。俩人高中毕业后,梁思勇考上了大学,段昆却去了钻井队。

    段昆本可以做个好工人,也许还能成为一个出色的钻井队长。但一次意外的工伤,让他的人生发生了改变。那次工伤并不严重,休息一两个月就可以了,但就在他休息的那段时间,他遇到了小时候的几个朋友,那些没有工作的朋友,花起钱来大方得让他吃惊,好像那些钱是大风刮来的。后来,他才知道有俩人是以倒腾古董为职业。出于好奇,也是经不住朋友劝说,更主要的是对金钱的艳羡,他开始参与其中。在那些年,他受过骗也赔过钱,但他的那股子韧劲儿,让他坚持了下来。有了一些钱后,他并不满足,但他也清楚自己的能量,一个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人,玩古董之类的很难有大成就。思索再三,用手头的资金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组建了自己的队伍,开始承揽建筑和维修工程。

    受资质的限制,段昆的公司只能承揽一些小项目。在油田参与普通维修项目的技术含量不高,能拿活儿的人很多,只分得一小杯羹,对段昆来说难解心头之渴,市场竞争激烈,公司的效益并不怎么好。这个时期,段昆还没有硬关系,整天求爷爷告奶奶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这时,他发现社会上的小混混,并没有什么队伍,凭着耍无赖的手段,到一些单位要活,而且还经常顺利地拿下一些工程,转手把这些活儿卖掉。起初,段昆也从这些人手里拿过活,这些活儿利润虽低,但总比让队伍闲着好。

    时间久了,段昆的胃口也大了,开始不满足现状。他开始笼络了一批社会闲散人员,用这些人做马前卒,赶跑一些与他竞争的施工队伍,站稳即得的市场份额。同时,他还指使手下一些马仔,到有工程维修的单位闹杂,在对方苦于摆不平时,他再出面调停。由此,他开始了黑白两道的生涯。

    梁思勇与他交往很深,但毕竟是走两条道的人,尤其是在这些年,他们走动频率明显少了很多。段昆忽然来电话,表现出了极强的见面愿望,这让梁思勇心里有些纳闷。

    段昆已在酒店门口迎接。他见梁思勇下了出租车,上前就是当胸一拳:“兄弟,你想死我了。”

    梁思勇显然也很高兴,右手掌用力地拍在他的肩膀上:“你咋窜到这来了,又嗅到啥机会了。”

    “还不是想跟你凑合凑合。”段昆说着,搂着他的肩膀往酒店里走。四个保镖一边两个,立时闪在了一旁。

    梁思勇被拥着往酒店里走,来到雅间门口时,两个保安西装革履笔挺地立着,梁思勇便笑着说:“老段,你打小是被打怕了,弄这么大的架势。”

    段昆笑了:“你还别说,那时要不是你罩着我,那帮小子非折腾死我。”

    “听说大头被你给收了。”梁思勇饶有兴趣地问。

    “在我的酒店当保安部主任了。”段昆说的轻描淡写。

    他们说的大头,当年在学校是出了名的混子,因为脑袋大,外号人称大头,没有人敢惹他。他比段昆大两岁,在学校时死看不上段昆。起因是一次很偶然的事情,大头带了一帮弟兄,堵在学校门口找学生要钱。那时,学生都怕大头,大都没有钱。遇到这种情况,有钱的学生兜里也就是块八毛的,这时就赶紧掏出来,没有钱的学生被骂或被踢一脚,也都忍着不敢言声。段昆很老实地说有钱,但他却不肯掏出钱来。结果也很简单,他挨了一顿胖揍,兜里的两毛钱也被抢走了,那是他妈让他放学后买菜的钱。梁思勇知道后,只身去找大头算账。大头仗着人多,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但大头想错了,他们虽然人多,但梁思勇手里的板砖不对任何人,只是冲着大头招呼,大头的脑袋最后被缝了十多针,有十多天在学校脑袋上一直裹着纱布。

    大头不敢招惹梁思勇,却把心里的恨记在了段昆身上,时不时地在段昆身上找些岔口,发泄一下,但却不敢太放肆。段昆在社会上混世,大头已经是滨港一带小有名气的道上人物了,段昆办公司后,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大头。段昆由于冷酷和心狠手辣,几个回合下来,就把大头给降服了。

    二

    梁思勇的心情很压抑。

    他从段昆嘴里,知道了此次投标失利的原因。他懊悔的心情无以复加,差点儿搧自己两个嘴巴。陆平遥绝非等闲之辈,早该想到的,应及早采取些预防措施的。

    段昆来西普是想在油田承包“四类井”。这些年,他的势力如日中天,做些工程酒店之类的项目,已经用不着他费多大精力了。一向具有冒险精神的他,想尝试一下淘“黑金”的快乐。

    所谓“四类井”就是油田生产过程中,一些产量较低、重新修井费用又很高、造成投资风险过大的油井,一般都采取暂缓修复。随着企业的发展,一些社会公司愿意进行风险投资,在办理相应的手续后,拿到“四类井”自行开发,产生的效益按比例分成。段昆上班之初就在钻井工作,对油田了解较多,自然想介入这块业务。然而,段昆进入这个行业,并不想冒很大的风险,他之所以想尝试介入这个行业,主要是对这里的门道了解一些,他是想通过关系,搞到一些本不属于“四类井”的油井,这样一来风险和收益之比,就发生了质的变化。

    “四类井”是人定的,既然是人定的,这里就会有空子可钻,投资风险可以大幅度下降。段昆来到西普油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发动朋友联系相关人员,不提拿井的事情,只是大把地花钱。事情也很恰巧,他的一个小兄弟跟陆平遥的马仔认识,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亦或是那个马仔吹嘘老板的能量,他在醉眼朦胧的时候,讲了老板跟负责招投标的郑处长关系如何,滨港集团的项目部如何投标败北。

    段昆本来是想过段时间再与梁思勇联系的。他听了小兄弟的话后,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尽快告诉梁思勇。

    梁思勇明白了一切后,做出的第一反应,他绝对不向这个无赖低头,大不了不做这个经理,也不能让陆平遥看扁了。但冷静下来,他又感到真要是那样,岂不让陆平遥的如意算盘得逞呢。现在的关键是要找到郑处长,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段昆见他沉着脸,一语不发,他关切地问。

    段昆也是初来乍到,他的人脉并不是很广,况且这种事情,不是一般人能插手的。这件事情如果真的是陆平遥所为,即便是黄宛平想帮忙,也是枉然的。不如自己找到郑处长,那样效果可能会更好。他想着心事,端起酒杯说:“来,我们喝酒。”

    段昆知道这件事情,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建议事情既然到现在,静止是最好的进攻,免得再失手被人家牵着走。

    “思勇,公家的事没必要太上心,我看咱们一起搞‘四类井’吧。”段昆岔开了话题。他之所以来西普,也有梁思勇的因素,如果真能搞起“四类井”,梁思勇的技术和设施,也是必不可少的。

    “我可没那闲钱投。”梁思勇还在考虑自己的事,随口应承着。

    “你出技术就行。”

    “再说吧,我得走了。”

    梁思勇出了酒店,马上联系李锐,说今天不走了,让他联系郑处长。他很纳闷,不知道现在联系郑处长有啥事情,但也不好问什么,立即开始联系。可不管是打手机,还是到办公室找,连郑处长的影子都见不到。一天下来,还是找不到,晚上他们去家门口堵,也没能见到郑处长。

    这个老滑头玩起了失踪。梁思勇知道再这样下去,不但见不到郑处长,要是让他知道,他们在大张旗鼓地找他,副作用会更大。思索再三,梁思勇决定回项目部,既然郑处长不愿见他们,不如先放一放。陆平遥的雕虫小技,能把财大气粗的项目部咋样呢。

    三

    黄宛平的电话打进来时,梁思勇已坐车离开西普油田机关,正在回项目部的路上。

    “你走怎么不说一声。”黄宛平非常着急,在电话里几乎是在喊。

    梁思勇心里不禁一阵冷笑。你不是牛吗,缺你这个臭鸡蛋,还做不成槽子糕了,我还不求你了。他这么想着便冷冷地说:“又不是见不到面了,有啥说的。”

    他本来是想说,我又没卖给你,凭啥跟你说呢。但话到嘴边又变了,黄宛平人不错,作为女人也属于知书达理的,没必要太伤她。在两人的情感问题上,他的确有愧于她。

    电话那头,黄宛平好像还要说什么,但停了片刻,她一句话没说挂了电话。梁思勇心里不是滋味,感到自己还是伤了宛平。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又不是买衣服,随便买下后不合适再换。心里不是滋味,伤感不禁涌上心头。

    越野车行驶在颠簸的路面上。梁思勇把身子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其实,他并没有睡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需要好好理理思绪。渐渐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迷迷蒙蒙地睡着了。

    车停在项目部机关院里时,梁思勇还在酣睡。小邢要喊他,却被李锐拦住了,轻声说:“让他再睡会儿吧。”

    为了怕打扰梁思勇的睡眠,连司机在内,三人都没有下车,静静地坐在车里。他们知道,梁思勇回来后,即便给他时间睡觉,他也不会睡踏实的。可当车熄火后,片刻的宁静却让梁思勇从梦中醒来。他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野营房挡住了视野。

    “到了。”梁思勇迷迷糊糊地说。

    “再远点儿就好了,能让你多睡会儿。”小邢说。

    “你傻啊,想睡到床上睡去。”梁思勇像是忘掉了投标的事情,样子很轻松地说。他们说着话,各自拿了自己的东西回宿舍。

    梁思勇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包递给了小邢:“给我拿回去。”

    黎建斌坐在桌前看书,见他进来忙招呼:“思勇,回来了。”

    梁思勇提前通过电话,已把投标的情况简单地汇报了。黎建斌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此时的黎建斌心情极为复杂。梁思勇有些不知所措,自从来项目部后,黎总还从未如此客气过。

    黎建斌有些后悔,这次招标不该让他去。这次投标一口井未中,这是他没想到的。让梁思勇碰碰壁,有些挫折未必是坏事。不然,梁思勇一直以为项目部有多大的猫腻似的,处处以强化管理说事,好像制度能办成所有的事。但投标未中一口井,事情变得严重了,一旦井队没井可打,造成大面积停产,项目部的损失就太大了,他这个一把手难脱其咎。更让他坐卧不宁的是,陆平遥的能量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今后一旦与陆平遥的关系处理不好,麻烦会更多。

    梁思勇坐下刚要张嘴,被黎建斌用手势制止:“思勇,你也别太着急,办法总还是有的。”

    “黎总,这件事情是我考虑不周。”梁思勇还是想按照自己的思路说。这时,房门“砰”地一声被拉开,小邢兴冲冲地进来。

    “梁总,你看谁来了?”小邢的表情极其夸张,可以用兴高采烈来形容。

    黄宛平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她并没有急于进屋,像是在等梁思勇出门迎接。梁思勇感觉脑袋嗡地一声,这小姑奶奶咋追这儿来了,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晌,梁思勇迟疑地说:“你怎么来这儿了。”

    “不欢迎?”黄宛平像是早已遇料到了,还是没有进屋的意思。

    “思勇,怎么不请客人进屋说话。”黎建斌说。

    “梁先生,你不必担心。我来项目部,不是来找你的,只是送一份中标文件。”黄宛平平静地说。

    姜还是老的辣。黎建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随即就被慈祥的笑意淹没了。他嗔怪地对小邢说:“还不搬椅子,请客人坐。”

    梁思勇似有所悟,但他脑子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讪讪地说:“黎总,这是我的校友,也是咱滨港集团的,回来看望父母的。”

    黄宛平很得体地主动上前,伸出手客气地说:“您是黎总吧,早就知道领导的大名。”

    黎建斌“呵呵”地笑着:“哪里,还是你们后生可畏啊。”

    黄宛平矜持地从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郑重地递给黎建斌,很轻松地说:“这是咱们项目部中标普塞区块的文件,他们没有来得及拿,我怕耽误事,就顺便带来了。”

    梁思勇刚才虽然听出门道儿,但真的要证实项目部已经中标,还是不相信地愣住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黎建斌反应很快,笑呵呵地说:“谢谢小黄同志了,你可给项目部帮了大忙了。不然,井队要停产了,那帮拿不到钱的老钻,还不骂死我们。”

    “黎总,这事跟我没有关系的。招标办出现了失误,把标书弄错了,他们没有跟项目部联系上,我就带过来了。”黄宛平说得平淡,过程简洁,合情合理。但在场的人谁都知道,她在这件事情上,一定起了作用。

    “好,就冲小黄的辛苦,今晚要让思勇请客,你要亲自下厨,弄几道拿手菜。我那儿还有两瓶好酒,一直没舍得喝,今儿拿出来。”黎建斌说。

    四

    梁思勇一句话都没有,傻乎乎地站着。

    黄宛平笑吟吟地看他,也不说话。黎建斌解嘲地说:“小邢,带小黄参观一下我们项目部,让她也看看咱梁总的窝儿,看看还能插进脚嘛。”

    “遵命。”小邢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黄婉平没有动,还是笑吟吟地看着梁思勇。梁思勇无奈地笑笑,主动在前面带路。黎总从后面喊:“一会儿让乔伊来,陪陪小黄啊。”

    不知怎的,梁思勇心里忽地“咯噔”一下,脚步也变得有些迟疑。黄宛平惊讶地看他,想不明白乔伊是什么人,会让梁思勇通知她。黄宛平心里有疑惑,竟莫名地有些紧张。

    梁思勇故作轻松地说:“黎总,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吗?”

    “当然必要。小黄是项目部的功臣,必须要热情接待。”黎建斌执拗地说。

    梁思勇无奈地笑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宛平,你虽然在西普长大,但咱井队的景色还没见过吧。我跟小邢带你去看看,反正吃饭时间还早。”

    “小邢,你这些天也辛苦了,你回去休息吧,有梁总陪着就行了。”黄宛平很体恤地说。

    小邢自然明白这话的用意,向梁总坏笑着眨一下眼,挥手告别。

    梁思勇也不想留小邢。宛平心里一直憋着怨气,她一旦耍起大小姐脾气,当着小邢的面,有些话梁思勇还不好说。

    “咱们去哪里。”黄宛平甜甜地笑着问。

    梁思勇心里释然了许多。刚才黎总的话,或许她根本没注意,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带她去185队转转,等吃饭的时候回来,吃完饭她就坐车走了。他不愿让宛平去宿舍,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和乔伊同宿一栋野营房。他们虽然住一栋野营房,也是工作需要,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在这个敏感的阶段,容易让宛平产生误解,他实在没有心思去解释这些事情。

    “我们去附近的井队看看,让黄大小姐体验一下老钻的辛苦。”梁思勇样子憨厚诚恳,笑容里也透着讨好。

    黄宛平似乎并不领情,脸色阴沉,直截了当地说:“去钻井队的机会多了,我现在只想去梁总的宿舍参观。乔伊是谁呀?梁总早已金屋藏娇了,也不言语一声,害得我还在傻傻地守望呢。”

    梁思勇感觉脑袋一下大了一圈,她果然有了误解。什么叫百口难辩,他现在真的感觉到了。他跟她说,他拒接她的爱,与乔伊无关,这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宁肯让她有误解,也不能让她心存侥幸。他想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说:“既然让你看出来了,我也就不装了,我这个人的确不咋地。”

    “承认了。人家乔伊小姐知道吗?需要不需要我介绍一下,您的辉煌历史。”黄婉平酸溜溜地说。

    梁思勇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他太了解宛平的性格了,这是一个绝对争强好胜的女人。她一旦认为,梁思勇与乔伊有关系,说不定会做出出格的事情。如果要是那样,事情就复杂了,人家乔伊会怎样看待他呢,他和乔伊本来什么都没有的。

    “宛平、宛平,你可千万别瞎想啊。乔伊是新分来的,我们只见过一面,什么事情都没有啊。”梁思勇低声下气地解释着。

    “瞧你心疼的。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我能吃了她吗?”黄宛平幸灾乐祸地说。

    梁思勇长舒一口气,还是讪讪地说:“你知道,我也是刚来,很多事上都需要大家帮衬。哎,你这次算是给我解了大围,我心里肯定会记住的。”

    “算了吧。我在你眼里算啥,不过就是一粒棋子,闲了把玩一下,忙了就推到一边。我今儿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女人能把你给迷住了。”黄宛平说这话时,脸上和语气已经少了咄咄逼人。

    梁思勇心里踏实了许多,黄宛平毕竟不是胡搅蛮缠的女人,事情说开了,她不会有什么过激的言行。俩人先聊着,不觉间来到了他的房前。他正要开门,手还没有握到门把手,房门却开了,乔伊出现在门口。大概是俩人都没思想准备,忽然面对面地站在一起时,都愣住了,眼神瞬间相碰,似乎擦出了什么,又慌忙闪开。

    “梁总,回来了。”乔伊注意到了,他身后还有一个女人,正在用刻薄的眼神审视着她。

    “哦,出去呀。”梁思勇回过神来,连忙应承着。

    “我去李会计那儿。”乔伊说着,匆忙地点头走了。

    在黄宛平眼里,乔伊是在有意躲她。梁思勇说与乔伊只有一面之缘,但女人的直觉让她感到,俩人的眼神很有含意,她脑子里瞎想着,便调侃道:“也不介绍一下。”

    “一会儿不是一起吃饭吗。”梁思勇有意轻描淡写地说。

    梁思勇推开自己的房门,一时怔住了。房间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绝对不是他印象中的样子。

    “感慨什么呢?”黄婉平说着侧身进了房间。女人的敏感和梁思勇刚才的反应,让她马上意识到,这间房子里有故事了。

    “随便坐吧。”梁思勇客气地说。

    “梁总,我能坐吗?房间收拾的这么干净,要是弄乱了,你不会心疼吧。”黄宛平的醋意毫无顾忌地冒了出来。

    梁思勇真的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无奈地看着她。

    五

    项目部的会计老李,马上要到退休年龄了,乔伊接替他的工作。

    初到项目部,这里的环境让她着实不适应。她最怕的是这里的夜晚,当风沙打在铁皮上发出丝丝的声响时,她一个人蜷缩在野营房里,仿佛这个世界都把她抛弃了。梁思勇去西普投标,她每天就去李会计那里,忙着交接的准备工作,借此也熟悉一些情况。

    对乔伊来说,忙是件好事。她像只大硕鼠,每天都将一些相关资料往自己的寝室搬,然后开始仔细阅读,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她才去找李会计。

    项目部的人很少,大概是在野外呆久了,人们见到她时眼神都冒着绿光。她遇到主动搭讪的男人,虽然客气地微笑打招呼,但她的内心一直存有戒心。特别是夜晚,她总是把房门锁的严严实实,可奇怪的是脑子里总是浮现出梁思勇的影子。他们只见过一面,而且是极为短暂的一面,但她却时常联想到他。她有时讥笑自己太荒唐,已经过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不应该那么幼稚了。她也曾试图淡忘,但却总不能把持住自己。尤其是黄毛来过之后,她从黄毛的嘴里知道了许多梁思勇的事情,她自然清楚黄毛嘴里的梁思勇,肯定有戏说的成分,可她还是愿意听。

    乔伊算不上吃苦耐劳的那种女人,但在生活上讲究情致,对自己的私人空间,始终保持着整洁和温馨的氛围。上大学时,宿舍里,她的那块小天地,布置得与同宿舍的女孩儿迥然不同。来到项目部后,宿舍里原有的资料大都被她搬走了,一时搬不走的,她也整理得井井有条,房间里很快有了女性化氛围。有一天,她收拾得兴起,忽然有了想去对面房间看看的冲动,但她马上制止了自己的想法,怎么能够主动去男人的房间呢,况且,几乎是个陌生男人的房间,虽然他并不在屋。她把认为浪漫和有情调的饰物点缀在醒目的位置,甚至把过道的公共部分,也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了布置。这时,她看到梁思勇的房间门虚着一条缝隙,忍不住用手轻轻地推开,心里竟紧张得怦怦跳,像是在偷什么,急忙关上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开始坐卧不宁,总有一种冲动。最后,她像是做出重大决定,毅然地走到他的房间,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把房间整个收拾和打扫了一遍,一切停当后,她才心满意足地关上了梁思勇的房门。

    晚饭前,乔伊在房间淋浴。她有一种预感,好像要有什么事情发生。想了又想,又能发生什么呢!无非是梁思勇该回来了。她想着脸觉得有些发热,自己是不是着了魔,啥事都往他身上联想。梳妆完毕,她又往身上喷了点儿香水。自己照着镜子,镜子中的她出水芙蓉般的美丽。

    然而,乔伊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与梁思勇的第二次见面,他身后又多了一位女人,一个看上去从气质到气势都咄咄逼人的女人。她的心乱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感受,她也想不清楚。

    六

    梁思勇不说话,黄地平也一时语塞。

    黄宛平赌气地一屁股坐到床上,故意把屁股下的床单弄得皱褶四起。说句心里话,虽然只是见了一面,她就被乔伊那俏丽柔美的容貌震惊了,难以想象,女人对同性的直觉如此敏感,乔伊正是那种能够让男人心动的女人,失落的情绪慢慢袭了上来,堵得她心里难受。房间里隐约有了一股火药味。

    “梁思勇,你刚才怎么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呢。”黄宛平按捺不住内心的火气,语气尖刻地说。

    梁思勇感觉有点儿冤,想给她来两句,但却没有底气。他跟乔伊算是朋友吗?算上今天也就是两个照面。算是陌路人,也不对。他的脑子里时常想到乔伊,想到的不仅仅只是她的人,而是他的心已经被她占据了。

    “你和她同居一室,算是称了你的心了。”黄宛平不依不饶地说。

    梁思勇挠着头皮,想借此缓和一下自己的情绪。

    “梁思勇,你是真心爱她,还是填补空虚呢。”黄宛平顽强地继续追问。

    梁思勇无话可说,他能说什么呢,他又能说什么呢。他怕一旦张嘴,就会失去控制情绪的能量,会让他与宛平发生不可收拾的冲撞。他只能以缄默代替一切,让时间消化那些曾经的误解。

    黄宛平的脸色由红变白,又由苍白变成愤怒。

    “宛平,你想多了。”梁思勇有些害怕,他想息事宁人。

    “想多了。”黄宛平冷笑着说。

    梁思勇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平息俩人间的尴尬关系。他想走过去,想用手轻抚她的后背,用他的肢体语言,安抚她受伤的心灵。

    “梁总,吃饭了。”小邢在门外喊着。

    房间里的俩人都是一怔,目光瞬间相碰后,又马上避开对方的眼神。稍倾,黄宛平从床上站起,一脸轻松地说:“走吧,咱吃饭去。”

    梁思勇忐忑不安地跟出了门。

    黎建斌的办公室里,会议桌临时改成了饭桌。黎建斌的情绪非常好,把自己的两瓶茅台酒贡献了出来。他的确很高兴,现在的投标结果,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在这件事情上,梁思勇可以说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钉子,应该懂得了一些事情的复杂性,好在项目部并没有丢掉工作量。

    然而,黄宛平的出现以及她在西普的能量,让黎建斌多少有些心虚。黄宛平的父亲可是西普公司手握实权的人物,一般人想高攀也不一定有机会。如果梁思勇有了这一层关系,他在项目部就会如鱼得水了。

    梁思勇与黄宛平的关系以及黄宛平的家庭背景,让黎建斌多少有些忧虑。在仕途上行走,这种忧虑,绝非杞人忧天。

    “今儿就两瓶白的,喝完了,你们就改啤酒啊。”黎建斌满面笑容地说。

    小邢忙着倒酒,嘴里还在不停地唠叨着:“第一轮都满上啊。”

    “不是管够吗。”李锐小声嘟囔着。

    “李工,你不傻啊。平时喝二锅头时,你没有抢着要喝的。今儿有茅台了,你就来劲儿了。”小邢兴高采烈地揶揄着。

    “黎总,我不会喝酒。但今天黎总的酒,我是一定要喝的。”黄宛平兴致很高,笑吟吟地说。

    乔伊默默地坐在黄宛平身边,也不说话,任由小邢斟酒。她知道在这种场合,没有她说话的权利。但当她看到面前的杯子,被稍带橙黄色的液体灌满时,犹豫着说:“黎总,我喝不了这么多酒。”

    黎建斌依然呵呵地笑:“喝不了没关系,找帮忙的啊。”他说着又对着梁思勇说:“你今天的压力可不小啊,一个是校友加好朋友。一个是同事加邻居。做到不偏不倚可不容易啊。”

    梁思勇故作为难地挠着头,感叹着说:“这种事情咱没经验啊,黎总,你是不是给咱传授传授当年的经验。”

    乔伊脸上有了笑意,似有幸福荡漾。

    黄宛平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儿欣喜,倒是平添了一丝愠怒,她就酸溜溜地讽刺着说:“黎总,你算看对人了,梁思勇在我们学校,是出了名的护花使者,什么样的女人,他都能捋得顺顺溜溜的。”

    “小黄,你说的这些我们还真信。我们梁总的确有男人魅力,有时都让我这个老头子嫉妒啊。”黎建斌还是笑呵呵地说。

    七

    酒桌上的氛围看似十分融洽。

    李锐和小邢在西普时,黄宛平招待过他们,现在为了答谢她,俩人表现得相当热情。小邢已经有了一些酒意,他站起身举着杯说:“黄姐,这次投标你是劳苦功高,我这杯酒敬你和梁总。”

    梁思勇没有端杯,笑骂道:“你傻啊,陪好你黄姐。”

    黄宛平瞥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他,端起杯说:“小邢,你太客气了。你说怎么喝。”

    “我杯里的酒见个半,你随意。”小邢自然不敢灌她,他很男人地说。

    “好,都见半。”黄宛平很好爽地说。

    梁思勇看了一眼乔伊,发现她果然不能喝酒。她杯中的酒几乎还未动,脸上就已泛起了红晕,那双好看的杏眼水汪汪的。酒桌上的人几乎都与黎总和黄宛平寒暄碰杯,她却静静地坐在一边,显得有些被动,也有些被冷落。梁思勇清楚黎总的心思,让乔伊过来陪黄宛平,是礼节上的需要,也是想看看他在两个女人面前的处事能力。还有一点,黎建斌可以借此评判他与黄宛平的关系程度。他心里佩服黎总的眼力,他和乔伊只是在去投标前见过一回,就那一回会面,俩人的内心活动就被老道的黎建斌洞察到了,还看出了黄宛平对梁思勇的痴情。

    “乔伊,远亲不如近邻,我敬你一杯。”梁思勇不想她被冷落,端起酒杯近乎含情脉脉地说。

    乔伊忙端起杯,很优雅地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她眼神流露着温存,文绉绉地说:“希望梁经理今后多指教。”

    黄宛平一直在与大家频频举杯,注意力却始终停在梁思勇和乔伊身上。当她看到乔伊那极具杀伤力的温柔目光时,她觉得俩人不是在喝酒,倒像是传情达意,顿时心生妒忌,毫不掩饰地说:“梁思勇,你和女人喝酒都这样吗?”

    梁思勇故作惊讶:“有区别吗?”

    “乔伊,梁思勇是在试探你呢。”黄宛平不搭理梁思勇,而把头凑到乔伊耳边说。

    乔伊并没有说话,而是好奇地看黄宛平,像是在等待什么。

    “梁思勇你还不熟吧,他这样的男人,搭讪女人已经职业化了,酒桌眼神挑逗、黄段子调情、灌酒试探,忙活半晌就是为了那点儿事。待会看他还有什么招数。”黄宛平亲密地附在乔伊耳边,好似在和闺蜜说着悄悄话。

    “在你眼里,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梁思勇想转移她的精力,让她少与乔伊闲聊。

    黄宛平并不接茬,继续和乔伊聊着:“大学时,梁思勇在我这可没现在文明。也许那时还年轻吧,他那样子猴儿急的,几杯酒下肚就要直奔主题。”

    乔伊莞尔一笑:“你们都是成年人了,只要双方愿意,不管是游戏还是真心相爱,都能理解的。”

    黄宛平显然有些失望,但瞬间脸上又浮现出了兴奋:“你倒是个理性的女人,不过,女人的理性是最不靠谱的。我原来也是非常理性的,但自从跟了梁思勇,对我来说,理性就成了奢侈品了。”

    梁思勇只能只言片语地听,他发现乔伊脸色有些发窘。看来宛平算是怨上了她,这是他最怕出现的局面。这时,他见酒喝得差不多了,就对黎总说:“我看酒就到这儿吧。宛平还要回西普,天太晚了路上不安全啊。”

    还没等黎建斌说话,黄宛平就抢先说话了:“谁说我要回去了,今天认识了乔伊妹妹,我们还没有聊够呢。乔伊,今晚我就睡在你那儿了,妹妹不会反对吧。”

    还没等乔伊说话,黄宛平又冲着梁思勇说:“梁总,你有意见呀。”

    梁思勇被她的话有些激怒了,再加上他也有了一些酒意,便愤愤地说:“你要是不回了,你睡哪里是你的自由,只要人家肯收留你。”

    “梁思勇,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以为女人都离不开你呀。”黄宛平忽然沉下脸,疾言厉色地说。

    黎建斌知道酒喝到这种地步,不能再喝了,他打断了她的话:“没有不散的宴席,我看今儿的酒就到这儿了,乔伊一会儿把小黄安顿好了。思勇,邻居的事儿,你要关照好了啊。”

    黄宛平起身往外走时,已经有些站立不稳了,等着梁思勇搀扶她。黎建斌嘱咐乔伊,晚上一定要照看好小黄。乔伊点头,看着搂住梁思勇胳膊的黄宛平,犹豫着没有说话,默默地向宿舍走去。

    黄宛平此时斜靠在他肩上,娇柔地说:“思勇,你要发挥你的特长,照顾好我。”

    “你别胡闹啊,这要是让金峰知道了,他非跟我拼命不可。”梁思勇说着,侧脸看了一眼乔伊。乔伊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率先开门进了宿舍。

    “金峰是谁呀,我怎么不认识。”黄宛平说话时拖着长音,几乎是偎在梁思勇的怀里进了野营房。她没有去乔伊的房间,径自进了对面的房间,一歪身子倒在了梁思勇的床上。

    “嘿,你别睡这儿呀,对面给你留着地方呢。”梁思勇有些心急,可他又不能动手去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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