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黑金-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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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段昆接了梁思勇的电话,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帮他。

    他这样做有几层原因。既然在道上混了,对于一些人的义气就不能丢。梁思勇现在有难,不帮忙显的他太不仗义,这只是第一层意思;还有就是实力的展现,他计划在西普打出一块天地,顺利地拿到“四类井”,掌握油井资源,那他就得有相应的实力。实力从哪里显示呢,除了经济实力外,重要的是要在道上站住脚,不然即使拿到油井资源,也会成为别人餐桌上的肥肉。要想在西普道上站得住,仅靠拜码头上供不行,必须自己做老大。现在他需要做一些别人做不成的事情,碰一些人们都不敢碰的人。这样他才能迅速提升自己的地位,提高自己在道上的认知度。从某种意义上讲,梁思勇提供了一次难得的机会。当然,这需要冒很大风险,很可能在没准备好的时候,被陆平遥吃掉。段昆是在风浪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他知道趟这样的浑水有多大的风险,但他觉得冒这样的风险值得;再有就是感情投资。段昆在社会上混迹多年,深知人际关系就是生产力。凭他多年来识人的能力,他总觉得梁思勇会成气候,与其那时再攀关系谈感情,不如现在就进行必要的感情投资。

    正是基于这些理由,促使段昆果断决定出手。他立即安排人摸清围堵井场村民的情况,并带人亲自前往。他把手下分成几拨,专门负责把陆平遥派去的人盯住。他自己则带人把钱村长堵在家中,威逼胁迫,外加金钱上的动之以情。最后,段昆把许诺给受伤村民的补偿费以及平息事件所需要的补偿费,一并拍在村长面前。

    钱村长看着面前的一大摞人民币,鼻涕泡都快笑出来了,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他当即同意撤回村民。

    事情处理得非常顺利,但他知道与陆平遥争斗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梁思勇来到段昆面前,没有轻松的感觉,表情也有些木讷。他一句话没说,递上一支烟,俩人大口地吸着烟,面对面地默默站着,俩人的心情都极为复杂。

    二

    听到围堵井队村民撤离的消息,黎建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黎建斌与陆平遥交往多年,经济上免不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在对待陆平遥的问题上,他一直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不希望梁思勇在供货问题上的措施过于激进。陆平遥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梁思勇一旦与陆平遥发生正面冲突,免不了把他也牵扯进去。真到了那个地步,他也会很为难,他当然不会帮陆平遥,更不愿梁思勇在这件事情上吃亏甚至栽跟斗,毕竟他在石油行业中摸爬滚打多年,对企业和石油人有着深厚的情感。

    然而,事态发展对黎建斌极为不利,逼着他做出选择。

    急躁是兵家大忌。陆平遥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急于通过一些所谓的手段,逼梁思勇,实则也是逼黎建斌就范。虽然黎建斌不惧威逼的性格有所退化,但绝不会轻易低头。黎建斌最终选择了支持梁思勇,痛击陆平遥的挑衅,在处理这件事的思维上,是俩人自项目部共事以来,第一次出奇的一致。

    黎建斌办公室里,他与梁思勇的交谈,可谓心情复杂。

    就此次事件的处理方式,他表面上说了梁思勇几句。推土机硬上的做法风险实在太大,万一出了人身伤亡事故,没人能承担得起那么大的责任。但说归说,他心里挺佩服这种方式,起码到现在为止,梁思勇的果断出击,让陆平遥没有找到便宜,连迅速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但俩人矛盾的焦点,还是出在了陆平遥身上。

    梁思勇认为事情已然到了现在,没必要再考虑关系问题。既然已经得罪了陆平遥,不如趁此将他清出项目部,不再与这种人有任何业务联系。梁思勇之所以强硬起来,大概与陆平遥的两次交锋有关,他的目的是快刀斩乱麻。但他的话里,也明显地带有疑虑,黄毛还掌握在人家手里,如果只图一时的痛快,黄毛将可能成为牺牲品。

    黎建斌听了他的话,脸上明显地带出不悦。“梁思勇也太不量力了,世上的事如果都这么简单,陆平遥如此好对付,项目部这些年,在一些事情上就没有必要忍气吞声了。陆平遥是什么人物,黑白两道通吃,现在这点儿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点儿点儿的挫折,他手里的牌还多着呢。如果真的彻底撕开了脸皮,项目部可以说是永无安宁之日。到那时,项目部这些人就别干活了,整天围着陆平遥转吧。”他暗自思忖。

    他虽然心里不满,但也不急于否定梁思勇。

    黎建斌在企业摸爬滚打快一辈子了,一步一个脚印,练就了缜密的双向思维方式。他知道有些事情一味的守或一味的攻都不是最好的办法,攻守兼备、一张一弛才是上策。自从梁思勇到项目部,俩人的工作风格可谓一守一攻,也许正是这样,很多时候他守的被动,梁思勇攻的凌厉。现在是应该调整策略了,黎建斌想着,忽然提到了起诉问题,他让梁思勇准备好材料,正式起诉陆平遥的腾阁公司,要求其赔偿材料质量问题造成的损失。

    一直信誓旦旦的梁思勇,却犹豫了。起诉本来是他提出的,当时黎建斌还有顾虑,但现在却改变了主意。黎总是怎么想的呢?他一时摸不清脉络了。

    “黎总,现在看来,黄毛的事情很清楚了,肯定是陆平遥一手操作的。他对项目部不满,就开始对我们的职工下手,逼我们就范。”梁思勇把自己的担心说了。

    “所以,才不能被他吓倒。”黎建斌说。

    “我们的职工是无辜的,他们不能充当牺牲品。”梁思勇说。

    “黄毛所谓的强奸案,我们十分被动,人证和物证都在,案件很难推翻。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想过吗?村民虽然撤了,可事情并未结束,村民被打是事实,现在诊断是重伤,咱说没打那么重,又没有证据,陆平遥完全可以操持着,让派出所抓人。”黎建斌说。

    梁思勇有些蒙,他真的没有认真考虑村民被打的事情。当时,段昆答应给一定赔偿,但陆平遥在做工作,公安也介入调查,段昆并不好再参与。到那时,定罪抓人肯定没说的,井队员工该如何想呢,由此造成的员工队伍不稳,短时间很难消除。

    “黎总,你看这样行吗?打人的事情,还得烦你在派出所通融通融,总不能听一面之词吧。黄毛我还是了解的,他喜欢泡女人,但绝不会强迫女人。现在关键是找到那个女孩儿,让她去洗刷黄毛的冤枉。”梁思勇思索着,语气恳切地说。

    “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派出所那面,我再去找找。至于那个女孩儿,能不能再让你那位朋友帮忙找找。”黎建斌说。

    梁思勇沉默了,他再一次去找段昆?在处理村民围攻的事件中,已经把他给牵扯进来了。今后,段昆与陆平遥的恩怨如何解决还不得而知呢,再让他介入这件事,实在没法开口。不用段昆帮忙?黄毛是多年的弟兄,更何况也是因为项目部才牵扯进来的,让他做牺牲品于心不忍。思来想去,他还是对黎建斌说:“黎总,起诉腾阁公司的事,还是暂缓一时吧。”

    “如果这样,我们不妨与陆平遥直接谈,毕竟我们现在处于主动地位。”黎建斌说。

    梁思勇沉默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再与陆平遥谈,心里实在憋屈。也罢,与其让他在背后捣鼓,不如与陆平遥进行一次直接较量,或许效果更好些。想到这里,他平静地说:“黎总,你看这样行吗,你在家坐镇,我去会会陆平遥。”

    黎建斌见他主动请缨,心里很感温馨。与陆平遥之流打交道,毕竟不是件轻松事,何况,这次戳到了他的痛处,他的憋屈正没处发呢,这个时候梁思勇出面,也不会有多大的让步,他们谈不妥,今后他也有回旋余地,也避免让自己正面与陆平遥发生冲突。他想着,不由得慨叹:“思勇,你有这个想法,我同意。具体的事情我就不交代了,只提示两点:你不要和他直接发生冲突;在涉及到利益问题上,你要把握好原则。”

    梁思勇点点头,黎总交代的不可谓不对。说到原则,这是官面上的话,谁都会说,但做起来怎么把握,确实是一道大难题:“你放心。陆平遥和我们打交道是为了挣钱,并不是专门为了和我们作对,我也不会轻易放水的。”梁思勇答道。

    一句看似宽慰黎建斌的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黎建斌心里不由得划了一个弧。梁思勇如果跟他们谈崩了,后患无穷,他作为行政一把手,难逃干系;如果相互妥协,达成一致,梁思勇成了救世主,陆平遥也会轻看自己,他以后在项目部和腾阁公司之间,岂不成了无足轻重之人。黎建斌忽然有些后悔,不该轻易答应让梁思勇直接与陆平遥交谈。

    与其甘冒风险,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黎建斌想到这里也就泰然了。

    三

    梁思勇回到自己的房间时,见乔伊的房间门开着,人并不在屋里。

    近来,他的情绪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状态,工作之外的事情,他几乎都忘了。这时,他感到浑身粘乎乎的,实在不舒服,这两天一直在井队忙,并没有感觉,现在难受得一刻都等不了。正好乔伊不在屋,自己可以好好冲个热水澡。他准备好洗漱的用具,关上淋浴室的门,插好插销。

    野营房的淋浴室,是房屋进门的过道中截取的一部分,面积非常小,大约只有一平方米左右。梁思勇打开热水器,等待着热水。这时,他听到乔伊的脚步声,她开了房间门,像是发现浴室里有人,脚步迟疑了一下,旋即回了她的房间。梁思勇听到关房门的声音后,开始用热水淋在头上、身上。水打在身上,像是有无数只小手在抚摸,轻柔滑腻,舒服极了,他尽情地享受热水的抚慰。不知过了多久,淋浴室里的蒸汽弥漫,有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他关上水龙头,开始在身上打肥皂,从头到脚把自己搞得像是一个超大泡泡,心情也好了起来,嘴里情不自禁地哼起了西北小曲。

    哥哥你伸出手,

    我送你旱烟斗。

    只要哥哥没有愁呀,

    天上人间你只管抽。

    哥哥你张开口,

    我这有老白酒。

    灌醉了哥哥有劲头呀,

    一把大火烧着我胸口。

    ……

    什么叫乐极生悲,梁思勇今天体会到了,当他再次打开闸门时,水龙头里却不再出水。他反复试了几次,依然没有半滴水:“我靠。”

    他终于失去了信心,茫然又不知所措地站着,一身一头的肥皂,如何是好呢?他忽然想到了乔伊,只有求她帮忙打桶水了。可又怎么张的开嘴呢,一个大男人洗澡,赤条条的,让她给打水,他情不自禁地摇摇头。在以往,他洗澡从来不用关门的,整个项目部都是清一色的男人。现在不同了,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喊:“乔伊。”

    没有反应,乔伊像是根本没有听见。

    “乔伊,帮帮忙好吗。”梁思勇提高了声调。他能够意识到乔伊会听到,他等待着她的回音,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

    “喊我吗?”乔伊甜润的声音飘了进来。

    “哎、哎,水龙头没水了。”梁思勇像是见到了救命草,急忙应着。

    “我去找人来看看。”从乔伊的声音中,梁思勇可以判断,她来到了淋浴室的门口。

    “别,不用麻烦别人了。”梁思勇忙说。这件事情要是让那帮小子知道了,还不成了笑柄。

    “梁总,你不会让我去替你修吧。”乔伊的语气里透着幸灾乐祸。

    “不敢、不敢。麻烦您老给赏一桶凉水,我就感念不忘了。”梁思勇口气中透着谦逊,却又分明带着挑逗。

    “你们做领导的支使下属时,除了凶巴巴,剩下的就是找乐子。是吗?”乔伊温柔的抗议声钻进了淋浴室。

    梁思勇刚才的尴尬一扫而光:“乔伊,远亲不如近邻,哥哥没得罪过你吧,我在这里先谢了。”

    “梁总,您别客气,我可不敢跟领导套近乎。”乔伊说着,提了水桶到水房去了。

    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梁思勇从镜子中看看自己的身体,肥皂沫渐渐消失了,湿漉漉的肌肤润滑油光,健壮的胸肌给人以雄性的联想,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乔伊喘着粗气进了房间,来到淋浴间门口,轻声说:“水打来了,壶里的是热水。”

    “哦,谢谢。乔小姐麻烦您转过身儿,我要开门拿水了。”梁思勇笑着冲门外喊。

    “我们没有窥视瘾,管好你自己吧。”乔伊说着,匆忙回到自己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四

    梁思勇敲开乔伊的房门时,她正坐在桌前记账,他有些迟疑,很矜持地问:“不打扰吧。”

    乔伊抬头看他,心里不由得一翻腾,她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往上涌,脸也觉得发热。她发现梁思勇确实很有男人的魅力,宽宽的肩膀,一件薄薄的黑T恤,掩饰不住他那发达的胸肌,他的头发还有些湿润,很随意地散落在额前,他用手很潇洒地往后捋了一下,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更加英俊。

    乔伊发现,男人的健壮也能勾起女人的联想。或许是女人的含蓄和羞涩,一般都不愿公开谈及性的问题,更羞于谈论男人是否性感。但是,梁思勇确实让她联想到床上的事情。怎么会想到这些呢,她忽然感觉有些无地自容。

    她来到项目部虽然时间不长,除了业务之外,她听到男人们议论最多的是女人的性感问题,他们把谈论女人的性感部位作为消遣,谁要是有新发现或者有奇谈怪论,那就更能激发大家的情绪。什么样的女人,能够强烈刺激男人的感官,激发荷尔蒙。什么样的女人,可以使男人达到忘我,都是他们聊天时的主题。

    梁思勇从不参与那些人的闲扯,他说有工夫在那儿瞎扯,还不如到井上倒腾钻杆呢。可近来,梁思勇好像变了,他们在一起时,他也聊一些男人对女人的感受,尤其是乔伊在场时,他的观点就变得特别犀利。他说,男人是视觉动物,眼睛爱了心才会爱,打扮得体亮丽的女人,让男人有急切交往的冲动,就算交往久了,男人也希望她能保持抢眼的装扮。有些男人会说,他们最在意的是女人的气质和性格,长相无所谓了,借以显示自己的品位,掩饰自己的虚伪,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些人都是在装逼。乔伊是个聪明女人,她能听出梁思勇话中有话,他想用刺激性的语言影射一些东西,引起她的共鸣,哪怕是言辞激烈的反抗。看明白了,她就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亦或是嗲声嗲气地无病呻吟,或者是矫揉造作地以身相许。她知道那样做只会给人半推半就的感觉,也应了网上编排女人的段子。网上说:一个傻闺女去见对象,老母怕其吃亏,嘱咐男人摸上面时,说“不要”,摸下面时说“停”。谁知男人上下一起摸,傻闺女也就连着说,变成了“不要停、不要停”。段子虽很低俗,却也道出了人的需求本能。

    说句心里话,乔伊对梁思勇多少有些过火的言辞,并没有抵触情绪。相反,她倒愿意听他的言谈,大有段子中“不要停”的意思。有时,女人是不是都有些傻啊。她有时在想。

    乔伊有些恼恨自己的走神,女人在男人面前失态,实际上是一种表露,闹不好会让男人轻看。她努力收回纷飞的思绪,掩饰着刚才的窘态,心里还在骂着自己,怎么沦落得同他们一样龌龊了。

    “我要是说打扰我了,你就离开吗?”乔伊甜甜地笑着说。其实,不能要求太苛刻了,国家法律对“想法”还不治罪呢,她只是对男女之间的一些事情在脑子里转转,有啥关系吗。她在心里为自己解嘲。

    梁思勇没有马上进房间,也看不出要离开的意思,还是继续一本正经地站在门口,说:“乔伊小姐不会拒绝一个彬彬有礼的男士,来向你表示诚挚的谢意吧。”

    “您可别跟我酸文假醋的,我怎么浑身发冷呢。”乔伊奚落地说。

    梁思勇还是一本正经,一脚已经迈进了她的房间:“感谢你给我准备的洗澡水,让我得到了享受。顺便提个建议,希望你今后一如既往,百折不挠。当然,如果你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效劳,我这个人可不是大男子主义啊。”

    乔伊被逗得咯咯笑了,一双漂亮的月牙眼更加好看了。

    梁思勇还是很认真,脸上却透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我们是邻居,相敬如宾嘛。”

    乔伊侧脸看着他,样子认真地说:“梁总,我怎么听着好像不对味呀。”

    没等梁思勇说话,她又笑着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现在知道了,黄毛为啥视你为知己了。”

    梁思勇本来是想借今天的机会和她聊会儿,可她无意中提到了黄毛,他的心情一下子就降到了冰点。乔伊猛然意识到,此时不该说黄毛,这会让梁思勇的心情沉重。这些天没见到他轻松过,但话题已经点开,再回避也只能是掩耳盗铃了。于是,乔伊索性开诚布公地直接谈这个话题:“黄毛现在怎样了?”

    “黎总去过了,没见到。不过他已经和派出所打了招呼,请他们在黄毛拘押期间关照些。”梁思勇说。

    梁思勇心里是很矛盾的,虽然一提到黄毛,他的心情不好,但不提他并不会把此事忘在脑后。他从内心也想找个人唠唠,这样可以减轻内心的郁闷。

    “给他找律师了吗?”乔伊问。

    “暂时没有,这些地方比不上城市,观念还很陈旧,即使请律师,效果也不会太好。”梁思勇说。

    “你想过对陆平遥做出适度的让步吗?”乔伊说。

    “不可能。如果那样,我们就别在这里混了。”梁思勇态度坚决地说。

    “那你考虑过调整供货方式吗?”乔伊问。

    “怎样调?”梁思勇对她的提问来了兴趣。

    “那是你们领导考虑的事情。我只是提醒你,怎样避免与陆平遥直接发生冲突。”乔伊说。

    梁思勇专注地看着乔伊,像是要在她的脸上读出答案。乔伊埋下头又开始记账,并没有继续与他交谈的意思了。梁思勇也不想再谈这件事,看到她冷漠的样子,就想岔开话题:“乔伊,这次你给我帮了大忙,给个面子,我请你吃顿饭行吗?”

    “就为了替你打桶水?”乔伊并不领情地问。

    “主要是村民围堵井队的事,亏了你在,不然,有些事情还真的不好处理了。”梁思勇真诚地说。

    乔伊听着,猛地将笔放到桌上,转过身一脸的愠怒。她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还是保持了沉默。她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女人,领导批评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哪怕批评有误她也不在乎的。可不知怎的,梁思勇跟她吼,她就觉得委屈,就觉得伤了她的心。

    在井队的那场冲突中,从职责上讲她是没有义务冲在前面的,但就是为了帮他,她不顾一切了。通过这件事情,许多人都能看出,她对梁思勇有点儿意思,可梁思勇那时表现出来的,不仅是不领情,而且还很烦躁。现在没人了,他却体贴入微地来表达自己的感激,“拿我当什么了,”她想到这儿转过身伏案继续记账,低声说:“谢谢,我有事。晚饭在食堂简单吃点儿就可以了。”

    五

    女人是需要调教,同时更需要抚爱,尤其是受过创伤的女人。梁思勇在男人中属于精品,但绝不是极品。他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反应过激中可能有隐情,他更没有想到这里的隐情是什么,对今后的生活有何影响。作为男人,不能为女人抚慰创伤时,你千万不要在她的伤口捅一下,再撒把盐,那样你就太残忍了。其实,大多男人都不想这样做,可在现实中,有些男人却自然不自然地这样做了。

    梁思勇并不死心,继续说:“我可以把饭菜打回宿舍,也不耽误时间。”

    “梁经理,我今晚真的有事情,麻烦您改日行吗。”乔伊的情绪忽然有些急躁。

    梁思勇愣住了,他没想到,乔伊会忽然变得如此烦躁,并且这么不给他面子:“呦,乔大小姐脾气不小啊,有话好好说,没必要耍大牌啊。”

    乔伊记账的笔停了片刻,又继续写,并没有接梁思勇的话。

    梁思勇的火爆脾气被她的缄默刺激的要爆发了。他心情本来就烦躁,本想和她聊会儿天,排解一下心中的郁闷,可没想到在这儿却碰了满满一鼻子灰:“乔伊,人也不能太自以为是,当你不在意别人的感受时,你也会得到相应的回报的。”

    “应该说‘报应’。梁总,你别酸文假醋地在那儿装含蓄。我很欣赏自己的表现,不怕什么报应。”乔伊冷冷地说。

    梁思勇气的来了一句:“有病。”

    他气的简直想骂街,忍了忍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刚要关门忽然想起了什么,探过头来说:“告诉一件与你有关的事情,过几天要来一个实习的女大学生。我们一定会是个好邻居的。”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乔伊身子一怔,刚才摆出一副孤傲,顿时没了。她不禁有些伤感,呆坐了一会儿,继续埋头登账。

    自从她经过那个难熬的夜晚,她从内心嫉恨黄宛平,由此又把这股无名火转移到了梁思勇身上。她与梁思勇并没有任何关系,黄宛平凭什么那样对待她。仅仅是女人间的妒忌吗,也许是女人的敏感吧。她不得不承认,她从心里喜欢上了这个男人,正是因为心里有了一份爱,她的情绪便开始变得无常。心里的痛楚,时时缠绕着她,让她不敢去爱。

    六

    乔伊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巧地站起,走到柜子边打开抽屉,在一摞光盘中翻着。终于,她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她把唱片放到播放机里,轻轻地按下了播放键。

    卡朋特的那首《昨日重现》在房间里飘荡,声音悠扬圆润,极富感染力。乔伊知道,他对这首歌有近乎痴迷的爱。那是她发烧的那段时间,他悉心照顾她,服侍她,可她并没有丝毫的幸福感。相反,她总觉得像是被人愚弄后,换来的一点点可怜的安抚,她对他那种莫名的恨不能散去。不知什么时候,在他房间里,那首《昨日重现》飘了过来,近乎完美的声调慢慢弥漫着她,她心里的那块冰开始融化。乔伊是个情感细腻的女人,在情爱的记忆中有过追求,也有过伤痛,但现在终归一切都过去了。

    乔伊也喜欢这首歌,因为卡朋特把《昨日重现》唱的那么阳光。她第一次听这首曲子是在刚上大学时。宿舍的女友放卡朋特的专辑,她只觉得曲调太纯美了。每当《昨日重现》的曲调在房间里回荡时,房间里女生的唧唧喳喳声便会悄然消失,以至这首曲子成了她们宿舍的“舍歌”。

    其实,乔伊对这首曲子有了更深的感受是上大四以后。严格地说,在她人生中最消沉的时期,她为了父爱而放弃了女人所珍爱的………

    从那儿以后,每当《昨日重现》的曲调环绕时,她内心便悠然升起一种加倍的“昨日”感。卡朋特唱着她小时候的故事,唱的太甜美了、太幸福了,她把悠扬的旋律唱的光芒耀眼,即使怀旧,都充满了对生活的感恩。如果说《昨日重现》是一首慢速的追忆之歌,卡朋特这个内心满是热情的女人,已经把它锻造成了一首能够唤起人们热爱本能的心灵之歌。

    乔伊把凭证和账本推到了一边,她没有心情去登记那些枯燥的数字了。她呆呆地坐在桌前,望着窗外。黄土高坡看上去并不雄伟,凹凸不平的地方显得有些凌乱,恰似她现在的心境。远处钻塔矗立在荒原中,显得十分孤独,钻井的游动滑车在不停地把钻具从井下提上来,被钻工一个个地排在井架旁。她远远地望着,在心里默默的数着,一根、两跟、三根……她无意识地在心里默默地数,思绪又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她跟着爸爸妈妈在田地里收着麦子,她稚嫩的小手在捡拾地上掉的麦穗,凑够一把后放到爸爸割倒的麦堆上。爸爸妈妈休息时,她围着他们跑前跑后地玩耍。童年的生活虽苦,但却快乐。后来,她渐渐地长大了,上小学、初中,再后来,她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在她的记忆里,对高中的苦印象并不深刻,让她难忘的是爸爸每次扛着粮食送到学校时,憔悴的脸上淌着汗水,可脸上的笑却是那样的幸福和满足。父母的辛苦没有白费,她终于考上了大学。她的爸爸妈妈高兴的泪水还没有擦干,就背着她借遍了全村,才勉强给她凑齐了学费。

    上大学后,她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把别人逛商场和娱乐的时间,全都用在了四处打零工上,快毕业的那年,她在一家私营公司兼职,老板对她的美貌垂涎三尺,总是想着法儿地挑逗她,给她许愿。为了不失去这份工作,她始终保持着克制,但决不屈从。忽然有一天,她的一个同乡来找她,告诉她父亲得了脑瘤,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可她们家哪里有钱给父亲治病。为了不耽误她的学业,家里一直没有告诉她。那天,她躲到宿舍的床铺上,捂着被子整整哭了一天,自己怎样才能够救父亲呢。第二天,她红肿着眼睛去向老板借钱……

    泪水此时不知不觉地在乔伊的脸颊上默默流淌,房间里的《昨日重现》依然悠扬。

    她用手抹去泪水,像是要把思绪抹平。人生不会都是一帆风顺的,即便是卡朋特也并非是一路阳光的走来,但她带给大家的歌声确总是阳光明媚的春天。由于她内心深处的压抑,造成了她对一些事情,尤其是情感方面的事情过于敏感,这样下去在伤害自己的同时,也会伤害别人,保持一个阳光的心态是很重要的。乔伊想着,就觉得不应该那样对待梁思勇,不能拿自己的错误去惩罚他呀。

    乔伊看看表,晚饭时间已经快过去了,侧耳倾听,梁思勇房间里并没有动静。她拿起饭盆,来到梁思勇的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并没有反应。她又敲了敲门:“梁总,该吃饭了。”

    房间里还是没有动静。她犹豫了片刻,推开了他的房门。梁思勇头枕着被子,和衣而卧,睡得很沉。乔伊想叫醒他,但看他酣睡的样子又不忍心。她拿了他桌上的饭盆,悄然离开了房间。她来到食堂,买了馒头,又特意给他点了两道菜,急忙端回宿舍。她把给梁思勇买的饭菜放到桌上,端着自己的那份想回自己的房间,看到他睡得正酣,身上也没盖东西,便停住脚步。她把自己的饭盆也放到桌上,从床上的一角把毛巾被拿起来,想盖在他身上。她俯身把毛巾被搭在他身上时,忽然想起那个夜晚,黄宛平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在这张床上,他让那个不可一世的女人,满足和幸福,他们那肆无忌惮地疯狂,把整个夜晚变成她地狱,把她那萌动的心给撕成碎片。她忽然失去理智,把毛巾被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梁思勇迷蒙中看着她,惊异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坐起身,看着一脸怒气的乔伊,怀疑自己是在梦中,他用两只大手使劲在脸上搓了两把,试图让自己尽快清醒,继而盯着她,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乔伊并不说话,转身端起自己的饭盆离开了。

    梁思勇终于知道眼前的她是真实的,急忙下地,连鞋都没穿,跨过一步伸手拦住了她。

    “闪开。”乔伊冷冷地说。

    “想走,没那么容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虎穴。”梁思勇也冷冷地说。

    乔伊有些慌乱,说:“你想干什么。”

    梁思勇凶狠地瞪着她,慢慢地往前逼近,嘴里嘿嘿地笑,样子有些瘆人:“干什么?我想……”

    乔伊倒退着,身子靠到了桌子上,再也无法后退。她惊恐的脸色苍白,吓得嘴唇哆嗦着,手里端着的饭盆也在不停地颤抖:“你、你别胡来啊。”

    梁思勇绷着脸,凶巴巴地说:“来不及了。”

    “我、我求你别……”乔伊哆嗦着说不出话。

    忽地,梁思勇“扑哧”笑了,继而变成哈哈大笑。他往后退着,笑得弯了腰,稍倾,才轻松地说:“乔伊,你去照照镜子。要是真的遇到坏人,你会是什么样子。我不过是跟你闹着玩儿呢。”

    乔伊的泪水在眼眶里慢慢地往外溢,她委屈的咬住嘴唇。她猛地双手举起饭盆,要砸梁思勇。

    梁思勇慌忙上前去夺饭盆:“别、别,你还真急了。”

    受到惊吓后的乔伊并不罢休,她顺手抓起桌上的一本书就砸。

    梁思勇把饭盆放到桌上:“你拿书砸我可以,别糟蹋粮食啊。”

    乔伊举着书停在半空中,迟疑着没有落下。

    梁思勇并不躲闪,而是把头主动伸了过去:“给,你看着哪儿合适尽管砸,不要客气。别闪了您腰就行。”

    乔伊呆愣着,不说话。

    “砸啊,举着书怪累的。”梁思勇挑逗着说。

    乔伊猛的把书摔在地上,一屁股坐到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梁思勇惊慌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急忙劝解着:“你别哭啊,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嘛。”

    乔伊哭得更加伤心。

    “小姑奶奶,您小声点儿,让别人听到,还以为我对你怎么着了呢。”梁思勇近乎哀求地说。

    乔伊抬起头,破涕为笑:“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梁思勇拿了毛巾递过去:“得嘞,我算服你了。”

    “谁用你服。”乔伊说话时还有些抽泣。

    “你咋连一点儿喜剧细胞都没有呢。”梁思勇幸灾乐祸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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