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痕-晚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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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淳是看到一桌子的信时,坚决地解散这个家庭了。这个他曾麻木又困惑的家。

    无法容忍,自己的妻子将过去恋人之间的信件甩了他一脸,连痛和犹豫都没了。

    “你就是爱不起恨不起的人。”这是一起共度了四年生活的妻子给予的评价。

    陆淳看着离婚证在桌子上反着光,忽被松了气,深深地疲倦。毕竟同床共枕了这么久,她说不对很多,到头来分手的最后一句,却狠狠打对了地方。

    课代表喊着报告,搬进了两摞作业。陆淳见学生进来,忙把证儿顺手推进抽屉。玻璃板下,课表红红绿绿的画了几个框,还有三节课。下午两个会。

    下个月7、8号之前都不可能松快。看着脸蛋嘟嘟的学生听话地从外面带上门,忽然不忍,自己的孩子呢?

    这家庭哪断得六根清净?

    才三岁啊。

    陆淳不愿细想,抽起卷子,铺开了。生怕其他不明缘由的情绪扑面而来。

    舒微在办公室里点着刚打出来的样刊,笔勾画了两下,总觉得这几行排的别扭。

    “串行了吧?”她努起嘴,问旁边的男生,点了点。

    “是吗?”他拉过,大梦方醒地拍了下桌子:“错行了。舒总,你连稿子都没看过,就知道错行了。”

    “明显语句连不上。肯定是方正排,把这段点过去,忘拼上了。”她来回倒了个手势,笑起来,“做事仔细点。”

    “我们舒总呢?”陈老师笑呵呵的进来,拿个红色的证书递给她:“这学期,红本本拿了不少啊。”

    “嗯?”她显然还沉在黑白的油墨里,反应不过来。

    “你那张樱花拍得不错,我推荐上去,得了奖。还有五百块奖金呢。”他呵呵笑着,递过来。

    舒微讶异,接过翻开,是自己新闻摄影课拍的樱花,黑白打印稿,细细密密的花朵,似乎要从纸上飘出来。

    “请客啊。”陈老师比划下,出了门。

    舒微不想多看,抽出旁边的报纸,扫了眼,拿笔点了下:“你看,对开的一个版8000字左右,带四幅照片。校报排得多像样子。原来四开的,字数少了一半,都很精致。你也盯着排版,把杂志排的有点味道?”

    “知道了。”旁边的人暗自翻了小白眼,觉得她太苛刻,也不愿多话。谁让每一年的奖学金评比,这边的课外实践分都是她掌控呢。

    她完全明了周围人的想法,也不愿多言,抽了五百块出来,放在桌上:“辛苦了,晚上你们去聚聚。我有事去不了。多退少补。”说着,拍了下杂志和清样,背上包走了。

    中广的夏天来得很早,虽是下午三点,太阳毒辣,下了楼梯,窗外白晃晃的一片光,马上能把人淹没。

    陈老师从办公室出来,看到舒微,向她招了手:“下一年就卸任了。我听说你们院要开始定保研和交换生了。”

    “嗯。”舒微并不意外,却没底。

    “要多个心眼活动了!上次从学校宣传部给你弄的党员名额,就是考虑这些。你如果不上心,什么都没份儿。”陈老师一番好意,又思索了下,“你们院的副院长老夏跟部长关系好。现在就业形势不好啊,上点心。”

    “我明白。”舒微点头感谢,笑起来:“陈老师,大恩不言谢,六月份等您有空,一起坐坐。”

    “行啊。”他对这个兵非常认可,也愿意扶一把,以后在学校是个同盟。这女生的聪明和干练比男生要厉害,特别是从没畏难情绪,说到做到,丝丝入扣。

    眼看她走远,陈老师想起曾听说的林申,到底有影没影啊。如果真有,这女孩太不简单了。

    舒微一身困倦,打算直接去宿舍睡觉。越来越没意思,一晃眼就大四。考研、出国、就业?

    哪一项都显得渺茫。

    昨晚赶杂志专栏的稿子到三点多,直到笔记本没了电。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完全没了兴趣。校外的、校内的,没有尽头。在引以为荣的东西开始习以为常时,忽然味同嚼蜡。

    到底喜欢什么?

    她搞不懂了。本以为自己不喜欢做新闻,写写文艺专栏,赚点小稿费人生就挺精彩,可无论校内校外做了上百本东西之后,一切都毫无价值。

    大四了,新闻学再读研,完全浪费时间。本来就是一门实践学科,仅仅几次和社会上记者编辑随意交流,就能觉察真正的采访和新闻报道绝不是课堂讲的那样。

    教授头头是道,件件桩桩分析得停当,真让他写一篇估计也难。

    就好比,中学时老师不停要你分析鲁迅、郁达夫、朱自清,一句句、一段段生怕漏了一点。等舒微大二、大三开始潜心琢磨文艺稿件的写法时,才觉得这真是一个大玩笑。或许,那些“大儒”们在写时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弦外之音,可你概括中心思想,体会语言乐趣,就得通过你的臆测来证明看懂了。

    他们的“学问”是做的。

    舒微的骄傲正在于此。仿佛从来,内心深处对老师都存着不够敬畏之心。尤其是大学,除了新闻评析和采编课教一点实际的操作和写法之外,其他东西都是表面文章。光中国现当代文学、中国古代文学就学了两个学年,传播学概论、西方新闻学、心理学、公共关系等一系列课程学分占比不少,收获不大。

    交采访提纲时,大家几乎都是网上抄的,更不要说隔三差五地编两条“消息稿”当作业。上次教授正批评035学号的消息头都搞不清楚。

    如果不实践,很多人连一个对开大版的字数多少都不知道。

    她宁可上中广的哲学、历史、考古,老师还能讲一些启发心智又虚幻缥缈的东西。

    推开门,宿舍倒静悄悄。陈晨肯定恋爱的,不会在。没课,居然一个人都不在,宿舍门却不锁。要放原来,几个女生又该互相斗两句嘴,已经三年了,谁谁怎样,早已习惯。

    全宿舍就她一个,反而不习惯了。

    上了QQ,坐在写字桌旁发呆。心里明明有期待,一不留神十多天就过去了,她早不喜欢聊天了。从旁边接了一杯白开水,喝了一口,看着屏幕。小企鹅却没有矗立不动,陆淳的头像在闪烁。

    她一惊,放下水,点开了。

    是中午十二点半的留言。浅灰色的字迹不慌不忙地排排站。

    “一直都忙,我想你大概也这样。

    舒微,我从不愿用老师的口吻去教训你,你从来都不会听老师的。我只想跟你分享一下我的体会。(第九章)

    你是个看似积极的人。但我即便不问、你不告诉,我都能感觉到你内心对于生活的悲观和冷漠。你越一往无前,我越能感觉到你心中极大的退缩。

    我在大学时,认为要做一个平庸的人。可后来,我否定自己的想法。

    生活的感觉太重要了,它可以成就一个天才,也可以毁灭一个天才。我相信你的才华,更欣赏你的品格。不管前途怎样,我希望你会有成就,而不是一遇到难题就退回到凡人的躯壳里,作起隐士的梦来。

    这是一个浮躁的时代,没有理性的光华照亮众生。但我们还要以一种积极的心态去面对生活。没有上帝和公正的时代,让我们的心来裁决一切,退缩决不是生活的真谛。

    如果无助迷茫了,就停下来。我一直欣赏《基督山伯爵》里的话,人类所有的智慧都包含在这两个词语里“wait”“hope”。

    你累了、苦了、委屈了,也许还知道,在南城有一个陆淳在。”

    舒微的眼睛连眨了好几下。怎么眼泪就流下来了,忙把笔记本盖上,翻身上床,拉起帘子。

    这样一个密闭空间,她才是安全的,阳光进不来。

    她深深吸着气,努力盘算,这学期有十二门要考,还有二十五天,一门两天复习,要先理框架再背。从名词解释、问答到解析题。还是要对着目录扩充。

    早都习惯了,把这些东西总结好,弄成一大本,吃喝拉撒不离手。

    陆淳?

    她深深不愿意想他。

    舒微平躺着,他了解,他知道。

    根本不需要她说什么。

    从来都是这样。

    哪怕是刚刚的迷惑和疲倦,他都恰好知道。只是恰巧。舒微的心思从来都逃不过陆淳的,哪怕一丁点的鬼主意。如今远隔千里,他还是知道。

    门一下被推开了,躺在帐子里的舒微浸泡在思考里,如果不是张怡的声音很大,她是觉察不出的。

    “爸,我说我考不过。行了,我很烦。”这还是第一次,她听到发火的张怡。

    舒微躺在那,留了神。

    “当时说社会实践不用去。现在呢,就算国外学校也要看这些。一会让我出国,一会让我保研,你还想干嘛?”她拉了椅子坐下,“谁让她运气好。现在系里最大对手就是舒微。她三年全甲奖学金,实践报告获奖,校刊总编,还在校外有活动。各方面都比我有优势。如果就一个名额,我没份。”虽是元州话,舒微听得清晰分明。

    听声,张怡倒了杯水,忽的噼里啪啦,玻璃杯子摔了一地。她紧跟着摔了手机,自言自语。舒微听不清了。

    屏住气,连手指都不敢动。

    是什么呢?脑子开始绕弯,全无头绪。只听到药瓶和塑料盖、颗粒声。

    她吃药?

    舒微觉察出一阵急促和慌乱,药粒在桌子上翻滚不停,盖子被扭动着哗啦哗啦响。

    嘴里居然嘎嘣嘎嘣的,她不用喝水?

    舒微又向帘子的方向侧了侧,偷偷从缝隙里往外看,一时没把住,手机忽地从肚子上滚了出去。

    “你?”张怡脸红得要命。

    舒微做贼心虚地只管下床捡,不敢正视。

    “你干嘛藏那?”

    她看着眼前瘦消的张怡,苍白的脸色,脖子上还有几块小白斑。一手的药,足有四五十粒。

    “不是维生素吧?”舒微侧过头,瞄了眼桌子上的五大瓶。

    “多管闲事。”她转过去,整理着药瓶,嘴巴还发出嚼药粒的声音,旁若无人。

    再没困意,舒微僵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开了电脑。

    陆淳的头像是灰色的。

    她的内心鼓动出一丝甜。比起张怡,何尝不幸福一点呢?张怡比自己肩负的希望还要大,也正因那些压力,她一直很拘谨,托福到现在都不理想。

    她似乎天天都在学习,可成绩却在第二年已经比舒微低了。

    舒微点开了陆淳的头像,犹豫着打了几个字。

    “我的内心好像站不起来。”

    等按了回车键,又觉得像在自我否定,意思太模糊,为时已晚。

    “你如果坐着说,我站不起来,那是你压根不想站起来。”那边神奇的有一排字出现。

    她惊讶。

    “看来,咱们都是隐身的。”陆淳的字很清减。

    舒微沉默着,挑选了微笑的表情发过去。

    “你是在耍赖!”陆淳的字打得很快。

    她早觉察出自己这种沉沦的迷惑与顾影自怜,被他道破,有些愧色。

    “哪有,我很坚强,是个城堡。”她强辩。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发了几个字过来:

    “城堡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舒微的心咯噔一下,恍惚,旁边真有了什么倒塌的声音。

    “呀,你!”

    张怡已倒在了桌子边,风轻轻掀动着脖间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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