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痕-神未必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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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都不关心,我是不是回宿舍了?明天做什么吗?”舒微看他不说话,一脑门愠气,“跟小王还是小刘还是谁谁谁啊?陆淳,你就是总理,忙得很。”她连珠炮地开火。

    “对,有我这样的总理吗?”陆淳头脑发昏,觉得委屈,“什么小王小刘的,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正经?”

    “对,就是的。”舒微差点跺脚,他从来都不对自己发火,“那陆总理,你忙吧。”她气得要死,牙根痒痒,砰地就按掉电话。

    陆淳听到嘟嘟嘟的音,心底一阵凉气倒抽,连着三个喷嚏。

    脚一滑,险些摔进雪坑里。

    雪和路灯把脚下的世界描得冷白涨眼。陆淳握紧手机,心下猝然,走了几步,犹豫地看着手机。

    今天太忙了,真忘记了。他想想,点开短信,想按几个字,却复杂起来。

    也许,她一生气不要他了,会不会彼此都好?陆淳不否认,自己总有这个期待和绝望。如果真如期待那样,他会一下子绝望了。如若不似期待那样,他会慌乱无措、黑云压头。

    左右都不是。一切的源头是越来越依赖她,离不开。

    小王?他冷笑,仰头看天,雪后的寒星透着锋利的光。有时候就是奇怪,老周狠命介绍小王给他,如果只是比她小两岁的舒微呢?没有任何人会承认他们。

    说你们多般配。

    他配不上她。这一点不是自卑,是比较。她的天空绝不在南城,她的优秀、聪明、潇洒、无邪、率性、泼辣都令人着迷惶惑。他爱的是这样的她,可这样的她注定无法不离开他。

    愁苦?不,是无力啊。

    陆淳抽出根烟,闻了下,又不肯放到嘴边。

    她注定是不平凡的。一个绝对被上天拣选过、赋予过、只待考察的人,他能占为己有?之后呢,她期待的、向往的,自己能给吗?

    她优越和寄希望一身的家世就先把自己打翻了。

    能给什么呢?让舒微全然不曾追逐就跌进生活辛苦的万丈深渊?家长里短、洗洗涮涮?跟嫂子们里外周旋?伺候父母尽孝床头?

    这样简单清澈的舒微,傻里傻气的老婆哪是他们的对手?陆淳越来越感到,每一步都难得要死,叹一口气也痛得要命。

    一切还不算晚,她还有路走。如果真到了把她的路全断掉,自己能受得住良心责备吗?

    可,怎么会那么爱她?担心她?被她一句话就颠覆得狂乱?陆淳看着手机,控制不住,如果生气了,眼睛看不清怎么办?

    从来都没有,哪怕是以前,都是女友哄着自己。可是舒微,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加快脚步又心急火燎,按捺,一定按捺。他悲壮地想,如果这样,她能毅然决然吗?

    已过了零点,门卫看到陆淳居然站在门口,吓了一跳:“陆主任?”

    “哦,开门吧。我加个班。”他只管点头,听着伸缩门滋啦啦地开启,低着头迈步子。

    手机没了反应。

    忍。

    他下定决心,进了办公室,却不愿开灯。

    窗外明月带着雪光一起打进来,浑身冷得发抖。好不容易把自己团起来放在椅子里。

    连一点困意都没了。还好,办公室的暖气很烫,烧得他犹豫着翻弄手机。

    她也没打来。

    这丫头的脾气,哼,才不会主动。

    陆淳觉得自我矛盾,点开了和舒微的短信,一条又一条,从不忍心删。

    幸亏有记忆卡,否则早满得不行了。细细点点,从没少过。

    (第二十七章)

    “打开窗以后,你就往里头探一探。

    我再打开一点点,一个大大的月亮,跑进来看一看。

    我把大门都打开,你却没有进来。

    你升到了天空中,我只看到了月光。

    以前,

    有一个人也像你一样,

    可是,他没有来,只留下一匹美丽的绸缎。”

    这一点点的哀伤和恐惧,他难道不清楚?陆淳觉得,自己就是太清楚了。她的每个点,都结结实实落在心坎上。而自己一点点的变化,又恰恰逃不过她的感觉。

    每一步、一个犹豫、一个进取,一点点狂热和理智,他们都是一样的,这简直磨得人要命。

    陆淳看着窗外的月亮,还是按了舒微的电话。

    还没到一声,她就接了,却不说话。

    “不说话啊?”陆淳的声音柔得像石头上的清泉。

    “都等你半个小时了,你才打来。”她完全绷不住,哭起来,“你是不是想一下子不要我算了,这样正好啊!”

    “唉,好好好。”陆淳刚想得一切全塌了,只想留下她,“我错了。”

    她嘤嘤哭起来,语不成句:“你……故意的……都是。”

    “好了,不哭了,好不好?”陆淳一片暖和,心底喷薄着浓浓的呵护和爱恋,“我都不敢解释。”

    “解释就是掩饰。”她吸下鼻涕。

    “你看,我就知道。”陆淳笑起来,声音在月光里荡漾起来。

    “那你都不祝我新年快乐?”她委屈问他。

    “好,祝我的舒微,新一年没有愁苦只有快乐。没有病忧只有健康。”陆淳期盼地望着窗子外那个月亮,多希望它听到,它见证,它帮自己来实现。

    “嗯,那我想想……”舒微坐在床上,动起脑瓜。

    “想什么?”他暗笑,一句话就让她把刚刚的神经别过去了。

    “想,新年对你嘱咐什么啊?”

    “你只要好,就是我的祝福了。”他宽容大度。

    “哪里是祝福,是嘱咐。”她字音狡猾的强调,努起嘴想半天,忽然郑重其事,“陆淳。”

    “嗯?”他蜷在椅子里,望着那个月亮。

    “能感觉到你不太快乐。我宁可认为,这是因为忙碌和没有信心。真主安拉说过,不快乐是一种罪过,所以希望你不要犯罪了。为了我也快乐起来。”

    他听着她流淌的声音忽然一怔。

    “鲁迅和许广平有这样一个故事。当时许广平写信表达了自己的爱意,鲁迅考虑到自身的家世和现实拒绝了她。许广平用勃朗宁的一句话给他,说,神未必这样想。所以,陆淳,你听好哦,当你想放弃我的时候,希望记起这句话,神未必这样想。”她一字一句,婉转又深情。

    陆淳的眼睛忽然潮湿起来。

    “小时候看过铁达尼号。至今只记得一句,那个将死的杰克对露丝说,no matter what happened,no matter how hopeless,Do not give up.陆淳,你记着,遇见你也是我这辈子最荣幸的事。无论怎样,都要记住,永远不要放弃自己。你的自我放弃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舒……微”陆淳完全被打中了,只好笑起来,却被月光的潮水涌动得热浪滔天。

    “记着了?”她坏笑得温暖。

    “嗯,好。”

    “对了,要讨一个承诺的。”她想起,着重强调。

    “好,都给你。”他静静等着她。

    “嗯……”她的舌尖轻轻辗转,“当……当我想放弃你的时候,希望……你能够挽回我。”

    他愣住了。

    舒微笑起来打哈欠:“不能再说了,困得不行。坏陆淳,把新年的前一天全留给了学生。那新年第一夜就得留给我了。睡了啊,晚安。”

    “晚安。”陆淳点着头,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窗外的月亮大大钻进来,她会不会只留下一匹美丽的绸缎?

    是不是爱太多了,导致从新一年开始,到处下雪,下得绵延不断、不止不休。

    整整一个月,不见停歇。

    本来预计的除夕、春节、元宵,所有快乐的规划、在一起的偷跑行动全被雪下得没处着落了。陆淳打了几遍舒微的手机,完全联系不上。

    这孩子都不知道现在在哪采访?陆淳站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和学生一起看新闻联播。前几天的报道还是一笔带过,这两天,南方的雪灾瞒不住了。陆淳恨不得扒开电视机,希望里面能有舒微。

    前天才说从记者站下到凌鸥镇的。是个什么镇子来着。他站在那,手已无法控制地死抠着墙皮。一转眼看到学生桌子上的地理书,忙抽了本翻起来。

    要往南移,往南移。他的手顺着细细的线条一点点地移动,凌鸥。

    晕菜,这不正是重灾区吗?

    他头脑发昏,忙不迭找手机,按了好几遍,依然无法接通。打到宿舍,没有人听了。

    也对,他们已经放假了。

    真是,前天真该催她回来。现在算完了,她那个好强劲,肯定跟着哪危险哪跑。

    应该叮嘱她多带几块备用电池的。

    他几乎跺起脚,来回旋了两步,看到电视画面上正是一长队的返乡潮堵到高速公路上。心下算日期,来例假了怎么办啊?这么冷。对了,那个什么周洋洋。

    他慌忙跑办公室,翻聊天记录,记得好像上次聊天中舒微说过他的号码。到底是哪一页来着。手脚都快冒泡了,陆淳使劲回忆着,原来引以为荣的天才记忆力怎么断闸了。

    他使劲拨弄着鼠标,翻了七百多页,才找出来。笨死了,应该倒着找。自己才反应,赶紧打这个号码。

    一样的反应。

    老廖敲门进来:“干嘛呢,你们班学生都翻天了,在那看电视剧了?”

    “啊?”他赶紧退了QQ,站起身,“电视剧?”

    “别的班都关电视了,就听你们班电视响的最热闹。我一看,全瞪着两眼看电视剧呢。”

    “真是。”陆淳跺着脚,嘴巴嘀咕,“都说了焦点访谈看完就关掉。这帮小孩!中央一台也真是,干嘛完了就放电视剧。误人子弟!”

    “哼,简直误终身了。”舒微在离陆淳将近四千公里的地方,仰天大叫,转头恶狠狠地看着周洋洋,“都说了,等主任来,咱们再下去。你说不会下了。”

    他蹲在地上不吭声,拿小木棍凿着轮胎。

    “你就跟天气预报一样,哪一回准过?”

    “那也不是误终身啊。”他吸溜下鼻子,起身,开了车门,“走,再往前走走。”

    舒微上了车,看着导航全乱了:“这导航是假冒伪劣吧?”

    “怎么会,社里的车。”周洋洋狐疑着,不肯放弃,“明明是这么走啊?”

    “你看看,你看看,周洋洋。”她指窗子外,“大半夜的,那些电线全冻的倒了!”

    “其他倒没什么,就是我饿了。”他吸了口气,系上安全带,小心翼翼地开动起来。

    “别呼吸!”舒微好似很老练一样,拍了他下,“都说新鲜空气是开胃的。”

    “那憋死咋办?”

    “你想饿死吗?”她狠呆呆,恨不得把周洋洋的头扭掉。妈妈那边早说在元州复习,能骗几天。陆淳,可怎么办啊,该担心死了。

    “左右都是死!”他叹口气,使劲撑着眼皮,打哈欠。

    “你别困啊。”她赶紧提醒,拿过导航按了半天,“导航也会死机的?”

    “当然了。你脑子还有转不过来的时候呢!”他觉得于事无补,有些后悔贸然的行动。谁想到,镇子离想象中远多了。还是雪太厚,到处都一样,迷了路?

    “那你也太晕菜了。天天都死机。”舒微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呆呆看着眼前雪白的天地。

    通讯和电早断了,走了大半天,鬼影都没有。

    “前几天,我把黑作坊挖出来的时候,你还夸我。这下子,就成我死机了。拜托你说话,能不能坚持观点不动摇?”

    “那也得与时俱进。”舒微愤怒地坐起来,差点要把车子震动起来。

    “女人就是狭隘!”他求饶,盯着前路。

    “你宽广,你宽广就不该非要拽我一起。”舒微肚子咕噜噜,“是谁啊,求来求去,说一个人想抓点料,没有底。得有党的指挥!”

    “革命路线就算走错了,你见过党出来指责人的吗?”他不依不饶。

    “能指责那么轻?拜托,多少年的历史教导我们,路线如果偏了,那是要被党清洗的。”她恶狠狠。

    “行啊,那你清洗吧。接受党的清洗。”周洋洋踩了刹车,又是一条岔路。

    两人呆呆地看了眼死机导航,说不出话。

    “来,党,你指导下,走哪条?”周洋洋坏笑,挑下下巴。

    “我不做党了。”舒微差点哭出来,内心真怕了起来。这样下去,暗无天日的,主任能找到吗?

    他忽然怔了,不敢继续玩笑,手指头开始点起来。

    “你干什么?”

    “别说话。”他煞有介事,还天灵灵地灵灵的一套架势折腾。

    “神神叨叨的。”她嘀咕,看着岔路。

    “不是神神叨叨,是要神来指引。看看它想让我们活还是死。”他又点起来。

    “神肯定想让我活。”她大言不惭。

    “神未必这样想哦。”他嘀咕着咒语一样。

    舒微一愣,想起元旦对陆淳说的话。如果你想放弃我,想一想,神未必这么想的。瞬间眼眶一松,居然掉出了泪。陆淳,我如果死了,这是不是神想的啊?

    “你别哭啊!”周洋洋看到一向干练爽利的舒微忽然哭了,慌起来,“你放心,我死了,你烤我吃。也让你活。”

    “去,不好吃。”她扑哧一笑,一阵暖流,望着窗外的苍白,陆淳,你来救我呀。

    “还行啊,我肉不算粗糙的。每天都爽肤水的。”他逗她,拍拍胳膊,伸出手背让她看。

    “讨厌。”她笑着推,看着毫无信号的手机,彻底失望了。一转头,他还在点,“你点来点去干嘛?”

    “点兵点将啊。要不然怎么办,走错了,你又该说神想错了。”

    “你一会念叨,一会点的,能准吗?”

    “那你点?”

    舒微皱着眉,伸手一指:“就这条,走吧。冷得要命。一会车子都发动不起来了。”

    “好。”他方向盘一挥,朝另外方向走去。

    “你干嘛?”

    “咱两老犯克。刘秀和他儿子就是这样,反着来,才行。”

    “那快叫爸爸。”舒微没好气。

    “屎……粑粑”他尽量模仿着,让别人听好像“是,爸爸。”

    “周洋洋,你怎么这么坏啊?”她都感觉闻到什么味。

    “哈哈,你的反应也太快点吧。”

    “好吧,那我这个反应快的,告诉你个故事。”

    “什么?”

    “知道刘秀葬哪了?”

    “当然是北邙了。这是过去最屌的坟地啊。”

    “反应慢的,你听好了。相传刘秀是想葬到北邙的。知道儿子一直跟自己对着干,心想,这次就说葬黄河南岸吧。一反着想,肯定就是北邙了。”

    “嗯,然后呢?”

    “儿子想,一辈子跟老爹作对,最后就听爹一回了。把刘秀葬南岸去了。”

    “啊?”

    “不信?”舒微切的一声,“刘秀在地下哭都哭死了,这一生,养个这么倒霉儿子。”

    “就是!”周洋洋同样愤慨,回不过味。

    “嗨。就是?还没明白?这次你就错了路了!”舒微叹口气,看着窗外,一树一树的银花,这哪里像对的路。

    男人永远不知道,女人的直觉最厉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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