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喜欢你-原来你还记着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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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出租车上,叶辰浩还沉浸在刚刚的拥抱里没回过神来,他提出送薛漫漫回家,无奈两人的家在不同方向,滨海市作为县级市,公交晚上7点准时停运,薛漫漫看了一眼手表,说各自回家吧,现在公车停了,打车也不顺路,你送完我再回家,怎么着也得22点了。

    “没关系,我都经常自己回家也没事。”

    在车站门口,她笑着挥手和叶辰浩说再见,车站路边昏黄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拖曳得极长,她转过身走了没两步,突然跑回来冲进他怀里,张开手抱了他一下。

    毛绒绒的脑袋戳得他的下巴痒痒的,她发丝上残留的柠檬香若有似无地钻进他的鼻腔,他伸出一只手环抱住她,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路灯下两人的影子默契地重叠,时间就在此刻静止。

    过了几分钟,她松开了手,说别人都抱过了,我还没有呢,现在好了,语气有点小埋怨,他笑着说跟你说过我推开了。

    “我又没看见,谁知道你推没推开。”有点无理取闹的语气。

    “原来你还记着这件事。”

    “我又没有健忘症。”她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要你和我保证,去上海后不能沾花惹草。

    他有意逗她,问什么行为叫沾花惹草,你要明确定义范围,不然我怎么知道。

    “不能和女生聊天看电影,不能和女生单独吃饭,不能收女生的情书和礼物,还有,不能帮女生拿书。”

    她说完最后一个不能后,他哑然失笑,理解了记仇这个词的具体含义。

    “好,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得到了承诺,她笑得像个吃到了糖的孩子,说你要记得说过的话哦,我先走了。

    看着她上了出租车,他才走到对面的出租车站点去打车,两条不同的线路一南一北,却偏偏还是让他们的人生交汇。

    怀里的温度已然随她的离去飘散殆尽,却将他的胸口烫了一个洞,女孩清冽的柠檬洗发水味道,是他后来深夜最疯狂的思念。

    他竟然开始惧怕离别,原来规划好的按部就班,在她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偏离规划,对于未来,他虽有所茫然,却隐隐生出期待。

    手机屏幕亮起,她的一句“我到家了”打断了他的思绪,车已经拐进了熟悉的街道路口,他回我也快到了,到家早点休息。

    薛漫漫在车上基本睡了一路,此刻根本毫无睡意,不过她知道叶辰浩一定很累了,所以很体贴地没有再拉着他聊天,只发了个晚安的表情。

    叶辰浩回了晚安,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老式的居民楼,楼道里只有一颗十几瓦的白炽灯用来照明,奶奶前几天打电话说灯坏了也没人管,爷爷去公园打完太极回来,上楼没注意摔了一跤,她反复强调并不严重,可他觉得,还是要回来看看。

    老人总是报喜不报忧。

    打开家门,爷爷奶奶还坐在客厅,电视开着,老旧的台式电视发出嗡嗡的声音,印象里他只见过几面的男人,正端着一杯水,把手里的药递给坐在沙发上的爷爷。

    爷爷明显动了怒,大声斥责:“你要是还不申请调回来,就当没我这个爸吧,这药我不吃,死了算了,死了你连回来看看都省了。”

    “爸,你别这么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这么些年,你回来过几次,这次要不是我这把老骨头差点摔散架了,我看怕是闭眼了都见不着你一面。”

    爷爷猛咳了几声,他有支气管炎,医生说过不能动气,叶辰浩赶紧跑上前帮爷爷拍背顺气,嘴角动了几下,还是没叫出那声爸。

    奶奶在旁边一个劲地叹气,开口道:“明辉啊,也不是我和你爸逼你,你看我们年纪大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离得近点,我们出啥事不至于连个照管的人都没有。”

    “妈,你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我都说让你们搬到我在新区的房里住,那里小区楼下就是公园,我爸下楼就能练太极,配有电梯你们也不用爬楼梯,出小区门就是超市,妈你买菜也方便。”

    “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死赖在北京,不管我和你妈了是不是?我不稀罕住你那高档的小区房,这套房是我和你妈结婚时单位分配的,当时办了好多手续才审批下来,我大半辈子都住在这里,死,我也要死在这套房里。”

    爷爷用手撑着沙发想站起来,无奈受伤的左脚使不上力,单靠右脚无法保持平衡,又颓然地跌回沙发上。

    “唉,这把老骨头怕是要彻底废了,浩浩,爷爷要是哪天一口气喘不上来,儿子是指望不上了,到时要麻烦你帮爷爷张罗身后事咯。”

    “爷爷,丧气话说多了不吉利,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看着我毕业、结婚的。”

    “好,好,对,看着我们浩浩结婚,我还要抱重孙子呢。”

    结婚,我怎么会想到结婚?换做以前,我会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看着我毕业成为建筑界的知名设计师呢,到时我专门为你和奶奶设计一套大房子。”

    他的人生,好像比以前鲜活了,那个心里只有建筑的叶辰浩,不再觉得建筑就是自己的全部,他隐隐感觉到了自己的改变。

    这一切,是因为她吗?

    他正想得出神,爷爷让他把墙角的拄拐递过来,说自己要回卧室。

    叶辰浩把拄拐递给爷爷,小心翼翼搀扶老人站起来,走到客厅和厨房相接的玄关口,他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奶奶说:“你看我这记性,浩浩回来一定还没吃晚饭,我光顾着生气让孩子饿了这么久,冰箱里有我前天买的卤牛肉,是浩浩最爱吃的那家,你拎出来再给他炒个饭,别让孩子饿坏了。”

    “等你记得黄花菜都凉了。”奶奶揶揄爷爷,浩浩刚回来我就拎出来,电磁炉烧着水呢,浩浩最爱吃卤牛肉拌面了。

    “对对,瞧我这记性,这孩子,从小就不爱吃饭,我想尽法子哄才吃那么几口,却偏偏爱吃面,记得有一次我买了老张家的卤牛肉,那天早上正好煮面,这孩子一口气吃完了一海碗。”

    爷爷边走边念叨他小时候的事,笑着对他说:“你那时才3岁,小小一个吃了一大碗面,我和你奶奶都不敢相信,你啊,这点像你妈,她也是喜欢面食,我和你奶奶都说啊。”

    老人突然悻悻住了口,“哎,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我们也老了。”

    他把爷爷扶进卧室的椅子上坐好,走到床边把被子掀开,两个老人爱收拾惯了,枕头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他说:“爷爷,我扶你上床休息吧。”

    老人摆了摆手,说我还不想睡,你叫你爸进来,我有话和他说。

    叶辰浩走到客厅,男人正一脸颓然坐在沙发上,烦躁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鬓边藏在黑发里的几根白发,一下子原形毕露,岁月总是无情,习惯把时间的流逝以各种方式刻画在人的身上。

    他还是没能叫出那声爸,奶奶从厨房走出来,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上面还放了个蛋白煎得焦脆的鸡蛋,他闻见食物的香味,才想起自己今天就早上吃了个素菜包子,此刻胃里正疯狂打鼓,他接过碗疯狂吸溜了一大口面,才稍稍缓解了胃里的空虚感。

    他接着又吃了一大口,浸在热汤的里面有点烫,他张开嘴巴哈气,奶奶笑得一脸慈祥地说:“慢点吃,别烫着,不够再煮。”

    “够了够了,没事奶奶你睡吧,我吃完会收拾的。”

    “对了,爷爷叫你进去,他有话和你说。”他嚼了一口牛肉,囫囵地对男人说。

    牛腱子筋道厚实的口感弥漫出特制的卤香味,一如记忆里的味道。

    男人没有动,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又没有张口,他低着头吃面,没注意到男人微小的举动,空气有些许地凝滞

    “奶奶不困,等你吃完,奶奶想和你说说话。”老人出声打破沉默。

    “妈,我进去和爸说说话。”男人起身走向主卧,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叶辰浩至始至终低着头,只有借着吃东西的名义,他才能漫不经心地对着这个给了他生命的男人说话,不用担心自己的口吻会显得随意,他实在不知道父子该如何相处,毕竟这20年,他们见面次数,不用10个手指都能数出来。

    叶辰浩总觉得,父亲在怕他,印象里父亲基本没抱过他,唯一的一次,还是他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看见父亲抱着自己去看医生,他想自己一定是做梦。他不懂为什么一个父亲会怕儿子,当他有一次无意间偷听到爷爷奶奶谈话后,他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存在,牺牲掉了妈妈的生命。

    爸爸他一看见我,就会想起妈妈的死吧,难怪他总是逃避着不愿见我。

    叶辰浩装作不知道这个家里深埋的隐秘,他想爸爸的时候,就一个劲告诉自己:“爸爸很忙,爸爸真的很忙,他没有空看我,所以我要做懂事的孩子,不能给大人添麻烦。”

    时间长了,他好像都忘记了爸爸不愿见自己的真实原因,潜意识里接受了爸爸很忙的这个借口。

    他没料到,这个借口背后隐藏的真相,还有另外一面。

    一碗面吃完,叶辰浩竟然开始犯困,他把碗拿进厨房,奶奶正在收拾锅碗瓢盆,两个老人爱整洁,特别是奶奶,总是闲不下来,老人家正在刷刚刚给他煮面的锅,见他进来,让他把碗放下,赶紧洗完澡去睡吧。

    “奶奶,你不是有话和我说吗?”他拿起墙上挂的洗碗布,挤上洗洁精开始刷碗,哗哗的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别样嘈杂。

    “浩浩,奶奶会自己刷。”老人抢过他手里的碗说没什么事,看你们父子俩也不说话,奶奶才说有话和你说的,你别怪你爸不回来,他工作忙。

    我没怪他,我知道他没时间回来看我,奶奶你放心。

    奶奶放什么心,你看见他,连声爸都不叫,虽说父子多年没见难免生疏,但骨肉亲情,称呼上哪能你啊你的。

    才一句话,老人家就看出了不寻常,叶辰浩无话反驳,只好借口自己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这么多年也没机会开口叫爸爸。

    其实他记得自己好像叫过,在发高烧的那次,不过他第二天一早醒来压根就没有爸爸的影子,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那是自己的幻觉。

    他对叶明辉有过不解、责怪甚至是怨恨,在他没有无意间偷听到爷爷奶奶讲话前,他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那么讨厌自己,他很想像班里的小朋友一样,有爸爸接放学,能骑在爸爸脖子上放声大笑,可那个男人看向他的眼里,都是冷然。

    7岁那年的夏天,他从外面玩得一头汗跑回家,奶奶却没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准备晚餐,卧房里隐隐有交谈声,他寻声走过去,爷爷奶奶好像在说他入学的事情。

    户口上有些事情,要爸爸回来解决一下,爷爷打电话给爸爸,爸爸却说缓几天。

    爷爷生气地说,再缓几天,浩浩就要晚一年入学了,这个逆子,眼里就只有工作,儿子也不要是吧。

    奶奶劝爷爷不要生气,他血压本来就有些高,唉,这事也怪我们,当初习颜难产明辉在外地出差,我们说的保小,他怪我们也正常。

    妈妈难产,是爷爷奶奶说的保小,所以妈妈的死,和爷爷奶奶有关?

    他捂住嘴,不让自己的哽咽声泄露半分,爷爷接着说,当时的情况,习颜已经大出血了,孩子的脚卡在产道口就是出不来,再憋下去就会缺氧窒息,医生都说了,产妇孩子情况都危急,保大就无法顾及孩子,而且血库里根本没有习颜的血型,再验血配型也来不及了,照当时的情况,大人救回来的概率很渺茫,我们也是做了最佳的选择啊。

    “哎,因为这件事,亲家公亲家母和我们是彻底成死敌了,明辉也不愿看见浩浩,都是造孽啊。”奶奶说完一个劲唉声叹气。

    “老婆子别叹气了,我这心里堵得慌,我们是做得太过无情,但最后保小的决定,是习颜自己跟医生说的,当时我们和亲家决定不一致,医生询问产妇意见,是习颜自己说的救孩子。”

    妈妈,让医生救他,选择牺牲自己吗?

    爸爸只要看见我,就会想起妈妈的死,才不愿意回家吗?

    那一瞬间,一直困扰他的疑惑如拨云见日般散去,他趁奶奶开门之前,蹑手蹑脚回到自己的房间,闷在被子里哭肿了双眼。

    偷听到秘密的很长一段时间,叶辰浩都无法原谅父亲,或许父亲的逃避情有可原,可他又犯了什么错,最后成为这一切的受害者。

    既然叶明辉没尽过当父亲的责任,我为什么要叫他爸,再说能叫他爸的次数,也没几次吧。

    他固执地没有开口叫过爸爸,也习惯了保持沉默,这样一来,大家都会以为他性格本就如此,这么多年,他伪装得很好,没有人知道,他早已知晓当年的事情。

    奶奶擦干净灶台,叮嘱他早点睡,找个时间父子俩好好聊聊,毕竟血浓于水,多接触接触,就会亲近了。

    他不忍老人担心,应声说了嗯,刚准备去洗澡,奶奶看见瓶盖里的药还摆在茶几上,才记起爷爷还没吃药,让他把药送进卧室让爷爷吃了,他接了杯温水走向卧室。

    房间里传来激烈的争吵,母亲的名字再次被提及,他鬼使神差站在房门外,没有敲门进去。

    “明辉,习颜的事是我和你妈有错,可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吧,为什么就是不肯回来,就因为我和你妈当初做错了,你才不愿回家让我们百年归老无人送终来惩罚我们犯的错吗?”

    “爸,不是你和我妈的原因,我也不是惩罚你们。”

    “那你到底为什么不肯调回来?”

    父亲言语哽咽地对爷爷说“爸你别问了,我有苦衷。”

    “你今天要不说怎么回事,就当没我这个爸,以后也不用回来了。”

    爷爷一副你不说清楚就断绝父子关系的强硬姿态,父亲沉默良久后说了句:“阿颜的死不怪你和妈,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父亲接下来补充的真相,沉重得让叶辰浩的世界,都崩塌了。

    “爸,我不回来是无法面对浩浩啊,一看见他,我就会想起阿颜的死,也有我的责任。”

    当年,阿颜临近预产期,我手头的一个项目却出了意外,需要紧急出差去外地处理,离开前我说会尽快赶回来。

    没想到阿颜偏巧就在事情快处理完的当晚分娩,我头一天晚上连夜召集有关负责人想补救措施,总算在天亮前确定了方案,本想赶下午的飞机回来,可我太累了,就想晚一天回也没事。

    我没预料到阿颜会难产,晚上你们通知我的时候,我已经赶不及回来了,我在想,我要是那天下午赶回来,阿颜不会因为摔倒在家里没人管,导致最后大出血难产而丧命。

    父亲痛哭出声:“都是我啊,我明明可以赶回来的。”

    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们,项目突发的情况在阿颜分娩当天下午已经处理完了,就怕你们和阿颜爸妈知道了,会怪我没照顾好她,都是我的错。

    这么多年,我一直借口工作忙不回家,就是因为无法面对浩浩,这孩子太像阿颜了,看着他的眼睛,我总觉得是阿颜在看着我,她在怪我为什么不赶回来,为什么不守承诺,明明说会早点回来的。

    叶辰浩无法相信听到的一切,他的认知里,父亲是真的忙到没时间赶回来陪母亲,甚至他一度怪过爷爷奶奶,怎么可以那样冷血无情说出保小,可他没有立场责怪,如果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一致保大,医生不会征求母亲意见,他可能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他怎么可以责怪,他只能选择和解。

    母亲的离世的确是一场意外,但意外背后阴差阳错的人为因素,这个家里每一个成员都充当了“刽子手”。

    真是个残忍的真相啊,他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差点没拿稳水杯,水全洒在了地上,索性没把杯子摔了,不然爷爷和爸爸就知道他全都听到了。

    赶紧把药放回茶几,他去卫生间拿拖把拖干地,若无其事跟奶奶说爷爷还在和爸爸说话,他一会再进去。

    奶奶摘下老花镜,放下了手里的报纸,让他快去睡吧,我过会让你爷爷吃。

    “奶奶你也快点睡吧,十点半了。”

    “等你爸爸出来,我就去睡,他们应该聊得差不多了。”

    他连澡都没洗,径直回了房间,短短几分钟里,他觉得仿如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薛漫漫给他发了晚安,他没回,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想好好睡一觉,困意却无论如何不肯再光顾了。

    他拿起手机,还是回了句“晚安,我睡了”,之后打开床头的台灯,起身下床走到书架边,拿出了一本封皮已经陈旧不堪的《小王子》,每次不开心他都会看这本书,每看一遍,感悟都不一样。

    他觉得,里面的那句“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生命叫做孤独,我就是这样,孤独地生活着,没有一个人真正跟我谈得来。”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座右铭。

    现在他轻声念着“事情的真相只用眼睛是看不见的”,苦笑了一下,每次都是凑巧,我偏就知晓了真相,老式公寓厚实的木门隔音那么好,我偏就拥有一双耳力敏锐的耳朵,果然是事情的真相不能用眼睛看。

    他看着书,所有的事情走马观花地在脑子飞快闪过,基本还原了当年的情景,在去上海前知晓全部真相,他总觉得,是冥冥中在提醒他什么。

    他在心里做好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后才如释重负,意识也渐渐开始混沌。

    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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